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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22 09:5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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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林詩話  宋‧葉夢得
卷上
  趙清獻公以清德服一世,平生蓄雷氏琴一張,鶴與白龜各一,所向與之俱。始
除帥成都,蜀風素侈,公單馬就道,以琴、鶴、龜自隨,蜀人安其政,治聲藉甚。
元豐間,既罷政事守越,復自越再移蜀,時公將老矣。過泗州渡淮,前已放鶴,至
是復以龜投淮中。既入見,先帝問:〔卿前以匹馬入蜀,所攜獨琴、鶴,廉者固如
是乎?〕公頓首謝。故其詩有云:〔馬尋舊路如歸去,龜放長淮不再來〕者,自記
其實也。
  劉貢父天資滑稽,不能自禁,遇可諧諢,雖公卿不避。與王荊公素厚,荊公後
當國,亦屢謔之,雖每為絕倒,然意終不能平也。元豐末,為東京轉運使,貶衡州
監酒,雖坐他累,議者或謂嘗以時相姓名為戲惡之也。元祐初,起知襄州。淳于髡
墓在境內,嘗以詩題云:〔微言動相國,大笑絕冠纓。流轉有餘智,滑稽全姓名。
師儒空稷下,衡蓋盡南荊。贅婿不為辱,旅墳知客卿。〕又有續謝師厚善謔詩云:
〔善謔知君意,何傷衛武公。〕蓋記前事,且以自解云。
  晏元獻公留守南郡,王君玉時已為館閣校勘,公特請于朝,以為府簽判,朝廷
不得已,使帶館職從公。外官帶館職,自君玉始。賓主相得,日以賦詩飲酒為樂,
佳詩勝日,未嘗輒廢也。嘗遇中秋陰晦,齋廚夙為備,公適無命,既至夜,君玉密
使人伺公,曰:〔已寢矣。〕君玉亟為詩以入,曰:〔只在浮雲最深處,試憑絃管
一吹開。〕公枕上得詩,大喜,即索衣起,徑召客治具,大合樂。至夜分,果月出
,遂樂飲達旦。前輩風流固不凡,然幕府有佳客,風月亦自如人意也。
  歐陽文忠公記梅聖俞《河豚詩》:〔春州生荻芽,春岸飛楊花。〕破題兩句,
已道盡河豚好處。謂河豚出于暮春,食柳絮而肥,殆不然。今浙人食河豚始于上元
前,常州江陰最先得。方出時,一尾至直千錢,然不多得,非富大大家預以金噉漁
人未易致。二月後,日益多,一尾纔百錢耳。柳絮時,人已不食,謂之斑子,或言
其腹中生蟲,故惡之,而江西人始得食。蓋河豚出于海,初與潮俱上,至春深,其
類稍流入于江。公,吉州人,故所知者江西事也。
  姑蘇州學之南,積水瀰數頃,旁有一小山,高下曲折相望,蓋錢氏時廣陵王所
做。既積土山,因以其地瀦水,今瑞光寺即其宅,而此其別圃也。慶曆間,蘇子美
謫廢,以四十千得之為居。旁水作亭,曰滄浪,歐陽文忠公詩所謂:〔清風明月本
無價,可惜只賣四萬錢〕者也。子美既死,其後不能保,遂屢易主,今為章僕射子
厚家所有。廣其故址為大閣,又為堂山上,亭北跨水復有山,名洞山,章氏併得之
。既除地,發其下,皆嵌空大石,又得千餘株,亦廣陵時所藏,益以增累其隙,兩
山相對,遂為一時雄觀。土地蓋為所歸也。
  王荊公晚年詩律尤精嚴,造語用字,間不容髮。然意與言會,言隨意遣,渾然
天成,殆不見有牽率排比處。如:〔含風鴨綠鱗鱗起,弄日鵝黃褭褭垂〕,讀之初
不覺有對偶。至:〔細數落花因坐久,緩尋芳草得歸遲〕,但見舒閒容與之態耳。
而字字細考之,若經檃括權衡者,其用意亦深刻矣。嘗與葉致遠諸人和頭字韻詩,
往返數四,其末篇有云:〔名譽子真矜谷口,事功新息困壺頭。〕以谷口對壺頭,
其精切如此。後數日,復取本追改云:〔豈愛京師傳谷口,但知鄉里勝壺頭。〕至
今集中兩本並存。
  蔡天啟云:〔荊公每稱老杜『鉤簾宿鷺起,丸藥流鶯囀』之句,以為用意高妙
,五字之模楷。他日公作詩,得『青山捫蝨坐,黃鳥挾書眠』,自謂不減杜語,以
為得意,然不能舉全篇。〕余頃嘗以語薛肇明,肇明後被旨編公集,求之,終莫得
。或云,公但得此一聯,未嘗成章也。
  禪宗論雲間有三種語:其一為隨波逐浪句,謂隨物應機,不主故常;其二為截
斷眾流句,謂超出言外,非情識所到;其三為函蓋乾坤句,謂泯然皆契,無間可伺
。其深淺以是為序。余嘗戲謂學子言,老杜詩亦有此三種語,但先後不同。〔波漂
菰米沉雲黑,露冷蓮房墜粉紅〕為函蓋乾坤句;〔以落花遊絲白日靜,鳴鳩乳燕青
春深〕為隨波逐浪句;以〔百年地僻柴門迥,五月江深草閣寒〕為截斷眾流句。若
有解此,當與渠同參。
  歐陽文忠公詩始矯:〔崑體〕,專以氣格為主,故其言多平易疏暢,律詩意所
到處,雖語有不倫,亦不復問。而學之者往往遂失於快直,傾囷倒廩,無復餘地。
然公詩好處豈專在此?如《崇微公主手痕詩》:〔玉顏自古為身累,肉食何人與國
謀。〕此自是兩段大議論,而抑揚曲折,發見于七字之中,婉麗雄勝,字字不失相
對,雖崑體之工者,亦未易比。言意所會,要當如是,乃為至到。
  許昌西湖與子城密相附,緣城而下,可策杖往來,不涉城市。云是曲環作鎮時
,取土築城,因以其地道潩水瀦之。略廣百餘畝,中為橫堤。初但有其東之半耳,
其西廣于東增倍,而水不甚深。宋莒公為守時,因起黃河春夫浚治之,始與西相通
,則其詩所謂:〔鑿開魚鳥忘情地,展盡江湖極目天〕者也。其後韓持國作大亭水
中,取其詩名之曰展江。然水面雖闊,西邊終易堙塞,數十年來,公廚規利者,遂
涸以為田,歲人纔得三百斛,以佐釀酒,而水無幾矣。余為守時,復以還舊,稍益
開浚,渺然真有江湖之趣。莒公詩更有一篇,中云:〔向晚舊灘都浸月,遇寒新水
便生煙。〕尤風流有味,而世不傳,往往但記前聯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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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22 09:56 | 显示全部楼层
賈文元曲水園在許昌城北,有大竹三十餘畝,潩河貫其中,以入西湖,最為佳
處。初為本州民所有,文潞公為守,買得之。潞公自許移鎮北門,而文元為代。一
日,挈家往遊,題詩壁間云:
畫船載酒及芳辰,丞相園林潩水濱。虎節麟符拋不得,卻將清景付閒人。
遂走使持詩寄北門。潞公得之大喜,即以地券歸賈氏。文元亦不辭而受。然文元居
京師後,亦不復再至,園今荒廢,竹亦殘毀過半矣。

