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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1 04:3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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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壹】


       从若颜手里接过信时,他正坐在图书馆七楼北面靠窗的位置,那是他的偏爱。

  周末。他从早上进馆,此时已是中午。他似忘了时间,也不觉饥饿。一整个上午的时间,手里那本《安徒生童话》已翻过百页。看到“卖火柴的小女孩”时,有人在脊背上重重的敲了他一下。

  力道诡异,并不纯正,感觉像是被无机体突兀击中。不适感另他转过头时微微皱了眉。一个女孩笑意盈盈的站在背后,背着双手,看着他。是若颜,班上的团支书。一个艳丽而极端富足却是很平凡的女子,在他看来。

  他不适感并未消退,但是还是收起眉头,轻声问,有事吗,若颜?

  唔……那个,你还不去吃饭吗,天生,已经两点了耶。

  哦,呵呵,我还不饿,你自己去吧。说完回过头去继续关注书中卖火柴的女子。

  还是一起去吧,按时吃饭好不。说着,若颜就不容分说的过来牵他。可惜徒劳。他略显瘦削的身板似是钉在了木质椅子上,纹丝不动。

  见若颜依旧执着,他再次转过头来,声音很轻,却是短促:张若颜!

  他的语气立马凑效,若颜似是有焰火灼了白皙的手,倏忽一下子放开了他。眼睑一垂,另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递到他面前,说,你的信……那一会记得自己去吃饭。转身离开。

  若颜……,他叫住她,她惊喜转身。他说,谢谢你,以后有事用叫,不要用敲。

  哦……。若颜嘟着嘴转身离去。戚戚然间,完全失了一个大二富家女生天性的端然。

  【贰】

  不用拆封,他就知道,信是简若写来的。浅蓝色的信封,上边有很规律的格子图案,想必,她又是百忙中跑到“百变女生”店去挑选了不知多久才找到这个她认为天生会完全满意的蓝色信封。不用拆封,便已感动。

  是的,她总是让他感动。自幼时起便是。

  小学三年级,她随四处辗转的父母转学到他所在的镇上小学时,他们初识。

  那天,他坐在第三排最中间的位子,高瘦的女老师带着她走进来,神情安然,白衣素颜。同学们都把目光聚焦在这个突然降临的女生身上,她似是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最显眼位置的他。

  他素来清冷,自幼使然。所以,冷漠的望着她,笔杆不时的在嘴角边轻轻戳动。但是,她却是如此令他意外,她眼神坚定,但不清冷,毫无怯生的征兆,接下来,便是自我介绍。

  走到讲台上,普通话非常标准,甚至超越了略带南方音调的女老师,说:大家好,我叫林简若,以后请大家多多帮助我。

  简单的语言,在他看来,却完全彰显了不同的质地。他此刻便已经认定,这女生,跟班上那些整天沉溺于垃圾零食跟漂亮小玩意的女同学有着天壤之别。

  一个学期过后,他们成了同桌,因为,他素来第一,而她,不过是一学期时间,便将班上第二名那女生轻易挑下马来。连老师都对这个民工带过来的孩子颇感惊奇,然后欣喜不已。

  【叁】

  他们很快就成为好朋友。他们之间幼小友谊的质感,通过其他女生不成形的嫉妒眼神稍稍一衬,便一目了然。

  小学毕业的时候,有几个因嫉妒他而积怨已久的男生在他回家的偏僻路段堵他,不巧,那天他跟她同路。

  他一看到他们错落有致的位置分布,瞬间就嗅出了个中意味。

  他说,简若,你先回去,我还有点事。见她迟疑,他竟有些急了,粗声说,快走!

  她知道他所面临的危机,她说,我不会走的。

  人已经扑了上来。

  清冷的人,面临危机时,总会比普通人更决绝,自然性的某个角落瞬间会枝繁叶茂。就连尚未精纯的肾上腺素亦会激增。他短时间内拍断了她及时递过来的两块砖头,解决掉三个人,自己嘴角亦血流不止。就在这时,第四个人,一个胖子,是倒地的三人请来的初中生,充当了这场完全不公平的战斗的终结者。

  胖子轻易地就将体力已经透支的他掀翻在地,抡起硕大的拳头……

  然而,一声惨叫打破了危机的格局。她扑将过来,一口死死咬住胖子的手臂,喉咙里有着他闻所未闻的嘶吼,眼神似一只某种生活于草原的兽。

  是的,幼小的兽。平日里梳妆整洁的发辫亦已散乱,满脸通红。

  胖子疼痛难忍,气急败坏之下,猛力一甩,她嘴里衔着胖子带血的衣衫飞出老远。

  他心里似遭到的重击,大吼一声,用尽所有气力,抡起骨骼分明的拳头向胖子的眼睛挥去。胖子捂着眼睛嚎叫着瘫软下去,血液从肥硕的指尖缓缓溢出。

  他踉跄着跑过去扶起她,她嘴角已被胖子的血液污染,却对着他微笑,他心中不忍,第一次伸过手去摩挲她光洁的脸,多年以来,第一次留下泪水。

  事后,胖子的左眼差点造成晶状体破裂。学校知道了这件事,出面解决,力保两个优等生无事。

  【肆】

  他看着信封,想起她,已经近一个多月没有她的消息了。阖上书,看向窗外,图书馆下的人工湖波光粼粼,湖边的杨柳正在飞花,一片零落。他揣好信,起身离开。

  独自去到食堂,买了一份全天供应的云南米线,缓缓吃下,胃里竟觉温暖,他自嘲的微笑自语,原来,还真是饿了。想起先前书中卖火柴的小女孩,划着火柴,温暖的是冰雪,最终冷落的,还是自己,她嗅着本不存在的烤鹅香味,在今世此时,无法消受,在烟花散尽的圣诞深夜,步入天堂。他总不时的为这个看过很多遍的西方童话感怀不已。

  回到寝室,已是晚上。小伟抱着吉他在那里自弹自唱,见他回来,停了铿锵的弦,笑笑说,才回来呀,天生,没吃饭吧,不要紧,已经有人给你买来了。

  他略一迟疑,说,嗯,是么,谁这么好心?

