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乡纪事

红帆之音

山乡纪事

　　现代，在这个星球上，如今就像空气一样，渗透到了每一个角落。人们迅速地把德行变成智慧；即便是穷乡僻壤，人们除了能嗅到一些烟尘，也能从信息传递中获得最时髦的观念、意识，从而受到启发。
　　
　　他叫潘起凤。他妈生他的时候，他的哥哥已经上小学了。他哥哥叫潘起龙。爹妈原想要一个女孩的，结果把他生成了男孩，多少有些不如意吧。他哥哥长的胖大，他瘦小，且性格内向。他哥哥小学毕业，不上了。潘起凤挺争气的，考上了高中。一个高中生在这里已是罕见的高材生了。村里有一所小学，集附近几个村子，有200多学生。村长找上门来，请潘起凤到学校当老师。自不必说，这是潘家的荣耀。
　　
　　有一天，狂风大作，暴雨倾盆。这就是人们记忆犹新的那场几十年不遇的台风。幸亏这地方离海远着呐，否则，整个村子就刮跑了，这也太夸张；但第二天风平浪静之后，人们却真的看到，学校被刮倒了，教室倒在了雨水里。这下，孩子们没的学可上了，只好远去镇上的学校，要走一个小时的路。那位说，学校没了，赶紧建呀！没那么容易。村长一个电话一个电话打，也跑了几次镇上，事情还在研究，方案仍须论证。
　　
　　学校没了，教师们散去。潘起凤和一个比他大一岁的女教师相约去了外地打工。两个年轻人度过了最初的甜蜜；这种甜蜜从山乡酝酿，到闹市发酵，并没有变质。他们时刻没有忘记憧憬未来。他们租住小屋，买回廉价的食物，享受着爱情。
　　“我们就这样一直过下去行吗？”潘起凤被窝里搂着女友、同事，以前不可想像的心思伴随着欲望，变成了现实，艰苦变成了幸福。“咱们在一起，怎么都行。”她说。外面的世界让她对自己的内心世界很是珍惜，潘起凤爱上了她，她也爱上了潘起凤。隔壁，隔着薄薄的板壁，另外一对情侣做爱的声音传了过来。这就是城市。“秀珍，”潘起凤说起了自己的一个想法。
　　
　　是这样的。潘起凤想的是，在家乡建一所小学。那里很需要一所小学。“我觉得这是一个商机。”他用到了时髦词汇。脑瓜很活。秀珍想到将来，觉得行，主要是想到了饭碗；也很为之高兴：觉得自己的对象有理想有抱负，也有经济头脑。“说干就干，万一人家建起来，就不用咱们了。”两个年轻人兴奋的一夜无眠。
　　“我咯吱窝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潘起凤说，他早就有感觉。
　　“我看，”秀珍侧身在摸，她摸见了一个疙瘩，以前还不知道。“疼不疼？”她问。
　　“不疼。”潘起凤说，但有一种不知道什么样的难受，他说不出来。心想，是不是肉吃多了。他爱吃肉，以前在老家很少吃，现在尽可以吃了，而且一天忙累，需要营养。说到这，有必要介绍一下他们的工作。很简单，潘起凤在一家超市搬运货物，秀珍在饭店洗碗。他们只能干这些活，老师的本领根本用不上。基于工作上的便利，男的能带回一些过期食品，女的也能打包些剩饭菜回来吃。
　　“要不，明天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没事，疼厉害了再说。”
　　“你不是说不疼吗？”
　　潘起凤已经在想着资金问题了，这使他忘了疼痛。秀珍也在想钱的问题，建学校就像天方夜谭，神话一般，但它是安身立命的一份事业，何况崇高伟大，不怕对人说，何惧求人难。但最好还是去医院看一看。她很担心男友的身体。出门在外，万一有事，可不是闹着玩。他们抽时间去了医院。
　　
　　医院的检查出来了，那是一连串的术语，符号，夹杂字母，看不大明白。医生叫过女的，说了这样一些话，意思是，秀珍听得很紧张：诊断书上没有写清楚，怕病人紧张，其实就是癌症的早期症状。已经癌变。是一种淋巴癌。秀珍立刻想到了猪肉，让他少吃点，他就是不听，还专门买那些烂肉，图便宜，八辈子没吃过东西。还有过期食品，以后不能给他打包剩饭菜了，她告诫自己。潘起凤隐约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从医院出来，他们走在城市的大街上，五月槐花，夹杂着汽车尾气、尘埃。城里人的脸上充满了自信，无畏，尤其是年轻人，显得潇洒自如。潘起凤满怀着心事，那是属于他的全部，但是别人看不见它。
　　他想的很多。想到爹娘在家里种地，破陋的农家院。想到了哥哥，游手好闲，至今还没结婚。想到他和秀珍的关系，他们的创业理想。“我不能病，绝不能生病。”他反复告诫自己。“秀珍说不要吃肉，我听她的。”
　　
　　秀珍买来海带，她听说能治肿瘤，就让男友多吃海带。说到两个人的关系，其实男的大可不必担心，秀珍是那种跟了一个人就不会再跟第二个人的女子；而且是一个闻闻男人味儿就能怀上小孩的女人，她怀孕了。当务之急，他们得先考虑结婚。其实不结婚也行，他们不会离开；但是非法同居、非婚生，三天两头的查，麻烦很多，不结婚也不行。结婚无疑是大事，尤其农村人，没有十万八万不行。潘起凤不可能花这么多钱结婚，即便有钱，也要用在建学校上呢。秀珍也是这样想的。可想来想去，怎么结婚呢？最后，还是秀珍想通了：结婚不就是领证吗？领了结婚证就合法了。领证花不了多少钱，顶多几块钱，十几块钱、几十块钱。领结婚证需要什么，他们一项一项的弄清，秀珍从家里骗出户口本，说办暂住证、身份证、工作证，反正不是结婚证。他们以最快的速度领到了结婚证。然后饭店吃了一顿。没有人证婚，但他们有了结婚证。他们结婚了；其实他们早就结婚了，孩子都有了，在肚子里。
