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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20 13:32 | 显示全部楼层
你在我眼前轻轻旋转,举步轻盈,而姿势优美。你那美好的头微向后仰,露出颈部那柔和的线条。两串耳环在你面颊边摇晃闪烁。我忽然看出,你的动作那样优雅,那样高贵,完全像经过训练的服装模特!我不由自主的又深吸了一口气,喃喃的说:“哦,她真的成功了。”

  “谁成功了?”你问。“姐姐。”“怎么?”“她改造了你!”你停在我面前,一股淡淡的幽香从你身上传了出来,虽然我对香水从无研究,但我知道这必然是法国最名贵的产品,姐姐的梳妆台上不会有廉价香水!你扬起睫毛,静静的看着我,说:“这样不是很好吗?静尘?我现在才知道,即使有九分姿色,也需要三分打扮。如果你觉得我改变了,我想这是一个好的改变,使我在你和你家人面前,不再自惭形秽。我带给你的,也不再是耻辱和轻视。是的,静尘,我变了,我努力的自求改变,为了好适应你,好报答你对我的一往情深!”

  哦,晓寒,我无言以答!我注意到你用字的文雅,注意到你修辞的不俗。事实上,这是你逐渐改变的,只是,在那晚以前,我并没有注意到。我盯着你,紧紧的盯着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怎么了?”我惊吓了你,你看来十分不安。“静尘,你不喜欢我这样打扮吗?如果你不喜欢,我就改回头,还我旧时衣,着我旧时裳!”你很巧妙的改变了我才教过你的两句诗,使我不由自主的为你心折。哦,晓寒,你的聪明,你的智慧,你的美丽,是救了你?还是害了你?“不,晓寒,”我终于开了口。“如果你喜欢这样妆扮,就这样吧!只是,你使我觉得这房子太简陋了,也太小了。”

  “哦,静尘,”你热烈的说:“我们可以把这房子和地卖掉,搬到台北去住。”我望着你,如果我对你有痛心的感觉,只在那一瞬间。我没有流露出我的感觉,只淡淡的说:

  “你不要那玫瑰园了?”

  你忽然笑了,声音清脆如夜莺出谷。

  “哦,静尘,”你边笑边说:“我总不会一辈子卖玫瑰花的!”

  我想起了一个名叫(窈窕淑女)的电影,一位教授如何把一个卖花女改变成公主。现在,我面前的你,就已不再是个卖花女,而是个公主了。我奇怪我心头并无喜悦之情,相反的,却有一层厚而重的阴影。我知道,晓寒,那时我已知道,我即将失去你了。当第二年春天来临的时候,你的改变就更加显着了,你开始闹着要搬往台北,当我严辞拒绝以后,你就常常不在家了。你不再关心你的玫瑰,你忍心的让它们憔悴枯萎,以至于失去了你的主顾。你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把你当初辛辛苦苦积蓄下来要买地的金钱,全用在脂粉和服装上面。你开始抱怨生活太苦,抱怨钱不够用,抱怨我没有生财之道。然后,一天,你兴冲冲的从外跑来,对我喊着说:

  “静尘,静尘,你猜怎么,姐姐决定要让我在爸爸面前亮相了!”“亮相!”我蹙紧眉头,觉得你用了两个很奇怪的字。“你看,姐姐有一番很戏剧化的布置。她说,爸爸当初只见过我一面,我又是一股土土的样子,他一定早不记得我的样子了。姐姐说,这个星期六,她要请爸爸去吃饭,让我盛妆着出去见爸爸,不说我是你太太,只说我是张小姐,要进你们公司去演电影的,看爸爸怎么表示。如果爸爸很欣赏我,我也不要说穿,只是常常去看爸爸,等爸爸真的很喜欢我了,我再揭穿谜底!”“哼,”我冷笑了一声。“姐姐可以做编剧家了,这倒是个很好的喜剧材料!”“这不是很好吗?”你依然兴高采烈。“静尘,我告诉你,我有把握会博得你父亲的喜欢!”

  “假若一见面就被爸爸识破了呢!你们别把他想像成老糊涂。”我冷冷的说。“如果识破了,我也有一套办法。”

  “什么办法?”“我只和他装小可怜样儿,说好话,为以前的事道歉,他再严厉,也会消气的。何况,姐姐说,他现在已经不生我们的气了。”“别失掉你的傲气吧!”我没好气的说。

  “在长辈面前,还谈什么傲气呢!”你振振有辞:“干嘛这样板着脸?我这样做,还不是为了你!如果你和爸爸讲和了,我们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可以搬到台北去,也可以不再住在这个破房子了!”我放下了笔,坐正身子,那天,这是我第一次正眼看你。我想我的眼神相当严厉,你瑟缩了,畏怯了。低下头去,你喃喃的说:“人总是要往上走的吗,安于现状等于是自甘退步!”

  我深深的望着你。“我要进步的,晓寒,”我深沉的说:“但是要靠我自己的力量,不靠我父亲!”“但是,你还不是靠了我的父亲?连我们住的这栋小屋,还是我父亲的,你又谈什么傲气呢!”

  哦,晓寒,你攻入了我最弱的一环。我闭上了眼睛,感到心里有种难言的痛楚,在逐渐的扩大中。我的脸色使你吃惊了,你猛然抓住了我的手,喊着说:

  “原谅我,原谅我,我不是有意要刺伤你的!”

  我睁开眼睛,揽住了你。我说:

  “听我说,晓寒,我不知道你能不能了解。我可以接受你父亲的帮助,因为他是我的知己,他信任我,他看重我,他了解我,这种帮助,是有着尊重的情绪在内的。而我的父亲,他给我的感觉是,我在他面前是个乞儿!”