  杜正獻公自少清羸,若不勝衣,年過四十,鬢髮即盡白。雖立朝孤峻,凜然不
可屈,而不為奇節危行,雍容持守,不以有所不為為賢,而以得其所為為幸。歐陽
文忠公素出其門。公謝事居宋,文忠適來為守,相與歡甚。公不甚飲酒,惟賦詩倡
酬,是時年已八十,然憂國之意,猶慷慨不已,每見于色。歐公嘗和公詩,有云:
〔貌先年老因憂國,事與心違始乞身。〕公得之大喜,常自諷誦。當時以為不惟曲
盡公志,雖其形貌亦在摹寫中也。

  元豐初,虜人來議地界,韓丞相名縝自樞密院都承旨出分畫。玉汝有愛妾劉氏
,將行,劇飲通夕,且作樂府詞留別。翼日,神宗已密知,忽中批步軍司遣兵為搬
家追送之。玉汝初莫測所因,久之,方知其自樂府發也。蓋上以恩澤待下,雖閨門
之私,亦恤之如此,故中外士大夫無不樂盡其力。劉貢父,玉汝姻黨,即作小詩寄
之以戲云:〔嫖姚不復顧家為,誰謂東山久不歸?《卷耳》幸容攜婉孌,《皇華》
何啻有光輝。〕玉汝之詞,由此亦遂盛傳於天下。

  神宗黃帝天性儉約,奉慈壽宮尤盡孝道。慈聖太后嘗以乘輿服物未備,因同天
節作珠子鞍轡為壽。神宗一御于禁中,後藏去不復用。一日,與兩宮幸後苑賞花,
慈聖輦至,神宗及降步親扶慈聖出輦,屢卻不從,聞者太息。慈聖上仙,李奉世時
為侍郎,進挽詩:〔有珠韉昔御恩猶在,玉輦親扶事已非。〕蓋記此二事,神宗覽
之泣下。

  蔡天啟云:〔嘗與張文潛論韓、柳五言警句,文潛舉退之『暖風抽宿麥,清雨
捲歸旗』;子厚『壁空殘月曙,門掩候蟲秋』,皆為集中第一。〕

  司馬溫公熙寧間自長安得請留臺歸,始至洛中,嘗以詩言懷云:
三十餘年西復東,勞生薄宦等飛蓬。所存舊業惟清白,不負明君有樸忠。
早避喧煩真得策,未逢危辱早收功。太平觸處農桑滿,贏取閭閻鶴髮翁。
出處大節,世固不容復議。是時雖以論不合去,而神宗眷禮之意愈厚,然猶以避煩
畏辱為言,況其下者乎!元祐初,起相,至是十七年矣,度公之意,初蓋未嘗以自
期也。

  外祖晁君誠善詩,蘇子瞻為集序,所謂:〔溫厚靜深如其為人〕者也。黃魯直
常誦其:〔小雨愔愔人不寐,臥聽羸馬齕殘蔬〕,愛賞不已。他日得句云:〔馬齕
枯萁喧午夢,誤驚風雨浪翻江。〕自以為工,以語舅氏無咎曰;:〔我詩實發於乃
翁前聯。〕余始聞舅氏言此,不解風雨翻江之意。一日,憩於逆旅,聞旁舍有澎湃
鼞鞳之聲,如風浪之歷船者,起視之,乃馬食於槽,水與草齟齪於槽間,而為此聲
,方悟魯直之好奇。然此亦非可以意索,適相遇而得之也。

  元豐間,蘇子瞻繫大理獄。神宗本無意深罪子瞻,時相進呈,忽言蘇軾於陛下
有不臣意。神宗改容曰:〔軾固有罪,然於朕不應至是,卿何以知之?〕時相因舉
軾《檜詩》:〔根到九泉無曲處,世間惟有蟄龍知〕之句,對曰:〔陛下飛龍在天
,軾以為不知己,而求之地下之蟄龍,非不臣而何?〕神宗曰:〔詩人之詞,安可
如此論,彼自詠檜,何預朕事!〕時相語塞。章子厚亦從旁解之,遂薄其罪。子厚
嘗以語余,且以醜言詆時相,曰:〔人之害物,無所忌憚,有如是也!〕時相,王
珪也。

  〔開簾風動竹,疑是故人來〕,與〔徘徊花上月,空度可憐宵〕,此兩聯雖見
唐人小說中,其實佳句也。鄭谷詩:〔睡輕可忍風敲竹,飲散那堪月在花〕,意蓋
與此同。然論其格力,適堪揭酒家壁,與市人書扇耳。天下事每患自以為工處著力
太過,何但詩也。

  蜀人石異,黃魯直黔中時從遊最久。嘗言見魯直自矜詩一聯云:〔人得交遊是
風月,天開圖畫即江山。〕以為晚年最得意,每舉以教人,而終不能成篇,蓋不欲
以常語雜之。然魯直自有:〔山圍燕坐圖畫出,水做夜窗風雨來〕之句,余以為氣
格當勝前聯也。

  詩下雙字極難,須使七言五言之間除去五字三字外,精神興致,全見於兩言,
方為工妙。唐人記:〔水田飛白鷺,夏木囀黃鸝〕為李嘉祐詩,王摩詰竊取之,非
也。此兩句好處,正在添漠漠陰陰四字,此乃摩詰為嘉祐點化,以自見其妙,如李
光弼將郭子儀軍,一號令之,精彩數倍。不然,如嘉祐本句,但是詠景耳,人皆可
到,要之當令如老杜:〔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與〔江天漠漠鳥雙
去,風雨時時龍一吟〕等,乃為超絕。近世王荊公〔新霜浦漵綿綿白,薄晚林巒往
往青〕,與蘇子瞻〔浥浥爐香初泛夜,離離花影欲搖春〕,皆可以追配前作也。

  詩終篇有操縱,不可拘用一律。蘇子瞻〔林行婆家初閉戶,翟夫子舍尚留關〕
。始讀殆未測其意,蓋下有:
娟娟缺月黃昏後,嫋嫋新居紫翠間。繫懣豈無羅帶水,割愁還有劍鋩山。
四句,則入頭不怕放行,寧傷於拙也!然繫懣羅帶、割愁劍鋩之語,大是險諢,亦
何可屢打。

  長篇最難,晉、魏以前,詩無過十韻者。蓋常使人以意逆志,初不以序事傾盡
為工。至老杜《述懷》、《北征》諸篇,窮極筆力,如太史公紀、傳,此固古今絕
唱。然《八哀》八篇,本非集中高作,而世多尊稱之不敢議,此乃揣骨聽聲耳,其
病蓋傷於多也。如李邕、蘇源明詩中極多累句,余嘗痛刊去,僅各取其半,方為盡
善,然此語不可為不知者言也。