  小伟继续一边抚弦一边淡淡道,还能有谁,难道是我呀,呵呵,诺,你书桌上,自己看。

  他已经看到了。一份汉堡包,一份冷饮。塑料袋旁一张精美的彩色纸笺:

  天生,回来了记得吃晚饭。若颜。

  他沉默。很多次了,若颜给他准备好吃的,但是几乎每次他都已经吃过了。他的饮食非常克制,精准的摄取,从不过量。所以,他一次也没吃过若颜给他的东西。早餐、午饭、晚餐,皆是如此。

  要么拧去喂楼下那只经常出没的黑色皮毛小流浪狗,要么扔掉。秘密而行之。无人知晓。

  【伍】

  晚上熄灯前,打开床头灯,小心翼翼展开简若的信,熟悉的字体,俊秀飘逸:

  天生,见信好。

  一个月没给你来信了,不知你是否过得如意呢,呵呵,你一直不喜欢打电话的方式,幸而我也一样,所以,给你写信,是一种快乐的经历。看来,你我都固执的喜欢用初始的方式交流,恐是心中都有隐秘的洁癖吧,具体如哪般,却又说不上来。

  我最近还好,妈妈的病好了很多,医生说,严格注意饮食的控制,保证睡眠,病情暂且不会恶化。我现在就需要努力赚钱,尽最快给妈妈筹齐手术费。

  我上周换了辆更大的摊车,因为小吃生意比以前更好了,尤其是你春节回来时教我做的珍珠粉团,很多人喜欢呢,谢谢你,天生。

  大车子推起来会比以前费劲,但是,能赚更多的钱,只要能给妈妈筹齐手术费,我想,再大的摊车我也愿意去推的。

  你是不是还是那样不按时吃饭呢,总是看书就会入神,然后忘却旁人身边事吧,你要注意身体。好了,不多打扰,我要睡了,明天还要早起摆摊。保重。

  简若9日夜

  他轻轻阖上信纸,装回浅蓝色的信封,把头枕在手掌上,深吸一口气……

  他似是看到简若费力的推着车子的样子,光洁的额头渗着细密晶莹的汗珠,脸上挂着温暖的微笑。车子上的玻璃柜被擦得光可鉴人,透过玻璃,他看到很多小瓷碟,盛着各式各样的小吃,色泽斑斓。

  最显眼的就是圆滚滚的白色珍珠粉团。那是以糯米粉为主料的小吃,添加上芝麻、蜂蜜,用文火蒸制而成。这是他在寒假时教她做的。她很聪慧,不过半天时间,就已经悉数掌握了个中制作技巧,他很是欣慰。

  他在心里说:简若,好好的,保重。然后心中微微酸楚,阖了眼,缓缓睡去。

  【陆】

  又是一个周一的早晨。马哲课。早上一二节。

  他对每月一号,每周周一,甚至每天七点半,都很敏感,他喜欢初始的感觉,不断地初始,不断地能量回还,然后精力得以恒久的充沛。充沛的精力可以保持始终强大的精神系统,用以支持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心智能力。

  俯瞰众生。对,俯瞰。这是他喜欢的感觉。

  但是他并不张扬,甚至偏于沉寂。他自知,自己是一个善于蛰伏的人,他认为,强大心智掌控下的适当蛰伏,是让对手彻底折服的先决条件。

  然而,他亦很苦闷,他不知道对手到底是谁,甚至不知道对手到底为何物。只觉危机四伏,攻击性随着血液与心跳的搏动长久处于峰值,但是绝不轻易出手。

  他青睐毕其功于一役的方式,用以夺回自以为属于自己的,掠取自认为自己喜欢的——不管是否属于自己。

  他没得到的似是永比得到的多,尤其是物质。在不了解他的人眼里,他不过是成绩卓然,面目冷峻,洁身自好的典范学生。自幼皆然。

  然而,这些在他自己看来,不过是人生最基本的特质,他认为生来就因该具备——只要心智属于正常范畴。他需要的,远远超出了很多人的想象。

  所以,他心有不甘,却无人知晓。终日内心怅惘,而面目却波澜不惊,终是一种纯度非常高的惘然气质。

  他似是安徒生笔下的王子,却又远非那些金装银裹的王子那么简单。王子千千万,然,他的质地非常纯正,独一无二,因此,不可复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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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1 04:31 | 显示全部楼层
  【柒】

  走进教室,依然是众人焦点。

  尤其是那些一脸蠢相的女生,青春的萌动已经离她们远去,身体刚好到达成熟的临界点,荷尔蒙无需异性肉体刺激亦可无端的自我发挥到峰值。欲念昭然。

  她们的眼神,迷离,却因心智与欲望完全不能成正比,失之于忽闪不定,终是怪异无比,他从大一厌恶到现在。但是,他很理智,内敛的作风让迷恋他的女生们完全看不出其内在情状,偶尔还可得他浅浅一笑。所以他跟班上的同学很陌生亦很融洽。

  很少有人能在陌生的基调上去做到融洽,但是他能。因为他是尹天生。

  径直做到小伟旁边。

  小伟是高官子弟,但是为人还颇为收敛,不会让人很反感,加之是室友,所以,关系不错。

  小伟亲切的拍拍他的肩,笑道,上周布置的作业做没有?