  你瞅着我。“我就是要帮助你父亲来了解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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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20 13:33 | 显示全部楼层
“你真的是吗?”我忧愁的看着你那姣好的脸庞。“你不是的,晓寒,你自己都不了解我。现在,你做这件事只是为了你的虚荣而已。”“我要证实我不是你家人认为的那样糟糕呀!”你无力的说,又垂下了睫毛。“这又何尝不是虚荣!”我说,望着你。你白皙的前额,你长长的睫毛,你美好的鼻子,和你那小的嘴……一阵强烈的心痛对我猛的袭来,我一把抱紧了你,不能遏止自己突发的颤栗。我喊着说:“晓寒,晓寒,回头吧,回复那个原来的你吧!让我们再过旧日的生活,无忧、无虑、甜蜜、安宁……让我们回复以往吧!求你,晓寒,不要再去姐姐那儿,不要去参与那个计谋,醒醒吧,晓寒!不要从我身边走开!”

  你哭了,你挣扎着说:

  “我并没有要从你身边走开!我只是要帮助你,只是要帮助你!”“但是,你会离开我了。”

  “我不会,我决不会!”

  我不再说话,因为我知道已无法挽回。哦,晓寒,我那鬓边簪着玫瑰花,终日笑容可掬的小妻子何处去了?

  于是,你仍然去参加了那次宴会。

  出乎我的预料,你和父亲的那次见面竟意外的成功。据说,你那天表现得雍容华贵,文雅有礼,而又谈笑风生。父亲做梦也没有把你和当日那个可怜兮兮的小媳妇联想在一起。你美丽,你活泼,你征服了全座的人,你也征服了我父亲!那晚,你兴奋的回来,笑倒在我的怀里。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你父亲直说我眼熟,问我是不是参加过你们公司的演员考试?你猜他要我做什么?他叫我明天去公司试镜呢!”我默然不语,只精神恍惚的闻着你身上的香味;不是玫瑰花香,而是脂粉与酒香的混合。我知道,你明天一定会去。望着你那发光的眼睛,那神采飞扬的面庞,哦,晓寒,我也知道了;那试镜一定会成功!

  第二天,你整天整夜都没有回家,我并不担忧你的安全,我可以想像你的忙碌:试镜、应酬、谈话、吃饭、消夜……然后,夜静更深,你已无法回到这荒郊野外。想必,你会睡在姐姐为你准备的绫罗锦缎之中,做一个甜甜的“准明星”之梦。而我,那夜枕着手臂,听阶前冷雨,听窗边竹籁,一直到天明。第三天的晚上,你终于回来了,另一个崭新的你!周身都燃烧着喜悦、兴奋,和野心!你雀跃着,绕屋旋转,激动的对我嚷着:“哦,静尘,我从不知道生活是这样多采多姿的!我以前都算是白活了!”停在我前面,你把那燃烧着的眸子凑到我眼前:

  “走吧,静尘,我们搬到台北去,那儿有一份全新的生活在等着我们!”我用双手捧住了你的脸,痛心而忧愁的看着你,低沉的,一字一字的说:“别忘了,我就是从那种生活里跳到你身边的!”

  你转动着美丽的大眼珠,困惑的看着我,你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半晌,你才用充满了怜悯及感动的语气说:

  “哦,静尘,我现在才了解你为我牺牲了一些什么,但是,别烦恼,我会补偿你!”我心里一阵紧缩,顿时间兴味索然。我们之间的距离,已那样遥远了。放开了你,我走向窗边,咬住嘴唇,回忆着你手持浇花壶,站在玫瑰花丛中的样子。看不出我的伤感,你追到我的身边:“你没有问我,我试镜通过了,你知道吗?”

  “我已料到了。”我语气冷淡。“你告诉爸爸你是谁了没有?”“何必这么早就说呢?等你父亲对我有信心的时候再说吧!你知道他要我在新戏里演一个角色吗?他给我取了一个艺名,叫丁洁菲,这名字好吗?他说改为丁姓,如果按笔划排名,永远占优势!”“设想周到!”我打鼻子里说。

  “你有没有想到我会有这一天?”你仍然兴致冲冲。

  我想起第一次见到你时,小苏曾说过:只要你有服装与化妆,必成为电影明星!那时我曾怎样嗤笑于他们的庸俗,我曾怎样自信的认为,你将永不属于城市!但是,如今,晓寒,你的恬然呢?你的天真呢?你那与世无争的超然与宁静呢?我想着,想着,想着……一股酸楚从我的鼻子里向上冒,我猛的车转了身子,叫着说:“晓寒,晓寒,千万不要去!那种生活并不适合你,相信我,晓寒!我的小说已快完稿了,我会改善我们的生活,我会养活你,但是,请你回来吧!影剧界是个最复杂的环境,那不是你的世界,也不是你的单纯所能应付的!听我的话,晓寒!”你瞪视着我。“哦,”你说:“你也是那种自私的丈夫,你不愿意我有我自己的事业,你只想把我藏在乡下,属于你一个人所有!”

  这是谁灌输给你的观念?姐姐吗?我咬了咬牙,感到怒火在往上冲。“你总算承认你是为了自己的事业去笼络爸爸,而不是为了我了!”我尖刻的说。“我本来是为了你!”你叫着,眼里充满了泪水。

  “既是为了我,就放弃这件莫名其妙的傻事!”我也大叫着。“我不!”你喊,猛烈的摇头。“我要去,我喜欢那个工作,我喜欢那些人,我喜欢那种生活,你没有权利剥夺我的快乐,更没有权利干涉我的事业!”

