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灯，一杯酒，一个人

夏影

一）
十一月二十日，5：45PM，衡山路耕读书园，已近十二月的上海寒冷依然，缺少了惬意的夕阳加深了边沿的乏味，冬天的边沿。。。  
书香，咖啡香，新铺的桌布也有淡淡的花香，听的是不耐红尘的风笛，手里看的是厚厚的人事培训教材，多少有点刹风景，来上海培训已一个星期，每天都是学习到深夜，难得有一个平静的下午，只是我仍然要无意间破坏着它的宁静。
“嘀。。。＂电话响了，按下通话键，还没来得及说一声，里面已传来浩刺耳的声音：“你在哪？＂
“在上海。＂我有点没好气。
“你是什么态度？我问你为什么没在公司。＂
“培训结束了。＂
“但现在依然是上班时间。＂
`“我请假了。＂
“向谁请的？我问遍了上海公司的人，都不知道你去哪了。＂
  
“我。。。哦，对不起，我不舒服，出来走走。浩毕竟是我的上司，虽然厌倦，但我并不敢太放肆。＂
“小也，请不要把你的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上，有关你的一切表现我都会公事公办的。＂浩很干脆地挂上了电话。
浩的声音漫不经心地穿透我的身体，清晰地向我诠释着焚灭，我已无法再翻开那些暗黄而蹉跎的日子，男女间的爱情纠结纵横繁琐，但行到水穷处却始终不可避免简单的落败。
依稀只是记得那最后的一夜，我们无法再自欺欺人，我的偏激执着却只是换回疼痛的代价。我的心已经够痛，那种植入骨髓的疼痛是任何肉体的刺激都无法代替的，但我知道我在劫难逃，因为我根本不想逃，我爱极面前的这个男人，我已吸毒般开始依赖疼痛而生存。
  
没有给我任何喘息的机会，他一向喜欢听到我无助的呻吟，这会让我们都很快地投入角色。但这次却连这样的游戏也是如此的默契，我们仿佛在表演哑剧，有的只是熟悉的疼痛，飘忽的气息，欲望的迷乱。
我只是静静地趴着，静得连心脏也仿佛停止了跳动。任凭屈辱的泪水爬满我的脸庞，以疼痛开始的恋爱也终于要在疼痛中消失。疼痛可以消失，伤痕也可以淡化，但爱呢？
“小姐，你要的咖啡。＂服务生礼貌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确实有点唇干舌燥，喝了一口，我皱皱眉，Cappucoino太苦，里面混合着浩刺耳的声音，所有的时刻都变得仓皇而模糊，继续混入了这一小杯咖啡中。
“嗨！＂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我的视线。
“章老师？这么巧。＂我微笑着与面前的男人打招呼，他叫章戎，我的心理学讲师。突然我被这个身影刺得眼睛有点痛，我的直觉又适时地发挥作用了，尽管我流离失所，但不至于无人能解释我的孤独。
“刚上完我的课，就那么用功？＂章戎笑着坐了下来，他有明亮而干净的眼神，看着他，一股暖暖的气流涌上心头。
“当然了，我在将勤补拙。＂我狡黠地笑着。
“呵呵，你不像。＂
“不像什么？不像这么用功？不像这么笨？＂
   
“都不是，是不像在看书的样子。＂章戎掏出香烟与火机，“啪＂地点燃了。烟雾开始在两人间弥漫。
“呵呵，你猜错了，我确实在看书，我有事，先走了。＂突然觉得头痛，尤其是预感到再交谈下去，这个心理学专家将可以戳入我心中最不能触碰的地方时，我害怕了。