  不做不行啊,你敢招惹她?他轻松答道,略带调侃。

  拿来参考下,你来之前我才发现我还空了一道题,刚想给你短信呢,你就进来了。

  他把本子递给小伟。小伟草草抄完,还未来得及还他,已经被另一只戴着钻戒的手给夺了去。

  我还没看呢。一个娇嗔的声音。香气随之飘过来。

  他静默不语,亦不转头。他知道是若颜。

  天生,给……若颜绕过小伟递给他一盒特仑苏早餐奶。身形娇小的女子,递得吃力,小伟很知趣的尴尬笑笑,仰身让过,他转过脸说,谢谢,我吃过早饭了。

  前后排已经传来了笑声,若颜的手还是固执的伸着,他置之不理,看看表,打开书本。

  小伟接过早餐奶,说,刚好,我没吃早饭,呵呵。牵强的解了围。

  若颜缓缓坐在跟小伟隔坐的位子上,低下长长地眼睫,似有微伤。上课铃响了,尖锐刺耳。

  【捌】

  若颜自大一军训完上课的第一天就注意到他。清冷,英俊的面容,眼神有着不易觉察的警觉。似某种生活在草原上的兽饮水时的样子。衣着简洁,额前的发丝偶缀于眼前,尽管沉默不语,然,扑乎间,已是万语千言。

  她知道,他是她难以抵挡的类型。这种人,此生恐怕只会遇到一次。但是一开始,她依然是矜持的。因为她是市集团公司总裁的千金。这是一个家族企业。如此强大的背景,让她天性端然。这是后天的骄傲——尽管她生下来已是万贯家财裹身。

  先天的骄傲,来自于灵魂。比如他。

  但是,她很快发现他远非她能够识别得了的。比如,她一开始就是全系公认的系花,加之强大背景做光环,其显赫位置终日引人注目。可惜,他几乎看都没看她一眼。

  唯一的一次,她着了一件“天赐”店的浅粉色露背装走进教室,立马引起轰动。男生的口哨声,女生的尖叫与恭维声,妒忌意味的窃窃私语声夹杂一片,非常嘈杂。他从人群中抬起头,就撞见了她直直射来的意味深长的目光。

  她清楚地看到他在微笑,但是,很快发现他的笑并非这么单纯。笑意背后,不过是审视与检阅的味道。她心中惊疑,但是还是优雅的坐到了他旁边。他已经收回眼神,目光停留在翻开了的安徒生童话上,眼睑低垂,她看到了他眼底的不屑似雪花,跌落在书中的字里行间。

  这一节课,她期望过高,自恃过甚,所以,当下课看着他旁若无人的走出教室时,眼泪几乎掉了下来。

  她似是“海的女儿”,却又不是。因为,她爱,但是在他面前,却是无力的,单薄的,难以渗透的。她无法具备海的女儿那样似海深邃与庞大的情致,所以终是诚惶诚恐的,得到的不过是海底般的阴冷与绝望。

  她自见到他第一天,就是疑问式的相遇。且问题越来越清晰:他到底要什么?

  权势?地位?声名?情感?抑或……金钱?这些她都拥有,且甘愿,并轻易转嫁给他,可惜,他似乎不是一般的受众,不,应该说是独一无二的受众,非常规思维与手段可以渗透并俘获。

  然而,她剥离强大背景之后,终是一个艳丽的平凡女子,再无特质。所以,这个她难以正视的潜在问题一直无形纠缠她到现在,两年了,她不断向他示好,却依然没有结果。

  其实,她不知道,连他自己也会偶尔问自己:尹天生,你到底要什么?

  【玖】

  就在他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上重点中学那年,父亲走完了平凡而怅惘的一生。

  他趴在父亲的棺木上,大睁着眼,喘着粗气,眼泪像倾杯之水,顺脸而下,喉咙发出“咯……咯……”的令人惊悸的声响,却始终没有一句嘶号。

  简若眼里盈着泪,静静的站在他背后很近的地方,但是不去扶他,她知道,他现在绝对不允许任何一个东西碰到他,甚至一粒尘埃也不允许。因为,他在跟从小亲近的爸爸做最后的很私人的对话。没有语言的对话。

  父亲自幼就有惊人的才华,书法、绘画等等与人文相关的东西,都信手成章。很小的时候,是父亲给了他第一本绘画书籍《黄胄素描集》,第一本纪实文学埃德加.斯诺的《我热爱中国》,第一本纯文学小说巴金的《家》……这些东西,在他生命与心智的初始阶段,起到了无可替代的作用。

  是父亲,让他明白了天赋的力量。也是父亲,让他看到了命运的无常。

  父亲初中毕业,就因为成分不好,所以即便是全校第二的优异成绩也未能被推荐去上高中,多番奔走,依然未果,就此断送了求学的路途。在极度失望中娶了平凡的母亲。然后开始酗酒度日。

  他的记忆里,是酒气弥漫的。父亲喜欢独自一人喝酒,不需要任何佐酒的菜肴,即便需要,母亲也不会去做。父亲从未发过火,即便终日被母亲数落,说父亲无能,不持家,白活一生。唯一的一次发火,是因为母亲在他去了学校父亲酒醉不醒时,把一大堆父亲年轻时喜爱婚后却再没碰过的书籍卖给了收废品的人,包括那几本他亦非常喜爱的书籍。

  父亲醒来,发现此事,彻底爆发。是他死命拉住父亲,母亲才免了一顿耳光。他清楚地记得,父亲长叹一声后泪水滑过苍老脸庞时的样子。足以让人一生动容。

  最终,是大量的酒精侵蚀,让父亲的生命终结于肝硬化。草草了却了本该精致绝伦的一生。那天,他趴在棺材上,撕心裂肺,却几乎无半点哭泣的声响,直至晕厥。

  醒来后,躺在房间,堂屋里的超度声格外沉郁。简若红着眼睛,递过一杯水,他摇了摇头,母亲也坐在旁边,看了看他说,天生,人已经死了,你不要太伤心,你要做的是好好读书。

  他听着母亲苍白的劝慰,瞬间感到厌恶。说,妈,你出去下,我想跟简若说会话。母亲无奈的出去,顺手关了门。

  简若用热水帕子给他擦脸,擦着擦着泪水就从光洁的脸上落了下来,他心中的剧痛再次被召唤,起身抱住简若低沉的嘶号起来。简若一动不动,楼了他,拍着他的背,哽咽着说,天生、天生,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