  我一把抓住了你的手腕,用力的握紧了你,我的眼睛冒火的盯着你那张倔强的脸。

  “我不许你去演那个戏,如果你去了,我们之间也就完了。”你张大了眼睛,不信任似的看着我。

  “你是说真的?”“真的!”你咬紧嘴唇,你带泪的眼睛阴郁的望着我的脸,我们就这样彼此对望着,僵持着,好半天之后,你猛的挣脱了我的手,用力的一甩头,你的头发拂过了我的面颊,像鞭子般抽痛了我的心灵。你咬牙切齿的从齿缝里迸出了几个字:

  “我并不稀罕和你生活在一起!”

  一切都完了。晓寒,我就这样失去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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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20 13:3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天早上,你带走了你的衣物,离开了这栋小屋,这栋属于你父亲的房子。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哦,晓寒,你就这样走了,一无留恋,一无回顾,你挺着你的背脊,昂着你骄傲的头,去了。我目送你的离去,眼光模糊,而内心绞痛。我知道,我那安详的、满足的小妻子——晓寒——是已经死了。离开我的,不是晓寒,而是那新崛起的明星——丁洁菲。从此,不再是有光有热的日子。从此,是寂寞的朝朝暮暮与漫漫长日。在痛苦中,在煎熬里,我的第一部小说出版了。该感谢这种痛苦与煎熬,这本书里充满了最真挚的血与泪。在书的扉页上,我写着:

  “献给我逝去的爱妻——为了她给我的那些幸福的日子——”

  这时,丁洁菲的名字已经常见报,“一颗闪亮的新星”,他们这样称呼你。我常在报上看到你的照片,正面,侧面,全身,半身……那些照片对我都那样陌生,我常困惑着,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认识过你。甚至于,和你共同生活过那么些年。在深夜,在清晨,我经常伫立在玫瑰园中,一遍又一遍低呼着你的名字:晓寒,哦,晓寒。

  我的书出版了,也曾希冀它能将你带回我的身边,也曾渴望看到你走回这小屋的形影。但,我失望了,你的声名正如旭日中天,你不会再记起我。小说的出版并没有带来你,却带来了金钱与名誉,再有,就是姐姐——就在今天下午,她出现在我的小屋里。“静尘,”姐姐一阵风似的卷进来,满脸的兴奋与笑容。“爸爸终于知道晓寒的身分了。”

  “哦,是吗?”我淡漠的说,我并不关怀。

  “爸爸叫你回去,他说,你毕竟是有眼光的,以前是他错了。他说,现在你成了名作家,晓寒成了名演员,一切好极了,他要给你们补行婚礼,一个隆重的婚礼,招待所有的记者们。而且,他还要送你们一幢小洋房作结婚礼物呢!”

  “哦,是吗?”我的眼光望向窗外。“晓寒怎么说呢?”我尽量不让语气里流露出我的感情。

  “噢,静尘,晓寒是个好女孩,她一直住在我家,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她心里仍然是爱着你的,你怎么在书的扉页上咒她死呢?现在,你只要去安慰安慰她,说说好话,道个歉,包你就没事了!”

  “她到底说过什么?”我烦躁而不耐的问:“她赞成爸爸的安排吗?”“当然啦,这样总比你们在这小屋里喝西北风好!”

  我离开了窗边,慢慢的走到书桌前面,打开抽屉,我取出了一张签好名的离婚证书,和一张支票,递给姐姐。这是我早就准备好了,本来预备寄给你的。

  “请转交给晓寒,支票是为了向她购买这幢小屋的,离婚证书是她需要的,免得我耽误了她的前程。”

  姐姐瞪视着我,瞠目结舌。

  “你脑筋不清楚了吗?”

  “是的,我脑筋从没有清楚过!以前,我爱过一个名叫晓寒的女孩子,现在你们却叫我和丁洁菲结婚。你去转告丁洁菲,我不能背叛晓寒。”“你是疯了!”姐姐喃喃的说:“写小说把你的头脑写昏了!”是的,晓寒,我是疯了。世界上像我这样的疯子,大概没有几个。姐姐走后,我就一直坐在书桌前面,默默的沉思着。我想你,晓寒,我强烈的强烈的强烈的想你,晓寒。那轻盈的脚步,那鬓上的玫瑰花香,那低柔的歌声,和那碗盘的叮当。哦,晓寒,你怎会从这世界上逐渐消失,我又怎会失去了你?黄昏时,下起雨来,雨声淅沥,像你的歌。哦,我想你,晓寒。晚上,我在玫瑰园中久久伫立,花香依旧,人事全非。哦,我想你,晓寒。我摘了五朵玫瑰。做什么呢?我望着玫瑰,百无聊赖。

  呵,五朵玫瑰!第一朵给你,你好簪在你黑发的鬓边。第二朵给你,你可以别在你的襟前。第三朵给你,让它躺在你的枕畔。第四朵给你,你好插在梳妆台上的小花瓶里。第五朵,哦,晓寒,不给你,给我,为了留香。

  是的,留香。我毕竟还有这股玫瑰花香!

  罗静尘写完了。天已经完全亮了,黎明时的曙光早就从窗外涌进了室内,把整个房间都填得满满的。罗静尘放下笔来,挺了挺背脊,一层厚而重的倦意对他包围而来,他眼光模糊的望着桌上的五朵玫瑰,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仆下身子,他把头伏在桌上,用手腕枕着。他倦极了,倦得不想移动,深吸着那绕鼻而来的玫瑰花香,他又叹口气,然后,他睡着了。

  这时,却有个女人正疾步走在屋外的田畦上!

