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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那酒,原是她酿的。 【壹】 五月的洛阳。尹府内外,牡丹开得满庭芳,一片羡煞世人的景象。尹府原叫张府,张员外两年前去世了,发妻走得更早,身后只留下独女张若颜和一大片家业。张员外死后不久,张府的牌子就给取下来了。下人们气喘吁吁把印了“尹府”两个鎏金大字的木牌挂上门楣的那一刻,张员外女婿尹天生的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笑容。 尹天生生来好酒,从前日子苦,就算沽不得好酒也能喝个长醉不醒。世间事不知是否都是这般错落无常,求得它时,它不来,真真来了,反倒腻了。攀上张府后,他几乎喝遍了整个洛阳城的酒,开始好不惬意,多了就腻了。 屋子里,檀香的青烟淡淡萦绕。 “香儿,这些日子‘遇生坊’那边有没有新的布料来?’”若颜磕着蛇胆炒过的玫瑰香瓜子,时不时会低下头朝红木圆桌上的瓷碟里轻吐出两瓣壳儿。 “夫人,这些天‘遇生坊’哑巴伙计没来过,想是新货还没到吧。到了的话,哑巴伙计会来知会的。”香儿躬身回复。若颜拈了一颗尖尖的瓜子,放到嘴边却没磕,看着香儿似是思忖着什么,头上的金步摇微微晃动,金光闪闪。香儿被金步摇晃得眼花,被女主人看得心慌,头又低了一低,眼睛盯着胸前素布上零碎的小花儿。少顷,听若颜问道:“足有一个月了吧,我这身衣裳都穿腻味了,想换身新的。”“是。这次是比前段儿慢些了,要不我去看看?” “也好,你去问问到底什么时候到,催一催。” 香儿刚转身又被叫住:“老爷呢?”“啊?……”香儿一听“老爷”就打了个激灵——不是怕,是说不清的那样一种滋味,如同冬天喝下第一口热汤,炎夏吹到第一缕凉风,一种几乎难以承受的窝心。 “怎么一说老爷你就跟失了魂儿似的。他骂过你还是打过你?”“啊,不不不……没有的,夫人。”香儿立刻分辩,声音小了些:“老爷对香儿很好的。”若颜“扑哧”一声笑了,纤细的手指拈着颗瓜子儿,笑着不往嘴里送:“看你那呆样,呵呵,老爷哪去了?”“噢,没瞧见。刚刚还在花园里赏花来着,牡丹又开了好多。昨儿个有雨,今天晴了,好多蝴蝶呢。”“知道了,恐是追着哪只野蝴蝶出去了吧。”香儿听了想笑又不敢笑,憋着气儿说:“夫人这么厉害,老爷哪敢呐。”若颜笑了:“说你呆吧,你还知道嘴儿巧。别贫嘴了,去吧。”香儿娇好的身段弯了一弯,应声去了。 【贰】 尹府出来,横竖两条街,拐角处就是个热闹的地段。“遇生坊”就在这里。这店专经营各地上好的绸缎布料,价钱合宜,质地上乘,在洛阳开张不过三年,生意却是做得最好的。 差不多三年前,“遇生坊”的出现,似是在一夜之间。 那日清晨,一个哑巴打开店门依依呀呀幺吼时,人们才看到这许久都是闭着的楼多了块匾,上面写着“遇生坊”三个大字,进去一看,才知道这是个布绸庄。 没有舞狮子,没有鞭炮声,这悄然开张的店却很快生意兴隆。因为店里的货质料委实上乘,而且价格十分合宜。前来光顾的大多都是官家或大户,眼光毒,自然认得准。 只是很少有人见过店主人。 生意太好,人来人往。渐渐的有人在传—— “店主听说是个女的。” “女的?这么大一个店,交给一个哑巴打理,她也放心?” “哎……可别这么说,这哑巴手脚麻利,还能见人示货,见了年轻些的小姐,就取些鲜亮的料子,见了贵太太,就取些贵气些的锦缎,精到着呢。” “可他说不了话怎么侃价?” “一听就知道您没去过。这店还真是要别样些,那些布料全都明了价,贴在墙上,愿买则买,不买再来。” “可有人见过店主人的样子?” “蒙着一方黑纱巾,瞧不着脸,且片刻就回楼上去了。见了等于没见。” “主子蒙了脸,伙计哑了嗓子,倒也稀奇。” “……” 【叁】 香儿进得门来,哑巴见她先是一愣,然后很快满脸堆笑走过来依依呀呀,又是点头又是弯腰。香儿笑笑,她习惯了,这是哑巴在跟她打招呼。 