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繁漪的悲剧命运

云舞蝶衣

《雷雨》是现代作家曹禺的“第一声呻吟，或许是一声呐喊”。剧作以１９２５年前后的中国社会为背景，通过周鲁两家的矛盾构成了主要线索。作为一出家庭悲剧，它生动地描绘出旧家庭生活中人的命运，个性解放的女性和劳动妇女的不幸遭遇，有力的揭露了封建主义对人的压迫与虐杀，具有深刻的社会意义。作品的这一深刻主题在作家成功的艺术形象的塑造中得到生动的体现。

繁漪是《雷雨》中塑造的最成功的人物形象。她出身于书香门第，受到封建礼教的熏陶，又接受了个性解放的思想，是个热烈地追求个人自主与幸福，反抗封建压迫的女性。可是，在那个黑暗的时代，繁漪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竟在十八年前被骗到周公馆来，戴上了一具婚姻的枷锁，囚禁在周公馆里。她等待着爱情之神的降临，却偏偏遇上了一个玩世不恭的大少爷。阴森而郁闷的环境迫害着她，压抑着她，使她不能我行我素，这就形成了她的复杂性格：既有乖戾、阴鸷、冷酷、忧郁的一面，又有热情、坦率、倔强、反抗的一面。繁漪正是为这种复杂性格所支配，去进行一场毫无希望的斗争，在她的身上响彻着受到个性解放思想影响的一代妇女的灵魂的呼唤。



    繁漪是曹禺深含感情塑造出来的第一个悲剧女性。这个具有“雷雨”性格的人物是剧本的灵魂，通过她作者有力地表现了作品的主题，也集中的体现出自己的美学理想。



    繁漪在精神上的痛苦，首先来自周朴园的压抑。她所需要的是真正强烈的爱情，而不是一个“太太”的宝座。可是她从周朴园那儿得到的却是精神的虐杀和人性的摧残，她在周公馆的实际地位也不过是个“婢女的头领”而已。繁漪在任何事情上都要惟命是从，不得稍有违纪，显然这是她所不愿接受的。



   繁漪在精神上的痛苦，最主要的是来自周萍对她的抛弃。据作者说，“繁漪是‘五四’以后解放的资产阶级女性”，但在十八年前，周朴园用骗取的手段，把她骗来周家以后，她就如同投进罗网的金丝鸟，失去了在天空中翱翔的自由，周公馆寂寞暗淡的生活，沉重窒息的空气，使她遭受到残酷的精神折磨，慢慢地“磨成了石头样的死人”。其实，她的要求是很可怜的，她渴望的自由，不过是一个资产阶级女性对于爱情、婚姻和家庭的自由要求。但周朴园的封建王国禁绝一切正常的行为，扼杀一切活的生机，阻碍一切合理的要求，使得繁漪只有安安静静地等死，并铸就了她乖戾、阴鸷的性格。可是，三年前，当周萍，一个二十七岁的青年人，她丈夫前妻的儿子，突然从家乡出来时，她却被“救活了”。她因此看到了幸福的希望，重新点燃起已经熄灭了的青春之火，她要跳出周家这“残酷的井”，把她的名誉和生命统统交给了周萍。可是这个纨绔子弟，却不敢为她去违背父命，不愿为她“葬送”自己的前途，不仅很快熄灭了对她情爱的火种，另寻新欢，而且想一走了之，仍旧把她抛回周朴园的牢笼，使这个要求摆脱封建压迫的女性在爱情的追求中又一次陷于绝望之中。



    繁漪是不幸的，但她对爱情的热切渴望却是可贵的。正是由于这种渴望，她才在自己的心灵中把周萍给美化了，她把他幻化成自己所渴慕的爱情美的化身。“与其说他爱周萍这个人，不如说她更眷恋自己爱情的憧憬。这爱的渴望显出真正人的觉醒。”这种人的觉醒和人物“雷雨”般性格的有机结合，是推动繁漪不顾一切地追求和不顾一切地反抗的内在力量的源泉。



