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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15 20:4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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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者,情動於中而形於言。故怨思悲愁,常多感慨。抒懷佳作,諷刺雅言,著於群書
,雖盈廚溢閣,其間觸事興詠,尤所鍾情。不有發揮,孰明厥義?因采為《本事詩》
,凡七題,猶四始也。情感、事感、高逸、怨憤、徵異、徵咎、嘲戲,各以其類聚之
。亦有獨掇其要,不全篇者,咸為小序以引之,貽諸好事。其有出諸異傳怪錄,疑非
是實者,則略之;拙俗鄙俚,亦所不取。聞見非博,事多闕漏,訪於通識,期復續之
。時光啟二年十一月,大駕在褒中,前尚書司勳郎中賜紫金魚袋孟棨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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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15 20:47 | 显示全部楼层
情感第一
陳太子舍人徐德言之妻,後主叔寶之妹,封樂昌公主,才色冠絕。時陳政方亂,德言
知不相保,謂其妻曰:〔以君之才容,國亡必入權豪之家,斯永絕矣。儻情緣未斷,
猶冀相見,宜有以信之。〕乃破一鏡,人執其半,約曰:〔他日必以正月望日賣於都
市,我當在,即以是日訪之。〕及陳亡,其妻果入越公楊素之家,寵嬖殊厚。德言流
離辛苦,僅能至京,遂以正月望日訪於都市。有蒼頭賣半鏡者,大高其價,人皆笑之
。德言直引至其居,設食,具言其故,出半鏡以合之,仍題詩曰:
鏡與人俱去,鏡歸人不歸。無復嫦娥影,空留明月輝。
陳氏得詩,涕泣不食。素知之,愴然改容,即召德言,還其妻,仍厚遺之。聞者無不
感歎。仍與德言、陳氏偕飲,令陳氏為詩,曰:
今日何遷次,新官對舊官。笑啼俱不敢,方驗作人難。
遂與德言歸江南,竟以終老。

唐武后時,左司郎中喬知之有婢名窈娘,藝色為當時第一。知之寵愛,為之不婚。武
延嗣聞之,求一見,勢不可抑。既見即留,無復還理。知之痛憤成疾,因為詩,寫以
縑素,厚賂閽守以達。窈娘得詩悲惋,結於裙帶,赴井而死。延嗣見詩,遣酷吏誣陷
知之,破其家。詩曰:
石家金谷重新聲,明珠十斛買娉婷。昔日可憐君自許,此時歌舞得人情。
君家閨閣不曾難,好將歌舞借人看。富貴雄豪非分理,驕奢勢力橫相干。
別君去君終不忍,徒勞掩袂傷紅粉。百年離別在高樓,一旦紅顏為君盡。
時載初元年三月也。四月下獄,八月死。

寧王曼貴盛,寵妓數十人,皆絕藝上色。宅左有賣餅者妻,纖白明媚,王一見注目,
厚遺其夫取之,寵惜逾等。環歲,因問之:〔汝復憶餅師否?〕默然不對。王召餅師
使見之,其妻注視,雙淚垂頰,若不勝情。時王座客十餘人,皆當時文士,無不悽異
。王命賦詩,王右丞維詩先成:
莫以今時寵,寧忘昔日恩。看花滿眼淚,不共楚王言。

開元中,頒賜邊軍纊衣,製於宮中。有兵士於短袍中得詩曰:
沙場征戍客,寒苦若為眠。戰袍經手作,知落阿誰邊?
畜意多添線,含情更著綿。今生已過也,結取後身緣。
兵士以詩白於帥,帥進之。玄宗命以詩遍示六宮,曰:〔有作者勿隱,吾不罪汝。〕
有一宮人自言萬死。玄宗深憫之,遂以嫁得詩人,仍謂之曰:〔我與汝結今身緣。〕
邊人皆感泣。

朱滔括兵,不擇士族,悉令赴軍,自閱於毬場。有士子容止可觀,進趨淹雅。滔召問
之曰:〔所業者何?〕曰:〔學為詩。〕問:〔有妻否?〕曰:〔有。〕即令作寄內
詩,援筆立成。詞曰:
握筆題詩易,荷戈征戍難。慣從鴛被暖,怯向鴈門寒。
瘦盡寬衣帶,啼多漬枕檀。試留青黛著,迴日畫眉看。
又令代妻作詩答曰:
蓬鬢荊釵世所稀,布裙猶是嫁時衣。胡麻好種無人種,合是歸時底不歸?
滔遺以束帛,放歸。

