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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十年灵风 于 2012-10-20 10:13 编辑
——评奥威尔随笔《政治与文学》 说到奥威尔,我总不免想与之同加缪比较着来看,他们有许多共同之处,他们都出生在祖国的殖民地,加缪出生在北非法属的阿尔及尔,奥威尔则生在英属殖民地印度,他们都是家境贫寒,勉强完成学业,在二战中都积极参与政治斗争,比如加缪在二战中组织地下报纸工作,奥威尔更参与了西班牙内战,他们都共同反对极权统治,矛头直指苏联政权。最后一生都受肺病的折磨,他们都是英年早逝,四十几岁正是他们创作精力最充沛的年岁,生命却已走到终点。
加缪和奥威尔人生阅历都相当丰富,他们的文学创作更多得益于这丰富的经历,从中获取灵感,加缪在德军侵占法国期间,从事地下抵抗组织活动,他许多著作如《局外人》、《鼠疫》、《西西弗斯神话》均创作于这一时期。奥威尔因家贫,在缅甸做过一段时间警察,后来有四年先后在欧洲各地颠沛流离,做过码头工人,书店店员、酒店洗碗工等,这些生活使他深刻感受到社会普遍存在的不平等现象,也促使他最后选择民主社会主义的政治信仰。二人共同关注的是在政治环境的压力之下,文人或作家何以保持其文学创作的独立性,用奥威尔的话说,思想自由消失,则文学也不复存在。
复杂险恶的政治环境往往左右知识分子的政治倾向和文学创作,政治与文学此二者之间的渊源由来已久,另外两位同时代的书斋里的作家朱利安.班达和雷蒙.阿隆做了清晰的梳理,朱利安.班达在《知识分子的背叛》一书中罗列了德国在纳粹得势时期知识分子的集体失语诸般现象,班达认为知识分子的职责是言说普遍价值,坚守正义、真实和理性,但现实是在政治高压下德国知识分子都拒绝了普世价值,将精神的东西屈从于现实的东西。《知识分子的鸦片》是阿隆的一篇力作,他对二战后冷战时期知识分子一边倒地倾向于苏联政权做了细致分析,他将知识分子此类病症归结为两点,一是对暴力革命的宽容,一是对政治神话的痴迷。因为革命是一种奇妙的罂粟,它满足了人的思维惰性,仿佛一朝革命,便你有我有全都有,“改良使人厌倦,而革命使人激动”,人们幻想着革命的建设力量,却对其现实中造成的破坏熟视无睹。说到知识分子对政治偶像的崇拜,似乎还可以向上追溯,在卡西尔《国家的神话》里有更具体的阐述,何谓神话?它来源于人的情感与外部世界的张力,人类历史自古就潜伏着神话的力量,可以说,我们的政治世界就建立在恶魔的躯体上,纵观西方的历史以及政治思想史,其实就是神性与人性、理性与非理性、神话信仰与理性科学的斗争史,人的理性放逐了上帝,自己背后却依然拖着神的长长的影子。
话题还是回到奥威尔这里,对于奥威尔来说,政治无所不在,这不仅仅表现为意识形态方面,还有现实中无处不在的秘密警察、橡皮警棍、谋杀和酷刑等,奥威尔就因为被共产国际认定是托洛茨基分子而遭到斯大林人马的追杀,在自己的祖国,被划为左派人物受到严密监视。用他自己的话说,政治已完全侵入到文学领域之中。正如其所作的譬喻,在一个即将沉没的船上,你的思维活动必然要围着沉船打转而无从回避了。
在一个国家控制一切的时代,知识分子何以保持思想的独立和自由,这是奥威尔关注的问题,他认为,国家对知识分子的控制,一部分来源于自己,“部分地取决于作家与艺术家自己,取决于是否愿意维护自由主义精神。”从他的这部随笔文集可以看出他朝着两个方面努力,一是评点同时代的作家艺术家,一是阐述政治与文学的关系。奥威尔极重视时代环境和早年经历对作家创作的影响力,他在评论文学作品的随笔中着重检讨作家在政治环境中文学艺术创作的独立性,他套用作家亨利。米勒的一个比喻:在巨鲸肚子里。甘愿被大鱼吞进肚子里的人们,不再反抗,被动地接受恶,服从现实,认可一切,仅仅是被动地接受现实,记录现实。比如他剖析诗人叶芝,认为其文字背后显露其法西斯主义的本性,他指责马克吐温不过是一个特许的弄臣,认为他“从来没有攻击过社会确定的信仰,生怕惹上麻烦。”他揭露托尔斯泰,认为其疯狂攻击莎士比亚不过是想取其圣人的地位而代之的小人目的。这种“在巨鲸肚子里”的知识分子形象所讽刺的正是丧失自由意志而面对俄国极权表现盲目崇拜的英法知识分子。
奥威尔另一方面对政治与文学二者之间关系做了厘清,“现在,我们应该在我们的政治跟我们诚实的文学之间,划出更加明确的界限。”(P444)他并不讳言其文学写作不过是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抵消自己日常生活中的失败。然而要清楚眼皮底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需要持续不断的斗争,换言之,写作,也是一种斗争,其本身就需要说出真相的勇气。奥威尔认为写作的一大动机正是发现真相,记录真相。政治其实无所不在,作家应该积极参与政治斗争,但以公民的身份、人的身份来写作,在他看来,作家不应为某个党派写作,否则其结果最终不免导向集体忠诚。“在我看来,身处我们这样的时代,如果还以为自己能避开这类话题,纯属无稽之谈。……而你越是情形地认识到自己的政治立场,你就越能够一方面积极的参与政治斗争,一方面保持自己审美和思想方面的独立性不受损害。”(P415)
奥威尔是拿过枪杆子、经受过残酷的政治斗争磨练的知识分子,在短暂的一生中,颠沛流离,疾病缠身,还受到排挤、监视和误解,一直被视为危险的异端。在恶劣的政治环境中,依然坚守思想言论自由,高度警惕极权统治,实属难能可贵的。
2012-10-20于方州巷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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