  【拾】

  很快上了高中,天赋命运交相眷顾,他与简若一直都是一二名,似乎成了物理定律,无人能够撼动与更改。他科科全优,简若就是因为数学略逊一筹,所以一直屈居第二。但是,在她看来,这是一种追随,心中恒久甘愿,并欣喜着。

  俩人一直结伴而行,走过青葱岁月,这份情谊早已坚不可摧。经常一起去买新锐作家的书,要是零花钱捉襟见肘,就互相贴补,从不计算,更无须归还。要是书太贵,干脆就合力买一本,轮流观阅。大量的阅读就是在这样艰涩的条件下持续得以进行,从无懈怠。

  他们的成长,看似云谈风清,波澜不惊,其实已经是最佳的升华方式,个中所得,岂是富家子女所能企及的。

  他的思想,自小便灿若惊风,但是却只有简若一人能懂,两人交谈,完全是成人的方式,无须转角回旋,直接抵达对方的内心,非常愉悦。

  高三时,简若已非昔日娇小的模样,出落得身材高挑,容颜静好温暖,眼神却依然如他初见时那样坚韧隐忍。衣着一如既往的朴素,与班上女生华丽轻佻的风气格格不入,因此有恋慕他的女生借此私下嘲笑她,不巧被他听到,他径直走过去,一掌掀翻对方书桌上所有物品,说,请你重复一遍。

  对方早已被吓得不知所措,望着这个素来清冷低调却在此间突然爆发的恋慕对象,委屈与妒忌瞬间胶着,失声痛哭起来。旁边喜欢这女生的男孩冲过来,借机向他这个潜在的情敌发难,被他盛怒之下一脚踢翻在地。对方气急败坏,操起板凳,他亦迎面而上,却被简若拉住,向他沉默着摇了摇头,并大声对举着板凳的男生说,再不放下我,我马上通知老师。

  对方深知简若跟他在老师心中的分量,知趣的扔下板凳,恨恨离开。

  似是上苍有意,只要两人同在,就如一个坚贞的气场,有着隐忍的强大,总会化险为夷。这种冥冥的护佑,仅供俩人所专有,伴随着他们非凡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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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1 04:31 | 显示全部楼层
  【拾壹】

  而彼时彼处的若颜,自小就在学费昂贵的私立学校就读。高中时一年的学费就可以让他和简若读完整个高中。那确是不可比拟的物质力量。

  高二时,若颜班上来了一个身形健硕且微胖的转校生,男生因为沉迷上网,所以戴着近视眼镜。男生尽管家世远不及若颜那般强大,但是,也算是一个暴发户的独生子,所以生活优越,衣着光鲜。同时,成绩奇差。当然,他还有着贵族学校里很多人不具备的优点:浪漫风趣。尽管这风趣有着浓浓的网络气味。

  他一开始就被若颜惊艳的容颜所折服。这种微胖但健硕的男生不仅生理反应比其他类型的男生更强烈,而且似乎有着天生的奴性,尤其在若颜这种足以勾起他全部欲望,艳丽且高傲的女生面前。

  他屡屡接近若颜,但是若颜似乎对他没什么感觉,高傲依旧。然而他似乎更好她高傲这口,略加思考之后,他开始发挥他仅有的风趣浪漫优点,频繁的公然给若颜送花,请她吃饭,看最新出炉的电影,买最新的时尚杂志等等,总之,应有尽有,极尽殷勤之能事。

  看电影时,还不时地用那些网络上搜集来的蹩脚影评术语给她解说,尽管有的她已经觉察出了低端成分,但是,素来高傲几乎无人敢主动接近的她还是在他很粗糙但是很凶猛的攻势下渐渐沉迷。甚至有些沾沾自喜。

  一年时间里,他差不多在她身上花了近一万多块钱。尽管这不过是若颜一两个月的零花钱,但是,因为都花在了刀刃上,所以收效明显,高三伊始,他们已经是情侣了。

  然而,若颜依旧还是对亲密接触不太适应,比如接吻,他肥硕的嘴唇粘腻不堪,技巧拙劣,加之欲望控制失位,总是弄得她满脸口水。这可是令人很反感的事,很多次,若颜厌恶的死命推开他,然后看到一对厚厚的镜片,一张臃肿的不甚光洁的面容,顿生失望之感。但是他粗壮的臂膀还有厚实的胸膛却让她颇为受用,与他拥抱,难免春心荡漾。

  他不止一次提出过性的要求,可惜,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且会遭来几十个小时的冷漠。他又不敢轻举妄动,因此苦恼不已。

  高三上期快结束时,若颜生日,他的机会终于到来。

  【拾贰】

  他花了5000块钱给若颜办了一场热闹非凡的生日宴会。繁华落尽,满地疮痍。宴会结束时,她已经醉意了然。不知是繁华落尽后的反差令她顿感寂寞,还是上了档次的红酒如此让人沉醉迷离,在他送她回去的路上,她醉醺醺的对他说,我们去开个房间吧,这样回去会被爸妈骂的。

  感动与激动相交织,他捣蒜似的点着头,挥手叫了一辆的士,奔远处的宾馆而去。

  一进门她就直奔卫生间吐个不停,吐完,浑身瘫软,躺倒在床上,他迟疑了不到半分钟,就开始解她的衣服,根本没有洗澡的打算。解到内衣时,她本能的抓住他的手,似是拒绝,他稍一惊疑,匍匐到她身上,全然不顾她刚吐过嘴角的污迹,疯狂的吻她,她似乎喘不过气来,浑身燥热难耐,放开了手。