  《江干初雪圖》真蹟,藏李邦直家,唐蠟本。世傳為摩詰所作,末有元豐間王
禹玉、蔡持正、韓玉汝、章子厚、王和甫、張邃明、安厚傾七人題詩。建中靖國元
年,韓師朴相,邦直、厚卿同在二府,時前七人者所存惟厚卿而已,持正貶死嶺外
,禹玉追貶,子厚方貶,玉汝、和甫、邃明則死久矣,故師朴繼題其後曰:
諸公當日聚巖廊,半謫南荒半已亡。惟有紫樞黃閣老,再開圖畫看瀟湘。
是時邦直在門下,厚卿在西府,紫樞黃閣,謂二人也。厚卿復題云:
曾遊滄海困驚瀾,晚涉風波路更難。從此江湖無限興,不如祇向畫圖看。
而邦直亦自題云:
此身何補一豪芒,三辱清時政時堂。病骨未為山下土,尚尋遺墨話存亡。
余家有此摹本,并錄諸公詩續之,每出慨然。自元豐至建中靖國幾三十年,諸公之
名宦亦已至矣,然始皆有願為圖中之遊而不暇得,故禹玉云:〔何日扁舟載風雪,
卻將蓑笠伴漁人。〕玉汝云:〔君恩未報身何有,且寄扁舟夢想中。〕其後廢謫流
竄,有雖死不得免者,而江湖間此景無處不有,皆不得一償。厚卿至為危詞,蓋有
激而云,豈此景真不可得,亦自不能踐其言耳。

  韓持國雖剛果特立,風節凜然,而情致風流,絕出流輩。許昌崔象之侍郎舊第
,今為杜君章。

  詩之用事,不可牽強,必至於不得不用而後用之,則事詞為一,莫見其安排鬥
湊之跡。蘇子瞻嘗為人作挽詩云:〔豈意日斜庚子後,忽驚歲在己辰年。〕此乃天
生作對,不假人力。溫庭筠詩亦有用甲子相對者,云:〔風卷蓬根屯戊已,月移松
影守庚申。〕兩語本不相類。其題云:〔與道士守庚申,時聞西方有警事。〕邂逅
適然,固不可知,然以其用意附會觀之,疑若得此對而就為之題者。此蔽於用事之
弊也。

  前輩詩材,亦或預為儲蓄,然非所當用,未嘗強出。余嘗從趙德麟假陶淵明集
本,蓋子瞻所閱者,時有改定字,末手題兩聯云:〔人言盧杞有奸邪,我覺魏公真
嫵媚。〕又:〔愧花黃,舉子忙;促織鳴,懶婦驚〕。不知偶書之邪,或將以為用
也?然子瞻詩後不見此語,則固無意於必用矣。王荊公作韓魏公挽詞云:〔木嫁曾
聞達官怕,山頹今見哲人萎。〕或言亦是平時所得。魏公之薨,是歲適雨木冰,前
一歲華山崩,偶有二事,故不覺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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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言社日飲酒治聾,不知其何據。五代李濤有《春社從李昉求酒詩》云:
社公今日沒心情,為乞治聾酒一瓶。惱亂玉堂將欲遍,依稀巡到第三廳。
昉時為翰林學士,有日給內庫酒,故濤從乞之,則其傳亦已久矣。社公,濤小字也
。唐人在慶侍下,雖達官高年,皆稱小字。濤性疏達不羈,善諧謔,與朝士言,亦
多以社公自名,聞者無不以為笑。然亮直敢言,後官亦至宰相。

  韓退之《雙鳥詩》,殆不可曉。頃嘗以問蘇丞相子容云:〔意似是指佛、老二
學。〕以其終篇本末考之,亦或然也。

  杜子美《病柏》、《病橘》、《枯棕》、《枯楠》四詩,接興當時事。《病柏
》當為明皇作,與《杜鵑行》同意。《枯棕》比民之殘困,則其篇中自言矣。《枯
楠》云:〔猶含棟梁具,無復霄漢志。〕當為房次律之徒作。惟《病橘》始言:〔
惜哉結實小,酸澀如棠梨〕,末以比荔枝勞民,疑若指近倖之不得志者。自漢、魏
以來,詩人用意深遠,不失古風,惟此公為然,不但語言之工也。

  劉貢父以司空圖詩中咄喏二字,辯《晉書》所載石崇豆粥咄嗟而辦,謂誤以喏
為嗟,非也。孫楚詩自有〔三命皆有極,咄嗟不可保〕之語,此亦豈是以喏為嗟?
古今語言,固有各出於一時,本不與後世相通者。咄、嗟,皆聲也。自晉以前,未
見有言咄,殷浩所謂咄咄逼人,蓋拒物之聲,嗟乃嘆聲,咄嗟猶言呼吸,疑是晉人
一時語,故孫處亦云爾。

  頃見晁無咎舉魯直詩:〔人家園橘柚,秋色老梧桐。〕張文潛云:〔斜日兩竿
眠犢晚,春波一頃去鳧寒。〕皆自以為莫能及。

  王荊公詩有〔老景春可惜,無花可留得。莫嫌柳渾青,終恨李太白〕之句,以
古人姓名藏句中,蓋以文為戲。或者謂前無此體,自公始見之。余讀權德輿集,其
一篇云:
蕃宣秉戎寄,衡石崇位勢。年紀信不留,弛張良自媿。
樵蘇則為愜,瓜李斯可畏。不顧榮宦尊,每陳農畝利。
家林類巖巘,負郭躬斂積。忌滿寵生嫌,養蒙恬勝智。
疏鍾皓月曉,晚景丹霞異。澗谷永不諼,山梁翼無累。
頗符生肇學,得展禽尚志。從此直不疑,支離疏世事。
則德輿已嘗為此體,乃知古人文章之變,殆無遺蘊。德輿在唐不以詩名,然詞亦雅
暢,此篇雖主意在立別體,然亦自不失為佳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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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中

  楊大年、劉子儀皆喜唐彥謙詩,以其用事精巧,對偶親切。黃魯直詩體雖不類
,然亦不以楊、劉為過。如彥謙《題漢高廟》云:〔耳聞明主提三尺,眼見愚民盜
一抔〕。雖是著題,然語皆歇後。一抔事無兩出,或可略土字;如三尺,則三尺律
、三尺喙皆可,何獨劍乎?〔耳聞明主〕,〔眼見愚民〕,尤不成語。余數見交遊
,道魯直語意殊不可解。蘇子瞻詩有:〔買牛但自捐三尺,射鼠何勞挽六鈞〕,亦
與此同病。六鈞可去弓字,三尺不可去劍字,此理甚易知也。

  蘇子瞻嘗兩用孔稚圭鳴蛙事,如〔水底笙蟥蛙兩部,山中奴婢橘千頭〕。雖以
笙簧易鼓吹,不礙其意同。至〔已遣亂蛙成兩部,更邀明月作三人〕,則成兩部不
知為何物,亦是歇後。故用事寧與出處語小異而意同,不可盡牽出處語而意不顯也


  學者多議子瞻:〔木杪見龜趺〕,以為語病,為龜趺不當出木杪。殊未之思。
此題程筠光墓歸真亭也,東南多葬山上,碑亭往往在半山間,未必皆平地,則下視
之龜趺出木杪,何足怪哉!