顧況在洛,乘間與三詩友游於苑中,坐流水上,得大梧葉題詩上曰:
一入深宮裏,年年不見春。聊題一片葉,寄與有情人。
況明日於上游,亦題葉上,放於波中。詩曰:
花落深宮鶯亦悲,上陽宮女斷腸時。帝城不禁東流水,葉上題詩欲寄誰?
後十餘日,有客來苑中尋春,又於葉上得詩,以示況。詩曰:
一葉題詩出禁城,誰人酬和獨含情?自嗟不及波中葉,蕩漾乘春取次行。
韓晉公鎮浙西,戎昱為部內刺史。(失郡名)郡有酒妓,善歌,色亦媚妙,昱情屬甚厚
。浙西樂將聞其能,白晉公,召置籍中。昱不敢留,餞於湖上,為歌詞以贈之,且曰
:〔至彼令歌,必首唱是詞。〕既至,韓為開筵,自持盃,命歌送之,遂唱戎詞。曲
既終,韓問曰:〔戎使君於汝寄情邪?〕悚然起立曰:〔然。〕言隨淚下。韓令更衣
待命,席上為之憂危。韓召樂將責曰:〔戎使君名士,留情郡妓,何故不知而召置之
,成余之過!〕乃笞之。命與妓百縑,即時歸之。其詞曰:
好去春風湖上亭,柳條藤蔓繫離情。黃鶯久住渾相識,欲別頻啼四五聲。

韓翃少負才名,天寶末,舉進士。孤貞靜默,所與遊皆當時名士。然而蓽門圭竇,室
唯四壁。鄰有李將(失名)妓柳氏。李每至,必邀韓同飲。韓以李豁落大丈夫,故常不
逆,既久逾狎。柳每以暇日隙壁窺韓所居,即蕭然葭艾,聞客至,必名人,因乘間語
李曰:〔韓秀才窮甚矣,然所與遊必聞名人,是必不久貧賤,宜假借之。〕李深頷之
。間一日,具饌邀韓。酒酣,謂韓曰:〔秀才當今名士,柳氏當今名色;以名色配名
士,不亦可乎?〕遂命柳從坐接韓。韓殊不意,懇辭不敢當。李曰:〔大丈夫相遇杯
酒間,一言道合,尚相許以死,況一婦人,何足辭也!〕卒授之,不可拒。又謂韓曰
:〔夫子居貧,無以自振,柳資數百萬,可以取濟。柳,淑人也,宜事夫子,能盡其
操。〕即長揖而去。韓追讓之,顧況然自疑曰:〔此豪達者,昨暮備言之矣,勿復致
訝。〕俄就柳居。來歲成名。後數干淄青節度侯希逸,奏為從事。以世方擾,不敢以
柳自隨,置之都下,期至而迓之。連三歲,不果迓,因以良金買練囊中寄之,題詩曰

章臺柳,章臺柳,往日青青今在否?縱使長條似舊垂,亦應攀折他人手。
柳復書,答詩曰:
楊柳枝,芳菲節,可恨年年贈離別。一葉隨風忽報秋,縱使君來豈堪折?
柳以色顯獨居,恐不自免,乃欲落髮為尼,居佛寺。後翃隨侯希逸入朝,尋訪不得,
已為立功番將沙吒利所劫,寵之專房。翃悵然不能割。會入中書,至子城東南角,逢
犢車,緩隨之。車中問曰:〔得非青州韓員外邪?〕曰:〔是。〕遂披簾曰:〔某柳
氏也。失身沙吒利,無從自脫。明日尚此路還,願更一來取別。〕韓深感之。明日如
期而往,犢車尋至。車中投一紅巾苞小合子,實以香膏,嗚咽言曰:〔終身永訣。〕
車如電逝。韓不勝情,為之雪涕。是日,臨淄大校置酒於都市酒樓,邀韓。韓赴之,
悵然不樂。座人曰:〔韓員外風流談笑,未嘗不適,今日何慘然邪?〕韓具話之。有
虞侯將許俊,年少被酒,起曰:〔寮嘗以義烈自許,願得員外手筆數字,當立置之。
〕座人皆激贊,韓不得已與之。俊乃急裝,乘一馬、牽一馬而馳,徑趨沙吒利之第。
會吒利已出,即以入曰:〔將軍墜馬,且不救,遣取柳夫人。〕柳驚出,即以韓札示
之。挾上馬,絕馳而去。座未罷,即以柳氏授韓,曰:〔幸不辱命。〕一座驚歎。時
沙吒初立功,代宗方優借,大懼禍作,闔座同見希逸,白其故。希逸扼腕奮髯,曰:
〔此我往日所為也,而俊復能之!〕立修表上聞,深罪沙吒利。代宗稱歎良久,御批
曰:〔沙吒利宜賜絹二千匹,柳氏卻歸韓翃。〕後罷府閑居,將十年,李相勉鎮夷門
,又署為幕吏。時韓已遲暮,同職皆新進後生,不能知韓,舉目為惡詩。

