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小河与乡村

三月风

安静的小河与乡村

在家乡，有一条小河，不知它形成于何时，也不知它有没有名字。印象中，河水静静地流，从未见过它暴涨。小河两岸的土地非常肥沃，不但适合种粮食，还是瓜果蔬菜的乐园。不像我们村子，土壤碱性高，连小麦都不好好生长。
小河离我家有几里路远，小时候常跟着爷爷去姑妈家，而姑妈家就在河岸上。对小孩子来说，这条河无疑是天堑，对岸的风景再好，也难以越过。记忆中，这条河又宽又长，水不大，但非常清澈，站在岸上能看到河床上的沙粒，看得到在水里游动的野生鳖。纯净的水，没有被污染，不但牲畜饮用河水，岸边的人家也挑水饮用。河岸上的青草，长得好茂密，把自然形成的黄土岸堤紧紧箍住。那时，河面上没有桥，河里放了些大石块，过河的人可以踩在上面。夏天甚至可以脱去鞋，直接涉水而过，冬天石头上有冰，很滑，如果冰结得够厚，可以从冰面上过的。后来，这里搭建起一座水泥桥，桥面高得夸张，不过来往的人很方便。而今，这条河消瘦了，河里看不到生物，两边的滩涂被开垦成庄稼地，河堤变窄变低了。
河道如蛇行般蜿蜒曲折，拐弯处往往会形成较深的坑。大人常说，里面有很大的鱼，说不上还有水怪，小孩子不能下去。那深水坑里有些什么呢？它常常让我费劲地去琢磨。小河是有思想的，它的脚步永远不会只停留在一个地方，它不知疲倦，昼夜行走。它的胸怀广阔，太阳在它怀里快乐地跳舞，月亮在它怀里温柔地小憩，星星最含蓄，拿云朵作筏，潜入小河的心里去了。在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年代，小河是人的母亲，人们携家带口，还有自己的牲畜，依赖着它繁衍生长。而小河富有思想，懂得哲学，它教会了两岸的人，如何与自然和谐相处，如何把生活调剂好。河岸边的树木，全是近几年栽种的，它们正赖在小河的怀里，晒着暖暖的阳光，做着春梦。这些树正值青春年少，还没有经历过磨练。以前生长的柳树、杨树，记得又粗又高大，可惜它们在一场天牛的灾难中全部遇难了。
小河的水，纯真直朴，遇到稍微的阻碍，就会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从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或者曲意逢迎强硬的对手。如今流淌的水，虽然还是清的，但那种恐怖的清里，有黑色的发臭的污染物。对此，小河并不埋怨，它还是在前进，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那些脏东西带出人们的视线。可是它哪里知道，这些脏东西正源源不断地被丧失良知的人送来。
只要远离城市，没有被人为破坏，小河边的村庄也会如它那样，保持着自然的、纯洁的面貌。受自然条件的限制，小河边的乡村交通相对落后，这里的生活，也比城市粗糙得多。沿河岸建造的民居，几乎没有豪华的层楼，清一色的平房，它们高低不等，从地势上可以猜出它的建造年龄。
乡下人活得轻松，活得简单。乡下不管是在屋里，在土炕上，还是在院子里，都让人很放松，想坐就坐，想躺就躺，没有城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禁忌。现在的土炕越来越讲究，在地下掏个坑，围个火炉，既不受烟熏之苦，又可享爱温暖之益。清晨，起床后先打开院门，到厕所里撒一泡尿，然后简单地洗漱，把院子打扫干净，再把所有屋子里的家具用抹布擦一遍，把地上的尘土清理干净，开始做饭。九点多就可以吃饭了。饭后女人带着农具到地里做农活，而男人则出去打工，或者出去做点小生意。现在的孩子们，幸福得多，多不再受劳作苦，而是呆在宽阔明亮的屋里学习。对孩子教育上，城里人与乡下人观念相同，家长再苦再累，也要保证让子女受到良好教育。三、四月份，正是青黄不接的季节，乡下的饮食也如这季节般，一把小葱、一把韭菜，是最新鲜的菜蔬。
社会的发展，直接影响到乡下人生活习惯、生产模式。随着机械化的普及，大牲畜基本上见不到了，因为养它们太辛苦，用处也不大。养猪养鸡成本太高，风险也高了，于是鸡与猪纷纷离开农家，走进专业化养殖场，而农家的猪圈、鸡舍被改造成杂物储存场。在乡下，没有野猫，也没有流浪狗，不管穷与福，都会有个安身的窝。乡下几乎家家要养狗的，门口被绳索拴住的狗，聪明的，对上门的客人只热烈欢迎一次，再看到了，只是摇摇尾巴，算是行礼。而也有很不聪明的，多是小狗，对生人见到一次咬一次，不但让客人讨厌，还惹得主人又打又骂。很多家还养猫，有猫的人家，像老鼠那样的窃贼只好溜之大吉。姑妈家的猫有一岁多大，它温柔而知人意，学会了自己开门进出，从不在屋里大小便。白天，它显得极为慵懒，蜷臣在沙发里，或者土炕上呼呼大睡。它很爱干净，有时候不停地给自己洗脸，看着它用爪子在脸上左抹右擦的样子，我忍不住要笑。猫能克制自己的欲望，对于喜欢吃的食物，只是围着“喵喵”地叫，提醒主人给它分点儿，而不是直接扑上去抢。