  李薦,陽翟人,少以文字見蘇子瞻,子瞻喜之。元祐初知舉,薦適就試,意在
必得薦以魁多士。及考,章援程文,大喜,以為薦無疑,遂以為魁。既拆號,悵然
出院。以詩送薦歸,其曰:〔平時謾識古戰場,過眼終迷日五色。〕蓋道其本意。
薦自是學亦不進,家貧,不甚自愛,嘗以書責子瞻不薦己,子瞻後稍薄之,竟不第
而死。

  劉季孫,平之子,能做七字,家藏書數千卷,善用事。《送孔宗翰知揚州詩》
有云:〔詩書魯國真男子,歌吹揚州作貴人。〕多稱其精當。為杭州鈴轄,子瞻作
守,深知之。後嘗以詩寄子瞻云:〔四海共知霜滿鬢,重陽曾插菊花無?〕子瞻大
喜。在潁州和季孫詩,所謂:〔一篇向人寫肝肺,四海知吾雙鬢斑〕。蓋記此也。

  文同,字與可,蜀人,與蘇子瞻為中表兄弟,相厚。為人靖深,超然不攖世故
。善畫墨竹,作詩騷亦過人。熙寧初,時論既不一,士大夫好惡紛然,同在館閣,
未嘗有所向背〕時子瞻數上書論天下事,退而與賓客言,亦多以時事為譏誚,同極
以為不然,每苦口力戒之,子瞻不能聽也。出為杭州通判,同送行詩有:〔北客若
來休問事,西湖雖好莫吟詩〕之句。及黃州之謫,正坐杭州詩語,人以為知言。

  楊文公在翰林,以讒佯狂去職,然聖眷之不衰。聞疾愈,即起為郡,未幾,復
以判秘監召。既到闕,以詩賜之曰:
瑣闥往年司制誥,共嘉藻思類相如。蓬山今日詮墳史,還仰多聞過仲舒。
報政列城歸覲後,疏恩高閣拜官初。諸生濟濟彌瞻望,鉛槧諮詢辨魯魚。
祖宗愛惜人材,保全忠賢之意如此。文公後卒與寇萊公力排宮闈,協定大策,功雖
不終,其盡力於國者,亦可以無愧也。

  古詩有離合體,近人多不解。此體始於孔北海,余讀《文類》,得北海四言一
篇云:
漁公屈節,水潛匿方,與時進止,出寺弛張。
呂公磯釣,闔口渭旁,九域有聖,無土不王。
好是正直,女回于匡,海外有截,隼逝鷹揚。
六翮將奮,羽儀未彰,龍蛇之蟄,俾也可忘。
玟琁隱曜,美玉韜光。無名無譽,放言深藏。
按轡安行,誰謂路長。
此篇離合〔魯國孔融文舉〕六字。徐而考之,詩二十四句,每四句離合一字。如首
章云:〔漁父屈節,水潛匿方,與時進止,出寺弛張。〕第一句漁字,第二句水字
,漁犯水字而去水,則存者為魚字。第三句有時字,第四句有寺字,時犯寺字而去
寺,則存者為日字。離魚與日而合之,則為魯字。下四章類此。殆古人好奇之過,
欲以文字示其巧也。

  劉丞相莘老殿試時,蘇丞相子容為詳定官。子容後尹南京,莘老復僉判在幕中
,相與歡甚。元祐初,莘老自中司入為左丞,子容猶為翰林學士承旨,及莘老遷黃
門,子容始為左丞。莘老宿東省,嘗以詩寄子容云:
膺門早歲預登龍,僉幕中間託下風。敢謂彈冠煩貢禹,每思移疾避胡公。
蓋記前事。而子容答之,有〔末路自驚黃髮老,平時曾識黑頭公〕之句,當時以為
盛事。又三年,莘老既相而罷,子容始踐其位云。

  王荊公少以意氣自許,故詩語惟其所向,不復更為涵蓄。如〔天下蒼生待霖雨
,不知龍向此中蟠〕,又〔濃綠萬枝紅一點,動人春色不須多〕,〔平治險穢非無
力,潤澤焦枯是有材〕之類,皆直道其胸中事。後為群牧判官,從宋次道盡假唐人
詩集,博觀而約取,晚年始盡深婉不迫之趣。乃知文字雖工拙有定限,然亦必視初
壯,雖此公,方其未至時,亦不能力強而遽至也。

  高荷,荊南人,學杜子美作五言,頗得句法。黃魯直自戎州歸,荷以五十韻見
,魯直極愛賞之,嘗和其言,有云:
張侯海內長句,晁子廟中雅歌,高郎少加筆力,我知三傑同科。
張謂文潛,晁謂無咎也。無咎聞之,頗不平。荷晚為童貫客,得蘭州通判以死。既
不為時論所與,其詩亦不復傳云。

  《雪浪齋日記》云:高子勉上山谷詩云
點檢金閨彥,飄零玉筍班。尚令清廟器,猶隔鬼門關。
為谷所喜。又子勉詩云:〔沙軟綠頭相並鴨,水深紅尾自跳魚。〕怪麗之甚。

  杜牧詩:
清時有味是無能,閒愛孤雲靜愛僧。擬把一麾江海去,樂遊原上望昭陵。
此蓋不滿於當時,故末有〔望昭陵〕之句。汪輔之在場屋,能作賦,略與鄭毅夫,
滕達道齊名,以意氣自負。既登第,久不得志,常鬱鬱不樂,語多譏刺。元豐初,
始為河北轉運使,未幾,坐累謫官累年,遇赦幸復知處州,謝表有云:〔清時有味
,白首無能。〕蔡持正為侍御史,引杜牧詩為證,以為怨望,隨復罷。

  古今人用事有趁筆快意而誤者,雖名輩有所不免。蘇子瞻〔石建方欣洗牏廁,
姜龐不解嘆蛜蝛〕,據《漢書》,牏廁本作廁牏,蓋中衣也,二字義不應可顛倒用
。魯直〔啜羹不如放麑,樂羊終愧巴西〕,本是西巴,見《韓非子》,蓋貪於得韻
,亦不暇省爾。

  寇萊公南遷,道過襄州,嘗留一絕句於驛亭,曰:
沙堤築處迎丞相,驛吏催時送逐臣。到了輸他林下客,無榮無辱自由身。
林下客,大概言之,初無所主名也。胡祕監旦素不為公所喜,時適居郡下,既聞之
,遂以林下客謂公為己發,且有稱快之語,聞者無不皆笑。

  詩人以一字之工,世固知之,惟老杜變化開闔,出奇不窮,殆不可以形跡捕。
如〔江山有巴、蜀,棟宇自齊、梁。〕遠近數千里,上下數百年,祇在〔有〕與〔
自〕兩字間,而吞納山川之氣,俯仰古今之懷,皆見於言外。《滕王亭子》:〔粉
牆猶竹色,虛閣自松聲〕,若不用〔猶〕與〔自〕兩字,則餘八言凡亭子皆可用,
不必滕王也。此皆工妙至到,人力不可及,而此老獨雍容閒肆,出於自然,略不見
其用力處。.古人多取其已用字模放用之,偃蹇狹陋,盡成死法.。不知意與境會,
言中其節,凡字皆可用也。

  讀古人詩多,意所喜處,誦憶之久,往往不覺誤用為己語。〔綠陰生晝寂,孤
花表春餘〕,此韋蘇州集中最為警策,而荊公詩乃有〔綠陰生晝寂,幽草弄秋妍〕
之句。大抵荊公閱唐詩多,於去取之間,用意尤精,觀《百家詩選》可見也。如蘇
子瞻〔山圍故國城空在,潮打西陵意未平〕,此非誤用,直是取舊句縱橫役使,莫
彼我為辨耳!