  然后,那女人停在房门口。

  她鬓发微乱,她面颊苍白,她因疾步而喘息,她的眼睛大而不安,闪烁着奇异的火焰,她手里紧握着一张离婚证书及支票。站在那门口,她深深呼吸。然后,似乎是鼓足了勇气,她推开了门。站在门前,她迟疑的望着那依然亮着台灯的书桌,和那桌上仆伏着的人影。张开嘴,她想喊,却没有喊出口。犹豫片刻,她轻悄的来到桌前,颦眉的凝视着桌上的五朵玫瑰,再凝视那张憔悴的,熟睡的脸庞。然后,她发现了桌上那叠长信。身不由己的,她在桌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开始一页一页的读着那封信。她终于看完了。放下信笺,她抬起睫毛,深深的望着那熟睡的脸孔,她的眼睛湿润而明亮。

  罗静尘在睡梦里转动着头,不安的呓语、叹息,然后忽然间醒了过来。睁开眼睛,他看到了她。微微的蹙了一下眉毛,他用力的眨了眨眼帘,再看向她。她不言也不语,只是默默的迎视着他的目光,泪珠在她睫毛上闪亮。

  好半天,谁也没有说话。最后,她那泪珠终于在睫毛上站不住脚,而滑落在白皙的面颊上。这使他震动了一下,张开口,他才轻声说:“你是谁呢?丁洁菲吗?”

  “不,是张晓寒。”她低低回答。

  “你从哪儿来?”“从我来的地方来。”“要到哪里去呢?”“听说,在那边山里,有一块很好很好的地……”她幽幽的说。新的泪珠不断的从她眼眶里涌出,她却不眨动睫毛,只定定的把目光凝注在他脸上。“有很好很好的水源,可以变成一个最好的玫瑰园。”

  于是,我们的故事结束了。

  于是,当若干天后,有一群人,要找寻那新成名的作家,和那传奇式成了名又失踪了的女演员,他们来到了这栋小屋。

  屋中一无所有。只在那简陋的书桌上面,排列着五朵玫瑰。令人惊奇的是,那五朵玫瑰虽已枯萎,那花瓣却仍然奇异的呈现着鲜艳的色泽

  一九七○年十二月八日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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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20 13:35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一路疯长,只为与你并肩。
爱,让人成长,也让人受伤。
尘埃落定,繁华落幕
皆是一场梦,空,空,空。
[发帖际遇]: 一个袋子砸在了 月饼姑娘 头上,月饼姑娘 赚了 278 元 草币. 幸运榜 / 衰神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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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20 13:35 | 显示全部楼层
七、心香数朵
[发帖际遇]: 月饼姑娘 发帖时在路边捡到 394 元 草币,偷偷放进了口袋. 幸运榜 / 衰神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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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20 13:36 | 显示全部楼层
竹风,前面我讲了一个关于玫瑰花的故事给你听,如果你对它还不厌烦,我愿为你另外再讲一个,一个也是关于玫瑰花的故事。

  这故事的关键是一束玫瑰——一束黄玫瑰。竹风,让我说给你听吧!

  最初,这故事是开始在中山北路那家名叫“馨馨花庄”的花店里。馨馨花庄坐落在中山北路最正中的地段,是家规模相当庞大的花店,店里全是最珍贵的奇花异卉,和假山盆景。店主人姓张,假如你认识他,你会发现他是个充满了幽默感和诗情雅趣的老人,他开设花店的目的,似乎并不为了谋利,而在于对花的欣赏,也在于对“买花者”的欣赏。平常,他总坐在自己的花店中,看那些花,也看花店门口那些穿梭的人群。这是冬天,又下着雨,气温可怕的低。街上的行人稀少而冷落,花店里整日都没有做过一笔生意。黄昏的时候,张老头又看到那个住在隔壁巷子里的,那有对温柔而寥落的大眼睛的少女,从花店门口走过。这少女的脸庞,对张老头而言,是已经太熟悉了。她每天都要从花店门口经过好几次,到花店前的公共汽车站去等公共汽车,早上出去,黄昏回来,吃过晚饭再出去,深夜时再回来。或者,因为她有一张清灵娟秀的脸庞,也或者,因为她有一头乌黑如云的秀发,再或者,因为她那种寂静而略带忧郁的神情,使张老头对她有种奇异的好感。私下里,张老头常把她比作一朵黄玫瑰。张老头一向喜欢玫瑰,但红玫瑰艳丽浓郁,不属于这女孩的一型,黄玫瑰却雅致温柔,刚好配合她。

  她很穷,他知道。只要看她的服装就知道了,虽是严寒的冬季了,她仍然穿着她那件白毛衣,和那条短短的浅蓝色的呢裙子。由于冷,她的面颊和鼻子常冻得红红的,但她似乎并不怕冷,挺着背脊,她走路的姿势优美而高雅,那纤长苗条的身段,那随风飘拂的发丝,别有股飘逸的味道。张老头喜欢这种典型的女孩子,她使他联想起他留在大陆的女儿。

  这天黄昏,当她经过花店时,她曾在花店门口伫立了片刻,她的眼光温柔的从那些花朵上悄悄的掠过去,然后,那黑亮的眸子有些暗淡,她低下了头,难以察觉的轻轻叹息,是什么勾动了那少女的情怀?她看来是孤独而憔悴。是想要一束花吗?是无钱购买吗?张老头几乎想走过去问问她,但他刚刚从椅子里动了动,那女孩就受惊似的转身走开了。

  雨仍然在下着,天际一片昏蒙。这样的晚上是让人寥落的,尤其在生意清淡的时候。晚上,张老头给花儿洒了洒水,整理了一下残败的花叶,就又无事可做了。拿了一个黑磁的花盆,他取出一束黄玫瑰,开始插一盆花,黄的配黑的,别有一种情趣,他一面插着花,心里一面模糊的想着那个忧郁而孤独的女孩。门上的铃蓦的一响,有顾客上门了,张老头不由自主的精神一振。抬起头来,他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推开了那扇门,却犹犹豫豫的站在门口,目光恍惚的逡巡着那些花朵,似乎在考虑着应不应该走进来。张老头站起身子,经过一整天的等待之后,见到一个人总是好的,他不由自主的对那年轻人展开了一个温和而带着鼓励性的微笑。

  “要买花吗?进来看看吧!”