　　
　　随之而来的是什么？是奇迹。潘起凤的疙瘩下去了。海带起作用了。心情更重要。秀珍坚定了他的信心，他从忠贞、智慧的女友那里汲取了极大的力量；越来越觉得秀珍好。不管家里怎样反对，他们离得远远，鞭长莫及。而且任谁也拦不住，他们的孩子生下来了。看到这里，我们不免想到一些豪门子弟，时有违背家族意愿而产生的爱情悲剧。幸亏他们不是生在豪门。他们生了一个女孩，可爱极了。
　　
　　下一步怎么办？回乡办学校。那还用说。秀珍想好了的，就不会放弃。孩子呢？找她姥姥去。秀珍才不怕呢。一分钱没有，照样把女婿领回家，带着孩子。碰到这样的人，她爹娘有什么可说的。最后还是没说的。爹娘接受了一切。秀珍把孩子给了她姥姥以后，一刻不停地开始借钱了。七姑子八大姨，凡是长辈，逢人就借，着了魔一样，描绘他们的学校，一砖一瓦还不知道在哪里。潘起凤也借。说来难以置信，他们竟然借到了将近十万。“可以开工了，开工再借，就有了借口了。”秀珍当机立断。他们真的开工了。应了那句话，事在人为。一年以后，在群山环绕的山乡，那块破败坍塌的废墟上，矗立起一座整洁漂亮的小学校。学校还没有装修完毕，就已经开学了。孩子们不用远去镇上了，省时省力又省钱，学校建得恰到好处。秀珍欣慰，外债不愁了。同时佩服男友的先见之明。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时，小两口只觉前程一片光明，时不时带着小女儿露脸，别提多么幸福，令乡亲们羡慕。
　　
　　乐极生悲。就在小两口感到最幸福的时候，潘起凤的旧病复发了；乏力，消瘦，情况不是很妙。到医院一看，癌症晚期，已经转移到了肺部。幸亏这时钱已不是太大的问题，住院花了两万多，让回家休养。潘起凤在家养病，秀珍忙于学校的事。按说没事。可突然有一天，放学之际，潘起凤的哥哥拿了一把大锁，来锁学校的门。“快出去，我要锁门了。”他往外轰老师们。秀珍蒙了，上前质问。“学校现在是我说了算。”潘起凤的哥哥潘起龙说。他比他弟弟强壮多了。
　　“凭什么你说了算？”
　　“凭什么？”潘起龙掏出来一张纸，“你自己看吧。”几个老师在场，惊奇地看着。秀珍拿过一看，“委托书”，上写：我因身体有病，xxxxx小学全权委托我哥哥潘起龙管理云云。署名潘起凤。秀珍真的蒙了。就像探险者遇到了雪崩，一个人被丢在了险境。“我要见他！”她对自己也是对他们说。她跑到他们家，却没想到，他们不让她见他。婆婆说：“他病成那样，咋不早来！”烛火将熄，何至之速。秀珍吓坏了，带着小女儿不顾一切来到了病榻前。几天不见，男友已经不会说话了。原来很瘦的，现在却胖的吓人，全身浮肿，脸色惨白，十分可怕。他看见了昔日的女友、同事、妻子、孩儿她妈，眼泪从眼角淌出。秀珍哽咽，拉过女儿：“亲亲爸爸。”小孩爬到爸爸嘴上，亲了一下。小孩的姥姥、姥爷都在，大爷潘起龙也在，全家都在。“你还有什么说的。说说吧。”潘起凤一动不动，任由眼泪不断的流。
　　
　　事后，那份委托书就成了主要的法律凭证，两家打起了官司；这是山乡从未有过的事。孩子们眼睁睁看着学校锁着门，只好又去镇里上学了。
　　
　　Hg 2013 3 19
　　

红影

看了觉得很难受，好不容易建起的小学又没了。
很不喜欢文章里的哥哥，学校是弟弟办起来的，把学校继续办下去，才是对离去的弟弟最好的安慰。
这个秀珍也奇怪呢，即使学校再忙，老公病了也不可能不去看望啊。
红帆的文字很贴近生活，读后总会引起人深深的思索。欣赏这样的生活气息浓厚的文章。

红帆之音

问好红影！点滴进步离不开您的鼓励！

红帆之音

红影 发表于 2013-3-19 1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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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觉得很难受，好不容易建起的小学又没了。
很不喜欢文章里的哥哥，学校是弟弟办起来的，把学校继续办下 ...

问好红影！谢谢您中肯细致的点评！

红影

红帆之音 发表于 2013-3-20 07: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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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气了，你的文字很好呢，很反应现实问题。期待更多好文。

红影

红帆之音 发表于 2013-3-20 0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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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用您字啊，好别扭呢：）
谢谢你带来的好文，在文字中，体会人生百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