韓翃殊不得意,多辭疾在家。唯末職韋巡官者,亦知名士,與韓獨善。一日,夜將半
,韋叩門急,韓出見之,賀曰:〔員外除駕部郎中、知制誥。〕韓大愕然曰:〔必無
此事,定誤矣。〕韋就座,曰:〔留邸狀報制誥闕人,中書兩進名,御筆不點出,又
請之,且求聖旨所與,德宗批曰:『與韓翃。』時有與翃同姓名者,為江淮剌史,又
具二人同進,御筆復批曰:
春城無處不飛花,寒食東風御柳斜。日暮漢宮傳蠟燭,輕煙散入五侯家。
又批曰:『與此韓翃。』〕韋又賀曰:〔此非員外詩耶?〕韓曰:〔是也。〕是知不
誤矣。質明而李與僚屬皆至,時建中初也。自韓復為汴職以下,開成中,余罷梧州,
有大梁夙將趙唯為嶺外刺史,年將九十矣,耳目不衰,過梧州,言大梁往事,述之可
聽,云此皆目擊之。故因錄於此也。

李相紳鎮淮南,張郎中又新罷江南郡,素與李搆隙,事在別錄。時於荊溪遇風,漂沒
二子,悲蹙之中,復懼李之讎己,投長牋自首謝。李深憫之,復書曰:〔端溪不讓之
詞,愚罔懷怨;荊浦沈淪之禍,鄙實愍然。〕既厚遇之,殊不屑意。張感銘致謝,釋
然如舊交。與張宴飲,必極歡盡醉。張嘗為廣陵從事,有酒妓,嘗好致情,而終不果
納。至是二十年,猶在席,目張悒然,如將涕下。李起更衣,張以指染酒,題詞盤上
,妓深曉之。李既至,張持杯不樂。李覺之,即命妓歌以送酒。遂唱是詞曰:
雲雨分飛二十年,當時求夢不曾眠。今來頭白重相見,還上襄王玳瑁筵。
張醉歸,李令妓夕就張郎中。張與楊虔州齊名友善,楊妻李氏即鄘相之女,有德無容
,楊未嘗意,敬待特甚。張嘗謂楊曰:〔我少年成美名,不憂仕矣。唯得美室,平生
之望斯足。〕楊曰:〔必求是,但與我同好,必諧君心。〕張深信之。既婚,殊不愜
心,楊以笏觸之曰:〔君何大癡!〕言之數四,張不勝其忿,迴應之曰:〔與君無間
,以情告君,君誤我如是,何謂癡?〕楊歷數求名從宦之由,曰:〔豈不與君皆同耶
?〕曰:〔然。〕〔然則我得醜婦,君詎不聞我邪?〕張色解,問:〔君室何如?〕
曰:〔特甚。〕張大笑,遂如初。張既成家,乃詩曰:
牡丹一朵直千金,將謂從來色最深。今日滿闌開似雪,一生辜負看花心。

劉尚書禹錫罷和州,為主客郎中、集賢學士。李司空罷鎮在京,慕劉名,嘗邀至第中
,厚設飲饌。酒酣,命妙妓歌以送之。劉於席上賦詩曰:
●鬌梳頭宮樣粧,春風一曲杜韋娘。司空見慣渾閑事,斷盡江南刺史腸。
李因以妓贈之。●鬌,字亦作低墮,並上聲,《古今注》言即墜馬之遺傳也。