（二）
“肖总，我刚把培训总结EMAIL过来，你不明白的随时问我。＂
“肖总，关于这个培训，上海公司说可能要延长一个星期，他们想追加一个关于薪酬调查与平衡的课程。＂
“肖总，关于心理学课程的内容。。。＂
每天，我像机械人一样向浩汇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的说话变得麻木，像电话的录音，我忆不起那些浅浅的幸福和剧烈的疼痛，我知道我们都过得不快乐，我只是在妒忌，妒忌浩能很自然地用外表上的轻松自在，工作上的洒脱飞扬恰到好处地掩盖着心上的忧伤。
我只能继续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转变自己的面容，深夜敲击键盘的声音在冷冷的空气中弥散，在寂寞里划了一个音符又匆忙离去。
我开始爱上了上章戎的课，很多时候我都乐意倾注于与他的纯心理的交流，这种交流让我觉得比情人间的对望来得更安全，我的情感与日子得以在与章戎的交谈中得到寄存。
七天后，再与章戎坐在一起，已是在新天地的酒吧里，又一次，我逃了，跟着这个男人逃离了自己，我多么想逃离那萦绕心上整整一年半，寒冷而漫长的冬啊！上帝喜欢作弄人，就让他作弄个够吧。
章戎将绿茶缓缓倒入了芝华士威士忌中，我好奇得看着他的动作，低调而内敛，空气里一下子飘着烟精与润湿的味道。
“我想用醉眼看世界，看出来的会是怎样一番光景。＂我捧着酒杯一饮而尽，轰然一下觉得世界无边孤寂。
“呵呵，清醒也好，醉也罢，人生总要经历不同的阶段。＂章戎并不急着喝酒，只是在抽着香烟。我没有理会，继续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像糖水一样的威士忌，寂寞的触角随着酒精的挥发开始密密匝匝地将我的身体包裹。
“章戎，你相信会有长久的爱吗？＂
   
“我不知道。＂
   
“没有的，章戎，没有长久的爱，也没有什么永远。＂我摇晃着手中的酒杯，看着淡绿色的透明液体在里面翻腾。
“呵呵，你的心太灰了。＂章戎有点怜惜地抚摸着我的长发，我开始将头挨在章戎宽大的肩膀上，一点也不担心，至少我们都是那么的真实。
“我送你回酒店？＂章戎一只手扶着我，一只手帮我拿起大衣与手袋。
   
“嗯。。。＂我的喉咙还残留着芝华士的呛味，挨在章戎的怀里，像极了躺在云端的感觉。章戎耐人寻味地看着我，我们都知道，成人的游戏即将开始，在夜未央时我决定找一个人帮助我逃亡，将自己深深迷醉在令人发怵的撕裂中，而章戎绝对是一个不错的对象。
   
“你很敏感，内心脆弱，直觉惊人。＂看着躺在床上的我不断咳嗽，章戎又回复了白天的心理学家的身份，饶有兴趣地对我进行着研究。
“你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
“是你在让我知道，因为你会有意无意卖弄你的直觉。＂
我这才开始在昏黄的灯光下认认真真地打量着我的章老师，明亮的眸子总像有雾气，脸孔的线条显得很有力，只是有点忧郁。
“在想什么？＂章戎问我。
“没想到你在晚上看起来那么英俊。＂我很醉，声音飘散了一地。灵魂已经与我的身体分离，摇摇曳曳地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在身后闪动。
“呵呵，那是你白天没怎么留意我。＂他点了一支烟，细细长长的白色烟身，“啪＂的一下，打开火机的一瞬间在我在镜子前面清晰看见那张精致而苍白的男性脸孔。
“你今晚的表现很不乖，或者说，你本来是一个好女孩，现在不是。＂章戎微微抬起下巴，眉眼漾着温柔。
“那又怎么样？＂突然间，似曾相识的感觉是那么的浓烈，勒住了我的脖颈。
“你需要一点小小的教训，当然，是大惩还是小戒还得看你的态度。＂章戎仍然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慢慢地吐出一口烟，烟雾从那性感的弧形嘴唇中飘了出来，以一种暧昧的姿态地熨平了房间里的不安与尴尬，疼痛的前奏被他演绎得如此完美，仿佛一切都来得那么理所当然，我的哀伤与寂寞已弥散在昏暗的灯光之中，随之而来的是欲望，美丽得让灵魂流离失所。)
   
我静静地趴在章戎的大腿上，光滑的肌肤紧贴着他的GUCCI长裤，发出了细微的摩擦声，长裤上微微凸起的条纹刺激着我皮肤上的毛孔有点扩张。章戎温暖而干燥的手落在我的背上，从脖子到脊骨，到腰肢，一寸一寸地向下移动，我全神贯注地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度，一点一点，我全身开始软化，回复了人性中甜美而脆弱的一面。
章戎的手开始离开了我的身体，我不用扭头看便知道他在准备，我开始幻想，朦胧中看到了浩，昔日的他近得触手可及，昔日的伤痕，昔日的翻涌。。。
   
“小也，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喝完水的杯子你从来不洗，看看厨房，你在我这住了六天，居然就有七个杯子在里面！＂浩实在忍无可忍，高声从厨房里叫了出来。
“是吗？这样好了，我保证一定改，我一个月洗一次好不好？你明天买好三十一个杯子给我。＂我吃着薯片，笑嘻嘻地说着。
   
