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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梅花酿 [复制链接] (4/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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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3 16:5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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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那酒,原是她酿的。

【壹】

五月的洛阳。尹府内外,牡丹开得满庭芳,一片羡煞世人的景象。尹府原叫张府,张员外两年前去世了,发妻走得更早,身后只留下独女张若颜和一大片家业。张员外死后不久,张府的牌子就给取下来了。下人们气喘吁吁把印了“尹府”两个鎏金大字的木牌挂上门楣的那一刻,张员外女婿尹天生的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笑容。

尹天生生来好酒,从前日子苦,就算沽不得好酒也能喝个长醉不醒。世间事不知是否都是这般错落无常,求得它时,它不来,真真来了,反倒腻了。攀上张府后,他几乎喝遍了整个洛阳城的酒,开始好不惬意,多了就腻了。

屋子里,檀香的青烟淡淡萦绕。

“香儿,这些日子‘遇生坊’那边有没有新的布料来?’”若颜磕着蛇胆炒过的玫瑰香瓜子,时不时会低下头朝红木圆桌上的瓷碟里轻吐出两瓣壳儿。

“夫人,这些天‘遇生坊’哑巴伙计没来过,想是新货还没到吧。到了的话,哑巴伙计会来知会的。”香儿躬身回复。若颜拈了一颗尖尖的瓜子,放到嘴边却没磕,看着香儿似是思忖着什么,头上的金步摇微微晃动,金光闪闪。香儿被金步摇晃得眼花,被女主人看得心慌,头又低了一低,眼睛盯着胸前素布上零碎的小花儿。少顷,听若颜问道:“足有一个月了吧,我这身衣裳都穿腻味了,想换身新的。”“是。这次是比前段儿慢些了,要不我去看看?”

“也好,你去问问到底什么时候到,催一催。”

香儿刚转身又被叫住:“老爷呢?”“啊?……”香儿一听“老爷”就打了个激灵——不是怕,是说不清的那样一种滋味,如同冬天喝下第一口热汤,炎夏吹到第一缕凉风,一种几乎难以承受的窝心。

“怎么一说老爷你就跟失了魂儿似的。他骂过你还是打过你?”“啊,不不不……没有的,夫人。”香儿立刻分辩,声音小了些:“老爷对香儿很好的。”若颜“扑哧”一声笑了,纤细的手指拈着颗瓜子儿,笑着不往嘴里送:“看你那呆样,呵呵,老爷哪去了?”“噢,没瞧见。刚刚还在花园里赏花来着,牡丹又开了好多。昨儿个有雨,今天晴了,好多蝴蝶呢。”“知道了,恐是追着哪只野蝴蝶出去了吧。”香儿听了想笑又不敢笑,憋着气儿说:“夫人这么厉害,老爷哪敢呐。”若颜笑了:“说你呆吧,你还知道嘴儿巧。别贫嘴了,去吧。”香儿娇好的身段弯了一弯,应声去了。

【贰】

尹府出来,横竖两条街,拐角处就是个热闹的地段。“遇生坊”就在这里。这店专经营各地上好的绸缎布料,价钱合宜,质地上乘,在洛阳开张不过三年,生意却是做得最好的。

差不多三年前,“遇生坊”的出现,似是在一夜之间。

那日清晨,一个哑巴打开店门依依呀呀幺吼时,人们才看到这许久都是闭着的楼多了块匾,上面写着“遇生坊”三个大字,进去一看,才知道这是个布绸庄。

没有舞狮子,没有鞭炮声,这悄然开张的店却很快生意兴隆。因为店里的货质料委实上乘,而且价格十分合宜。前来光顾的大多都是官家或大户,眼光毒,自然认得准。

只是很少有人见过店主人。

生意太好,人来人往。渐渐的有人在传——

“店主听说是个女的。”

“女的?这么大一个店,交给一个哑巴打理,她也放心?”

“哎……可别这么说,这哑巴手脚麻利,还能见人示货,见了年轻些的小姐,就取些鲜亮的料子,见了贵太太,就取些贵气些的锦缎,精到着呢。”

“可他说不了话怎么侃价?”

“一听就知道您没去过。这店还真是要别样些,那些布料全都明了价,贴在墙上,愿买则买,不买再来。”

“可有人见过店主人的样子?”

