憨狗

舍人

题记：过去乡下的狗都是大只，刚生下的狗儿子都比现在的宠物狗要大一圈。俗话说，狗大愣瞪大大呆，包子大了净韭菜。大狗都憨，它就卧在那里，看着山羊裆里滴溜着的羊蛋，痴痴地等着哪会儿羊蛋突然掉地上，它好跑过去一口衔走。可惜那羊蛋总是不往地上掉。
   
我就等淑芳了一回。
   
淑芳住在邻村，我家的地在她门前沟畈上，我去地里做活，休息时去她家里讨水喝。淑芳不让我喝水缸里的凉水，拿茶瓶倒一杯子开水递给我，我心里怪美。以后总是身不由己往她家踅摸。
   
淑芳浓眉大眼，眸子里总是闪烁着熠熠的光彩，好笑，尤其对我好笑。
   
四个人一桌打扑克，我和她对门。那时候时兴打百分，对门“朋友”就是一伙的。夏天的男女都穿拖板鞋，蜷腿累了，不由要伸腿去桌下。我把腿伸过去，无意间碰到了淑芳的脚，她赶紧把脚缩回去；停了一会儿，她把脚又伸过来，我没躲闪，反而用脚趾头夹了她一下，她也夹了我一下。干脆退掉拖板鞋，四只脚对着揪扯，下面战斗激烈，上面相视而笑。
   
我给她写了一封恋爱信，脸皮薄，不敢直接交到她手里，恰巧她村里有我一个初中同学，就由她转交给淑芳。信上约她明天晚上看电影的时候，我在电影院门外那棵歪脖子枣树下等她。
   
赴约心里高兴呐呀！快快地吃过晚饭，我就去那枣树下等她。电影快放映的时候她来了，不是她一个人，还有另外几个女孩子，其中就有我那个同学。同学朝我笑了笑，淑芳根本就没理我。他们几个人在小窗口买了票，鱼贯而入。淑芳走在最后，验票进门时，她回头望我，又抬手指了我一下，进去了。我当时怎么想的呢，她不单独见我，就是不大愿意。唉，谁叫俺家恁穷嘞！
   
不死心，分明是对我有情义。托媒人到她家去说。媒人回来对我说，淑芳他妈有些嫌你这边家底寒，你娘有点嘴碎，亲戚这么近，有个言差语错，闺女哭哭啼啼跑回来，没来头。等等再说吧。
   
兜头一瓢冷水，我从头顶凉到脚后跟。
   
去问我那个同学，同学说，淑芳也纠结着呢，父母亲不愿意，她也拗不过。
   
就这样等了三年。也没脸去淑芳家串门了，心里只是怨恨她那破车拦路的娘老子。后来听人说，淑芳去城里跟一个拉客的大巴老板当了售票员，我就心里揣摩，大巴早出晚归，淑芳没明没夜地和老板厮混在一起，能有个好么？我这辈子光棍是打定了，我真是个这世上的舍人哦！
   
五年后的秋天，我进了村卫生所当了医生。腊月二十三去相了亲，媒是表哥给说的，女方就是表嫂的娘家妹子，亲上加亲。说定正月初四女方的婶子大娘来看门头，接彩礼。
   
正月初六傍晚，我正准备下班，淑芳来了卫生所。她趴在小窗口看着我，默不作声。我心里一愣，说，外头冷，进屋来吧。她苦笑了一下，你这经济重地，能让俺进来么。说着就踽踽地进了屋。
   
没等我让座，她劈头就问，你定亲啦？我嗯了一声，初四定下来的。她立眉道，你咋恁昧良心哩！就不能再等一年半载？我叹了口气，啥也别说了，门不当户不对，你又那么漂亮，闭上眼也寻一个比我好的。     

我转念一想，哎，我定亲的事你是咋知道的？她噙着泪水说，我天天都留着你的意哩。你也容我再做做爹娘的工作不。
   
我喃喃地说，四身衣裳，二百块钱，都给人家了。俺娘炒花生卖纸烟糖块，攒几个钱容易不。淑芳果决地说，衣裳和钱我给你，你把亲退喽！天底下没见过你这样日日哝哝的人，脚尖也不踩俺的门边，俺娘老是絮叨，说了他家三言两语的不是，这孩子计较起来了。
   
哭泣，埋怨，期期艾艾。哄了她半夜，总算离身回家。
   
一勾新月，遍野残雪。我送她回家，他攀着我的脖子依依不舍。快到家门前，她狠狠地推我一把说，从今以后，你我互不相识！
   
五月间，她嫁出去了。
   
八年后的麦收时节，我见到淑芳的侄子，他白布缠头从麦场边上路过，我问他给谁带的孝，他说，你还不知道吧，俺淑芳姑死了。我大惊，问他，咋死的？侄子说，俺那个姑父赌了半夜博，天不明俺姑下地去割麦子，临走的时候交待他，把饭做好，不要耽误孩子上学。八九点了他还在呼呼大睡，孩子跑到地里哭喊着饿。俺姑气不忿，回家去摁床上打了他几巴掌，那个孬种把俺姑撂地上拳打脚踢，眼都肿得合缝，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寒心哪！天不晌午喝的农药，拉去医院抢救，洗胃打吊针都没救过来，就这，走啦！侄子说着，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起来。
   
四十年啦，我这个憨狗！

舍人

俺这才叫秘密哩，不是想挣五十万，当一回富翁，能说出来么？

初晓微茫

标题憨狗是啥意思呢？不会是自嘲吧？

初晓微茫

那个题记里的，等着羊蛋，是指羊拉屎吧？狗有这么喜欢吃屎吗？还盼着等着？那个年代狗狗都这么饿吗？

初晓微茫

看了大哥大的这个秘密，心里有些沉重，那个年代，唉~

衫风

那时候的婚姻，爱情，掺杂了太多因素，门户，物质，钱财..也就有了诸多的不幸福和遗憾...

跑调天后

倒数第四段有个错别字，他，攀着我的脖子——该是她

跑调天后

倒数第五段，哄了她半夜——这句话亮了

跑调天后

看完后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感人，你个憨猫。跟风儿的那篇若有若无的牵挂，差不多一个意思。

风吟

舍人舍人，舍去了良人哪～
姑娘倒是果敢许多，因你的懦弱痛失了一段佳话～
这也是因父母干涉引发的悲剧，看似不直接，其实是杀手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