   在繁漪的性格中的确“交织着最残酷的爱与最不忍的恨”。她的这一灵魂的核心是贯穿《雷雨》的始终的。在第一幕里，周朴园逼她喝药，她虽然喝下了这口苦水，然后哭着跑出了客厅，但她并没有屈从周朴园，更多的是为了周萍不受委屈。在第二幕里，当她才劝周萍留下来，而周萍却在悔恨自己的过去，坚持要一个人出走，把她抛回苦海时，她就明确表示“我不后悔，我向来做事没有后悔过”。接着她还斥责周萍说：“是你把我引到一条母亲不象母亲，情妇不象情妇的路上去。”并在最后说：“小心，小心！你不要把一个女人逼得太狠了，她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这不是威胁，而是繁漪雷雨般性格的锋芒毕露，犹如划破长空的闪电。于是，在第三幕里，这个失望了的女人紧追周萍，在雷雨交加的夜晚来到杏花巷十号，当她看到自己的情人跳进四凤的卧室，望着里面一对只顾拥抱的男女时，妒恨与失望的怒火中烧。“她是一把犀利的刀，她愈爱的，她愈要划着深深的剑痕。”于是她就用扣死四凤家窗户的行为，对欺侮她的周萍进行了无可奈何的惩罚。从而表现了她痛苦的灵魂和无所顾忌的个性，将她的悲剧性格更进一步突现出来。到了第四幕，当她的不顾一切的追求与反抗，仍然无法挽回自己被冷落和被抛弃的命运时，她那“最残酷的爱”化为“最不忍的恨”，如同轰雷暴雨，要毁灭人间一切，简直是孤注一掷，困兽犹斗了。请听她当着儿子、当着仆人、当着世人所发出的流淌着心灵泪水的话语：



    繁漪：（向着周冲，半疯狂地）你不要以为我是你的母亲，（高声）你的母亲早死了，早就被你父亲压死了、闷死了。（揩眼泪，哀痛地）我忍了多少年了，我在这个死地方，监狱似的周公馆，陪着一个阎王十八年了，我的心并没有死；你的父亲只叫我生了冲儿，然而我的心，我这个人还是我的。（指周萍）就只有他才要了我整个的人，可是他现在不要了，又不要我了。



   这是一个被压迫灵魂的血泪控诉，也是一个反封建勇士的叛逆宣言。这大胆的举动、火辣的语言，无情的揭露，勇敢的冲杀，把繁漪追求个性解放的战斗性格推倒了最后的一个高度。说明监狱似的周公馆只能捆住繁漪的身子，而她却把自己的灵魂交给了自由的天国。在通往自由天国的搏击中，她不顾一切地追求与反抗放映出现代女性挣脱封建束缚的自我意识的觉醒。这是时代的觉醒，也是繁漪个性的本质所在；正是这种觉醒的力量破坏了周朴园的封建家庭秩序，使这个所谓体面的家庭现出它人间魔窟的原形。



   繁漪悲剧性格的深刻性，在于作者写她“火炽的热情”时，始终把她置于“五四”精神的感召之下，反映了这个时代妇女解放的强烈要求。她的雷雨般的爆发，正是反封建的怒涛，个性解放的春雷，她的呼喊成了不断前进的新时代主旋律中一个响亮的音符，而她的悲剧性格也在悲剧的旋律中达到了日益净化的境地。同时，作者在净化繁漪的灵魂时，也写了她在争取个性解放中所表现出来的资产阶级利己主义思想和行为。但这并不损害她的形象，倒是增强了她作为一个典型人物的真实性，说明作家的人物创造是现实主义的。作家通过对繁漪悲剧性格的塑造，不断发出反封建与个性解放的呼声，从而使读者在雷雨的激荡中清晰地看到：是“五四”的时代精神造就了繁漪的动人形象，并赋予它深刻的典型性，而这一艺术形象创造的成就是中国现代戏剧发展史上前所未有的，她的独特的美学价值是同时代的其他剧作所不能比拟的。



   总之，作为周公馆这座人间地狱的囚徒，繁漪是被侮辱被损害者。周萍引诱了繁漪，又逃避了对她应负的责任，让繁漪继续去喝那人生的苦酒，这是繁漪所不能容忍的。她找来侍萍，迫使侍萍代四凤辞职，派周冲给鲁家送钱，深夜追踪周萍至鲁家，并在周萍跳窗后，从外面关上窗户。这些都是为了割断周萍与四凤的关系。直到最后，她愤怒地向周萍倾泻了满腹的怨恨，这些话从表面上看还是锋芒毕露、咄咄逼人的，其实却蕴含着无比的痛苦和绝望的悲哀。她的不幸，体现了旧时代被压迫妇女的不幸，揭露了封建家庭的黑暗和罪恶。作为周公馆的叛逆者，繁漪的反抗是畸形的、病态的。繁漪的悲剧说明了自发的个人反抗既不能够冲破黑暗，也不能够得到个人幸福。这一充满精神痛苦的女性的出现，是现代戏剧创作中的一个重要成果。

[发帖际遇]: 云舞蝶衣不小心在路边拣到一个信封, 发现里面原来有金钱109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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蘩漪追求个性解放和民主自由，矛盾的处境，缺失的灵魂，一个不并未真正觉醒的新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