“蒙着一方黑纱巾,瞧不着脸,且片刻就回楼上去了。见了等于没见。”

“主子蒙了脸,伙计哑了嗓子,倒也稀奇。”

“……”

【叁】

香儿进得门来,哑巴见她先是一愣,然后很快满脸堆笑走过来依依呀呀,又是点头又是弯腰。香儿笑笑,她习惯了,这是哑巴在跟她打招呼。

香儿是这常客了。三年来,都数不清在这购了多少料子。主子若颜没啥多的爱好,除了爱嗑瓜子就是做新衣裳。香儿好些时候觉得很疼惜那些衣料,因为若颜兴致勃勃的做了一件新的,过不了多久就穿腻味了,便又差她来“遇生坊”寻新货,旧的,不是就此搁角落无人问津就是顺手赏了下人。也算这店子货不止齐全而且来得快。所以自来“遇生坊”买过衣裳料子后,再没差她去别的地方看过。

香儿还记得那日天气很好。若颜在屋子里待得无聊就唤她一起出去走走。走走停停不知觉就过了几条街,见个哑巴在那依依呀呀唤,好奇转眼就见了“遇生坊”。

“这是间什么店子?”

“夫人,这是布绸店。”

“你来过?”

“倒没有,前些日子在城南布点给您购新衣料时听店主抱怨过。”

“抱怨,怎么讲?”

“噢,大概是说这‘遇生坊’才开不久就抢了他们不少生意。”

“这样啊,那我们进去看看。布料店干嘛取个互不相干的名儿。”

香儿也不多问,直接跟哑巴说:“主子见你多日没去府上了,所以差我来看看,”仔细看了看货架,的确没有新货摆出来“你家店里来新货了可要马上来知会我家主子,可等着做新衣裳呢。”哑巴一个劲点头,嘴里依依呀呀。香儿也不管他说什么了,只顾笑,大概是笑他不会说话傻傻的样子。她出店门时又回过头来对哑巴说:“对了,叫你家主子快点进货。”然后转过身边走边说:“不然下次不来买了。”前面是若颜差她的,后面这句却是她故意打趣哑巴的。不想哑巴追将出来,手里多了包衣服,她接过来一看,还是用一层纱精心包好了的。香儿喜道“原来你们给直接做成衣裳了呀,难怪这么些时日了还不见你来知会。”香儿边回心里边想:“不会是你家那蒙脸不见人的主子惦着我家夫人一直在这买布绸,亲手做了孝敬的吧……若是这般,不管合不合身,倒也算你们有心了。”

楼上,一个黑纱巾蒙着脸的女子从窗格里看着香儿拿着做好的衣服消失在人群中。

【肆】

尹天生其实老早就想来“遇生坊”看看了。

先前哑巴见到香儿进门愣了一下是因为她来时,尹天生刚走。

尹天生当然不是来买衣料的。更不是来帮若颜选衣料的,他本身就颇看不惯若颜穿着上喜新厌旧,而且太频繁。在他看来,洛阳城那么大,若颜说不上貌可倾城,却也算俏丽的了,何必那么醉心花花绿绿的新衣裳。

那日香儿去拿新布料,回府时带回了一瓶酒。香儿倒是挺开心,对若颜讲:“夫人,‘遇生坊’的主子给我的,说您一直照顾她们买卖,特地孝敬老爷的。”香儿心里是惦念尹天生的,可是这种念头一跳出来她就会咬着粉嫩嫩的唇硬生生给咽回心里去。她在心里说:“我是个下人,命这么贱,哪能呢……”若颜打开了一看,皱皱眉:“怎么这么浊,能喝么这,还好意思送人呐。”香儿听了心里凉凉的,不说话。 “倒是这味儿……”若颜本能的凑上鼻子嗅了嗅,说:“倒是这味儿怎么这么香啊,你闻闻……”说着凑到香儿面前,香儿小心翼翼的凑了凑,说:“嗯,真个好香啊夫人,好像是……是梅花的味儿……”“对了,你看到店主子了?”“恩……”香儿似是还沉浸在这香气里,幽幽应声道。“我倒从来没见过,什么样的?”若颜似是对这神秘的店主有兴致。“是个女的,可是蒙着脸,看不清,她给了酒说完话就回楼上了。”“好端端的蒙什么脸,怕见人那还来开店,恐是生得太难看了罢,哈哈……”若颜似是偶然间发泄了什么情绪,笑得有些放肆。