  少卿,剧烈的疼痛从私密处瞬间传遍全身。她失声叫了出来,开始推他,根本无济于事,他似一块巨大的腐肉,浑身散发着酒气跟汗味,疯狂的冲撞她,她疼痛难耐,睁开眼睛,昏昏然间发现,他连身上的T恤都未顾及脱掉,下半身却褪得精光,通红而粗糙的脸上,满是扭曲的欲望。

  不过很短的时间,他就气喘吁吁的从她洁白光亮的身体上翻了下来,她感觉下身疼痛依然在延续,且伴随着非常不适的粘腻,艰难起身,腿间一片殷红。

  她的醉意被不洁与羞耻感完全湮灭,扬手给靠过来想抱她的肥硕男人一记重重的耳光,他被猝不及防的耳光扇得怔怔然不知所措,而她,拉过被子裹住身体,埋头嘶号起来。

  第二天,她在一次性吞下两片“毓婷”的时候,决然的给他发了分手短信。他一开始就寄居在物质等低端技巧的基础上去接近她,终还是失于纯正光明,所以在他完全得到的同时也完全失去了她,甚至连当面告别的机会也被剥夺。

  很快,他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转学黯然离开。

  她的初恋与初夜,因为是以如此紊乱与低廉的方式供奉给了一个粗糙不堪的肥硕男人,所以永远被打上浑浊酒气跟汗味的烙印,此生亦无法消除。

  【拾叁】

  大三时,他已经开始有意回避与她碰面,尤其周末,他不再去图书馆,而是直接躲在寝室里看书。若颜眼见近两年的默默付出未见丝毫成效,周末更是几乎没机会见到他,煎熬良久,便径直到公寓下面堵他。不见人影,就打电话给小伟,可惜小伟亦无能为力,她开始绝望,干脆就站在楼下对着四楼的他一个劲喊,她不过是要逼他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彻底无处可逃。

  没想到,这居然凑效了。

  他很快走下楼来,面容平静,说,到底有什么事?

  她眼泪几乎掉落眼眶,哽咽道,尹天生,给我一次机会,我们好好谈谈好吗?这是她第一次正式的对他这样说,一改往日粘着他不断示好的作风。

  他稍一沉思,说,好,我们找个地方吧。

  来到图书馆后面的人工湖边,她再也抑制不住情感,冲过去就要抱他,需索太久而不得,所以气势汹汹。他迅捷的一把推住她瘦弱的肩,她顿时寸步难行,他说,张若颜,有话好好说,你若再这样,我立马就走。

  她放弃了汹涌的需索,声音依然哽咽,说,天生,我对你怎么样,两年都过去了,你应该很清楚,我如此爱你,一直如此爱你,可你……到底要怎样才接受我,我哪里不好吗,难道要我跪下求你吗?!

  他的回答简洁明了:我们不合适。

  她再度绝望,说,哪里不合适了,我从未爱过一个人,你何苦如此决绝?

  他浅浅一笑道,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听说过你早已谈过恋爱了吧,怎么叫从未爱过一个人呢?

  这冷不丁的问题,让她猝不及防,她本来很自信她跟肥硕男生的事几乎没人知道,在这节骨眼上,怎么突然冒出来恐还会成为她跟天生之间致命的障碍。其实她哪里知道,这是一个同样喜欢天生且亦熟知她的女生见她一直对天生纠缠不休却又不敢正面与她交锋,就用短信把她这段过往简洁明了的告诉了天生,其实他并不感兴许,只是她刚才的表述令他反感,他才这么一问。

  她定了定心神,说,跟他的事,我不否认,但是这已经过去了,而且我没喜欢过他,现在却爱着你。

  天生听着顿觉兴味索然,说,我们真的不合适,你好自为之吧。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她面色苍白,几欲瘫坐在地上。

  【拾肆】

  她似是小人鱼,看着自己的王子沉沉睡去,面容静好,自己却不能言语;她又不是小人鱼,因为,即便自己能够言语,王子也永不会醒来。

  她看着他渐行渐远,柳絮飘落在脸上,迷离的双眼,想起上周小伟发给她她还未曾回复的短信:若颜,感情,很多时候是执着不来的,有的人,注定不属于你,而有的人却一直关注着你,要是你愿意,我想照顾你。

  呵呵,真的是阴差阳错……她苦笑之间,竟破了声调,泪水滴落在手背上,一片冰凉。

  小伟也并非平凡的男生,他家境优越,成绩也不错,同样是不少女生倾慕的对象,但是却一直没有女朋友。她亲眼看见过他拒绝女生的样子。近近的站在女生面前,并不矜持疏远,微笑,说,我们真的不合适,你看,我们做朋友不是很好吗,那种很好很好的朋友,我这脾性,真跟你在一起了,不定你哪天还真的会烦,呵呵,对吧,做好朋友吧。说完还顺势拍拍对方的头,女生尴尬笑笑,说,好了啦,不要人家就算了啦,今后是哥们哦,可是你说的,别到时请你吃饭,你又借口一大堆。怎么会,到时我请你,呵呵。

  女生转身时眼中有泪光。但是,因为小伟给足了对方台阶,所以带伤的女子得以安然转身,不会在人生最美好的阶段失足跌倒。

  然而,天生却决然不同,如此清冷决绝,毫不留情,他对她们没有任何悲悯,素来是俯瞰的姿势,未曾改变。其实他对别的女生也一样,除了那个总寄来别致信笺的女子。在她看来,那女子是如此神秘,因为未可知,所以无法揣摩,料定她无比强大,竟让天生如此甘愿。班上别的女子亦受天生冷落,但是她们远比若颜幸运,因为她们资质太有限,纵使恋慕,天生对她们而言,不过是一座恢弘的城,矗立于梦境里的光际云间,她们不敢贸然前往。

