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家小妹

红帆之音

邻家小妹

　　邻家小妹绝对是他们家的骄傲。五个孩子，四个哥哥，就她一个女孩；而且，眼看着她将成为祖辈头一个最有出息的，她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马上就是大学生了，不出意外的话；这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家里就是再穷，供妹妹上大学，应该没有问题。村里的喇叭大声喊，让刘小玲来大队，有信，是录取通知书。全村人都知道了，刘家的玲玲考上了大学。
　　
　　“来！”大家举起了杯，“为了小妹的前途，”四哥说。为了给妹妹过生日，四个哥哥都回来了。今天特殊重要，一是妹妹的生日，第二是庆祝妹妹考上大学。9月份开学，她就要去省城上大学了。村里教育差，没出过大学生，玲玲打破了这个魔咒；她也是全村最漂亮的女孩。蛋糕是四哥买来的。估计最少花了他下煤窑两天的工资。“三哥，插蜡烛，你的手白。”“我手也不白，二哥吧。”二哥说：“还是大哥吧。”大哥快三十了，但还没有媳妇，上学上到初中，不上了，不算小妹，就是家里最高水平。弟弟们都没迈进初中门槛。大哥很斯文的，插了二十根小蜡烛。爸爸妈妈今天看起来，没有那么老了，其实并不老；他们结婚生子从没耽搁过。
　　
　　蜡烛点着了。大家都不会唱歌，像电视上人家唱的“祝你生日快乐”，可能也会，但唱不出声来，村里的小学不上音乐课，孩子们从小就不会唱歌。那就沉默吧。他们让蜡烛燃烧了一会，心里在唱，盯着蜡烛，却像默哀一样。
　　
　　九月，玲玲带足了学费，由四哥陪着，去了省城。妹妹去了学校，四哥外地打工去了，他说，煤矿保不住哪天出事，他还想多活几天，不在煤矿干了。单说他四哥，在外游荡了一年有余，混了个自给自足。突然有一天，接到了三哥的电话，让赶紧回来，家里有事。有什么事？电话里说了一句：回来再说吧。四哥疑惑，莫非房子塌了？那也不一定我非回去不行啊，你们几个还不行吗！也可能说媳妇？也可能。哥四个，都没有媳妇，唯独老四人精干，希望最大。村里弟兄多的人家，讨不上老婆的，不是没有。四哥花完了最后的两张钞票，回到了家中。
　　
　　没想到，是妹妹病了。学校已经派人送回来了。“就是发烧。”妈妈说。已经好长时间了。“那咋办？”“这不是等你回来，”“等我干啥呀，我又不是医生。”很显然，应该去医院。大哥相亲去了，那两个哥哥在，等着老四拿主意。妹妹躺着，脸色出奇的白。“只有送医院。”老四说，哪怕先检查检查。吃了饭，他们张罗着，雇了邻家一辆车，带妹妹去了县医院。
　　
　　“吃啥来？”一路上，四哥问。“就是吃了些蛋糕。”夸张吧，一年前的事了，当时的生日蛋糕，给小妹切了一大块，全吃了，奶油糊一嘴，四哥也觉得好吃，哥几个没吃过，都觉得不错，还特意剩下一块，留着给小妹的。直到把玲玲吃的肚疼。“后来肚子一直不舒服。”玲玲知道四哥最亲，最关心自己；“同学聚会，又吃过一次，还是难受，再也不敢吃了。”“垃圾食品！”四哥后悔自己买的那块生日蛋糕，尤其那层厚厚的奶油，不知道什么东西做的，好像现在还在肚子里，没有消化。
　　
　　检查结果出来了。白血病。这是一个令全家晕眩的消息。别的知识没有，但这点知识，已经普及，成为常识了，那是谈虎色变的，从少见多怪到司空见惯，悄然降临寻常百姓；可万万想不到自己头上，比雷击更准，比中大奖更容易似的。谁也知道白血病是什么。它意味着死亡，和污染有关；或有精神因素。和遗传好像关系不大。全家好好的，为什么单单是小妹。就因为她爱吃蛋糕？奶油......四哥想入非非。妈说过，妹妹从小没吃过奶，面糊喂大的没想到还这么聪明。
　　
　　这样的事瞒不住刘小玲，女孩比外人更能感到病痛的折磨，她被病魔挟持了，不由得恐惧，甚至心灰意冷，绝望起来。她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世界；在大学，像她这样，山花一样，纯洁可爱，尽管腼腆、不爱说话，更不会主动接近男同学，却不乏爱慕、追求者；其中，有一个男生暗恋最炽，她也有所察觉。这说明，她是一个敏感的人。她期待着美好恋情。但是现在，还敢想什么？她想了很多很多，最后，还是想到了爸爸妈妈和哥哥。他们会救我的。她想。
　　
