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坡头之二月

三月风 · 发表于 2012-3-13 2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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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坡头之二月

北方二月，春天还在途中。我已来到沙坡头。对于腾格里沙漠，像我这样的匆匆游客，没有经历过它的冷酷无情，于是怀着一颗欢喜与亲近之心。极目远眺，北方辽阔的视野里，连绵起伏的沙丘，与蓝天相接。千百年来，剽悍的腾格里沙漠，肆意张扬，横行无忌，吞没田园，吞没村庄，逼走生灵。漫漫的黄沙，望不到边际，成为生命的禁地。流离失所、旅途中的人们哀叹，天上无飞鸟，地上无寸草。然而，从西而来的黄河，像一条结实的绳索，锁住了沙山的脚步。面对如此束缚，它非但不发脾气，反而安静下来，在河边扬起温柔的眉头，像恋爱中的情侣，如痴如醉，凝视着黄河。
一  骑着骆驼穿越
长这么大，很多次见过骆驼，却没有亲密接触过。高大英俊的骆驼，曾是人类得力的助手，作为最古老的交通工具，被誉为沙漠之舟。而今，骆驼们被一根绳索系住，安静地立在围栏里，等候客人光临。作为景点最赚钱的工具之一，它高昂起头，眼神清澈如水，很深很深，让我望不到底。
从头驼开始，领驼员依次下达命令。一个很简单的字，我没有听懂。但骆驼们乖巧而温顺地依次卧下，供客人挑选。我看中白色的骆驼，走过去跨到它背上，等候出发。由头驼开始，骆驼们再依次慢慢站起来，非常小心，生怕摔着客人。
我骑着骆驼，平稳地行走在沙山尖上，巨大的沙丘，宛若一波一波的浪峰，在沙海里汹涌。高耸的沙丘，掩不住骆驼宽厚而结实的蹄。我将身体放松，在它双峰间，左右摇晃。二月的风，不温不火，在我耳边喁喁私语。我沉醉在这片刻的安逸里，灵魂不安分，暂时脱离控制，随着风渐行渐远。我听到了张骞西行队伍的旌旗迎风飘舞的劲响，听到了昭君帐中悲戚的茄音，听到了边塞诗人的吟哦。那西边的阳关，离我还非常遥远，那儿可否还有三叠的洞箫奏起？风在我耳边欢啸，远处火车的汽笛声，嘟嘟回应。旋舞的细沙轻轻扑过来，击打在我身上，有的还钻进我的嘴里、耳朵、眼睛里，迷雾般扰乱我的视线。五十年前，这里还是令人望而生畏的沙漠。五十年代，勤劳勇敢的中华儿女，肩抗手抬，在这里修建成了包兰铁路。风没有停止的意思，有意将我的思绪带到火热的建设工地上，恍忽中，我回到了那个年代，他们的吆喝声隐约可闻……
正当我遐想连翩时，呼的一声，风沙俱起，把我的思绪强行带回到现实里。骆驼还在行走，沙浪起伏越来越大。在这里，风是主旋律，沙是主角，它们配合得天衣无缝。
在自然面前，人类有时候也会表现出超强的力量。为了保证铁路畅通，经过五十年的努力，这里成为闻名遐迩的治沙典范。
二  沙漠冲浪
由东风大卡车改装的冲浪车，可以容得下十几个人。我登上车，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位置坐下，系好安全带，心里就着急起来，盼望着快些出发。
马达怒吼，汽车载着我们轰然向前冲过去。劲风扑面而来，沙粒有力地击打在我身上，让我睁不开眼睛。喔！好勇敢的汽车！它没有丝毫犹豫，快速爬向沙山，直到浪尖之上。我仰着脸面对蓝天，而心在下沉，不停地沉下去。呼！巅峰过后，汽车无奈的急速下滑，我的心提到嗓子眼上。我们像雄鹰般盘旋俯冲而下，我的心快速跳跃，下坠，下坠，直坠到脚后跟。当心跌至最低处，又倏忽而上，上升再上升，直升到嗓子眼。车上的人张嘴地大声呼喊，而风，像一个调皮的姑娘，吹着哨子在我身旁窜来窜去。
强烈的刺激，高度的紧张，有的人坚持不住了，但又不好意思讲出来。下车后，坐在前面的人，脸上沾满黄色的沙子。我感觉浑身的细胞在飘逸，欲张嘴说话，牙齿却被沙子硌了一下。