太和初,有為御史分務洛京者,子孫官顯,隱其姓名。有妓善歌,時稱尤物。時太尉
李逢吉留守,聞之,請一見,特說延之。不敢辭,盛粧而往。李見之,命與眾姬相面
。李妓且四十餘人,皆處其下。既入,不復出。頃之,李以疾辭,遂罷坐,信宿絕不
復知。怨歎不能已,為詩兩篇投獻。明日見李,但含笑曰:〔大好詩。〕遂絕。詩曰:
三山不見海沉沉,豈有仙蹤尚可尋?青鳥去時雲路斷,嫦娥歸處月宮深。
紗窗遙想春相憶,書幌誰憐夜獨吟?料得此時天上月,祇應偏照兩人心。
(欠一首)

博陵崔護,姿質甚美,而孤潔寡合。舉進士下第。清明日,獨遊都城南,得居人莊,
一畝之宮,而花木叢萃,寂若無人。扣門久之,有女子自門隙窺之,問曰:〔誰耶?
〕以姓字對,曰:〔尋春獨行,酒渴求飲。〕女入,以杯水至,開門設床命坐,獨倚
小桃斜柯佇立,而意屬殊厚,妖姿媚態,綽有餘妍。崔以言挑之,不對,目注者久之
。崔辭去,送至門,如不勝情而入。崔亦睠盼而歸,嗣後絕不復至。及來歲清明日,
忽思之,情不可抑,徑往尋之。門牆如故,而已鎖扃之。因題詩於左扉曰: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秖今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後數日,偶至都城南,復往尋之,聞其中有哭聲,扣門問之,有老父出曰:〔君非崔
護邪?〕曰:〔是也。〕又哭曰:〔君殺吾女。〕護驚起,莫知所答。老父曰:〔吾
女笄年知書,未適人,自去年以來,常恍惚若有所失。比日與之出,及歸,見左扉有
字,讀之,入門而病,遂絕食數日而死。吾老矣,此女所以不嫁者,將求君子以託吾
身,今不幸而殞,得非君殺之耶?〕又特大哭。崔亦感慟,請入哭之。尚儼然在床。
崔舉其首,枕其股,哭而祝曰:〔某在斯,某在斯。〕須臾開目,半日復活矣。父大
喜,遂以女歸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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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15 20:48 | 显示全部楼层
事感第二
天寶末,玄宗嘗乘月登勤政樓,命梨園弟子歌數闋。有唱李嶠詩者云:
富貴榮華能幾時,山川滿目淚沾衣。不見秖今汾水上,惟有年年秋鴈飛。
時上春秋已高,問是誰詩,或對曰李嶠,因淒然泣下,不終曲而起,曰:〔李嶠真才
子也。〕又明年,幸蜀,登白衛嶺,覽眺久之,又歌是詞,復言李嶠真才子,不勝感
歎。時高力士在側,亦揮涕久之。
劉尚書自屯田員外左遷郎州司馬,凡十年始徵還。方春,作《贈看花諸君子》詩曰:
紫陌紅塵拂面來,無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觀裏桃千樹,盡是劉郎去後栽。
其詩一出,傳於都下。有素嫉其名者,白於執政,又誣其有怨憤。他日見時宰,與坐
,慰問甚厚。既辭,即曰:〔近者新詩,未免為累,奈何?〕不數日,出為連州刺史
。其自敘云:〔貞元二十一年春,余為屯田員外,時此觀未有花。是歲出牧連州,至
荊南,又貶朗州司馬。居十年,詔至京師,人人皆言有道士手植仙桃滿觀,盛如紅霞
,遂有前篇,以記一時之事。旋又出牧,於今十四年,始為主客郎中。重遊玄都,蕩
然無復一樹,唯兔葵燕麥,動搖於春風耳。因再題二十八字,以俟後再遊。時太和二
年三月也。〕詩曰:
百畝庭中半是苔,桃花淨盡菜花開。種桃道士歸何處?前度劉郎今獨來。
元相公稹為御史,奉使東川,於褒城題黃明府詩,其序云:〔昔年曾於解縣飲酒,余
嘗為觥錄事。嘗於竇少府廳,有一人後至,頻犯語令,連飛十數觥,不勝其困,逃席
而去。醒後問人,前虞鄉黃丞也;此後絕不復知。元和四年三月,奉使東川,十六日
,至褒城望驛,有大池,樓榭甚盛。逡巡有黃明府見迎,瞻其形容,彷彿似識,問其
前銜,即往日之逃席黃丞也。說向前事,黃生惘然而悟,因饋酒一樽,艤舟請余同載
。余不免其意,與之盡歡。遍問座隅山水,則褒女所奔走城在其左,諸葛所征之路次
其右。感今懷古,作《贈黃明府》詩曰:
昔年曾痛飲,黃令困飛觥。席上當時走,馬前今日迎。
依稀迷姓字,即漸識平生。故友身皆遠,他鄉眼暫明。
便邀同榻坐,兼共刺船行。酒思臨風亂,霜稜拂地平。
不堪深淺酌,還愴古今情。邐迤七盤路,陂阤數大城。
花疑褒女笑,棧想武侯征。一種埋幽石,老閑千載名。

