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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 西 瓜
分享三个小故事。
第一则
一个11岁的少年,跻着一双拖鞋,跟着父亲推着一板车西瓜到城里卖。他们凌晨时分就出发了,指望天亮前赶到集市,占一个好位置,卖上好价钱。现在遂愿了,天色尚早,太阳公公还没有发功,集市上只有一些早到小贩在布置摊位。
斑驳的树荫下凉风习习,经过几小时的长途跋涉,这个瘦弱的又困又饿的少年扶在车架上睡着了。小小的脸上蒙满灰尘,被一道道汗水冲刷出一条条沟壑;双脚从拖鞋里面褪出来,踏在凉快的地面上,腿脚上积满灰垢,黑乎乎的,此刻爬满蚊蝇;那双拖鞋东一只西一只被踢啦到板车下面,也辨不清原色了,每只鞋的后跟部都被磨去一大块,鞋帮部分虽然明显能看到多出粘合的痕迹,依然断裂了几处;他穿着一件迪卡褂子,这是为这趟进城特意穿的,虽然与这个季节不符,虽然妈妈爸爸呵斥过他,虽然姐姐们嘲笑过他,可是这算什么呢?这件是他最体面的衣服了。
接近正午,来了个大生意,一个体面时髦的女人挑了4个大西瓜,共29斤半,经过讨价还价,以低于市价两分钱的7分钱/斤计算,再去掉零头,一共2元钱。女人要求送货上门后,再付钱,父亲把西瓜装进袋子里,叫男孩扛着跟那女人去结账。30斤西瓜扛在男孩肩头,开始不觉得沉,可是随着女人走过大街穿小巷,渐渐觉得喘不上气来,但是在小小的虚荣和卑怯心理支撑下,男孩咬牙坚持着。
最后再爬了6层的楼梯,站到女人家门口的时候,男孩真的快倒下了。女人一边开门,一边警告:“在门外等着,不准进门啊!”门开了,男孩刚扫了一眼洁净的地板,现代化的家具,就被女人挡住视线,在女人如锥的视线里,男孩把西瓜一个个从麻袋里掏出来,放到门内,刚站起身体,女人扔出2元钱,“嘭”就把门关上了。嫌恶的眼神逼得男孩眼泪在眼眶打转,楼道里的邪风携着关门的那股气流鼓舞着那两张张牙舞爪的纸币忽高忽低忽近忽远的飘动,男孩等不及平复眼睛里的酸胀,跳起身追逐。
第二则
也是一个11岁的少年,也是一个瘦弱的男孩,但不是同一个。
男孩是家里的老大,他帮助分担大人事物已有几年了,一到暑假,家里舍不得吃的蔬菜瓜果,几乎都是他拿到集市上买,然后爸妈用那些活钱买一些盐呐、针头线脑等必需品。这天卖的是西瓜,爹娘在开荒地里种的一小片西瓜开园摘得第一批早瓜,装在两个麻袋里,搭在自行车的后架上,跟村里的几个后生搭伴跑远一些到城里去买个好价钱。
自行车是家里最值钱的家当,除此以外,连一样像样的东西都没有。这车是父亲用屋后那棵最大的树跟村头二蛋子换的,形象和简笔画似的,没有多余的笔画——俩轱辘,一个车架,一个龙头,一根链条,至于雨板、链盒、刹车、铃铛,连二蛋子也没见过,二蛋子也是倒别人的旧车。但这不影响男孩驾驶,顶窄的乡间小道上是他玩绝活的舞台,下陡坡也难不住他,前鞋掌往前轮后一抵,想快就快,想慢就慢,想停就停。我们就不再描述男孩的服饰衣着了,这不是重点。
话说男孩兴冲冲随着同村的青年来到城里,带着那两个半麻袋西瓜,蹬着简笔画版的自行车在人流里游,一辆吉普车从对面也在人流里游过来。两辆车相遇了,平行了,分离了,突然,男孩被从自行车上抓下来,是那个吉普车司机指责男孩刮蹭了吉普车。
人群呼啦啦围过来,同来的村人分开众人围过来,懵里懵懂的少年只见人们的嘴在张合,听不清一个字,最后只听同来的那个在村里最灵光的铁蛋哥说:“你说恁多没得用,他一个小娃子哪有钱赔你?他只有这两个半布袋西瓜。”最后,西瓜还没到集市,西瓜摊还没摆起,西瓜连同两个麻袋归了吉普车。
我们给男孩一点消化的时间,他需要捋清发生了什么,就算捋不清,让他先想一下母亲的眼泪,父亲的打骂,弟妹们害怕得抱作一团。这两个半布袋西瓜,父亲想换一把割稻子的镰刀,母亲要买两块洗衣服的胰子,弟妹们馋冰棒很久了,这些昨晚父亲在饭桌上都乐呵呵的答应了的。
以上两个故事发生在上世纪80年代,70后的孩纸们不可复制的童年。第一则故事的主人翁(男孩甲)的小学生活糊糊涂涂,没有得到过一次奖励;之后,突然开了窍,到中考时成绩在全区数一数二。第二则故事的主人翁(男孩乙),是个小机灵,堂屋了贴满了奖状;在初中阶段,很喜欢打架,没毕业就辍学了。
“城里人”在两颗幼小的心灵催生了一股魔力,改变着两颗小宇宙运行轨迹。
他们后来都成了优秀的人。
苦难是所学校,作家曹文轩说过:每一个时代的人,都有每一个时代的人的痛苦,痛苦绝不是今天的少年才有的。少年时,就有一种对痛苦的风度,长大时才可能是一个强者。
第三则
这个故事发生在不久。
吃过晚饭,天色尚早,菜市场门口有两车西瓜,皮色符合网传好吃西瓜的特点,很新鲜,主人也很细心,车帮的位置隔着厚纸板,以免西瓜撞击损伤。卖瓜人也是个小个子,30岁左右的年轻人,发型时尚,衣着体面,休闲鞋干净舒适,地上摆着电子秤。看见我走近瓜车,扬声说:“两车都是我的,随便选!”
小伙子很健谈,买西瓜的七嘴八舌,不一会就知道了,他不是瓜贩,是瓜农,种了几亩西瓜,外地瓜贩上门到地里摘,3毛/斤,眼看头茬瓜都快被瓜贩收完了,想自己到市场卖点高价,就和老爹一人载一小拖拉机西瓜来了。
我告诉他,离菜场有两百米,在5楼,没电梯,给不给送?他说,远不怕,有电动车。见他不停的往一只大口袋里塞西瓜,我提醒道:“往5楼扛啊,你扛得动?”他说:“我有劲,在地里一两百斤不是问题。”我明白这话掺有想多卖快买的成分,但不好再拒绝。
过完秤,共89斤,年轻人骑电动车载着我和西瓜,当我空着手气喘吁吁的爬上5楼,刚打开门,他就上来了,看得出,累得不轻。
在集市,他的西瓜卖4毛/斤。
“城里人”、“乡下人”在这个故事里已经没有差别了,无非“工种”不一样。两种人走在一起很难说谁贫谁富,和这个年轻人比起来,我与他经济上的差距那是相当大,人家几亩田,两头牛(铁牛),老婆孩子热炕头是必须的,另外修一座独门独户的宅院,搞不齐弄了什么农民专业合作社、拆迁户什么的,那么,“我”们该成为“他”们或同情或鄙夷的对象了吧?
无论上世纪80年代,还是而今现在眼目下,一季西瓜买下来,多少都会对人生产生一点启示或思考吧?这一季的西瓜会否改变谁的人生轨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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