他想来“遇生坊”,是自那晚他喝了那杯酒,就一直在心里思量着的。那份思量,是梦给牵的。那乍然而现的一瓶酒,那种味道,竟是那般特别,尤其是那酒居然似是有造梦的功效。一杯入喉,便晕醉难当,即便嗜酒如他,也断断再喝不下第二杯。梦里的女子似仙若幻,活脱脱把他颠折得欲仙欲死。次日醒将过来,看着若颜落了妆的脸,他怅然若失。一瓶酒,多少杯?他记不清了,只是夜夜梦里欢愉,已然成瘾,几乎忘了流年。前些日才发觉,凭已经空了。酒香犹在,却绮梦难续。他甚是煎熬。

尹天生自那夜喝了那瓶酒,心里就没安生过。就像当初端详那方藏起来的锦笺那般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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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3 16:58 | 显示全部楼层

【伍】

那一年,洛阳的雪,落在寒冬月。

独自养育他长大成人的父亲风寒不治,走了。他一夜之间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孤单的人。喝醉了。哭哭笑笑的走在风雪里,漫无目的。醒来时躺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绣着花儿的被褥似有温馨的香气。

林老爹救了他。不然醉倒在大街上的他,早被冻死了。

神志清醒些了才感觉到屋子里香气逼人。是梅花开了,香气四溢。林老爹在院子里种了好多梅花。因为林简若喜欢梅花。

父亲在世时,管教严厉,辛苦支撑,却从不懈怠他的学业。自小念四书五经,立志将来要搏了功名,光耀门楣。才气不差,学得用心。言语间自然饶有风情。林简若欣喜爹爹给她择了个良人。

春暖花开时,月下订了终身。

可是世间事,阴差阳错的太多,无可奈何的也不少。林老爹染了重疾,久治不愈,两人去庙里给他拜平安。

就在庙里,遇见了张员外的独生女若颜。四目相对时,若颜满眼柔光,流离四散在静默间,几欲遮了佛身上了金光。尹天生见了艳丽华贵的她,也有过稍稍的恍惚。恍惚间,简若拉了他走。

一面之缘,可张若颜不肯放过。骄横如她,却认定了这个衣着平凡的男子。那日便差了下人跟了腿,知晓他的去处后,择日便差人来寻他。来人给了一方锦笺,上有歪斜的字迹。大意是请他一往,有事相叙。简若给爹爹喂了药,出来见得生人离去的身影,问:“你朋友吗,天生?”他把那方有着香气的锦笺别到身后有些吃吃艾艾:“哦……不是,寻人走错门了的。”

是,寻的是他,却真真是走错门了。要是他还住在父亲留下的那个破院,那么来人就寻对了。可这是梅园,他已经属于梅园,而梅园,是林简若的。

他那夜没睡着。月亮照进来,他的心却是黯淡的。

他决定应约前往时,已是十天后。他终于承受不了这种煎熬,于是前往张府。他在心里说:“我要去弄个明了。”可是另一个声音马上就在心里喊:“简若还在给老爹喂药,你要去哪里?……”

是谁,刚心里这声是谁喊的?是他自己。

他应该是不虚此行的。张府盛情款待这位衣着平凡的男子,对女儿百依百顺的张员外亲自设宴,若颜就坐在他身边。

一时间觥筹交错,他迷糊了双眼。

当他醉醺醺的从张府回到梅园时,一片火光映红了他的眼睛。

他的第二个家就此消失。林老爹跟简若不知去向。不过他顺理成章的成了张家的女婿,也算有失有得了。

张府变成了尹府之后,他就彻底断了考功名的念头。面对这么大的家业,功名都显得凉薄了。

【陆】

可是他来到店里只见到哑巴。没法交谈,哑巴倒是很热情,端了茶请他坐。他疑惑,哑巴认得他?于是他问哑巴:“你……认得我?”哑巴点点头,然后指了指布料,又拿出一瓶酒递给他。忽然听到楼上有人咳嗽,陌生,却又感觉似曾相识。他惊异之下只坐了片刻就离开了,酒紧紧揣在怀里,脑子里却不停的想着事。好多事,交织在一起,前世今生般。

