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乡手记

三月风

下乡手记

葱郁的树木，遍地的春花，预示着春已丰盈。庄稼地里，麦苗绿油油的；大块的稻田张开水灵灵的双臂，静等着秧苗落户。为响应自治区党委号召，我们下乡，到偏远的山村里去，去解民忧，去帮发展，去促和谐。
一
我们先到预旺镇派出所，派出所新盖的二层楼房，是全镇最高最好的建筑物。当我们走进金教导员办公室时，他正在调解一起家庭纠纷，丈夫将妻子打伤后跑掉，受害者鼻青脸肿，由两个亲属扶着来派出所，要求处理。派出所由五个民警、七个协警，辖三个乡镇，9万余人口。民警的家全部在县城，相距七十多公里。金教导员42岁，已两个星期没回家了，这个周末因莲花山上有庙会，又回不去了。他戏说，在这里工作久了，人变得无欲无求。来到所里不想回家，回到家则赖着不想返回单位，只因倦于这七十多公里的山路。赶上县办事处搞村村通，前几天村里给了四台卫星接收器，让民警看上了电视。在二楼两间大的屋子里，有一张乒乓球案，一台组合式健身器，一台接通了互联网的电脑，这就是派出所民警能做的业余活动。
二
我们到南关村与村支书、村主任见了面。支书44岁，生有3个孩子；村主任38岁，有4个子女。他们说，南关村共有900多户、3900余人，其中回族占80%，汉族20%。这里半干旱地带，人们基本上靠天吃饭，如果老天不下雨，颗粒无收。除过镇所在的这块相对平缓的地域外，其它地方山高，沟也深，村与村、户与户间被高山深壑阻隔。金教导员笑着比喻说，就像一首民歌里唱的：“见个面面容易，拉个手手难。”许多自然村交通闭塞，汽车进不去，出行只能靠三轮农运车、摩托车，所以这里的交通事故也很多。有些村太偏远，条件稍好点的，将孩子送到县城上学。实在没办法的，只能就近上学，有家学校，只有七八个学生，却分成好几个年级。学校里只有一个民办教师，每月给发650元工资，到农忙的时候，老师回家干农活去了，学生就自学。村里的青壮年男人全部出去打工，家里只剩下女人、孩子、老人留守。他们还说，在这广袤的黄土高原上，几十米、几百米厚的黄土呀，竟然养活不了多少人口，许多村庄整体搬走了，还有个别搬不走的，都是些老人，因为新居容纳不下全家人。一句话，山里人苦焦着呢！
三
我们进南关村走访，因前两天下过雨，巷道里还有积水，淤泥被来往的车轮碾压起来，形成深坑。最先到海小平曾经帮助过的贫困户马凤莲老人家。进到灶房里，坐在土炕上与她拉起家常。屋子地面铺着红砖，白色的墙上什么也没有，只有靠墙的土炕上方有一尺多高的蓝色花布遮挡。马凤莲老人多年前采土时，被塌下来的土块砸伤了腰，身有残疾，她孤身带着一男一女两个智障残疾儿女生活。提起海小平，她忍不住哭起来。她不停用手擦拭眼泪，多么好的小伙子啊！如果他还活着，还会帮助我们的。她说，家里没油没面了，他知道就给买来了，有时他发工资后，一百也给，五十也给。听到这话，我心里很难受。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只不过为老百姓做了点好事，就被他们铭记在心里。可惜呀！一条鲜活的生命，正要绽放时，却被死神无情带走了。门口站着个小伙子，定定地盯着我们看，不说一句话。他个头不高，黑红色的脸庞，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其实已二十多岁了，智力有障碍，影响了他的发育。聊了一会儿，我起身看她家的灶台。老人不好意思地说，正打算做饭。锅台上灶具不少，碗里有半碗切碎后用清水浸泡的洋芋疙瘩。案板上有只陶瓷盆，揭开盆子，下面是一大坨和好的面。我心里暗暗吃惊，三个人，其中两个是女的，一顿能吃下这么多面！后又想，平时他们的饭菜里没有油水，又干重体力活，吃这么多主食也正常。转过身，在门口支起来的板子上看到一只不锈钢平底锅，里有大半锅煮熟的苦苦菜。老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几天没有青菜，挖些野菜吃。我说，这可是好东西啊！城里人花钱买来吃呢。她说，乡下人没别的吃的，怕你们笑话。我说，哪能呢，现在能吃到绿色的，没有污染的菜，应该是福气呢！
四
走到马占云家，家里其他人都出去做农活了，只有一个已出嫁回娘家探亲的女儿。老马家条件好多了，房子盖得气派，家具也新潮。他家里有七口人，老马给派出所烧锅炉。大儿子不争气，偷偷吸毒，被老马知道后，与小儿子用绳索将其捆绑起来，扭送到派出所，送到戒毒所强制戒毒。经过近两年改造，现在自己也知道错了，表示出来后一定重新做人。
因没见到主人，简单与其女儿聊了会，我们就出来了。
五
镇里只有一家饭馆，简单吃了晚饭，我们住进农家旅馆里。房东是老两口，男人先把房间门打开，让我们进去，然后要登记身份证。同事去接待室里登记，我则与金教导聊起天来。话题深入了，才得知他与所长还没有解决职级待遇，还是科员，他拿到手的工资每月3100元。期间4岁的女儿打来电话，说想爸爸了，问他怎么好久不回家。他好言哄了半天，并答应回去给买布娃娃。压掉电话，他略有些苦涩地对我说，看来周六执勤完后，周天得抽空回家一趟。
等金教导走后，我仔细打量起房间来。屋里设施很简陋，有两张床，床板很硬，白色的床单下铺有电褥子。床对面有一张桌子，桌子上面有一台电视。有两张黑色的高靠背皮椅子并排放在墙边，估计是从别处淘来的，与房间的色调极不和谐。
在我们进来时，男房东就交待过，厕所在院子后面，是旱厕，里面的灯整夜都会亮着。有个公共洗澡间，我进去看了，与大集体时代的澡堂子差不多，但无法适用。
六
不想呆在屋里看电视，于是决定出去走走，此时天空飘起小雨来。雨落在地上，能听有细而微弱的窸窣声响。我心里感叹，多么安静的小镇呀！山里的夜好黑，黑得几乎要吞没一切。农家屋里灯光好微弱，昏黄的光线没跑出多远，就被黑暗吞进肚子里去了。我站在马路边上，除过离灯近的地方能看清模糊的建筑物轮廓外，再也看不到什么。那黑乎乎的夜里藏着什么呢？多年来习惯了城市里的辉煌，猛然处在这样的黑夜里，竟然有些心虚，于是决定不走远，只在旅馆门前的空地上来回走。我快步走，眼睛慢慢适应了，才发现有两一白一黑两只小狗蹲在旁边惊奇地看着我。我边走边观察起它们来，黑色的沉稳，静静地蹲在那儿，白色的活泼些，跟着我走了几趟。估计在它们眼里，我是个奇怪的人，怎么会走来走去而不停止。雨滴渐渐密起来，眼镜上沾满水珠，额头上往下淌水，我的外衣湿透了。不耐雨寒，两只小狗起身进了屋。走了约摸半个小时，我进院子里请房东把门打开，简单洗漱后，躺在床上看电视。
十点多，我打开被子，用手摸，感觉有点潮湿，就打开电褥子开关。电视没好节目，就拿出随身带的散文集，看了一会儿，感觉有些困，决定早些睡。再次将手伸进被子里，却没热气，仔细检查才发现没接通电源。
关掉电视，熄灭台灯，屋子马上陷入黑暗中。我钻进被窝里，闭上双眼，打算美美享受这宁静的夜晚。山里的雨，就如山里的人一样忠厚，生怕打扰客人。它蹑手蹑脚的降落，发出的声音就如我的鼻息声，轻轻的，偶尔来个深呼吸，略微加重的叹息，直接钻入我心房深处，引起微澜。房东图便宜，被子棉絮又重又硬，压迫在身上，还带些潮气，更加重了我的负担。整夜几乎没有深度睡着过，一直迷迷糊糊。可恨的狗，总是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叫上一两声，那声音如一个鲁莽的汉子，直扑楞腾地撞进耳朵里，鼓噪我刚刚安宁的心神。我在心里恨恨地埋怨，山里的狗为何瞌睡少呢？还缺乏主见，狗云亦云。只要有一条狗叫，周围其它的狗肯定要附和，或近或远，此起彼伏。
2012-5-5

