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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心一刻] 痞子的楼~ [复制链接] (445/13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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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16 03:37 | 显示全部楼层
失母

    八岁还是九岁的那年,住在香港,有一回在最热闹的中环街上和姐姐走散了。

    在努力地左奔右跑试了一阵子之后,终于明白自己是回不去了,吓得魂飞魄散,一
个人站在马路旁边大哭了起来,一面哭一面还向聚过来看热闹的路人哀求:

    “请你带我回家好吗?”

    后来还真是有好心的路人替我找来警察,高大的警察把我带回办公室再通知父亲来
领我回去。见到父亲时大哭了一场,等到回到家里,又有点害怕母亲会责怪我,就踌躇
着不敢向前了。母亲微笑着什么话也没说,倒是姐姐们在旁边一直问我,问我真的好意
思一个人站在马路上哭给大家看?

    而在今年五月三日的这一天,在台中一个专科学校的礼堂里,在千百人的面前,在
初闻噩耗的那一刻,我也和多少年前一样,魂飞魄散,不得不失声痛哭起来。

    只是因为一切来得实在太突然,我好象站在生命的十字路口,忽然发现自己再也回
不了原来的家。

    在前一天下午和母亲道别的时候,还没有任何预兆,一切如常,母亲仍然是那个安
静平稳在努力做着保健运动的母亲,我仍然是那个匆忙急躁有着一切理由要跑出门去的
女儿,是一个星期六下午,一切如常。

    我一面急着往外跑一面又回头高声向她说再见,我说我去台中领个奖章回来送她好
不好?母亲正在护士扶持下做一个困难的动作,没有回答我,而我也并没有耐心地停下
来等她回答。

    我没有领到那个奖章。

    清晨就赶到台中的丈夫,在颁奖会场入口签名的地方伸手拦住了我,把我牵到旁边,
迟疑又迟疑之后,用他所能用的最和缓的语气向我宣告:

    “妈妈过去了。”

    而在那个时候我脸上竟然还带着微笑,还正在惊喜于他的出现,正在奇怪他为什么
不让签名,不让我和我身旁的朋友打招呼。

    要在思索了一段时间之后才明白那五个字的意思,要在挣扎抗拒了之后才在热泪滂
沱中接受了命运的宣判。

    我站在生命的十字路口失声痛哭,忽然明白自己从此是个失母的人了,和许多年前
的那一天完全不一样的是我从此再也没有可以回头的路,再也没有可以重新获得的机会
了。

    五月终于过去了,此刻的母亲已经长眠在一处有着许多阳光的山坡上,山坡周围有
野生的松树和台湾的相思,远处可以望到北海岸灰蓝色的海洋。父亲忽然回头问我:

    “妈妈这墓是朝北的吗?”

    我一时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北方,北方是那里?是那一个方向呢?

    是妈妈用七十年的时间慢慢走过来的那个最初的地方吗?是妈妈在离开的时候并不
知道从此就不能再回去的故乡吗?

    母亲的故乡在蒙古昭乌达盟克什克腾旗,一个遥远的她的孩子们从来没有见过的地
方,只听说春天来时草原上会开满了花朵,而夏日风过时草香直漫到天际。乡关路远,
归梦难圆。而此刻,要经过生死的界限,要终于长眠在温热的南国岛屿上之后,我们的
母亲才能重新再回到她的土地上去了罢。

    而那是多远多远的一条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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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8-16 03:37 | 显示全部楼层
痞子,你还不陷入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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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16 03:37 | 显示全部楼层
还乡?!

                                    1

    我马上就开始喜欢她了。

    因为,她是这样在形容着我的家乡,她第一句话就说:

    “我从来也没有见过那么远那么远的云。你知道吗?那天有多远,云就一直跟着铺
到多远。整片草原上天空几乎是圆的,一直垂到地平线上,而那地平线又好远好远。”

    C在旁边微笑打岔:

    “天似穹庐罩四野。”

    然后,她又说:

    “那些男孩子真好看,站在那里,挺拔得就象一棵树一样。”

    她很快地看了我一眼,再说:

    “我觉得你不太象蒙古人了。我看过的那些蒙古女孩眼睛都是细细长长的,脸总是
红扑扑的,好可爱。”

    她说话的时候,整个面孔都亮了起来,眼神好家也都被那与草原有关的回忆点燃照
亮了一样。

    在我的心里也有一些什么被燃着了,同时还充满了对她的感激。虽然才是初次见面
的朋友,但是,籍着她敏锐的心灵和眼睛,我好象也看到了我的故乡一样。

    这几年来,也不是没有人对我提过同样的话题——他们去过我的家乡,他们想要告
诉我旅程的一些经历。

    可是,对我来说,那是一种很奇怪很痛苦的感觉,微笑端坐聆听一个不大相识的朋
友说一段他认为很特别的或者很新鲜的趣事,而那件趣事发生在我遥远的梦魂里的家乡。

    所以,我常常在一开始就央求他们换一个话题,而对方也常常是一脸诧异地注视着
我:

    “可是,你不是蒙古人吗?我还以为你会爱听哩。”

    要向他们解释我的心情确实有点困难,首先,我心中对他们有着一份强烈的妒意。
为什么?同样是中国人,他们可以去到我的故乡而我却不能?他们应该知道我的渴望,
为什么却还非要到我这回不去的人的面前来说话?我想,无论如何,我总还有拒绝聆听
的自由吧?