  那年轻人再度迟疑了一下,终于走了进来。张老头习惯性的打量着这位来客,年纪那样轻,顶多二十二、三岁,一头浓黑而略嫌零乱的头发,上面全是亮晶晶的小水珠,他是淋着雨走来的。浓眉,大眼,清秀而有点倨傲的脸庞,带着股阴郁而桀骜不驯的神态。这年轻人是有心事的,是不安的,也是精神恍惚的。那件咖啡色的鸡皮夹克,袖口和领口都早已磨损,窄窄的已洗白了的牛仔裤,紧紧的裹着修长的双腿,脚上那双破旧的皮鞋上已遍是泥泞……哦,他还是穷苦的。

  “哦,我想要一点……要一点……要一点花。”那年轻人犹豫的说,举棋不定的看看这种花,又看看那种花。

  “好的,”张老头笑嘻嘻的说:“你要那一种花?”

  年轻人皱了皱眉,不安的望着那形形色色的花朵,咬咬嘴唇又耸耸肩,终于轻声的,自言自语的吐出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呢!”“这样吧,”张老头热心的说:“你告诉我是要做什么用的,插瓶?插盆?还是送人?”

  “哦,是送人,是的……是送人。”年轻人嗫嚅着说,一股心神不定的样子,仍然无助的环视着周围的花朵。

  “是送病人吗?”张老头继续问,看那年轻人的神情,很可能他有什么亲人正躺在医院里。“百合,好吗?要不然,兰花、万寿菊、马蹄莲、太阳花、茶花……”

  “唔,不好,我想想……”年轻人摇着头,左右四顾,那漂亮的黑眼睛闪烁着。忽然间,他看到了张老头正插着盆的黄玫瑰,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他喜悦的叫了起来。“对了,玫瑰!黄玫瑰!就是黄玫瑰最好,又高雅,又绮丽,只有她配得上黄玫瑰,也只有黄玫瑰配得上她!好了,我要买一些黄玫瑰。哦,老板,你能每天给我准备一束黄玫瑰吗?”

  “每天吗?”张老头颇有兴味的研究着面前这年轻人,那脸庞上正燃烧着喜悦,眼睛里闪耀着希望。怎样一张生动的、富感情的、而又充满活力的脸!那阴郁的神情已消失了。“哦,当然哪,先生。我会每天给你准备一束。”

  “那么,要多少钱?”年轻人不经心似的问着,似乎对金钱是满不在乎的。一面从夹克口袋里掏出一个破破烂烂而又干干瘪瘪的皮夹子来。“我一次预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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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20 13:36 | 显示全部楼层
“哦,先生,你必须告诉我每一束花要多少朵?”

  “二十朵吧!”“二十朵吗?”张老头狐疑的看了那瘦瘦的皮夹子一眼。“这花是论朵卖的,每一朵是三……”张老头再扫了那年轻人一眼,临时改了价钱。“是两块钱一朵。”

  “什么?”那年轻人像被针扎了一下,惊跳了起来。“两块钱一朵!那么二十朵就是四十块,一个月就要一千二!哦,我从没买过花,我不知道花是这样贵的,哦,那么,算了吧,我——买不起!”他把皮夹子塞回了口袋,满脸的沮丧,那片阴云又悄悄的浮来,遮住了那对发光的眸子。摆了摆手,他大踏步的向门口走去,一面又抛下了一句:“对不起,打扰你啦!”

  他已经推开了门,但,张老头却迅速的叫住了他:

  “慢一点,先生!”年轻人回过头来。“你不必每天买二十朵的,先生,”张老头热烈的说,他不太了解自己的心情,是因为一整天没有主顾吗?是因为这绵绵细雨使人情绪不稳定吗?还是因为这坦率而鲁莽的年轻人有股特别讨人喜欢的地方?总之,他竟迫不及待的想要做成这笔生意,哪怕赔本也不在乎。“你每天买十朵就可以了,反正你送人,意义是一样的,那不是省了一半的钱了吗?”

  “可是……可是……”年轻人拂了拂他的乱发,坦白的看着张老头。“我还是买不起!”

  “那么,你出得起多少钱呢?”

  “哦——”年轻人又掏出了他的皮夹,看了看,十分为难的说:“我只有三百二十块钱。”

  三百二十块!他总还要留一点零用钱坐坐车子,或备不时之需的。张老头心里迅速的转着念头,目光落在那些花朵上。是的,谁能给花儿估一个确实的价钱呢?花儿及时而开,原本无价,千金购买一朵,可能还侮辱了花儿。而且一旦凋谢,谁又再肯出钱购买呢?花,怎能有个不变的价钱?算了,权当它谢了!“我卖给你!”张老头大声说:“不是三百二十元,是两百五十块,你留一点钱零用。每天十朵,我给你包扎好,你今天就开始吗?”“哦哦,”年轻人喜出望外,有点儿手足无措了。“你卖了吗?两百五十块吗?”“是的,”张老头慷慨而坚定的回答。“你要不要自己选一选花?是要半开的,全开的,还是花苞?”

  “噢,我——我——”年轻人结舌的说着,还不大肯相信这是事实,终于,他的精神突然回复了,振作了一下,他兴奋的说:“要那种刚绽开几个花瓣儿的!”

  “好,那种花最好看。”张老头选出了花。“我给你包漂亮点。”“哦,等一下,老板。”那年轻人忽然又犹豫起来了。

  “怎么?还嫌贵吗?”“不,不是。”年轻人急忙说。脸上却涌起了一片淡淡的羞涩。“你——你可以代我送去吗?”