白尚書姬人樊素,善歌;妓人小蠻,善舞。嘗為詩曰:〔櫻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
〕年既高邁,而小蠻方豐艷,因為楊柳之詞以託意,曰:
一樹春風萬萬枝,嫩於金色軟於絲。永豐坊裏東南角,盡日無人屬阿誰?
及宣宗朝,國樂唱是詞,上問誰詞,永豐在何處;左右具以對之。遂因東使,命取永
豐柳兩枝,植於禁中。白感上知其名,且好尚風雅,又為詩一章,其末句云:〔定知
此後天文裏,柳宿光中添兩枝。〕
李章武學識好古,有名於時。大和末,敕僧尼試經若干紙,不通者勒還俗。章武時為
成都少尹,有山僧來謁云:〔禪觀有年,未嘗念經。今被追試,前業棄矣。願長者宥
之。〕章武贈詩曰:
南宗尚許通方便,何處心中更有經?好去苾芻雪水畔,何山松柏不青青?
主者免之而去。
詩人許渾,嘗夢登山,有宮室凌雲,人云:〔此昆侖也。〕既入,見數人方飲酒,招
之,至暮而罷。賦詩云:〔曉入瑤臺露氣清,坐中唯有許飛瓊。塵心未斷俗緣在,十
里下山空月明。〕他日復夢至其處,飛瓊曰:〔子何故顯余姓名於人間?〕座上即改
為〔天風吹下步虛聲〕,曰:〔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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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15 20:48 | 显示全部楼层
高逸第三
李太白初自蜀至京師,舍於逆旅。賀監知章聞其名,首訪之。既奇其姿,復請所為文
。出《蜀道難》以示之。讀未竟,稱歎者數四,號為〔謫仙〕,解金龜換酒,與傾盡
醉。期不間日,由是稱譽光赫。賀又見其《烏棲曲》,歎賞苦吟曰:〔此詩可以泣鬼
神矣。〕故杜子美贈詩及焉。曲曰:
姑蘇臺上烏棲時,吳王宮裏醉西施。吳歌楚舞歡未畢,西山欲銜半邊日。
金壺丁丁漏水多,起看秋月墮江波。東方漸高奈樂何!
或言是《烏夜啼》二篇,未知孰是,故兩錄之。《烏夜啼》曰:
黃雲城邊烏欲棲,歸飛啞啞枝上啼。機中織錦秦川女,碧紗如煙隔窗語。
停梭向人問故夫,欲說遼西淚如雨。
白才逸氣高,與陳拾遺齊名,先後合德。其論詩云:〔梁陳以來,艷薄斯極,沈休文
又尚以聲律,將復古道,非我而誰與!〕故陳、李二集,律詩殊少。嘗言〔興寄深微
,五言不如四言,七言又其靡也。況使束於聲調俳優哉!〕故戲杜曰:
飯顆山頭逢杜甫,頭戴笠子日卓午。借問何來太瘦生,總為從前作詩苦。
蓋譏其拘束也。玄宗聞之,召入翰林。以其才藻絕人,器識兼茂,欲以上位處之,故
未命以官。嘗因宮人行樂,謂高力士曰:〔對此良辰美景,豈可獨以聲伎為娛,倘時
得逸才詞人吟詠之,可以誇耀於後。〕遂命召白。時寧王邀白飲酒,已醉;既至,拜
舞頹然。上知其薄聲律,謂非所長,命為《宮中行樂》五言律詩十首。白頓首曰:〔
寧王賜臣酒,今已醉。倘陛下賜臣無畏,始可盡臣薄技。〕上曰:〔可。〕即遣二內
臣掖扶之,命研墨濡筆以授之,又令二人張朱絲欄於其前。白取筆抒思,略不停綴,
十篇立就,更無加點。筆跡遒利,鳳跱龍拏。律度對屬,無不精絕。其首篇曰:
柳色黃金嫩,梨花白雪香。玉樓巢翡翠,珠殿宿鴛鴦。
選妓隨雕輦,徵歌出洞房。宮中誰第一?飛燕在昭陽。