念着美酒香醇绮梦温馨,尹天生又踌躇了段日子。这天夜色刚刚降临,他正望着那只空酒瓶发怔,香儿走过来说:“老爷,夫人说今天逛集累了,沐浴去了。毕了好试试那日取的‘遇生坊’做好的衣服合不合身,自前些天太爷祭日以来,夫人都没好穿新衣裳。你还不歇着吗?”“嗯……”他随口应了一声,忽然说道:“香儿,你点个灯帮我照照路,我要出去一趟。”“是,老爷。可是……这么晚了,老爷要去哪里?”他站起身来,呆了片刻,然后看一眼桌上的瓶子说:“去‘遇生坊’。”

开门的不是哑巴,而是一个黑丝巾蒙着脸的女人。

香儿跟他都有些意外。女人手里有灯,可屋里还是有些黑。灯焰遇了门外的风,跳动起来,三个人影就在屋子里左摇右摆,一会大,一会小。女人的咳嗽声让尹天生打了个寒噤,他对香儿说:“现在还早,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回来。”“我还是在外面候着吧,老爷,不然一会路更黑。”“要你回去你就回去,”尹天生声音很大,然后小了些说:“不要跟夫人说我在这里。我就回来。”香儿出去了,女人关了门。

香儿慢慢走在路上,手里提着的灯拖出长长的影子。“哑巴哪里去了呢……”嘴上嘟哝的是这句话,心里憋着的却是老爷大声吼她的委屈。

【柒】

门关了,灯焰安静下来。屋子里亮了一些。

打一进门尹天生目光一直没离开这个女人。她应该依然年轻,从身段上看得出来。女人一直没说话,取了一瓶酒跟两个杯子,放在桌上,在他对面坐下来。定定的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他好熟悉。

女人斟满杯子,递一杯与他,然后自顾自一饮而尽。梅香很快四散开来。他似是被她的沉默牵引着,一直没说话,只是看她。在他也迟疑着喝了杯中酒之后,女人说话了:“我还在想,你要是再不来,我就离开。不过,我相信你一定会来。”

话一落音,他差点跌下桌去。这声音他太熟悉了。

“简若,真的是你!?”

“天生,好久不见。”

她笑了,笑声未落却咳嗽起来。尹天生眼睛里有些湿润。他似是恍然大悟,却一时说不出话来,伸手去握她。她也不拒绝,只说:“尹……老爷这些年还好吗?我这些衣料,夫人可还满意?”

尹天生心里揪得厉害,颤声道:“快别这么说,简若。这几年,你到底去了哪里?”他一问完,简若一下子抽回了手,厉声道:“你现在才问,不觉太迟了么!”

“我……”他唯有默然。

她端详着酒杯里的酒,淡淡的道:“酒味还好?我想你一定会来。但是我又想,你恐怕也未必记得那么多旧事,那几位故人。人犹如此,何况只是一缕梅花香呢。所以我差了哑巴先去通州等我。你若不来,我就把今晚我们喝的这最后一瓶酒托人送你,然后离开,去寻哑巴,永不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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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3 16:59 | 显示全部楼层

【捌】

那年夜里,一群歹人冲进了梅园。

简若终日照料生病的林老爹已经很疲惫,左右等不到天生回来就先睡了。熟睡中被脸上的刺痛惊醒,然后就是火光一片。然后有人说:“尹天生在我家小姐那里,你带着老狗马上滚,越远越好,否则……”

歹人划破了简若的脸,纵了一把火。扬长而去。

“我爹,在路上就死了。”简若平静的说。

“若颜!……”尹天生感觉心里在翻腾,一时间吼得撕心裂肺般:“我要将她碎尸万段!”

“哟,不至于吧尹老爷,我跟爹一走,你不就跟她成亲了么?享荣华,受富贵,这舒齐日子可全是人家给的,怎么现在就怨起人家来了?哈哈……”先是温婉轻言,不想话一落音,却是凄厉锐笑。

这笑声,让尹天生震怖。

他说:“简若,我若知道当日是这般情形,我就……”

“你就怎样?你没找过我,你也没有想过要找我。我的死活,多年来你从未查究。倒是相反,你跟害我的元凶享福去了!”