  而天生于她,却是如此华彩的烛光,白色的烛,洁净纯明,散发着气韵非凡的光亮,她自信那样的景致非她莫属,于是在踌躇矜持了两年后,迎面前往,终被狠狠灼伤。

  她就是一个非常失败的垂钓者,拥有精良的器具,可惜池中的鱼若隐若现,孤独游弋,她只得临渊,艳羡于岁岁华年。

  凉风起,湖面波光粼粼,她抱着瘦弱的肩,艰难起身,再次思忖小伟温暖的短信,咬紧牙关,决定退而结网。

  【拾伍】

  入夜,依然是床头灯。

  他不拒绝阳光,却偏爱这种逼仄的光亮。因为范围狭小,更易掌控,自己的心智可以在微亮中完全私人化,不会游弋他方。

  翻看到《丑小鸭》,猛然感知,这终只是传说,天鹅生下来便是天鹅,即便毛羽会不幸沾染尘世污浊,但是,质地永不会改变。卷缩太久,舒身躺下,关了灯,在黑暗里自知眉头微缩,想起了简若。

  高考前夕,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家里,准备直接睡觉,连饭都不想吃了。母亲却递过来一张纸笺,然后掩面转身,几欲跌倒。惊疑间,她人生的第一次劫难随着纸笺被缓缓展开。父亲走了,确切的说,是彻底逃离了。他无法承受长年困窘的生活,加之母亲身体越来越差,她又面临上大学。家里早已一贫如洗,他不愿将最后一点青春的光亮彻底熄灭在这样的的家庭里,于是决然离开。留下的不过是一纸别书,再无其他。

  母亲彻底被重伤,第二天就一病不起。

  母亲当初为了跟父亲在一起,挥泪离开了原本殷实富足的娘家。有严重封建主义倾向的外公无法容忍不孝女的固执与不贞,直接跟母亲断绝了父女关系。

  母亲只得怀着三个月的她跟着父亲四处漂泊。直到她七岁时才在天生所在的这个小镇安定下来。

  母亲的代价是惨重的,她把自己最美好的年华供奉在了对亲人无尽的思念中和不断漂泊的路途之上。如今人老珠黄,却得不到任何悲悯,自己当初执着追随的人,好似一个梦想,但是,这个梦想已经倏忽不见,飘向远方。

  简若一边照顾病床上的母亲一边拼命地复习备考,人迅速消瘦了许多。天生看在眼里,心中间或悲凉。常常在高强度的复习间隙,抬起头,看着这个坐在自己身旁一路走来的女子,面色苍白,眼睫更显修长,眼中似有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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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拾陆】

  高考结束。

  简若考了600多分,全校第一,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超越了一直不可撼动的天生。

  家中境况突变,无疑雪上加霜。她深知自己已经再无法与大学结缘,因此在近乎死寂的内心里失声呐喊,在短暂的时光中沉痛一搏,散放出最后的光亮。夺目无比。刺得人满眼泪光。

  就在开学前夕,母亲被确诊为胃癌。早期。不幸中的万幸。她悄悄烧掉了录取通知书。火光中,多年的过往一一闪过。十年寒窗得来的桂冠,终化作一撮寒灰。她泪流满面。

  学校与镇办事处竭力劝阻她如期就学,并承诺会负担所有学习期间的学费跟生活费,但是她冷静的拒绝了。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母亲便是她最后的牵挂,无人照料,她绝对走不开的,她对自己说,这是命运,纵使可以改变,恐已是满目沧桑。

  骄阳九月,大学开学。

  她亲自送天生去火车站,天生拧了简单的行李,她俩就这样近近的面对面站着,天生望着她,伸过一只手轻轻摩挲她的脸,说,简若,我很恨我自己,如此无能,我们一路走来,从未分开,现在,却终还是丢下你一个人,去向未可知的彼处他方……

  她握了他的手,微笑着看着他,此时的他,已非当初狠命在入侵者头上拍断砖头的血气少年。他依旧清冷,惘然神秘的气质依旧昭然,但是岁月让他更挺拔更沉稳,惊觉的眼神收敛到最佳角落,不为一般人所觉察。是的,在她眼里,这个男人是如此卓尔不群。而如今,他已经要远离。

  她莞尔,说,快别这么说,天生,这是命运,就如你即将远离一样,皆是注定,你已经足够强大,唯独只缺希望,而现在,你就要去寻找你的希望,像童话里的追寻者一样,不要回头,不要挂念任何事任何人,包括我,我跟你一路走来,我的路已经结束,不能再陪伴你,而你,才刚刚起步,我将目送你步入华丽的路途,然后在心里为你恒久祝福。

  他眼里有了泪光,她的辍学,其实同样是他所要面临的代价,从此将孤身一人对抗这个世界,这个相伴而行的女子,就此遥遥相望。

  火车缓缓启动,看着她挥着手越来越远,他扒在窗上在心里承诺,简若,等着我,我将会竭尽全力给你一个华彩的人生,任何代价,在所不惜。

  【拾柒】

  已经很久没收到她的信,不知道她的近况,他本能的开始心神不宁。反倒忽略了若颜很久没给他送信了。自己去传达室才发现,简若已经来了两封信。他取了信,然后去食堂。在路上,心中感到抱歉,然后无奈笑笑,对自己说,呵呵,原来自己竟在不知觉中也会依赖别人。是啊,两年了,几乎都是若颜在给他送信,突然不送了,原因未可知,却竟然不习惯了,以至于简若来了两封信都没能及时拿到。