突然间，浩从厨房里跑出来，身上重重的挨了两下。
“不！浩，你不可以这样打我的！！＂我又气又急，双腿不停地向上踢着。
“没什么不可以的，一定要让你长点记性才行！＂浩不顾我的挣扎，巴掌继续狠狠地落了下来。。。
一切开始得如此没有悬念，爱情也不过就是如此的感觉。
   
（三）
   
我不说话，抬起双眼深深地看着章戎，我的眼睛很湿润，但那不是眼泪，只是水汽。
   
“小也，我希望你能快乐。＂章戎轻轻地吻着我的伤口。
“我会的，至少今晚我会的。＂我疲惫不堪，但脑子里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只是我一点也不感到快乐，当章戎告诉我希望我快乐时，我的心仍然只是温柔的疼痛。
   
章戎伸出手将床头那盏灯轻轻关了，黑暗中我与他的影子融成一片，缱绻之后的男女消融在阒然的夜里。。。
   
伤痕太深了，一道道凸起的伤痕一直没有平伏，痛楚扩散到大脑，像有千支针刺着，在辗转反侧时我开始做梦，一条皮鞭，它缠上了我，从未停止去伤害我。。。我猛然惊醒。
  
看着熟睡的章戎，我束手无策，我是否应该诅咒今晚的放逐？它残忍地告诉我，我在毁灭着自己，无论我用多少时间，多少方法，也不能停止吞噬在心上的伤口。我翻身穿上衣服，帮章戎拉了拉身上的被子，悄然离去。
11：30分，我懒懒地坐在酒吧，目光迷离地搜索着身边与我一样寂寞的身影，依然是苏格兰的风笛，与三天前听起来却是物是人非，灵魂舒展与释放变成了对心尖的缠绕与窒息。
章戎的电话不断地打来，我学他的样子，一边缓缓地将绿茶倒入芝华士威士忌，一边看着电话屏幕上的“章戎来电。。。＂“章戎来电。。。＂，我有点溃败的悲哀，他从来未曾掌握过我的灵魂，除了我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痕，我们从来没曾彼此深刻过。我与章戎不是同类，能给我极爱与极痛的，只有浩。
凌晨一点，我踉踉跄跄从酒吧走出来，深夜的马路很冷，夹杂着丝丝的雨雪，打在我的身上，脸上，一种无语问苍天的寂寞，喝了酒的胃很难受，我走不下去了，木然地站在商店的橱窗前，一只手支着橱窗，一只手拿出电话，颤抖着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浩，是我。＂突然间眼泪顺着两颊流淌下来，越流越多，心上充满苦涩。
“小也？怎么这么晚？有事吗？＂浩有点愕然。
“浩，我想你。＂说到这里，我再也止不住声音的哽咽，一只手几乎握不住电话。
  
“呵呵，怎么突然会说这些？
   
“浩，我输了。这场游戏我输了，我坚持不到最后，我放弃对持了，我只想告诉你，你对我是如此的重要。＂我泣不成声地说着，眼泪早已将电话打湿。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我直了一下腰，无力地靠着橱窗，整个人犹如站在风口浪尖上，就这样站着，等着。
“小也，要我怎么说呢？＂浩终于说话了，声音很低，少有的温柔。“爱情不是赌博，你没有输，我也没有赢。爱情更不是赌气，没有什么对持。＂
“我做不到，浩，我不是你的对手。＂我擦了擦脸上冰凉的泪水，感到希望就像轻烟一样开始慢慢地散开。
“有些伤痕，时间是无法弥补的。我只能说，我对你认真如昔，追求你，爱护你，包括离开你。都是认真的，你只需要记住这点。好吗？＂
无力地挂上电话，我的泪水更加汹涌，眼泪渗进了嘴角，看着玻璃窗上的雨滴，我终于知道，我与浩的故事原来真的结束了，我觉得深深的恐惧，原来浩一直是我生命中最温柔的等待。
马路上几乎没有人，只有一辆辆车快速地驶过，梧桐树在冷风中摇曳着，我觉得冷，从发梢到脚趾，从指尖到心上，不能控制的冰冷与颤抖，静下心来，我终于感觉了到它的痛，伤痕一定还很深，它还残留着章戎的体温。
靠着橱窗，我开始低低地哭出声来，哭声是那么的无助，低得只有我自己听得到，我再也无法在日子的背后寻回那些永远感动人心的东西，纯真，希望，还有爱。。。

默默沉香

怪谁呢？看不懂了。

默默沉香

故事很好看，尤其是心理描写真切，有很强的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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