文不盡錄。常出入宮中,恩禮殊厚;竟以疏縱乞歸。上亦以非廊廟器,優詔罷遣之。
後以不羈流落江外,又以永王招禮,累謫於夜郎。及放還,卒於宣城。杜所贈二十韻
,備敘其事。讀其文,盡得其故跡。杜逢祿山之難,流離隴蜀,畢陳於詩,推見至隱
,殆無遺事,故當時號為〔詩史〕。
杜舍人牧,弱冠成名。當年制策登科,名振京邑。嘗與一二同年城南遊覽,至文公寺
,有禪僧擁褐獨坐,與之語,其玄言抄旨,咸出意表。問杜姓字,具以對之。又云:
〔修何業?〕傍人以累捷誇之,顧而笑曰:〔皆不知也。〕杜歎訝,因題詩曰:
家在城南杜曲傍,兩枝仙桂一時芳。禪師都未知名姓,始覺空門意味長。
杜為御史,分務洛陽,時李司徒罷鎮閑居,聲伎豪華,為當時第一。洛中名士,咸謁
見之。李乃大開筵席,當時朝客高流,無不臻赴。以杜持憲,不敢邀置。杜遣座客達
意,願與斯會。李不得已,馳書。方對花獨酌,亦已酣暢,聞命遽來。時會中已飲酒
,女奴百餘人,皆絕藝殊色。杜獨坐南行,瞪目注視,引滿三卮,問李云:〔聞有紫
雲者,孰是?〕李指示之。杜凝睇良久,曰:〔名不虛得,宜以見惠。〕李俯而笑,
諸妓亦皆迴首破顏。杜又自飲三爵,朗吟而起曰:
華堂今日綺筵開,誰喚分司御史來?忽發狂言驚滿座,兩行紅粉一時迴。
意氣閑逸,傍若無人。杜登科後,狎遊飲酒,為詩曰:
落拓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情。三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
後又題詩曰:
觥船一棹百分空,十載青春不負公。今日鬢絲禪榻畔,茶煙輕颺落花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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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15 20:49 | 显示全部楼层
怨憤第四
宋考功,天后朝求為北門學士,不許,作《明河篇》以見其意,末云:
明河可望不可親,願得乘槎一問津。更將織女支機石,還訪成都賣卜人。
則天見其詩,謂崔融曰:〔吾非不知之問有才調,但以其有口過。〕蓋以之問患齒疾
,口常臭故也。之問終身慚憤。
吳武陵雖有才華,而強悍激訐,為人所畏。嘗為容州部內刺史,贓罪狼籍,敕令廣州
幕吏鞠之。吏少年科第,殊不假貸,持之甚急。武陵不勝其憤,題詩路左佛堂曰:
雀兒來逐颶風高,下視鷹鸇意氣豪。自謂能生千里翼,黃昏依舊入蓬蒿。
開元末,宰相李適之疏直坦夷,時譽甚美。李林甫惡之,排誣罷免。朝客來,雖知無
罪,謁問甚稀。適之意憤,日飲醇酣,且為詩曰:
避賢初罷相,樂聖且銜杯。為問門前客,今朝幾箇來?
李林甫愈怒,終遂不免。
張曲江與李林甫同列,玄宗以文學精識深器之。林甫嫉之若讎,曲江度其巧譎,慮終
不免,為《海燕》詩以致意,曰:
海燕何微眇,乘春亦暫來。世知泥滓濺,祇見玉堂開。
繡戶時雙入,華軒日幾迴。無心與物競,鷹隼莫相猜。

亦終退斥。
賈島於興化里鑿池種竹,起臺榭。時方下第,或謂執政惡之,故不在選。怨憤尤極,
遂於庭內題詩曰:
破卻千家作一池,不栽桃李種薔薇。薔薇花落秋風後,荊棘滿庭君始知。
由是人皆惡其侮慢不遜,故卒不得第,抱憾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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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15 20:49 | 显示全部楼层
徵異第五
開元中,有幽州衙將姓張者,妻孔氏,生五子,不幸去世。復娶妻李氏,悍怒狠戾,
虐遇五子,日鞭箠之。五子不堪其苦,哭於其葬。母忽於塚中出,撫其子,悲慟久之
,因以白布巾題詩贈張曰:
不忿成故人,掩涕每盈巾。死生今有隔,相見永無因。
匣裏殘粧粉,留將與後人。黃泉無用處,恨作塚中塵。
有意懷男女,無情亦任君。欲知腸斷處,明月照孤墳。