  慶曆八年,王則叛貝州,既誅,使析河北─大名、定武、真定、高陽為四路,
置帥,更命儒臣以輯邊備。韓魏公自鄆州徙鎮武定,則大興方略,事無不自親。嘗
有《題養真亭》詩云:〔所期清策慮,不是愛精神。〕又云:〔吏民還解否,吾豈
茍安人?〕其志可見矣。郡圃號眾春,會歲饑,涉春末嘗一遊。陳薦在幕府,以詩
請公云:〔水底魚龍思鼓吹,沙頭鷗鷺望旌旗。〕公亟答之云:〔細民溝壑方援手
,別館鶯花任送春.。〕在鎮五年,政聲流聞,自是天下遂屬以為相。

  王荊公在鍾山,有馬甚惡,蹄嚙不可近。一日,兩校牽至庭下告公。請鬻之。
蔡天啟時在坐,曰:〔世安有不可調之馬,第久不騎,驕耳!〕即起捉其騣,一躍
而上,不用銜勒,馳數十里而還。荊公大壯之,即作集句詩贈天啟,所謂〔蔡子勇
成癖,能騎生馬駒〕者。後又有
身著青衫騎惡馬,日行三百尚嫌遲。心源落落堪為將,卻是君王未備知。
士大夫自是盛傳荊公以將帥之材許天啟。紹聖初,章申公當國,首欲進天啟侍從,
會執政有不悅者,乃出為永興軍路提舉常平,因欲稍遷為帥,會丁內艱,不果,猶
是用荊公遺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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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豐間,嘗久旱不雨,裕陵禁中齋禱甚力。一日,夢有憎乘馬馳空中,口吐雲
霧,既覺而雨大作。翼日,遣中貴人尋夢中所見,物色於相國寺三門五百羅漢中,
第十三尊像仿彿,即迎入內視之,正所夢也。王丞相禹玉作《喜雨詩》云:〔良弼
為霖辜宿望,神憎做霧應精求。〕元參政厚之云:〔仙驥躡雲穿仗下,佛花吹雨匝
天流。〕蓋記此事。相國寺羅漢,本江南李氏時物,在盧山東林寺。曹翰下江南,
盡取其城中金帛寶貨,連百餘舟,私盜以歸,無以為之名,乃取羅漢,每舟載十許
尊獻之,詔因賜於相國寺,當時謂之押載羅漢云。

  荊公詩用法甚嚴,尤精於對偶。嘗云,用漢人語,止可以漢人語對,若參以異
代語,便不相類。如〔一水護田將綠去,兩山排闥送青來〕之類,皆漢人語也。此
法惟公用之不覺拘窘卑凡。如〔周顒宅在阿蘭若,婁約身隨窣堵波〕,皆因梵語對
梵語,亦此意。嘗有人面稱公詩〔自喜田園安五柳,但嫌尸祝擾庚桑〕之句,以為
的對。公笑曰:〔伊但知柳對桑為的,然庚亦自是數。〕蓋以十干數之也。

  舊中書南廳壁間,有晏元獻題《詠上竿伎》一詩云:
百尺竿頭裊裊身,足騰跟挂駭旁人。漢陰有叟君知否?抱甕區區亦未貧。
當時固必有謂。文璐公在樞府。嘗一日過中書,與荊公行至題下,特遲留誦詩久之
,亦未能無意也。荊公他日復題一篇於詩後云:
賜也能言未識真,誤將心許漢陰人。桔槔俯仰何妨事,抱甕區區老此身。

  張景修字敏叔,常州人,余大父客也。少刻苦作詩,至老不衰,典雅平易,時
多佳句。元豐末,為饒州浮梁令,邑子朱天錫以神童應詔,景修作詩送之。天錫到
闕,會忘取本州公據,為禮部所卻,因擊登聞鼓,院繳景修所送詩為證,神宗一見
,大稱賞之。翌日,以語宰相王禹玉,恨四方有遺才,即令召對。禹玉言不欲以一
詩召人,恐長浮競,不若俟其秩滿赴部命之,遂止,令中書籍記姓名。比景修罷官
任,神宗已升遐,亦云命矣。大觀中,始與余同為祠曹郎中,年已幾七十,有詩數
千篇。大父元祐間自湖南憲請宮祠歸,景修嘗以詩寄曰:
聞說年來請洞霄,江湖奉使久勤勞,有神仙處閒方得,用老成時退更高。
借宅但須新種竹,尋仙想見舊栽桃。浮梁居士塵埃久,鬚髮而今也二毛。
其詩大抵類此。流落無聞,亦可惜也。

  常待制秩,居汝陰,與王深父皆有盛名於嘉祐、治平之間,屢召不至,雖歐陽
文忠公亦重推禮之,其詩所謂〔笑殺潁川常處士,十年騎馬聽朝雞〕者是也。熙寧
初,荊公當國,力致之,遂起判國子監太常禮院,聲譽稍減於前。嘗一日,大雪驅
朝,與百官待門於仗舍,時秩已衰,寒甚不可忍,喟然若有所恨者,乃舉文忠詩以
自戲曰:〔凍殺潁川常處士,也來騎馬聽朝雞。〕

  前輩詩文,各有平生自得意處,不過數篇,然他人未必能盡知也。毘陵正素處
士張子厚善書,余嘗於其家見歐陽文忠子棐以烏絲欄絹一軸,求子厚書文忠《明妃
曲》兩篇,《廬山高》一篇。略云:〔先公平日,未嘗矜大所為文,一日被酒,語
棐曰:『吾《廬山高》,今人莫能為,惟李太白能之。《明妃曲》後篇,太白不能
為,惟杜子美能之;至於前篇,則子美亦不能為,惟我能之也。』因欲別錄此三篇
也。〕

  余居吳下,一日出閶門,至小寺中,壁間有題詩一絕云:
黃葉西陂水漫流,籧篨風急滯扁舟。夕陽暝色來千里,人語雞聲共一丘。
句意極可喜。初不書名氏,問寺僧,云吳縣寇主簿所作,今官滿去矣。歸而問之吳
下士大夫,云寇名國寶,蓋與余同年,然皆莫知其能詩。余與國寶榜下未嘗往來,
亦漫不省其為人。已而數為好事者舉此詩,乃有言國寶徐州人,久從陳無已學,始
知文字淵源有所自來,亦不難辨,恨不得多見之也。

  宋景文公子京,不甚為韓魏公所知,故公當國,子京多補外。嘉祐末,始再入
為翰林學士。偶朝會,子京因病謁告,以表自陳云:〔不獲預率舞之列。〕魏公見
之,殊不樂。

  元祐初,駕幸太學,呂丞相微仲有詩,中間押行字韻,館閣諸人皆和。秦學士
觀一聯云:〔涵天璧水遙迎仗,映月深衣不亂行。〕諸生聞之,亦鬨然。觀為人喜
傲謔,然此句實迫於趁韻,未必有意也。

  高麗自太宗後,久不入貢,至元豐初,始遣使來朝。神宗以張誠一館伴,令問
其復朝之意。云:其國與契丹為鄰,每因契丹誅求,藉不能堪,國主王徽常頌《華
嚴經》,祈生中國。一夕,忽夢至京師,備見城邑宮闕之盛,覺而慕之,乃為詩以
記曰:
惡業因緣近契丹,一年朝貢幾多般。移身忽到京華地,可惜中宵漏滴殘。
余大觀間,館伴高麗人,嘗見誠一語錄,備載此事。故事,使人到闕不過月許日,
即遣發,余館伴時,上欲留觀殿試放榜及上巳,遂幾七十日。使者頗修謹詳雅,余
撫之既厚,每相感,餞行至占雲館而別。其副韓繳如,馬上忽使人持一大玉帶贈余
云:〔此唐故物,其家世傳以為寶,今以為獻。〕且於笏上自書一詩相別云:
泣涕汍瀾欲別離,此生無復再來期。謾將寶玉陳深意,莫忘思人見物時。
余以高麗使故事無解挽例,力辭之。其辭雖樸拙,然亦可見其意也。 

