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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花(14) 鸡蛋(0)
发表于 2012-2-24 03:5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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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毫乌龙(文/简媜)

       大稻埕上,布满圆形的竹蔑盘,倒像平底锅里正在烘焙的圆煎饼。盘内,刚采回来的茶菁正在进行日光凋萎,如果仔细看,空气中有缓缓上升的水烟,随着日头的呼吸而悠游着。蹲踞在盘边,以双手翻弄茶菁的妇人们静默无语,只听到沙沙的茶动声,及茶菁离梗之后所散发的涩香。
       “憨哪!不能食!”
       一妇人制止约莫三两岁的小女娃,她大概觉得翻茶是件有趣的活儿,学大人们胡乱搅动找不到兴头,抓起一把茶菁往嘴里塞,此刻正哇啦地哭起来,沾在眼角的泪珠也即刻被阳光吮吸了。
       他坐在檐下的破藤椅上,兀自吸着烟,气力不如从前了,吐纳之间烟丝微弱。小女孩向他哭诉,他伸手抹去她嘴角上的茶屑,那指头黝黑多皱,指甲上是经年薰染无法洗刷的茶色,并且像所有的老茶农一样,有些颤抖。
       他合该享福了,八十靠边,儿孙媳妇扛起半山坡的茶园,人生不过加加减减求一个整数,他手头得的这笔整数,倒也称得上圆满。
       他放眼望去,山坡绿得出油,湿湿的那种绿法。正当采摘季节,附近农家雇来的茶娘轮班采茶,也都是静默无语。他眼力不尖了,辨不出谁是谁家的媳妇,个个包头戴斗笠,背着大茶篓,倒像一朵朵移动的春花。要是以前,他打老远就能盯住他老婆的背,她瘦,最娇弱最敏捷的那朵春花,就是她。
       十来年了,她不知茶味。只清明时节,儿孙媳妇提壶茶酹她的墓草。他心里难免颠簸,这喝法不规矩,只肥了芒花杂草而已。
       那时,如果他父子不霸在茶厂里忙着杀菁,没日夜跟新购的机器打转,兴许她能多活些岁数。她那会儿已病得够萎凋了,茶季一开,硬是撑下床做活:“冲点茶气,才精神呢!”随手抄起竹畚箕,不知灭在哪座茶叶堆里,待发现她摊在地上,一张黑脸苍得像白毫乌龙,剩下的活就是替她买棺烧纸钱了。
       十来年,他每回下山看见茶店里细皮嫩肉的先生小姐正在买茶,老泪就收不住。大太阳底下,人家买茶,他的春花缩手缩脚入了棺,像一捻茶叶。
       好歹,自己也七老八十,往后的日子可以掐指来数,见她也不远了。生时同床,死了做邻居,免得儿孙媳妇提壶茶水两头跑。他定定地看着小孙女一屁股坐在竹盘里撒茶菁,乐得像一只啁啾的小麻雀。他心里有个主意,见了她记得说给她听:
       “我们那个小孙女,三两岁才鼻屎大,抓茶菁吃,跟你当年刚做媳妇一样憨!记得吗?记得吗……”

       小碟,点线香。
       夜雨,寂静。
       手边一本好书,案头一壶好茶。
[发帖际遇]: 君雅 发帖时在路边捡到 224 元 草币,偷偷放进了口袋. 幸运榜 / 衰神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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