五子得詩,以呈其父,其父慟哭,訴於連帥。帥上聞,敕李氏杖一百,流嶺南,張停
所職。
宋考功以事累貶黜,後放還,至江南。遊靈隱寺,夜月極明,長廊吟行,且為詩曰:
〔鷲嶺郁岧嶢,龍宮隱寂寥。〕第二聯搜奇思,終不如意。有老僧點長明燈,座大禪
床,問曰:〔少年夜夕久不寐,而吟諷甚苦,何邪?〕之問答曰:〔弟子業詩,適偶
欲題此寺,而興思不屬。〕僧曰:〔試吟上聯。〕即吟與聽之,再三吟諷,因曰:〔
何不云『樓觀滄海日,門聽浙江潮』?〕之問愕然,訝其遒麗。又續終篇曰:
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捫蘿登塔遠,刳木取泉遙。
霜薄花更發,冰輕葉未凋。待入天台路,看余度石橋。

僧所贈句,乃為一篇之警策。遲明更訪之,則不復見矣。寺僧有知者,曰:〔此駱賓
王也。〕之問詰之,曰當敬業之敗,與賓王俱逃,捕之不獲。將帥慮失大魁,得不測
罪,時死者數萬人,因求戮類二人者,函首以獻。後雖知不死,不敢捕送,故敬業得
為衡山僧,年九十餘乃卒。(出趙魯《遊南嶽記》。)賓王亦落髮,偏遊名山,至靈隱,
以周歲卒。當時雖敗,且以匡復為名,故人多護脫之。
韓吏部作軒轅彌明傳,言嘗與文友數人會宿,有老道士形貌傀異,自通姓名求宿,言
論甚奇。既及飲酒,眾度其必不留情於詩,因聯句詠罏中石罌,將以困之。其首唱曰
:〔妙匠琢山骨,刳中事調烹。〕至彌明,自云不善俗書,書則人多不識。遣人執筆
,吟曰:〔龍頭縮菌蠢,豕腹漲膨脝。〕座客無不歎異。會人思竭,不能復續,彌明
連足成之。有微吟者,其聲淒苦,彌明詠中譏侮之,曰:〔仍於蚯蚓竅,更作蒼蠅聲
。〕狀罌之聲,既已酷似;譏微吟者,亦復著題;皆大驚伏。須臾,倚壁而睡,鼻中
大鼾,其聲如雷。座人異且畏之,咸避就寢。既明,失之,莫知所在。
元相公稹為御史,鞠獄梓潼。時白尚書在京,與名輩遊慈恩,小酌花下,為詩寄元曰
花時同醉破春愁,醉折花枝當酒籌。忽憶故人天際去,計程今日到梁州。
時元果及褒城,亦寄夢遊詩曰:
夢君兄弟曲江頭,也向慈恩院裏遊。驛吏喚人排馬去,忽驚身在古梁州。
千里神交,合若符契,友朋之道,不期至歟!
馬相植罷安南都護,與時宰不通,又除黔南,殊不得意。維舟峽中古寺,寺前長堤,
堤畔林木,夜月甚明,見人白衣緩步堤上,吟曰:
截竹為筒作笛吹,鳳凰池上鳳凰飛。勞君更向黔南去,即是陶鈞萬類時。
歷歷可聽,吟者數四。遣人邀問,即已失之。後自黔南入為大理卿,遷刑部侍郎,判
鹽鐵,遂作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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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15 20:49 | 显示全部楼层
徵咎第六
詩人劉希夷嘗為詩曰:〔今年花落顏色改,明年花開復誰在?〕忽然悟曰:〔其不祥
歟!〕復遘思逾時,又曰:〔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又惡之。或解之
曰:〔何必其然?〕遂兩留之,果以來春之初下世。
崔曙進士作《明堂火珠》詩試帖,曰:〔夜來雙月滿,曙後一星孤。〕當時以為警句
。及來年,曙卒,唯一女名星星,人始悟其自讖也。
范陽盧獻卿,大中中舉進士,詞藻為同流所推。作《愍征賦》數千言,時人以為庾子
山《哀江南》之亞,今諫議大夫司空圖為注之。連不中第,薄遊衡湘,至郴而病,夢
人贈詩曰:
卜築郊原古,青山唯四鄰。扶疏遶臺榭,寂寞獨歸人。
後旬日而歿,郴守為葬之近郊,果以夏初窆,皆符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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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15 20:50 | 显示全部楼层
嘲戲第七
宋武帝嘗吟謝莊《月賦》,稱歎良久,謂顏延之曰:〔希逸此作,可謂前不見古人,
後不見來者。昔陳王何足尚邪?〕延之對曰:〔誠如聖旨。然其曰『美人邁兮音信闊
,隔千里兮共明月』,知之不亦晚乎?〕帝深以為然。及見希逸,希逸對曰:〔延之
詩云『生為長相思,歿為長不歸。』豈不更加於臣邪?〕帝拊掌竟日。
國初長孫太尉見歐陽率更姿形么陋,嘲之曰:
聳膊成山字,埋肩畏出頭。誰言麟閣上,畫此一獮猴?
詢亦酬之曰:
索頭連背暖,漫襠畏肚寒。祇緣心混混,所以面團團。
太宗聞之而笑曰:〔詢此嘲,豈不畏皇后聞邪?〕
則天朝,左司郎中張元一滑稽善謔。時西戎犯邊,則天欲諸武立功,因行封爵,命武
懿宗統兵以禦之。寇未入塞,懿宗始逾邠郊,畏懦而遁。懿宗短陋,元一嘲之曰:
長弓短度箭,蜀馬臨高蹁。去賊七百里,隈牆獨自戰。
忽然逢著賊,騎豬向南竄。