  唐詩僧,自中葉以後,其名字班班為當時所稱者甚多,然詩皆不傳,如〔經來
白馬寺,僧到赤烏年〕數聯,僅見文士所錄而已。陵遲至貫休、齊己之徒,其詩雖
存,然無足言矣。中間惟皎然最為傑出,故其詩十卷獨全,亦無甚過人者。近世僧
學詩者極多,皆無超然自得之氣,往往反拾掇摹傚士大夫所殘棄。又自作一種僧體
,格律尤凡俗,世謂之酸餡氣。子瞻有《贈惠通詩》云:〔語帶煙霞從古少,氣含
蔬筍到公無。〕嘗語人曰:〔願解蔬筍語否?無為酸餡氣也。〕聞者無不皆笑。

  〔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世多不解此語為工,蓋欲以奇求之耳。此語之
工,正在無所用意,猝然與景相遇,借以成章,不假繩削,故非常情所能到。詩家
妙處,當須以此為根本,而思苦言難者,往往不悟。鍾嶸《詩品》論之最詳,其略
云:〔『思君如流水』,既是即目,『高臺多悲風』,亦惟所見,『清晨登隴首』
,羌無故實,『明月照積雪』,非出經史。古今勝語,多非補假,皆由直尋。顏延
之、謝莊尤為繁密,於時化之,故大明、泰始中,文章殆同書抄。近任昉、王元長
等,辭不貴奇,競須新事。邇來作者,寖以成俗,遂迺句無虛語,語無虛字,牽攣
補衲,蠹文已甚,自然英旨,罕遇其人。〕余每愛此言簡切,明白易曉,但觀者未
嘗留意耳。自唐以後,既變以律體,固不能無拘窘,然茍大手筆,亦自不妨削鐻於
神志之間,斲輪於甘苦之外也。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此唐張繼題城西楓橋寺詩也。歐陽文
忠公嘗病其夜半非打鐘時。蓋公未嘗至吳中,今吳中山寺,實以夜半打鐘。繼詩三
十餘篇,余家有之,往往多佳句。

  王荊公編《百家詩選》,嘗從宋次道借本,中間有〔暝色赴春愁〕,次道改〔
赴〕字作〔起〕字,荊公復定為赴字,以語次道曰:〔若是起字,人誰不能到。〕
次道以為然。

  張文定安道未第時,貧甚,衣食殆不給,然意氣豪舉,未嘗稍貶。與劉潛、李
冠、石曼卿往來山東諸郡,任氣使酒,見者皆傾下之。沛縣有漢高祖廟并歌風臺,
前後題詩人甚多,無不推頌功德,獨安道《高祖廟詩》曰:
縱酒疏狂不治生,中陽有土不歸耕。偶因亂世成功業,更向翁前與仲爭。
又《歌風臺》曰:
落魄劉郎作帝歸,樽前感慨大風詩。淮陰反接英彭族,更欲多求猛士為?
蓋自少已不凡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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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師職事官,舊皆無公廨,雖宰相執政,亦僦舍而居,每遇出省或有中批外奏
急速文字,則省吏遍持於私第呈押,既稽緩,又多漏洩。元豐初,始建東西府於右
掖門之前,每府相對為四位,俗謂之八位。裕陵幸尚書省,駐輦環視久之。時張侍
郎文裕以詩慶宰執,元參政厚之和云:〔黃閣勢連東鳳闕,紫樞光直右銀臺。〕蓋
東府與西闕相近,西府正直右掖門。崇寧末,蔡魯公罷相,始賜第於梁門外;大觀
初再入,因不復遷府居。自是相繼,何丞相伯通、鄭丞相達夫與今王丞相將明,皆
賜第,援魯公例,皆於私第治事,而二府往往多虛位,或為書局官指射以置局,與
元豐本意稍異也。

  俞紫芝字秀老,揚州人,少有高行,不娶,得浮圖心法,所至翛然,而工於作
詩。王荊公居鍾山,秀老數相往來,尤愛重之,每見於詩,所謂
公詩何以解人愁,初日芙蓉映碧流。未怕元劉爭獨步,不妨陶謝與同遊。
是也。秀老嘗有〔夜深童子喚不起,猛虎一聲山月高〕之句,尤為荊公所賞,亟和
云:〔新詩比舊仍增峭,若許追攀莫太高。〕秀老卒於元祐初,惜時無發明之者,
不得與林和靖一流,概見於隱逸。其弟澹,字清老,亦不娶,滑稽善諧謔,洞曉音
律,能歌。荊公亦善之,晚年作《漁家傲》等樂府數闋,每山行,即使澹歌之。然
澹使酒好罵,不若秀老之恬靜。一日見公云:〔我欲去為浮圖,但貧無錢買祠部爾
。〕公欣然為置祠部,澹約日祝髮。既過期,寂無耗,公問其然,澹徐曰:〔我思
僧亦不易為,公所贈祠部,已送酒家償舊債矣。〕公為之大笑。黃魯直嘗作三詩贈
澹,其一云:
有客夢超俗,去髮脫塵冠。平明視清鏡,正爾良獨難。
蓋述荊公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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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22 09:58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下

  姑蘇南園,錢氏廣陵王之舊圃也。老木皆合抱,流水奇石,參錯其間,最為上
。王翰林元之為長洲縣宰時,無日不攜客醉飲,嘗有時曰:〔他年我若功成後,乞
取南園作醉鄉。〕今園中大堂,遂以醉鄉名之。大觀末,蔡魯公罷相,欲東還,詔
以園賜公,公即戲以詩示親黨云:
八年帷幄竟何為,更賜南園寵退師。堪笑當時王學士,功名未有便吟詩。

  至和、嘉祐間,場屋舉子為文尚奇澀,讀或不能成句。歐陽文忠公力欲革其弊
,既知貢舉,凡文涉雕刻者,皆黜之。時范景仁、王禹玉、梅公儀、韓子華同事,
而梅聖俞為參詳官,未引試前,唱酬詩極多。文忠〔無譁戰士銜枚勇,下筆春蠶食
葉聲〕,最為警策。聖俞有〔萬蟻戰時春晝永,五星明處夜堂深〕,亦為諸公所稱
。及放榜,平時有聲,如劉輝輩,皆不預選,士論頗洶洶。未幾,詩傳,遂鬨鬨然
,以為主司耽於唱酬,不暇詳考校,旦言以五星自比,而待吾曹為蠶蟻,因造為醜
語。自是禮闈不復敢作詩,終元豐末幾三十年。元祐初,雖稍稍為之,要不如前日
之盛。然是榜得蘇子瞻為第二人,子由與曾子固皆在選中,亦不可謂不得人矣。

  蘇明允至和間來京師,既為歐陽文忠公所知,其名翕然。韓忠憲諸公皆待以上
客。嘗遇重陽,忠憲置酒私第,惟文忠與一二執政,而明允乃以布衣參其間,人以
為異禮。席間賦詩,明允有〔佳節屢從愁裡過,壯心時傍醉中來〕之句,其意氣尤
不少衰。明允詩不多見,然精深有味,語不徒發,正類其文。如《讀易詩》云:〔
誰為善相應嫌瘦,後有知音可廢彈。〕婉而不迫,哀而不傷,所作自不必多也。