香儿是这常客了。三年来,都数不清在这购了多少料子。主子若颜没啥多的爱好,除了爱嗑瓜子就是做新衣裳。香儿好些时候觉得很疼惜那些衣料,因为若颜兴致勃勃的做了一件新的,过不了多久就穿腻味了,便又差她来“遇生坊”寻新货,旧的,不是就此搁角落无人问津就是顺手赏了下人。也算这店子货不止齐全而且来得快。所以自来“遇生坊”买过衣裳料子后,再没差她去别的地方看过。 香儿还记得那日天气很好。若颜在屋子里待得无聊就唤她一起出去走走。走走停停不知觉就过了几条街,见个哑巴在那依依呀呀唤,好奇转眼就见了“遇生坊”。 “这是间什么店子?” “夫人,这是布绸店。” “你来过?” “倒没有,前些日子在城南布点给您购新衣料时听店主抱怨过。” “抱怨,怎么讲?” “噢,大概是说这‘遇生坊’才开不久就抢了他们不少生意。” “这样啊,那我们进去看看。布料店干嘛取个互不相干的名儿。” 香儿也不多问,直接跟哑巴说:“主子见你多日没去府上了,所以差我来看看,”仔细看了看货架,的确没有新货摆出来“你家店里来新货了可要马上来知会我家主子,可等着做新衣裳呢。”哑巴一个劲点头,嘴里依依呀呀。香儿也不管他说什么了,只顾笑,大概是笑他不会说话傻傻的样子。她出店门时又回过头来对哑巴说:“对了,叫你家主子快点进货。”然后转过身边走边说:“不然下次不来买了。”前面是若颜差她的,后面这句却是她故意打趣哑巴的。不想哑巴追将出来,手里多了包衣服,她接过来一看,还是用一层纱精心包好了的。香儿喜道“原来你们给直接做成衣裳了呀,难怪这么些时日了还不见你来知会。”香儿边回心里边想:“不会是你家那蒙脸不见人的主子惦着我家夫人一直在这买布绸,亲手做了孝敬的吧……若是这般,不管合不合身,倒也算你们有心了。” 楼上,一个黑纱巾蒙着脸的女子从窗格里看着香儿拿着做好的衣服消失在人群中。 【肆】 尹天生其实老早就想来“遇生坊”看看了。 先前哑巴见到香儿进门愣了一下是因为她来时,尹天生刚走。 尹天生当然不是来买衣料的。更不是来帮若颜选衣料的,他本身就颇看不惯若颜穿着上喜新厌旧,而且太频繁。在他看来,洛阳城那么大,若颜说不上貌可倾城,却也算俏丽的了,何必那么醉心花花绿绿的新衣裳。 那日香儿去拿新布料,回府时带回了一瓶酒。香儿倒是挺开心,对若颜讲:“夫人,‘遇生坊’的主子给我的,说您一直照顾她们买卖,特地孝敬老爷的。”香儿心里是惦念尹天生的,可是这种念头一跳出来她就会咬着粉嫩嫩的唇硬生生给咽回心里去。她在心里说:“我是个下人,命这么贱,哪能呢……”若颜打开了一看,皱皱眉:“怎么这么浊,能喝么这,还好意思送人呐。”香儿听了心里凉凉的,不说话。 “倒是这味儿……”若颜本能的凑上鼻子嗅了嗅,说:“倒是这味儿怎么这么香啊,你闻闻……”说着凑到香儿面前,香儿小心翼翼的凑了凑,说:“嗯,真个好香啊夫人,好像是……是梅花的味儿……”“对了,你看到店主子了?”“恩……”香儿似是还沉浸在这香气里,幽幽应声道。“我倒从来没见过,什么样的?”若颜似是对这神秘的店主有兴致。“是个女的,可是蒙着脸,看不清,她给了酒说完话就回楼上了。”“好端端的蒙什么脸,怕见人那还来开店,恐是生得太难看了罢,哈哈……”若颜似是偶然间发泄了什么情绪,笑得有些放肆。 他想来“遇生坊”,是自那晚他喝了那杯酒,就一直在心里思量着的。那份思量,是梦给牵的。那乍然而现的一瓶酒,那种味道,竟是那般特别,尤其是那酒居然似是有造梦的功效。一杯入喉,便晕醉难当,即便嗜酒如他,也断断再喝不下第二杯。梦里的女子似仙若幻,活脱脱把他颠折得欲仙欲死。次日醒将过来,看着若颜落了妆的脸,他怅然若失。一瓶酒,多少杯?他记不清了,只是夜夜梦里欢愉,已然成瘾,几乎忘了流年。前些日才发觉,凭已经空了。酒香犹在,却绮梦难续。他甚是煎熬。 尹天生自那夜喝了那瓶酒,心里就没安生过。就像当初端详那方藏起来的锦笺那般心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