    另外,更让我难过的是那在有意或无意之间的一种观光客的口气,深深刺伤了我的
心。我说不出来是什么地方不对,我想,也许只能解释成自己的过分敏感了吧。在任何
时候,我都可以高高兴兴聆听一个朋友对我大谈他在印尼、在欧洲,或者甚至在北极的
精彩经历,却绝对不能忍受一个中国人在中国大陆上的“观光”过程。

    可是,在这一天,她说话的感觉却和那些其他的人完全不一样,她也是去旅行,也
是在听到了我是蒙古人之后,想告诉我她对我的故乡的喜爱与惊叹。

    我想,不同的地方也许就在这里了吧。

    她是真心喜爱那一片辽阔的草原,也连带着喜欢了那片草原上的居民,所以,在她
的语气里,有着一种真纯的喜悦,她似乎替我说出了我故乡最美好的一面——也是我衷
心希望能够看到的那一面。

    我因此而不得不感激她。因为:这终于证明了,我也许不一定每次都要忌妒和生气
的,我其实还是很渴望能够聆听到别人对我故乡的形容,只要他不要再有意或无意之间
伤了我,或者伤了我那从来没能见过的家乡。

    而在隔离了几十年之后,这是彼此之间多么不容易做到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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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16 03:37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越来越不能控制我自己心中的喜怒了,还有那一分强烈的妒意。

    去年暑假在香港,一位在那里教大学的朋友对我说:

    “现在香港的年轻人真会玩,一放寒暑假就跑了。”

    我的童年是在香港度过的,因此知道也去过香港那几个外海上的小岛,于是微笑地
向他说:

    “年轻人本来就应该在放假的时候出去玩的啊!”

    想不到,朋友却回答我说:

    “可是,有时候大考一考完人就不见了,问同学才知道这个人去了蒙古,那个人去
了新疆,真过份!连考了几分也不管了。”

    听到那些地名的时候,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原来对这个小岛上的年轻人的同情与
宽容(也许还有着一丝可以察觉的怜悯),都在霎时一齐变成又炽热又疼痛的妒意了。

    我不禁自问,我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一个人了呢?

    或者,我们都要自问,这几十年的时光,怎么让中国人变成这么许多不同的样子呢?

    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

                                    3

    信的最后是这样写的:

    “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大概人已经在蒙古了;写这信时我的心也好象已经在大漠
上奔驰了一样。下次再给你信时,最快也将是几个月之后的事了。”

    只是为了要向我实践一句诺言、一个在海外从事摄影工作的朋友,在他的大陆摄影
之旅里,加上了一个新的目标,我的家乡——汗诺日美丽之湖的探寻。

    在起始的时候,我是很兴奋的,他总会尽量去试,希望能够拍到一些有意义的,令
我动心的相片回来。

    但是,在今天,在他归期将近的时候,我却开始害怕了起来。我伯的就是马上就要
揭晓的感觉,在他把辛苦拍得的相片递过来给我的时候,我是打开来看还是不看呢?

    就在前几天,C笑着对我说:

    “席慕容,我们一起回去看一看好吗?只要你保证不在路上乱哭,我们就跟着你去
蒙古玩玩好吗?”

    可是,我怎么知道呢?我怎么知道在我前面等待着的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遭逢?

    就象所有在台湾成长的这一代,“我,已经是一棵树,深植在这温暖的南国。”我
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期望与等待部与这个岛有了关联,我实实在在是这个岛上的一份子,
是这个岛上的人了。

    不用朋友来提醒,我自己也觉得已经不太蒙蒙古人了。可是,如果不还乡,我的祖
籍仍然是遥远的蒙古,我身上的血脉也仍然自觉是来自那草原的嫡传。而如果,如果有
一天有人把原来是非常模糊的故乡清清楚楚地放到你眼前,你是要接受还是不接受呢;

    而如果,如果有一天真的回去了,站在那一片曾经养育过我父亲和母亲成长的土地
上,在那个时候,我又会是什么呢?