  張先郎中字子野,能為詩及樂府,至老不衰。居錢塘,蘇子瞻作倅時,先年已
八十餘,視聽尚精強,家猶畜聲妓,子瞻嘗贈以詩云:〔詩人老去鶯鶯在,公子歸
來燕燕忙。〕蓋全用張氏故事戲之。先和云:〔愁似鰥魚知夜永,嬾同蝴蝶為春忙
。〕極為子瞻所賞。然俚俗多喜傳詠先樂府,遂掩其詩聲,識者皆以為恨云。

  元厚之知荊南,嘗夢至仙府,與三人者聯書名,旁有告之曰:〔君三人蓋兄弟
也。〕覺而思之,莫知所謂。未幾,加入為學士。時韓持國維、楊元素繪先已在院
,一日因書奏列名,三人名皆從絞絲,始悟夢中兄弟之意。豈造物以是為戲邪!已
而持國、元素皆外補,厚之尹京。後三年,復與元素還職,而鄧文約相繼為直院,
則三人之名又皆從絞絲,蓋終始皆同,決非偶然。以此推之,仕宦升沉進退,亦何
可以人力計。許大夫選嘗作《四翰林詩》記其事,厚之和云:〔聯名適似三株樹,
傳玩驚看五朵雲。〕此亦一時之異也。

  晉、魏間詩,尚未知聲律對偶,然陸雲相謔之詞,所謂〔日下荀鳴鶴,雲間陸
士龍〕者,乃指為的對。至〔四海習鑿齒,彌天釋道安〕之類不一。乃知此體出於
自然,不待沈約而後能也。舊不解〔四海〕、〔彌天〕為何等語,因讀梁慧皎《高
僧傳》,載鑿齒與道安書云:〔夫不終朝而雨六合者,彌天之雲也;宏淵源而潤八
極者,四海之流也。〕故摘其語以為戲耳。始晉初為佛學者,皆從其師姓,如支遁
本姓關,從支謙學,故為支。道安以佛學皆本釋迦為師,請以釋命氏,遂為定制。
則釋道安者,亦其姓也。

  詩語固忌用巧太過,然緣情體物,自有天然工妙,雖巧而不見刻削之痕。老杜
:〔細雨魚兒出,微風燕子斜〕,此十字殆無一字虛設。雨細著水面為漚,魚常上
浮而淰,若大雨則伏而不出矣。燕體輕弱,風猛則不能勝,唯微風乃受以為勢,故
又有〔輕燕受風斜〕之語。至〔穿花蛺蝶深深見,點水蜻蜓款款飛〕,深深字若無
穿字,款款字若無點字,皆無以見其精微如此。然讀之渾然,全似未嘗用力,此所
以不礙其氣格超勝。使晚唐諸子為之,便當如〔魚躍練波拋玉尺,鶯穿絲柳織金梭
〕體矣。

  七言難於氣象雄渾,句中有力,而紆徐不失言外之意。自老杜〔錦江春色來天
地,玉壘浮雲變古今〕,與〔五更鼓角聲悲壯,三峽星河影動搖〕等句之後,嘗恨
無復繼者。韓退之筆力最為傑出,然每苦意與語俱盡。《和裴晉公破蔡州回詩》所
謂〔將軍舊壓三司貴,相國新兼五等崇〕,非不壯也,然意亦盡於此矣。不若劉禹
錫《賀晉公留守東都》云:〔天子旌旗分一半,八方風雨會中州〕,語遠而體大也


  人之材力,信自有限,李翱、皇甫湜皆韓退之高弟,而二人獨不傳其詩,不應
散亡無一篇存者,計是非其所長,故不多作耳。退之集中有《題湜安安園池詩後》
云:〔《爾雅》注蟲魚,定非磊落人。〕又有〔用將濟諸人,捨得業孔、顏〕。意
若譏其徒為無益,而勸之使不作者。翱見於遠遊聯句,惟〔前之詎灼灼,此去信悠
悠〕。一出之後,遂不復見,亦可知矣。然二人以非所工而不作,愈於不能而強為
之,亦可謂善用其短矣。

  元豐既行官制,準唐故事,定宰相上事儀,以御史中丞押百官班,拜於階下,
宰相答拜於阼階上。時王禹玉除左僕射,蔡持正右僕射,神宗命即尚書省行之。二
人力辭,帝不可,曰:〔既以董正治官,不得不正其名分於始,此國體,非為卿設
也。〕二人乃受命。時元厚之已致仕居吳,以詩賀王禹玉,有
前殿聽宣中禁制,南宮看集外朝班。星辰影落三階下,桃李陰成四海間。
之句,時最為盛事。自是相繼入相者,皆不復再講此禮,信不可常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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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季孫初以左班殿直監饒州酒,王荊公為江東提刑,巡歷至饒,按酒務。始至
廳事,見屏間有題小時曰:
呢喃燕子語梁間,底事來驚夢裡閒?說與旁人應不解,扙藜攜酒看芝山。
大稱賞之。問專知官誰所作,以季孫言。即召與之語,嘉歎升車而去,不復問務事
。既至傳舍,適郡學生持狀立庭下,請差官攝州學事,公判監酒殿直,一郡大驚,
遂知名云。

  舊說徐敬業敗,與駱賓王俱不死,皆去為浮圖以免。賓王居杭州靈隱寺,因續
宋之問詩,人始知之,而《新唐書》不載。今宋詩乃見賓王集中,惟題〔鷲嶺郁岧
嶢,龍宮隱寂寥〕兩句是宋作,自:〔樓觀滄海日,門聽浙江潮〕以後五韻,皆賓
王所續。方武后初革命,天下所共疾,敬業與賓王首倡義,則世哀之而為隱藏,理
或有之。此詩不知後人因其傳而錄之賓王集邪,或本集固自為賓王作而收之也?然
賓王集乃古本,非後人所裒次者,若此詩當時已自錄於集中,則賓王之不死,亦一
證也。

  魏、晉間人詩,大抵專工一體,如侍宴從軍之類,故後來相與祖習者,亦但因
其所長取之耳。謝靈運《擬鄴中七子》與江淹《雜擬》是也。梁鍾嶸作《詩品》,
皆云某人詩出於某人,亦以此。然論陶淵明乃以為出於應璩,此語不知其所據。應
璩詩不多見,惟《文選》載其《百一詩》一篇,所謂〔下流不可處,君子慎厥初〕
者,與陶詩了不相類。五臣注引《文章錄》云:〔曹爽用事,多違法度,璩作此詩
,以刺在位,意若百分有補於一者。〕淵明正以脫略世故,超然物外為意,顧區區
在位者何足累其心哉?且此老何嘗有意欲以詩自名,而追取一人而模仿之,此乃當
時文士與世進取競進而爭長者所為,何期此老之淺,蓋嶸之陋也。

  江淹《擬湯惠休詩》曰:〔日暮碧雲合,佳人殊未來。〕古今以為佳句。然謝
靈運〔圓景早已滿,佳人猶未還〕,謝玄暉〔春草秋更綠,公子未西歸〕,即是此
意。嘗怪兩漢間所作騷文,未嘗有新語,直是句句規模屈、宋,但換字不同耳。至
晉、宋以後,詩人之詞,其弊亦然。若是雖工,亦何足道!蓋當時祖習共以為然,
故未有譏之者耳。