　　医生见了孩子的爸爸妈妈，建议给孩子做骨髓干细胞移植。这是最有效的治疗方案。没想到爸爸妈妈面有难色。吞吞吐吐了半天，妈妈说了一句：孩子不是我亲生的。医生愣住了。“孩子知道吗？”“不知道。”你跟孩子说过吗？废话。您现在能说吗？“我张不开这个口。”当妈的喃喃。“要不，您对女儿说吧，说清楚。”医生对她爸爸说。“他更说不清楚。”妈妈知道老头窝囊。孩儿她爸脸红脖子粗，一声不吭。何况，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但是，玲玲等得焦心。
　　
　　“二十年前，你爸从你老舅手里二百块钱，买下了你，那时你刚刚满月。你五个姐姐，家里没有男孩。”小玲含着眼泪，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她知道了，一户人家，把她卖给了老舅，老舅又卖给了爸爸妈妈，当时一百块钱买个小孩，买得到。妈妈说，那家人家还在，要是找恐怕还能找见。人家说了，这不是把孩子扔了，是给孩子找个好人家，人家也知道咱家净男孩子，没女孩，错待不了。小玲想象着，生自己的人，什么样子，什么感情；只想赶紧联系他们，除了想认亲，也想着救命，她是亲生父母身上的肉，只有血缘关系才能骨髓移植，让自己重获生命。
　　
　　老实巴交的养父想去找孩子的生父。小玲也要去。全家人合计，决定让爸爸带着小玲去。男人，一家之主，抛头露面应该的，小玲非去不可。再多人没必要了，尽量俭省吧。根据老舅提供的线索，他们找到一个县城。住小店，左打听右打听，找到了那户人家。为了事情不致唐突，小玲让爸爸先用手机联系一下。那家开了个门店，上面广告牌上有电话号码。第二天早上起来，吃了早饭，小玲好不容易稳定住自己的情绪，拨通了那个电话。
　　
　　“喂，你谁呀？”对方的声音，像潮湿的沙子一样的男人的声音。
　　“我是你二十年前送给了人的女儿。”小玲忍着哽咽。老人站着，胆怯地看着。
　　“你是谁？”
　　“我是你女儿！”小玲哭了。
　　对方好像听明白了：“你在哪儿？”
　　“我要见你，我已经来了！”小玲确认就是亲爹。
　　“你一个人？”
　　“还有一个人。”
　　“谁呀？”
　　“我爸爸。”
　　对方沉默。
　　女孩任由眼泪流着，等对方回话。
　　“我先和你爸爸见一见吧。”对方挂了电话。
　　
　　就依对方，为了顺心，父女俩商量好，养父去见生父。小玲等着，她累了，躺在旅店小屋里，让爸爸从外面锁上门。一个人，静悄悄的，女孩躺在那里，冷得浑身发抖，只好盖上被子。她闭上眼睛，梦幻里看见自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冰天雪地里，擦燃一根火柴......她想象着亲妈，甚至外婆。
　　
　　爸爸回来了。“他说不想见孩子。让咱们回去，他们商量商量。”“我妈呢？”“没见着。”没想到是这种结果。小玲主意已决，死也要见到亲娘。过了一天，他们去了。不邀而至。第一眼见到亲生父亲，女孩敏感地觉察到一种虚伪和狡诈，她难以想象这就是父亲。“不见着我妈我绝不回去！”女孩那种英气勃勃是父亲没有的。“好吧，”她妈就在楼上。这是三层楼的自建房屋，一层门面，二层放东西，三层住人。不用说，孩子见了她妈，那是放声大哭。母女俩搂抱在一起，女孩跪在地上，怎么也抱不起来，头上的帽子也掉了，露出难看的光头，化疗让她掉光了头发。“妈！你要救我啊！我的命就在你的手上！”“妈救你，妈救你！”亲生母亲泣不成声。一家人说好，孩子先回去，这边准备准备，去孩子所在地医院做骨髓移植。小玲和老人一路含泪坐上了返程的车。
　　
　　他们在家等了一个礼拜，又在医院等了几天。医生说，再不来，就要错过最佳手术时间。他们打电话催。终于得到答复：对方需要这边支付一定数额的营养费，才肯捐出骨髓。多少呢？10万。考虑到，再多，这边也拿不出来。十万块钱！这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小玲觉得匪夷所思。莫非他们不是亲的？需要亲子鉴定吗？什么是亲生骨肉？莫非钱真的这么重要？10万，听说，不足以豪门轻手拈来，随手一掷；可养父母拿不出来。他们真的做了亲子鉴定，其实多余。血缘关系没有问题。但是那边再没了消息。他们算不上豪门。不过有一个门面房。女孩耐心等待，直至生命之火熄灭的一瞬，“你恨他们吧！”四哥悲愤地看着小妹。她轻轻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
　　
　　Hg 2013 3 26