    我多害怕,如果站在一块原来于我应该是非常亲近的土地上,却发现自己已经是,
并且,也终于只能是一个陌生的异乡人了。

    如果面对着的是这样的命运,我想,任谁都不能不痛哭的吧。

    怎么到最后会变成这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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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8-16 03:37 | 显示全部楼层
赶紧的哈,不然,破饼子又要滚去别家那什么抱了。{:1_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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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16 03:37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三  旧日的故事

                                  小红门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你以为明天一定可以再继续做的;有很多人,你以为明天
一定可以再见到面的;于是,在你暂时放下先或者暂时转过身的时候,你心中所有的,
只是明日又将重聚的希望,有时候甚至连这点希望也不会感觉到。因为,你以为日子既
然这样一天一天地过来的,当然也应该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昨天、今天和明天应该
是没有什么不同的。

    但是,就会有那么一次:在你一放手,一转身的那一刹那,有的事情就完全改变了。
太阳落下去,而在它重新升起以前,有些人,就从此和你永诀了。

    就象那天下午,我挥手离开那扇小红门时一样。小红门后面有个小院子,小院子后
面有扇绿色的窗户。我走的时候,窗户是打开的,里面是外婆的卧室,外婆坐在床上,
面对着窗户,面对着院子,面对着红门,是在大声地哭着的。因为红门外面走远了的是
她疼爱了二十年的外孙女,终于也要象别人一样出国留学了的外孙女。我不知道那时候
外婆心里在想些什么,我只记得,在我把小红门从身后带上时,打开的窗户后面,外婆
脸上的泪水正在不断地流下来。
[发帖际遇]: 月饼姑娘 发帖时在路边捡到 218 元 草币,偷偷放进了口袋. 幸运榜 / 衰神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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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16 03:37 | 显示全部楼层
而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外婆这样地激动,心里不免觉得很难过。尽管在告别前,祖孙
二人如何地强颜欢笑,但在那一刹那来临的时候,平日那样坚强的外婆终于崩溃了。而
我得羞耻地承认,在那时,我心中虽也满含着离别的痛苦,但能“出国”的兴奋仍然是
存在着的。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使我流的泪没有老人家流的多,也才使我能在带上
小红门以前,还能挥手向窗户后面笑一笑。虽然我也两眼酸热地走出巷口,但是,在踏
上公共汽车后,车子一发动,我吸一口气,又能去想一些别的事情了。而且,我想,反
正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反正我们很快又会见面的。而且,我想,我走时,弟弟正站在外
婆的身后,有弟弟在,外婆不会哭很久的。外婆真的没有哭很久,那个夏天以后又过了
一个夏天,离第三个夏天还很远很远的时候。外婆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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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16 03:37 | 显示全部楼层
家里的人并没有告诉我这个消息。差不多过了一个月,大概正是十二月初旬左右,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照例去教华侨子弟学校。那天我到得比较早,学生们还没来,方桌
上摆着一叠国内报纸的航空版,我就坐下来慢慢地翻着。好像就在第二张报纸的副刊上,
看到一则短文.一瞥之下,最先看到的是外祖父的名字,我最初以为是说起他生前的事
迹的,可是,再仔细一看标题,竟是史秉鳞先生写的:“敬挽乐景涛先生德配宝光濂公
主。”

    而我当时唯一的感觉就是手脚忽然间异常的冰冷,而我才明白,为什么分别的那一
天,老人家是那样地激动了。难道她已经预感到,小红门一关上的时候,就是永别的时
候吗?而这次,轮到我在一个异国的黄昏里,无限懊悔地放声大哭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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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16 03:38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一条河

    我的祖先们发现这一块地方的时候,大概正是春初,草已经开始绿了,一大片一大
片地向四围蔓延着。这一条刚解了冻的河正喧哗地流过平原,它发出来的明畅欢快的声
音,熔化了这些刚与寒冬奋斗过来的硬汉们的心。而不远处,在平原的尽头,矗起一层
紫色的山脉,正连绵不绝地环绕着这块土地。

    祖先们就在这里终止了他们疲倦的行程,流浪的人终于有了一个家。春去秋来,他
们的孩子越来越强壮,他们的妇女越来越姣好。而马匹驰骋在大草原上,山岗上的羊群
像雪堆、像海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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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16 03:38 | 显示全部楼层
母亲最尊贵

    我的学生说:老师,你别只描述你贵族的母亲,你也写一些世间平凡的妇人吧。你
知道,有一些母亲没有美丽的面容,没有丝质的衣服,没有学识,没有地位,甚至没有
娱乐,整天只有那无休无止的工作。跋涉在山间的小径上就如同跋涉在人间的长路上一
样,有些很困苦的母亲,在走着很困苦的路呢。

    我回答他说:母亲有了你和你的弟妹,再困苦的路她也肯走。你怎么能用外表的一
切来衡量母亲的心呢?你要知道,所有的母亲,都是这世间最尊贵的一种种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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