“我……”

他终还是语塞了。是的,她说中了他的心思。花花世界,美人如玉,他当年确实抵挡不了那庙宇中偶遇女子的诱惑——她和她的家业。

“所幸,哑巴救了我,他不会说话,却会医术。我已经让哑巴在你夫人最后这批衣料上添了些料,今晚这酒也一样。要你们这对快活鸳鸯成亡命鸳鸯,对哑巴来说,又是什么难事?”

说完简若笑了,只是这笑太凄迷。

尹天生脊背上爬上一丝寒意,他开始感觉不对劲。

“简若,这酒……”

【玖】

“你还念着之前送你的那酒吧?梦里的滋味可是比酒的滋味还好?也难怪你念叨,死性不改。这不是当初那酒了,我另放了哑巴炼制的药,是专门送你上路的……天生。”她第二次唤他的名字,泪水不可抑制的流下来。缓缓地,她解开了黑纱巾,脸上满是纵横交错的伤痕,这些沟痕一瞬间填满了泪水,像久旱逢甘的河流——也许,她有太久没流泪了。

尹天生见了她面目,越发惊骇,捂着胸口,挣扎着起身要逃。不想转身时跌跌撞撞就撞翻了桌子。酒瓶子“啪”地破了,灯落地,火苗在地上迅速蔓延。

同一时候,尹府,若颜沐浴完了回屋,取了那日香儿带回的新衣裳对镜试新装。着好了,若颜细细端详着镜子里的美人儿喜不自禁:“果然是‘遇生坊’的货,鲜丽无双!”话音刚落,就觉浑身火烧火燎,灼伤了一般。她软倒在地,滚来滚去,却一声也叫不出来。可怜一副好身子跟一件好衣裳,渐渐在污血里涂炭。在最后的意识里,她感到撕心裂肺的烫,恍如葬身火海。

简若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默看火焰,含泪微笑。片刻间,屋里的绸布也开始着火。之前黯淡的屋子里,已是一片火光。尹天生勉强走到门口,迟疑了一下,艰难回身,想要拉她。

她却平静的说:“你刚才要是不顾而去,就过不了今晚。那药,除了我,天下无人解得。”

尹天生拽着她往外挪,一边催促:“先出去……出去再说……”

简若却凑过脸来看他,平静哀伤:“我的心早就死了。当初他们烧不死我,可你另娶张小姐的消息,却杀死了我。我又何惧再死一次?”她的泪仍在流。尹天生满脸流的却是冷汗。药力渐渐严重,难以抵挡。

简若忍着同样在她自己身上发作的药力,摸摸他的脸,拿出哑巴精心炼制的那枚药丸塞进他嘴,无力的推了他一把:“你走吧,天生。来生见。”

他此刻反倒不觉得害怕了,悔恨、怜惜,如洪水绝堤。他狠命的拉她,嘴里哭号着听不清的言语。而她,比他更虚弱,只是微弱地推他。一个拉,一个推,两人都力不从心了。

正在危急关头,香儿跑了进来,也顾不得火光下女人可怖的脸,就先拖着天生出去。才把天生拖出屋,不及再进,“轰”的一声,熊熊烈焰已将屋子完全吞没,红光映亮了小半个夜空。

简若塞入尹天生口中的药丸起了作用,尹天生那虚弱无力之感慢慢消褪,神智却仍不得清明。迷迷糊糊间,他看到天上的红光。光焰像花瓣,黑烟像枝干,他看到一树硕大的梅花,扭曲着慢慢盛放。

【终】

半个时辰前,香儿和哑巴不约而同的半途停下。

香儿是放心不下,心里想着:“即便老爷骂我,好歹也要回去等着,回府时好给他掌灯。”

哑巴也是放不下女主人,几次想要折返,但是他素来听她的话,她不准他回去,他只得往前走。他盼着她早点跟上来。

那酒,虽浊,却奇香,可惜就此绝了。

他们都不知道,酒,原是她亲手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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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3 20:21 | 显示全部楼层
好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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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3 20:25 | 显示全部楼层
怜生爱,爱生恨,恨生劫。爱上,就是一辈子的劫。欣赏,问好明月。
每每看你的文字,总是感到文中名字的美好,隐潜着一种缘由。冥冥中,注定一般。喜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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