  走到食堂有意无意的扒了几口饭,就看到前面不远处的那张桌子,俩熟悉的背影很近很近,影像和谐,好似完美的情侣。若颜跟小伟紧挨着坐在那里,小伟温存的正在喂她吃饭,不小心掉了饭粒在若颜衣服上,小伟赶忙取纸巾,形容笨拙,取出来时,若颜自己已经拂了去,食指戳了小伟额头,桥嗔道,笨呀你。然后浅笑,笑意在脸上,但是似乎干燥无力。

  他低下头继续吃饭,小伟跟若颜不时传来窃窃笑声,但是一直没发觉他就在后面。他迅速吃完,摇了摇头,起身离开。就在他离开时,若颜回了头。满眼是伤。

  原来,她早已看见。

  回到寝室,小伟却正穿戴一新,正要出门,见了他,脸上浮起亲切的笑容,他亦面无异色,礼貌一问,哪去?小伟拍拍他的肩,心情舒畅道,约会。简洁明了。

  若颜跟小伟的事,他并不知道,其实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自那天湖边决然离去后,当晚,若颜就去找小伟。有时候,忘却一个人,需要另一个人的力量。

  不过,食堂偶然相遇后,他就一切明了。他甚至很舒心,在心里祝福他们,安好。

  他看完简若的信时,已经很晚了。然后他失眠了。那一晚,小伟没有回寝室。

  简若在信中说母亲的病情有波动,身上有浮肿现象。她现在每天凌晨四点半就要起床,做好小吃,给母亲把早饭放在床前,然后六点出门,中午回家给母亲做饭,草草吃上几口就匆忙跑回摊位,晚上一直到十二点前才回家。母亲病情开始起伏后,她天天如此,高强度的运转,几乎已经达到一个年轻女子的极限了,终不过是想尽最快为母亲筹够无异于天文数字的手术费。她只有这样,因为,除了母亲,她没有亲人了。

  他心中酸楚。命运太不公,一个优异如斯的女子,终被拖入繁冗的惨淡生活,在她最美好的年华,就此下去,她恐会未曾年轻,就已老去。他似乎看到童话里的小女孩擦然了火柴,然后照亮了满是汗水的脸,而且还在微笑……他感觉自己的心在哭泣。

  【拾捌】

  更频繁的看到若颜跟小伟出双入对的身影。甚至,开始收到班上一些不熟悉的女生的情书。这预示着小伟跟若颜的关系已经公开化了,当初因若颜而敛手的女生终于可以放开手脚,一吐胸中芳华。

  可惜她们真的不够聪明,更不够了解天生。若颜是实力最强劲的追求者,最终都落得个改弦更张的下场,何况她们。隐秘的欲望跟虚弱的自信终被天生的冷若冰霜毫不理睬各个击破。又一片芳心短时间内就彻底冰凉。

  转眼大三即将结束。

  三年来,他昂首前行,洁身自好,不与学校任何女子有丝毫情感链接,学习成绩以绝对优势持续卓越。大量阅读,,让他内心更加明了,尽管生活费很有限,但是他拒绝做兼职,他认为,繁杂的事情会灰暗自己的心神,影响自身素来强劲的攻击力与判断力,反倒会得不偿失。

  也拒绝任何学生工作。他觉得,那些终日流连学生工作,与老师打成一片的同学面目可憎,贻笑大方。他们把期末成绩寄希望于跟老师搞好关系上,表面上说是锻炼自身诸多能力,不过是流连声名与虚幻职权的欲望在作祟。关键时刻,往往却暴露了他们不学无术的愚蠢与低端格调。

  比如一个一米六不到的男生,自大一开始就在班主任与学院领导之间奔前跑后,到了大三上期,终于坐上了院学生会主席的“宝座”。成绩极其普通,各方面能力也实属低劣,不过是腿脚勤快罢了。主人都喜欢养乖巧的狗,需要施舍的,不过是几块骨头。每当不经意间看到他用发育不怎么完好的尖锐嗓音代替班主任或院领导向心不在焉的同学们发号施令时,看到一群刚入学一脸蠢像的女生围着他殷切咨询着什么时,他心里非常厌恶且有哑然失笑的倾向。但是对方丝毫无觉醒之意,一次又一次的淹没在那些小师妹堆里几乎不见人影,谈古论今。

  他甚至再次伤感,总是在想,简若要是能来到这里,将是多么美好的事。因为他们完全可以携手,轻易就让芸芸众生看清什么叫做天赋与实力。而三年来,他孤身一人,只求自身修缮与完满,完全没有兴趣去证明这些,因为她没在身边,他丧失了跟她在一起才有的激越力量。

  时值期末,再次感知她很久没来信时,却意外接到了三年来她第一个电话。接完电话,他怔怔然间,几欲跌倒。

  【拾玖】

  他第一次听到她如此绝望的哭泣。简若母亲在晚饭时突然吐血,然后昏迷,医生诊断后面色沉重,说,已经拖得太久,若再不手术,恐怕无力回天。简若在电话里凄楚的哭泣,几乎失声。她到现在日日辛劳,不过只筹到了不足五万块钱。

  我是否太无能太天真了,天生……她凄然的说。

  而医生说至少要十万块才能手术,而且还不算术后医药疗养所需的费用。他发现他的劝慰失去了以往的所有力度与效用,如此苍白。他从未怀疑过物质力量的非凡,可是,当物质力量直接与一个生命无情的发生链接时,他还是发现自己低估了其中的力量,局面瞬间荆棘丛生、严重非常。