  “送去?”张老头为难了,当然,他雇了好几个专门送花的人,但是,这种半送半卖的花,再要花人工去送,说什么也太那个了。那年轻人似乎看出了他的为难,立即又迫切的接了口:“你看,老板,并不要送多远,就在你隔壁这巷子里头,四十三号之五,哦,不不,是四十三号之三,送给一位小姐……”哦!他明白了!张老头脑中迅速的浮起了那少女的模样,那清灵娟秀的女孩!那迷蒙忧郁的大眼睛,那孤独落寞的形影……哦,那朵小黄玫瑰!而这年轻人却选了黄玫瑰送她!怎样的眼光!怎样的巧合!张老头抑制不住心里一阵莫名其妙的喜悦和激动,他瞪视着面前这年轻人;漂亮中带着点儿鲁莽,率直中带着点儿倨傲,再加上那股热情,那股真挚,那股不顾一切的作风,和那股稚气未除的羞涩……哦,他欣赏他!这样的男孩子是该配那样的女孩子!君子有成人之美,他何在乎几步路的人工!“噢,我知道了,是那位有长头发的,大眼睛的小姐!她常从我花店门口经过的。”

  “是的,是的,就是她!”年轻人热烈的说:“你送吗?”

  “没问题!每天一束!你要我什么时候送去呢?”

  “晚上!哦,晚上不好,晚上她要去上班。早上,好,就是每天早上。”“好的,我一定每天早上送去,那就从明天早上开始了?”

  “是的,麻烦你哪,老板。”年轻人付了钱。“一定要给我送到啊!”“慢点,先生,”张老头提醒他:“你不要附一张卡片,写个名字什么的吗?”“噢,对了。”年轻人抓了抓自己的乱发,坐了下来,对张老头递给他的卡片发了一阵呆。

  然后,提起笔来,他在那卡片上龙飞凤舞的写了几行字:

  心香数朵,祝福无数!

  一个敬慕你的陌生人倪冠群敬赠

  站起身子,他把卡片递给张老头。
[发帖际遇]: 一个袋子砸在了 月饼姑娘 头上,月饼姑娘 赚了 459 元 草币. 幸运榜 / 衰神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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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20 13:36 | 显示全部楼层
“就这样就行了!”原来他根本还没结识那女孩哪!张老头感叹的接过卡片,怎样一个鲁莽任性的男孩子呀!

  “每天都写一样的吗?”

  “是的!”“好吧!”张老头对他笑笑,不自禁的说:“祝你成功!”

  年轻人也笑了,那羞涩的红晕不由自主的染上了他的面颊,转过身子,他推开玻璃门,大踏步的走向门外的寒风和雨雾里去了。张老头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倚着柜台,他呆呆的站了好一会儿,手里握着那张卡片。然后,他又笑了,摇摇头,他对着那卡片不住的微笑,心里充塞着一种暖洋洋的感情。半天之后,他才走去选了十朵最好的黄玫瑰,拿到柜台前面,他举起来看看,觉得花朵儿太少了,又添上了两朵,他再看看,满意的笑了。用一根黄色的缎带,他细心的把花枝扎住,再系了一个好大好大的蝴蝶结。把卡片绑上之后,他不能不对那把黄玫瑰由衷的赞美,好一束花,你身上负有多大的重任啊!拿一个瓶子,注满了水,他把这花先养在瓶中。明天一早的第一件事,将把这束花送去。他退后三步,对那束花深深的颔了颔首:“记住,要达到你的任务啊,你带去了一颗男孩子的心哪!”又是下雨天!筱蓝起了床,对着窗外的雨雾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为止呢?天气一直不能好转,冒着那冷雨凄风,白天去上课,晚上去上班,都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生活又那样枯燥,那样烦恼,所有的事情都令人厌倦,母亲的缠绵病榻,功课的繁重,工作的不如意……还有那个该死的林伯伯!甩了甩头,不要去想吧,先抛开这些烦恼的思绪吧!生活的本身就是一连串的艰苦与无奈呀!今天早上第一节就有课,别迟到才好。匆匆的梳洗,匆匆的弄好早餐,母亲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她那风湿的老毛病一到这又下雨又阴冷的天气就发作得更厉害,连她的背脊都伛偻了。坐在餐桌上,她望着那形色匆匆的筱蓝,不自由主的叹了口气,慢吞吞的说:

  “昨儿晚上,林先生又来过了。”

  “你是说林伯伯!”筱蓝强调了“伯伯”两个字。

  “伯伯就伯伯吧,”母亲再叹了口气。“筱蓝,我知道你不爱听这话,但是,我看你就嫁了他吧!”

  “妈妈!”筱蓝喊,垂下了睫毛。

  “你瞧,筱蓝,自从你爸爸死了之后,我们生活是一天比一天困难了,靠你每天晚上当会计,赚的钱实在是入不敷出,而我又是三灾两病的。林先生年纪虽然大一点,人还是个老实人……”“妈!”筱蓝打断了她。“他实在不是我幻想中那种男人。妈,让我们再挨一段时间,等我大学毕了业……”

  “筱蓝,别傻了,你还要两年才毕业呢!只怕到那时候,你妈早死了!”“妈,求你别这样说,求你!”筱蓝哀恳的看着母亲,多年来母女相依为命,她最怕听到母亲提“死”。“你让我考虑考虑,好不好?”“你已经考虑了一年了。”

  “我再考虑一段时间,好吗?”