則天聞之,初未悟,曰:〔懿宗無馬邪?何故騎豬?〕元一解之曰:〔騎豬者,是夾
豕走也。〕則天乃大笑。懿宗怒曰:〔元一夙搆,貴欲辱臣。〕則天命賦詩與之,懿
宗請賦〔菶〕字。元一立嘲曰:
裹頭極草草,掠鬢不菶菶。未見桃花面皮,先作杏子眼孔。
則天大歡,故懿宗不能侵傷。
開元中,宰相蘇味道與張昌齡俱有名,暇日相遇,互相誇誚。昌齡曰:〔某詩所以不
及相公者,為無『銀花合』故也。〕蘇有《觀燈》詩曰:
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
味道云:〔子詩雖無『銀花合』,還有『金銅釘』。〕昌齡《贈張昌宗》詩曰:〔昔
日浮丘伯,今同丁令威。〕遂相與拊掌大笑。
詩人張祜,未嘗識白公。白公刺蘇州,祜始來謁。才見白,白曰:〔久欽籍,嘗記得
君款頭詩。〕祜愕然曰:〔舍人何所謂?〕白曰:〔『鴛鴦鈿帶拋何處,孔雀羅衫付
阿誰?』非款頭何邪?〕張頓首微笑,仰而答曰:〔祜亦嘗記得舍人《目連變》。〕
白曰:〔何也?〕祜曰:〔『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非《目連變》何
邪?〕遂與歡宴竟日。
沈佺期以罪謫,遇恩,復官秩,朱紱未復。嘗內宴,群臣皆歌《回波樂》,撰詞起舞
,因是多求遷擢。佺期詞曰:
回波爾時佺期,流向嶺外生歸。身名已蒙齒錄,袍笏未復牙緋。
中宗即以緋魚賜之。崔日用為御史中丞,賜紫。是時佩魚須有特恩,亦因內宴,中宗
命群臣撰詞,日用曰:
臺中鼠子直須諳,信足跳梁上壁龕。倚翻燈脂污張五,還來齧帶報韓三。
莫浪語,直王相,大家必若賜金龜,賣卻貓兒相賞。
中宗亦以緋魚賜之。

中宗朝,御史大夫裴談崇奉釋氏。妻悍妒,談畏之如嚴君。嘗謂人:〔妻有可畏者三
:少妙之時,視之如生菩薩。及男女滿前,視之如九子魔母,安有人不畏九子魔母耶
?及五十、六十,薄施粧粉或黑,視之如鳩盤荼,安有人不畏鳩盤荼?〕時韋庶人頗
襲武氏之風軌,中宗漸畏之。內宴唱《回波詞》,有優人詞曰:
回波爾時栲栳,怕婦也是大好。外邊祇有裴談,內裏無過李老。
韋后意色自得,以束帛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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