江南铁鹰

一篇很好的纪实散文。写得很细致，很生动，可见三月风很有生活的实际体会，又有相当的文学底子。

三月风

江南铁鹰 发表于 2012-5-14 1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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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很好的纪实散文。写得很细致，很生动，可见三月风很有生活的实际体会，又有相当的文学底子。

谢谢铁版主。不过是日记罢了。还是拿下来吧，放这怪怪的。

江南铁鹰

三月风 发表于 2012-5-24 2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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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铁版主。不过是日记罢了。还是拿下来吧，放这怪怪的。

好文章应该让大家关注，这并不是针对你啊，呵呵，三月风不必谦虚了。

烟锁雾楼

“支书44岁，生有3个孩子；村主任38岁，有4个子女。”这地方真好，计划生育管不到的地方。

烟锁雾楼

“支书44岁，生有3个孩子；村主任38岁，有4个子女。”这地方真好，计划生育管不到的地方。

烟锁雾楼

“支书44岁，生有3个孩子；村主任38岁，有4个子女。”这地方真好，计划生育管不到的地方。

三月风

烟锁雾楼 发表于 2012-5-27 1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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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书44岁，生有3个孩子；村主任38岁，有4个子女。”这地方真好，计划生育管不到的地方。

呵，这应该说算少的了，在很多地方根本就不计划，生七八个是平常的。

江南铁鹰

三月风 发表于 2012-5-31 2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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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这应该说算少的了，在很多地方根本就不计划，生七八个是平常的。

其实真正需要执行计划生育的恰恰是这样的地方。

烟锁雾楼

三月风 发表于 2012-5-31 2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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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这应该说算少的了，在很多地方根本就不计划，生七八个是平常的。

哇，竟然有这种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