  在简若哭着挂断电话时,他没有回拨,而是他足足在角落里沉思了半个小时,然后给简若发了一条短信:简若,坚持,马上放假了,等我回来。

  他直接找到若颜,开门见山:若颜,我需要帮助,如果你愿意,我希望你能帮我。

  陌生这么久了,她再次与他面对,在这个最熟悉的陌生人面前,显然无法不动容,更惊讶于他的突然降临,嘴角抽动,眼泪就掉了下来。

  他神情依然清冷,不过眼中有了期望。若颜抹掉眼泪,惨然一笑,说,尹天生,你曾经如此对我,我为什么要帮你,况且,你如此不可一世,还有什么需要我来帮忙的么。

  他眉头紧锁,心中微微急切起来,说,若颜,之前我知道是我不好,但是这次……我真的需要你帮我,希望你不要拒绝。

  若颜看着他,深深的看着他,动容道,天生,我只帮我爱的他亦爱我的人,很可惜,你不是……

  说完,她掩面就要离开。张若颜!他大声吼道,她被他的声音镇住,寸步难行。但是依然不愿转身。

  天生轻声道,你要是帮我这次,毕业后……我就娶了你。他知道,要让心伤的女子回心倾力一助,必须用有绝对分量的方式,方可万无一失,他为了简若,此生第一次甘愿屈服,最终赌上了自己一生的感情。尹天生,天生便是一个决绝的人,在为人倾力付出时亦不例外。

  若颜转身就抱住了他,说,天生,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吗。然后泣不成声。

  他面无表情,但是却抚着她散发着清香的头发说,若颜,我需要十万块钱,假期便要用。

  他感觉若颜身体颤动了一下,然后听她说,嗯,我放假前给你筹齐。重伤过的女子反倒更了解他了,变得聪慧许多,知道他的质地,因此,尽管惊异非常,还是不去多问一字。

  少卿,他推开她,说,谢谢,从明天开始,我们一起吃饭,小伟那里,你自己解释。然后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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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贰拾】

  第二天,小伟就把他叫到僻静处,说,天生,若颜离开,定是你在作祟,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是我是真的喜欢她,她要离开,我不勉强,但是你要是玩弄她的话,我不会放过你。

  他说,小伟,她离开是她自己的选择,与我无关,我想,在对方自然选择的前提下,我们没必要因为一个女生伤了和气。

  小伟摇摇头说,尹天生,你真的很邪恶!

  他似被这个深重的词汇刺伤,大声吼道,你们素来养尊处优,自命不凡,岂知这世界上有太多强过你们很多倍的人却因命运不济在受苦受难,你们因为托父母的福终日内心安妥、性命无忧,岂知有很多人在为了希望的延续终日劳苦几欲泣血?生命卑微且平等,你们何以如此端然!评判我,恐你此生都无资格!

  说完转身离开。

  每天跟若颜吃饭,从此总是面带微笑,浅浅的,其实心中有大伤,只不过他素来善于掌控心智,因此得以怡然于表。没人知道,时光于他而言,是多么煎熬。

  若颜需索太久,情感旺盛如杂草丛生,其间曾尝试主动邀约他夜宿校外,但是很多次,看着他清冷决然的面容,怕一着不慎,从天而降的爱情再次丧失,未及开口,便失了自信与勇气。黯然放弃。但是能与他终日相见,已经很是满足。

  期末离校前一天,若颜递给他一张存了十万元的银行卡。然后说,天生,我不会问你到底拿来干什么,但是你要记得你的承诺。说完,眼中已有泪光。

  入夜,他翻完《安徒生童话》最后一页,将它深深放进行李箱底。这本书,陪伴他走过多年,最后他似乎发现,自己已经成了童话里的黑天鹅,心智明朗,却形容邪恶。

  第二天一大早的火车,这些天牵挂简若,心虑过甚,迷糊间就入了梦。看见一个银发苍苍的欧洲老人孤独的站在窗外,满脸皱纹,一脸悲伤,轻轻唤了他一声,天生……他迷糊中睁开眼,却看见这个老人不再言语,老泪纵横。

  惊醒时,月光照进室内,斑驳如斯,惊疑间摁亮腕表,凌晨三点,脸颊冰凉,原来满是泪水。

  火车奔驰了十几个小时,再次入夜。

  与此同时的彼处家乡,简若疲惫的推着摊车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灯灰暗,已无人迹,她依然在坚持,面容憔悴了许多。走到拐角处,窜出几个神情凶恶的少年拦住去路,两人将她抱住,另外两人抢了钱盒欲走,她脑袋轰的一声,犹如母亲的生命即将逝去般,奋力一脚踹开一人,然后使出浑身力气甩开另一个,未顾及身后的威胁,拔腿就追,被甩开跌倒在地的一人气急败坏,操起摊车上的菜刀冲到她背后甩手一挥……

  寒光从她后背左肋处闪过,她瘫软倒地,未及发出哪怕一声呼叫。刀从她左肋间精准切入,肺叶当即被飞离在身体里,血液飞溅。几个少年抱着钱盒惊慌逃窜,留下她一个人仰面倒在湿冷的街面上,嘴角不断有血沫溢出,疲乏却难掩丽质的双眼未及闭合,纯净的望向夜空。

  彼时芳华如斯的女子,经历诸多艰险,未来得及老去,却就此消残,永不瞑目。

  车厢里,天生似乎看到简若牵着术后的母亲在公园里慢慢散步,轻风拂起她的头发,脸上挂着静好温暖的笑容。他想到这里,微笑了,然后在心里说,简若,我回来了,你母亲马上可以做手术,你亦再不用起早贪黑,因为我很快会毕业,很快能工作,然后,让我给你一个华彩的人生,任何代价,在所不惜。

  简若、简若,稍做坚持,等着我,我回来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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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1 19:53 | 显示全部楼层
浅浅的故事,道尽人世沧桑,诉说世态淡凉。让人不禁感怀着。很喜欢楼主的白描语句,字句很有穿透力。一种直抵人灵魂深处,一种静好。特别是结尾,渲染到极至。欣赏!!

[发帖际遇]: 紫墨长绮今天生意好,卖祁东黄花菜赚了现金58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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