若晴

先坐沙发着~~{:soso_e160:}

红影

又是一个另人揪心的故事。
这亲生父母好狠的心，若干年前抛弃了女儿，当女儿生病时，再一次抛弃了她。
这女孩真是命苦。

听闻

{:soso_e127:}先占位，慢慢看。

红帆之音

红影 发表于 2013-3-26 1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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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另人揪心的故事。
这亲生父母好狠的心，若干年前抛弃了女儿，当女儿生病时，再一次抛弃了她。
这 ...

问好红影！欢迎点评，还须鼓励！谢谢！

红帆之音

若晴 发表于 2013-3-26 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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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坐沙发着~~

问好若晴！请多关照！

莫失莫忘

人间悲剧又再一次袭来，
只是这悲痛，愤慨，
从来不会因为一次次的目睹而减少分毫。
亲情，原本最真最纯，最踏实的感情，
却在这世界中渐渐迷失了它的本性。
太多的欲望，太多的阴谋，甚至太多的私心，
都像一抔一抔的土，埋葬着那些天生的纯粹。

或许想开点，
只要有情就好，管是不是亲生父母，
只要有人爱自己就好，只要自己也有珍视的人就好，
不懂亲情的人，自然没有资格去得到亲情。

红帆的文字愈发深刻了，让人读后不能平静。
只是这样善于捕捉人家悲情的眼睛，
不要被哀伤浸透。

小女孩的一生就像一根火柴，
燃烧着，却不知道那摩擦的纸才是她生命的源泉，
一直以为那根木棒才是归宿。
在快要燃烧殆尽的时候，
才被告知，自己曾经依靠的，不过都是幻象，
而真正给予她生命的，
却在之后狠心离去，
只留下她空自悲凉，归于寂灭，
想来，让人扼腕。

红帆之音

莫失莫忘 发表于 2013-3-26 14: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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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悲剧又再一次袭来，
只是这悲痛，愤慨，
从来不会因为一次次的目睹而减少分毫。

问好莫失莫忘！很期盼您的点评，给人以启发和力量。非常感谢！

红影

红帆之音 发表于 2013-3-26 1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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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好红影！欢迎点评，还须鼓励！谢谢！

写得很好啊，你总能找到生活题材，并把它变成文字，给人以思考和警醒，佩服你呢。

红影

听闻 发表于 2013-3-26 1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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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占位，慢慢看。

问好听闻，感谢你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