  “唉,筱蓝!”母亲盯着她,眼眶里一片雾气:“我真不愿勉强你,但是,我们家实在需要一个得力的男人,你就想开点吧,女孩子迟早是要嫁人的,林先生最起码可以给你一份安定的生活,免得你每晚出去奔波,至于爱情,爱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你平心而论,林先生又温和,又有耐心,那一点不好呢!”“我承认他是好人,”筱蓝低低的说:“但他却完全不是我梦想中的白马王子!”“梦想!你梦想中的王子又是怎样的呢?年轻、漂亮、热情、勇敢,骑着白马而来,送上一束玫瑰?”母亲嘲弄的说。

  “或者是的。”筱蓝迷蒙的望着窗外的雨丝,眼光里包含着一个忧郁的梦。“但是,傻孩子,那只是梦哪!而你却生活在现实里!你可以不做梦,却不能避免现实!”

  “我知道。”筱蓝也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拿起桌上的课本。“我要去上课了,回来再谈吧!”

  门铃及时的响了起来,母亲急急的往卧室里钻:

  “如果是来收米账的,告诉她我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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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20 13:36 | 显示全部楼层
筱蓝摇了摇头,勉强的走向门口,脑子里在盘算着如何向收米账的人解释。拉开了门,她立即呆住了,门外,是亲自捧着一束黄玫瑰,笑容可掬的张老头!“哦,哦,这是做什么?”筱蓝结舌的问。

  “我是馨馨花庄来的,有位先生要我送来这束玫瑰。”

  “可……可是,这是给谁的?”

  “给你的,小姐。”“你没有送错吗?”筱蓝怀疑的问。

  “怎么会送错呢?那位先生说得清清楚楚的。”张老头笑意更深了。哦,是了,准是那个林伯伯!他居然也学会送花这一套了。筱蓝有些兴味索然,接过了花,她不经心的说:

  “是个胖胖的先生向你买的,是吗?”

  “哦,不是,”张老头急忙说:“是个年轻人,像个大学生的样儿,挺漂亮的呢!”说完,他不再看自己留下的影响是什么,就微笑着转身走了。这儿,筱蓝愕然的看着那束包装华丽的黄玫瑰,满怀的困惑与不解。然后,她发现了那张卡片,取下来,她喃喃的念着上面的句子:“心香数朵,祝福无数!一个敬慕你的陌生人——倪冠群……天知道,这个倪冠群是谁呀!”

  母亲从卧室里伸出头来。

  “是谁?筱蓝?”“有人送了我一束黄玫瑰。”

  “谁送的?”“我也不知道,我根本不认识他!”筱蓝说,走去找花瓶,一面低低的自语了一句:“说不定那个白马王子竟出现了呢!”盛了一瓶子水,把玫瑰插进瓶中,她注视着那些花朵,想起自己刚刚的话和思想,就禁不住满脸都可怕的发起烧来了。

  一束突如其来的黄玫瑰,一个陌生人,一束心香,无数祝福,带给筱蓝的,是整日的精神恍惚,几百种揣测,和几千种幻想。那个像大学生的年轻人!他怎样注意到她的呢?他可能在街上看过她,可能是同校高班的男同学,可能常和她搭同一辆公共汽车上学,也可能是她工作所在地附近的男孩子。他怎会知道她的住址?可能是打听出来的,也可能跟踪过她。哦,可能这个,可能那个……几百种可能!

  一整天就在这些可能中过去了。新的一日来临时,新的一束玫瑰花又到达了筱蓝的手中,她已不止是惊奇,简直是迷惑了。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一束束的黄玫瑰涌进了筱蓝的闺房,整栋房子里到处都弥漫着玫瑰花香。母亲无法再沉默了,注视着筱蓝,她严肃的说:

  “坦白说出来吧,筱蓝,这个倪冠群是你的男朋友吗?你就是为了他而不愿嫁给林先生的吗?”

  “啊呀,妈妈,我发誓不认识这个倪冠群,你没有看到他的签名吗?他也自称是‘陌生人’呀。”

  “谁知道那是不是你们玩的花枪呢!”

  “妈妈!”筱蓝恳求似的喊:“我真的不认识他!”

  “难道他送了一个星期的玫瑰花,还没在你面前露过面吗?”“从没有过。”“那么,这该是个神经病了!你最好当心一点儿,这种神经病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筱蓝不语,掉转头去看着桌上的玫瑰花。神经病?或者这是个神经病!但是,唉!她在心中深深的叹息,她多想认识这个神经病呀!半个月过去了,玫瑰花的赠送始终没有停止。筱蓝开始习惯于在每天早上接受那束黄玫瑰了,而且,她发现自己竟在每天期待着那束黄玫瑰了。从早上起床,她就会那样怔忡不安的等着门铃响,生怕有一日它不再响,而离奇的黄玫瑰就此停止,不再出现。这种恐惧比那赠送者是个神经病的恐惧更大,更强烈。而且,她也发现自己变了。她常常那样精神恍惚,常常做错了事情,常常不自觉的微笑,不自觉的唱歌,不自觉的堕入深深沉沉的冥想中。这种变化逃不过母亲的眼睛,她点着头,沉吟的说:

  “看样子,这玫瑰花上必然有着精神病的传染菌,我看,筱蓝,你也快成神经病了。”

  这玫瑰花不但引起了母女两人的不安,还使那位林先生大大不以为然。“我主张报警!”他大声的说:“凡是莫名其妙的事情都没好事,谁知道它会带来怎样的灾难!”

  “噢,林伯伯,”筱蓝立即说:“请别管它吧!”

  “别管它!”那追求者瞪大了眼睛。“难道你不害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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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20 13:37 | 显示全部楼层
“害怕?”筱蓝红着脸,眼睛亮得好迷人。“谁会去怕几朵花儿呢?”她笑了,笑得甜甜的,醉醉的。她的眼光幽幽柔柔的落在那几朵花儿上。于是,那反应迟钝的追求者,也大惑不解的看出一项事实:他竟斗不过那几朵莫名其妙的玫瑰花!