三  我站在高岗之上
我站在高岗之上，脚下是松软的黄沙。
金黄色的沙山，宛若一座金黄色的堡垒，等待有心人来征服。二十多年前，这里还是自然的，充满野性的地方，由着人们自由出入。后来，在这周围砌上一道墙，安上铁栅栏，这块美妙的地方遂成为园林式的景点。那位吟出：“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诗人雕像，手拿毛笔，面东挺立。
东南方空阔而苍茫。谷底中的黄河，如一条明亮的带子，缠绕在山脚下。众峰参差不齐，黄河由西而东悠然穿过，没有丝毫惧意。隔岸的群山绵绵不绝，灰褐色的山坳里，尚有洁白的残雪。远处荒凉的景象，单一的色调，就连目光也走不出，寂寞油然自心底生出。
四  滑沙
乘滑板滑沙，没有丁点危险的冒险，因为这里的沙子比水温柔。
人是奇怪的生灵，只要有众多的选项，总有人附和。如此美妙的体验，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有几个人乘缆车，还有一个自沙山上走下来。
我乘坐在木板之上，自沙山顶上冲下。四十度的坡，柔软的沙子，让我的滑行过程充满悠闲。令人生畏的沙丘，此刻温柔体贴，托起我，慢慢往下溜，没有丝毫磕碰，顺利而无阻碍。上帝创造自然时，凭着公道的心来做的。沙漠容不下众多生命，但它的身子非常洁净。我的心突然变得好宽容，任由滑板扬起的沙粒落在身上，而不觉得难受。享受沙山的温柔，体验滑翔的轻盈，无羁无绊，人生若此，应该是最高境界吧！
五  尚没有苏醒的园林
我来到沙山脚下，黄河岸边，心灵放松而自由。
徜徉在休眠的园子里，我的双眼不停寻找，想发现些什么。和煦的阳光，空阔的园林，看似荒芜，其实能感觉到生命的涌动。夏日被茂密枝叶遮蔽的林荫道，此时完全暴露在明媚的阳光下。有流水漫漶在道路上，低洼处还积有薄冰。顺流水上溯，是沙山脚下涌出的泉水。沙山下涌出的泉水，清澈得让我惊叹。看似毫无生机的沙漠，也会身怀无限的柔情。
仅仅经历了萧瑟冬天，这条路就有尘封已久的味道。路两边是园林，里面生长着不少树龄三四百年的古树。尤其是枣树，皴裂的树皮，曲折苍劲的瘦枝，仿佛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又是一幅枯涩有度的书画。园子里还有松柏、柳树、梨树等，它们头顶太阳，一动不动，陷入深深的沉思。没有树叶，稀疏的枝柯依然僵硬，但能听得到隆隆的涛声。我突然想开口问，这是春天的脚步声么？
六  乘羊皮筏子漂流
二月里，黄河其它河段还被厚厚的冰覆盖着，而这里已是碧波荡漾。面对眼前的黄河，来自下游山东的同行惊问：这是黄河么？为何如此清澈！盈盈的河水，如飘起的绿纱，在风中展开。阳光跳入河中，涌起成峰，跌下为谷，犹如款款行走的女孩子，娇小可爱。
羊皮筏子，这种黄河上最古老的运输工具，千百年来，曾经摆渡过无数两岸的人。后来，跨河大桥修建，天堑变通途，筏子渐退出人们的生活。今天，我们要乘着它在黄河里漂流。我们四个人一组，分乘三只筏子下到河里。河水里浸满白色的芦花，我将手伸入水里，还好，没有刺骨的感觉。这些飞舞的小花，无声无息，纷至沓来，悄悄粘在我身上。我拾起一朵，细腻棉柔。这些生命的种子，就是如此开始生命的旅途。
与河面平行的筏子，四周没有遮挡，我盘腿端坐在上面。游弋在清澈的黄河里，阳光与风纺织的衣裳，同时披在我身上，温暖而惬意。船桨击水的声音很轻柔，风越发大起来，掀起粼粼的水波涌过来。在河里，我仰视岸上，突然发现在岸上不曾看到的风景。黄河岸边的柳树，已呈鹅黄色！那淡淡的黄，在树枝上映出，宛如朦胧的烟雾。我高声喊同筏的人看。可爱的柳，春怎么就提前跑你这里了？当其它的树还在梦里时，你依然决然，敞开胸怀，将春揽入。我不由得攥紧双手，用目光牢牢把那道淡淡的春色锁定，生怕它被风吹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