乡村是安静的。因为空间的开阔，即使有人来往，也形不成嘈杂的声响。偶尔响起的犬吠声，似乎很远很远。到夜晚，农家屋子里的灯光呈昏黄色，微弱的灯光走不远就被黑暗吞没。所以乡下的夜空真实，月亮很饱满，星星也要硕大的多。晚上出门的人，手里拿个手电筒，微弱的灯柱，上下晃动，引的狗们大声抗议。其实，对于脚下的土地，乡下人非常熟悉，即使再黑的天气里，也能摸回去。清晨，房前屋后的树上，总会有喜鹊、麻雀，它们兴高采烈地唱歌。但它们的声音很轻，如绅士如淑女，不像城里的鸟们，嗓门高大，根本不顾及人的感受。
在乡下生活的人，无需掩饰，活得真切，活得朴实。不高兴了，就用自己最能达意的方式发泄。发泄完了，也就云破天开，不再纠缠，对于城里人的冷战，他们不懂也不理解。乡下人家的大门，总是开着的。你想串门，可以随时进去，到院子里问一声有人没，自然会有人出来迎接。乡下的路，越来越窄，路到谁家，都想挤占点空间，于是路边上有土、沙石、木柴、粪堆等。农民的自私狭隘，在这里一览无余。
今年清明回去，还住姑妈家。姑父兄弟几个忙着给他父亲迁坟，表兄弟自然也要出力。近几年，各种开发逼近山里，死人也不得安宁，纷纷被要求搬迁。与姑妈的闲聊中，她提起自己的公公与婆婆。她说：“进园（大表兄）的xx活着的时候，总说害怕黑暗，常梦到自己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哪里想到，她死后，坟被沙子埋住了，找都找不到了”。我惊问：“她多大去世的？”姑妈说：“四十五岁！那个人性格可好了，只是患有心脏病，如果进园的爷爷对待好一点，完全能活得久一点。我刚嫁到他们家时，还比较平静，没有半年，他们就开战了。那个时候，两个人经常打架，劝都劝不住”。那时，家里都穷，很多矛盾都是因为没有吃没有穿而引发，夫妻之间也不知道忍让，加上男人夫权思想特别严重，心里不高兴，就拿自己的女人出气。我心里想，爷爷这一辈的人，确实都挺苦的，尤其是中年，不少都丧偶了，再成家非常困难，只能孤身将孩子拉扯大。尤其是女人，没有自己的名字，死后埋葬之地不被重视，有的甚至连坟墓都找不到，太可怜了。
姑妈还说了很多，她年轻时吃过的苦，遭受的罪，我不好尽书于纸。社会变革，彻底改变了我们固有的文化传统，养儿防老的神话，在农村逐渐破裂。家族的分崩离析，使得大型墓葬群不复存在，影响到我们祭祀亲人的方式。墓群的小型化，有家庭变小的因素，也有后辈的原因，原本葬在一起的亲人，被强行分离，所以大规模的祭祀活动几乎没了。对于祖先，我也只记得爷爷这一辈，再上一辈的人，连他们的坟墓在哪里都不知道。而对于我的爷爷，我的下一代没有丁点印象不说，他们也可能迁到别处生活，每年祭祖，也只能到他记得的那一辈。对于先祖，我们无法做到一一祭祀，但只要记得感恩就行，所以对于后辈，我们也不能要求太多。小河流得远，因为它没有太多的羁绊，人走能得远，是因为他没有过多的负累。人生，或许就像这条小河，我们不过是小河里的一朵浪花，一个涟漪，一个漩涡，随着水流，奔向前方，越走越远，直到消失。
2012-4-8

江南铁鹰

很宁静的一幅图画。文字流畅，宛如行云流水。

三月风

水木小子 发表于 2012-4-15 1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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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的小河依旧流淌,只是河水不再清醇,河岸上的乡村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今昔对比之下,河水变赃.人情变薄 ...

想想，不过是短短的几十年光景，我们的家园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三月风

江南铁鹰 发表于 2012-4-17 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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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宁静的一幅图画。文字流畅，宛如行云流水。

谢谢铁版主，乡村本就宁静啊

三月风

莺歌燕舞 发表于 2012-4-17 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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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实的文字信笔勾勒出一幅乡村美景。。学习

感谢关注，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