  嵇康《幽憤詩》云:〔性不傷物,頻致怨憎。惜慚下惠,今愧孫登。〕蓋志鍾
會之悔也。吾嘗讀《世說》,知康乃魏宗室婿。審如此,雖不忤鍾會,亦安能免死
邪!嘗稱阮籍口不臧否人物,以為可師,殊不然。籍雖不臧否人,而作青白眼,亦
何以異?籍得全於晉,直是早附司馬師,陰託其庇耳。史言禮法之士,嫉之如讎,
賴司馬景王全之。以此而言,籍非附司馬氏,未必能脫禍也。今《文選》載蔣濟《
勸進表》一篇,乃籍所作,籍忍至此,亦何所不可為!籍著論鄙世俗之士,以為猶
虱處乎褌中;籍委身於司馬氏,獨非褌中乎?觀康尚不屈於鍾會,肯賣魏而附晉乎
?世俗但以跡之近似者取之,概以為嵇、阮,我每為之太息也。

  晉人多言飲酒有至於沈醉者,此未必意真在於酒。蓋時方艱難,人各懼禍,惟
託於醉,可以粗遠世故。蓋自陳平、曹參以來,已用此策。《漢書》記陳平於劉、
呂未判之際,日飲醇酒,戲婦人,是豈真好飲邪?曹參雖與此異,然方欲解秦之煩
苛,付之清淨,以酒杜人,是亦一術。不然,如蒯通輩無事而獻說者,且將日走其
門矣。流傳至嵇、阮、劉伶之徒,遂全欲用此為保身之計。此意惟顏延年知之,故
《五君詠》云:〔劉伶善閉關,懷情滅聞見。韜精日沈飲,誰知非荒宴。〕如是,
飲者未必劇飲,醉者未必真醉也。後世不知此,凡溺於酒者,往往以嵇、阮為例,
濡首腐脅,亦何恨於死邪!

  古今論詩者多矣,吾獨愛湯惠休稱謝靈運為〔初日芙渠〕,沈約稱王筠為〔彈
丸脫手〕兩語,最當人意。〔初日芙渠〕,非人力所能為,而精彩華妙之意,自然
見於造化之妙,靈運諸詩,可以當此者亦無幾。〔彈丸脫手〕,雖是輸寫便利,動
無留礙,然其精圓快速,發之在手,筠亦未能盡也。然作詩審到此地,豈復更有餘
事。韓退之《贈張籍》云:〔君詩多態度,靄靄春空雲。〕司空圖記戴叔論語云:
〔詩人之詞,如藍田日暖,良玉生煙。〕亦是形似之微妙者,但學者不能味其言耳


  王介字中甫,衢州人,博學善譏謔。嘗舉制科不中,與王荊公遊,善款曲,然
未嘗降意少相下。熙寧初,荊公以翰林學士被召,前此屢召不起,至是始受命。介
以詩寄云:〔草廬三顧動幽蟄,蕙帳一空生曉寒。〕用意帳事,蓋有所諷。荊公得
之大笑。他日作詩,有:〔丈夫出處非無意,猿鶴從來自不知〕之句,蓋為介發也


  詩禁體物語,此學詩者類能言之也。歐陽文忠公守汝陰,嘗與客賦雪於聚星堂
,舉此令,往往皆閣筆不能下。然此亦定法,若能者,則出入縱橫,何可拘礙。鄭
谷〔亂飄僧舍茶煙濕,密灑歌樓酒力微〕,非不去體物語,而氣格如此其卑。蘇子
瞻〔凍合玉樓寒起粟,光搖銀海眩生花〕,超然飛動,何害其言玉樓銀海。韓退之
兩篇,力欲去此弊,雖冥搜奇譎,亦不免有縞帶銀杯之句。杜子美〔暗度南樓月,
寒生比渚雲〕,初不避雲月字。若〔隨風且開葉,帶雨不成花〕,則退之兩篇,工
殆無以愈也。

  韓魏公初鎮定武時,年纔四十五,德望偉然,中外莫不傾屬。公亦自以天下為
己任,御事不憚勤勞。晚作閱古堂,嘗為八詠,其《疊石》、《藥圃》、《溝泉》
三篇,卒章云:〔主人未有銘功處,日視崔嵬激壯懷,吾心盡欲醫民病,長得憂民
病不消。誰知到此幽閒地,多少餘波濟物來。〕其意氣所懷,固已見於造次賦詠之
間,終成大勳,豈徒言之而已哉!

  五代王仁裕知貢舉,王丞相溥為狀元,時年二十六。後六年,遂相周世宗,猶
及本朝以太子太保罷歸班,年纔四十二,前此所未有也。溥初拜相,仁裕猶致仕無
恙,嘗以詩賀溥云:
一戰文場拔趙旗,便調金鼎佐無為。白麻驟降恩何極,黃髮初聞喜可知。
跋敕案前人到少,築沙堤上馬歸遲。立班始得遙相見,親洽爭如未貴時。
溥在位,每休沐必詣仁裕,從容終日。蓋唐以來,座主門生之禮尤厚。今王丞相將
明、霍侍郎端友榜南省奏名時,知舉四人,安樞密處厚、劉尚書彥修,與今鄧樞密
子常、范右丞謙叔。我亦忝點檢試卷官。鄧、范不惟及見其登庸,可以繼仁裕,且
同在办事处,則仁裕所不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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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22 09:58 | 显示全部楼层
拾遺

王明之懷所愛詩
  王明之,岐公之子,在姑蘇有所愛。比至京師,為公強留之逾時,作詩云:
黃金零落大刀頭,玉箸歸期畫到秋。紅錦寄魚風逆浪,碧簫吹鳳月當樓。
伯勞知我經春別,香蠟窺人一夜愁。好去渡江千里夢,滿天梅雨是蘇州。
句甚工。

葉廷琯 輯自范成大《吳郡志》。

韋蘇州詩
  蘇州詩律深妙,白樂天輩固皆尊稱之,而行事略不見唐史為可恨。以其詩語觀
之,其人物亦當高勝不凡。劉禹錫集中有大和六年舉自代一狀,然應物《溫泉行》
云:
北風慘慘投溫泉,忽憶先皇巡幸年。身騎廄馬引天仗,直至華清列御前。
則嘗逮事天寶間也,不應猶及大和時,蓋別是一人或集之誤。葉廷琯輯自趙與時《
賓退錄》。葉廷琯按:《賓退錄》引此條作葉石林《南宮詩話》,似別是一書而佚
不傳者,以其同為詩話,附采於此。是錄又引《漁隱叢話》指此條為蔡寬夫語,與
時夾注云:《南宮詩話》世誤傳蔡寬夫作,《漁隱》故云。

子雲清自守,今日起為官
  葉石林曰:〔杜工部詩對偶至嚴,而《送楊六判官》云:『子雲清自守,今日
起為官。』獨不相對。竊意『今日』字當是『令尹』字傳寫之訛耳。〕余謂不然。
此聯之工,正為假〔雲〕對〔日〕,兩句一意,乃詩家活法。若作〔令尹〕字,則
索然無神,夫人能道之矣。且送楊姓人,故用子雲為切題,豈應又泛然用一令尹耶
?如〔次第尋書札,呼兒檢贈篇〕之句,本是假以〔第〕對〔兒〕,詩家此類甚多


葉廷琯輯自宋羅大經《鶴林玉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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