  但是,到底谁是那送玫瑰的人呢?二十天之后,筱蓝终于红着脸,羞羞涩涩的跨进馨馨花庄的大门。站在那些花儿中间,她几乎不敢抬起睫毛来,低低的、局促的,她含混不清的说:“老极,我——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是的。”张老头微笑的说,用欣赏的眼光,得意的望着面前那张娇羞怯怯的脸庞。玫瑰花对她显然是好的,他模糊的想。它们染红了她的双颊,点亮了她的眼睛,还驱除了她脸上的忧郁和身上的落寞。有什么药物能比这些花儿更灵验呢?“你常常送玫瑰花到我家。”筱蓝轻声的说。

  “是的,我知道。”“能告诉我那个买花的先生的地址吗?”

  “哦,抱歉,小姐,我也不知道呢!他订了一个月的玫瑰花,钱都是预付的,我也没有再见过他。”张老头坦白的说,注视着那张颇为失望的脸孔。“不过,小姐,我想等到一个月结束的时候,他一定会再来的!”

  “如果……如果……如果他再来的时候……”筱蓝嗫嚅着说:“请你……”“我知道了,小姐,”张老头笑嘻嘻的说:“我会告诉他,请他亲自把玫瑰花送到你家里去!”

  筱蓝的脸蓦然间烧到了耳根,转过身子,她赶快跑出了馨馨花庄。剩下张老头,仍然在那儿咧着嘴,嘻嘻的笑着。

  筱蓝走出了花店,迎着扑面而来的冷雨,她的脸上仍然热烘烘的。这是晚上,她必须去上班,她走向了公共汽车站,站上有许多人在等车,她的目光悄悄的从人群中掠过去,是这个人吗?是那个人吗?唉,她心里又在低低叹息,她是怎样全心全意的等待着那个陌生人啊!

  一个月终于过去了,张老头送完了最后一束玫瑰以后,就整天株守在花店中,等待着那个年轻人的出现。如果他估计得没有错误,他料想是那年轻人该露面的时候了。

  这是星期天,一个好日子,张老头模糊的想着,那女孩没有去上课,也不必去上班,等倪冠群来的时候,他可以告诉他:“你直接去吧,她正等着你呢!”

  他真想看到倪冠群听到这句话之后的表情,会是惊?是喜?是高兴?是失措?他眼前不由自主的浮起倪冠群那张年轻鲁莽而热情的脸,在这张脸旁边,却是筱蓝那羞涩的,腼腆的,娇羞怯怯,含情脉脉的脸庞。噢,多么相配的两个孩子!是了,他该为他准备一束黄玫瑰,他会需要一束花,来掩饰他初次拜访时的羞窘。

  张老头准备了玫瑰花。

  但是,上午过去了,中午也过去了,下午又过去了,倪冠群却一直没有出现。难道这孩子已忘记了送玫瑰花的事?难道那莽撞的傻小子又见异思迁的爱上了另一个“陌生女孩”?难道他穷困潦倒,无法续购玫瑰花,就干脆来个避不见面?难道他只有五分钟的热情,如今那热度已经消退?张老头有几百种怀疑,也有几百个失望,而那孩子是真的不露面了。唉,张老头叹着气,他不知道明天他还该不该继续送那“心香数朵”?

  晚上,张老头已放弃了希望,而且坏脾气的诅咒着那阴雨绵绵的天气,他觉得自己的生活是太单调了。他告诉小徒弟,准备提早打烊,这样阴冷而恶劣的气候,不会再有顾客上门了。就在他准备关门的时候,忽然间,一个矫捷的身影迅速的穿过了对街的街道,像一股旋风,他猛然间旋进了馨馨花庄的大门,站在那儿,他满头雨雾,而气喘吁吁。

  “哈!你总算来了!”张老头眼睛一亮,精神全回复了。他瞪视着倪冠群,和那天一样的装束,一样的乱发蓬松,一样的浓眉大眼,所不同的,是今晚的他,全身都充斥着某种不寻常的怒气。“我要来问问你,老板,”倪冠群盛气凌人的说:“你帮我送过了玫瑰花吗?”“当然啦,一天都没有间断!”张老头爽朗而肯定的回答。

  “那么,你把那些花送到什么地方去了?”倪冠群大声的问,高高的扬起了他那两道浓黑的眉毛。

  “怎么,就是你要我送去的那位小姐的家里呀!”张老头困惑了,不自禁的锁起了眉头。

  “那位小姐!天,你送到哪一位小姐家里去了?”

  “就是隔壁巷子里,右边倒数第三家,那个有着长头发大眼睛的女学生呀!”“哎,错了,错了,完完全全的错了!”倪冠群重重的跺着脚,暴跳如雷。“我要送的是倒数第四家,那个叫忆梅的小姐呀!”张老头愣在那儿,他想起来了,在那巷子里,确实有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女,那是××舞厅的红舞女,经常有各种漂亮的小汽车在巷口等着接她,也经常有人来订成打的名花异卉送到她家里去。忆梅?或者她的名字是叫忆梅!只是,如果他早知道送花的对象是她,如果他早知道……他看着倪冠群,满怀的喜悦之情都从窗口飞走了。

  “你说我送错了!”他语音重浊的说。

  “是的!我今天打电话去,人家说从来没有收到什么玫瑰花!你让我闹了个大笑话!”

  “但是,我没有送错!”张老头喃喃的说,轻轻的摇着头。

  “你是什么意思?”倪冠群更加没好气了。

  “你不信去看看,在那巷子里倒数第三家,有位小姐收了你一个月的玫瑰花!”“啊呀!我的天!”倪冠群猛然想起花束上所附的卡片。“这误会是闹大了,什么心香数朵,祝福无数!啊呀,我还签了自己的名字呢!不行,这误会非解释清楚不可!真糟,偏偏那家也会有个小姐!哦,老板,你说是倒数第三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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