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片街之二有

桂子

                                                         
                                                                  二有

半片街有一段是斜溜着的，从东往 西溜着，裁出一条斜线。不过二三百年，原来的住户挪了，新来的又挪了，斜溜的一块地就敞着，像门三娘的大襟子，上面的袢口漏掉了一粒，错扣在下面了，掉出来的那块襟子。
二有爹买下斜溜坡上的房子，是五十年前的事了。买了，住在那里，两儿子，大有和二有，大有跟着爹去了北路扛活，二有陪着娘守家。二有十四岁，爹客死北路。大有一路歇歇停停，两个月，将爹的尸骨收回家。娘仨 犯了愁。二有爹买房子买院，没买地。死人往那里歇呢，兄弟俩没法子，趁着黑，在自家院子里挖坑，安葬父亲。这事 做的小心，三娘守着门，听着外面的动静，兄弟俩在院子里啃哧啃哧，马灯蹲在地上，半明不暗的，被一股一股的风吹得瑟瑟忽摆着。大有跳下坑取土，二有在上面接着，起先是一锹一锹往 上扬，后来坑深了，大有拴了箩头，，二有撑着绳子往上拽。
后半夜，坑挖好了，兄弟俩把 爹的身子憋屈了一番，放到坑里，三娘忽然扑过来，起了悲声。二有急忙捂住娘的嘴，自己的嘴却不由地 抖动着。
天亮的时候，安点妥帖，在新土上面栽了柳。
不几日，大有走了，去了北路。二有陪着娘，住在一屋。
二有不是念书的料。长得高大，学了泥瓦工。很快就会上房编瓦了。
大有在北路娶妻生子，不回来，娘就念叨着，把 二有看得一紧紧地。
二有二十岁，半片街的周婆子来提亲，女方看二有长的高头大马，人前头端得出去，泥瓦匠辛苦，能有饭吃，也能给自家安顿好窝。
二有嘿嘿着，三娘不乐了，三娘说大有走了，二有要陪着娘，二有没说话，周婆子悻悻 而去，只喝了碗水，连块卤食都没落着。
二有三十岁，周婆子领了女人来，女人慈眉善目，是个做婆姨的料。先前嫁过一次，也不讲究了，二有喜欢，三娘没说话，女人就留下了。夜了，二有和女人正颠倒着，窗户上嘭地飞过一块土坷垃，三娘的声音在隔壁响起“哪家的猫跑到这里偷腥来了”。
二有接应着，起身出门撵猫。
回 屋，撩起被子揣摩着，渐入佳境，又一声 怒喝响起“该死的东西，偷吃到老娘头上了”声音极尽愤怒。女人听出了意思，推开二有。
翌日，三娘守着门槛看女人，眼里闪着刀刃，女人脱下身上的新衣，把自己的东西拢作一团，摘下头巾作包袱，背着走了。二有的步子刚拐在半片街，老远的飘来三娘的呼唤：二有啊，娘心口疼的……二有的脚就盯在原地了。
有路过的人，接了三娘的茬，说，二有，你娘唤你。
二有四十岁的时候，把 斜溜的坡子圈进院里，三间屋盖成五间。
住新屋了，三娘不肯独眠，和二有一铺炕。二有在娘的摩挲中酣然入眠。日复一日。
那时的周婆子还健在，拄了拐在半片街口上晒阳婆，和人闲话。看二有走过，喊住了，问二有还娶不娶了，二有低头看自个儿的脚，脚上的青布鞋泛着麻花，声音小小“总得有个做鞋的吧”。周婆子动了恻隐，说三娘老了。二有不语，点点头。周婆子又说有人看上你的屋了。二有笑得腼腆。周婆子来劲，斜着眼，“能做了三娘的主？”二有如实 作答，娘老了。周婆子就笑，笑的咳咳地。
二有在周婆子家见过寡妇，寡妇有子女，愿意给二有一个。二有喜得给周婆子拎了一副好下水。
二有估摸差不多了，回去跟三娘说的。三娘没说不，也没说行，三娘那会儿也七十 多了，蔓菁脸缩成核桃。二有就把寡妇领回来，还有一个十三的小子，在家里做了席面，请几个街坊吃了。
夜里歇息，三娘在二有的新 屋放了三床铺盖，让寡妇儿子睡在中间。入夜，二有睡不实，隔着半大的小子，也没什么 动作，二有抱了被子上了娘的炕。
如是者三。二有熬焦，女人也熬焦，二人渐有口舌。争端既起，寡妇扔下给二有纳了一半的鞋底，拽了儿子愤而 离家。有顷，托人捎话来，让二有住她那里，二有没敢声张，对娘说，工地远，需住宿。三娘过街割了半斤脂油，烙了饼，又 卷了几个咸疙瘩，放进二有的工具兜里。
半月。二有正帮寡妇收割，十三儿过来，后面跟着三娘。
二有歇了心思，把攒的钱买了材料，推倒平房，盖起二层楼，一楼出租门店，二楼住人，和娘住一边，另一边也租出去了。
三娘卧床日久，二有伏在旁边，只闻呼气，不闻吸气，一时拽了二有的手，说要葬在院子里，二有诺诺应着，三娘闭目。
那时大有已走，北路有子侄回来，怜惜 二叔，要二有去北路养老，二有变卖房产，和侄子 上路。一年，复归，形若枯槁。
村委接收，安置一闲置小屋。很少在半片街出入，既死，村委出资入殓。

桂子

冷笑 发表于 2012-10-31 1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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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一看标题，我以为是 半片街之二，我还奇怪，这 之一是啥时候发的？我怎么没看到就之二呢了？

之一是福寿，在散板，应莫冉邀请，来艺文。

桂子

韩川一啾 发表于 2012-10-31 2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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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有是一个大傻瓜啊

一种生存的状态吧。

松风

二有是孝子，三娘中年丧夫没有任何生活保证，拴住二有防老无可厚非。侄子靠不住也是自顾不暇，一笔“形若枯槁”带过，悲剧以另一种常见形态顺理传递到下一代。

这个故事比瞎子福寿典型得多。

桂子

松风 发表于 2012-10-31 2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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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有是孝子，三娘中年丧夫没有任何生活保证，拴住二有防老无可厚非。侄子靠不住也是自顾不暇，一笔“形若枯 ...

感谢，松风一直在读啊。

秦时明月

桂子 发表于 2012-10-31 2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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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生存的状态吧。

这句话契合《二有》

同时，想起《那五》

桂子

初晴之晨 发表于 2012-11-1 1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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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孝。

这样的寡妇妈的确存在，她的爱很残酷。

世间百态。

桂子

冷笑 发表于 2012-11-1 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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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贾平凹写这段，一定写成是二有和他娘乱伦。

呵呵，我隐去了，篇幅太小，没法展开。

桂子

冷笑 发表于 2012-11-1 1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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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娘以爱的名义不让二有结婚，有变态的心理。

是，寡母情节。

桂子

冷笑 发表于 2012-11-1 1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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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老姐隐去了，才说贾平凹云云。

虽说是人生百态，每个故事都是生活的一种，但何必非要叙述这种不 ...

呵呵，没想那么多，因为是在极其自然的状态下，就是一种状态。其中的谜局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