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常州人
我的出生地是常州。那是一个位于苏南与苏北临界点的小城。历史没有苏州那么浑厚,风景也没有无锡那么的旖旎。就便是传奇方面,也没有镇江那么经典。好歹也有个白娘子水漫金山寺的神话故事不是?当然与六朝古都金陵城,更加不能相提并论。至于国际大都市——上海,那就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她,在整条条沪宁线上,是最不起眼的一座小城市。
可不管你怎么看不起,它居然有个别称叫龙城。
龙,可不简单了。炎黄子孙各个是龙的传人,其中最不得了,必然是历朝历代的皇帝。因为他们不仅是龙的传人,而且自称属于龙的嫡嗣,是龙生的老大,所以就是天子了。龙城,就是出龙的地方,出皇帝的地方才是龙城。
关于常州为龙城的来历很多,不同版本不少于三四种。我以为只有这条最靠谱,就是相传我国历史上的南北朝,齐梁二朝一共15个皇帝,居然都出在常州。这一块地方居然诞生过15个皇帝,不是产龙圣地吗?当然就是名副其实的龙城。
龙城常州,还有个地方叫龙城里。估计这条小弄堂里,起码诞生过不止一个皇室后裔,否则断然没有资格叫龙城里,这样霸气的名字。
偏偏我就也出生在这叫龙城里的“龙窝”里!不过千万不能误会,我的身上没有半点任何一位皇室血脉,也就是凑巧生在了这块盛产龙裔的风水宝地。
1949年9月19日的拂晓,龙城里华野某军的战地医院临时所在地。一位个某师卫生队女教导员,诞下一个男婴。这个落地就哇哇大哭,被产房外焦急等待的某团政委,误以为是女娃娃的,就是鄙人。因为这个理由,明明是个带把的小子,偏偏被身为军人的老爸,赋予一个极为女性化的名字——晓燕。
拂晓飞过天际的一只雨燕,多有诗意,多有文化,又是多么充满了浪漫与深刻的寓意?新中国就要诞生了,她就是一只拂晓出现在东方的雨燕。
可惜啊。堂堂华野一员儒将,居然给自己盼了多少年的假长子,赐了个如此娘娘腔十足的名字。害得我明明是个爷们,被人误会做女人,居然直到今天!
关于假长子一疑问,留下个包袱,以后说明。
中国估计至少有半数人,在什么地方出生,就在什么地方长大的,至少也是成年之前很少离开出生地。所以,一个人的出生地,常常就是他的成长地。这些人,在回答“你是哪里人?”的时候,都会脱开说出自己的出生与成长的地方。比如,咱们这批北京、天津的知青,是不是一多半会这样回答别人的提问?
可偏偏我就不是。我虽然出生在常州,却仅仅在常州住了不足5个月,便抱在奶妈的怀里,混在解放大军的后勤队伍里,开进了大上海。
然后,开始了我做上海人的生涯。
别说,不仅是我。我的女儿也继承了我的游子式生涯。她出生在北京,一岁半回到四川我们身边。3、4岁的时候又随我们调到苏州。七八年前,我们随着她回到上海。她断然不会长期定居上海,究竟会效仿我到哪一站是个头?我不知道,她自己也不知道。反正四海飘零式的生活,我已经有了接班人。
我说自己是常州人,当然不仅因为我出生常州,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我的奶妈是常州人。
我曾经写过的文章里提到,我有三位母亲。第一位当然是生母,第二位就是我的奶妈。常州话称恩娘,深深体会这称谓的含义。有恩莫过娘亲,恩娘,就是恩大于娘的母亲。还有第三位母亲,以后告诉你。
母亲怀胎十月,孕育了我。恩娘12个月的奶水哺育了我,孰轻孰重?对我而言,没有区别,同样的天高地厚。
因为我的恩娘,所以理直气壮地说“我是常州人”。
我第一次去常州是18岁,那是1967年。恩娘看见一个大小伙子跪在自己面前喊“娘亲”,真是泪如雨下。我依偎在恩娘怀里,像婴儿一样,享受母爱的温暖。
第二次再去看她老人家,已经是1976年。
九年以后,我领着她儿媳妇回家了。
那时候,老人家严重的白内障已经几乎失明。她颤巍巍把我们夫妻搂紧,老泪横流地说:“好儿子,我有个如此知恩图报的奶儿心满意足了。”
那一年,我在常州住了3天,哪里也没有去,日夜守护在恩娘身边。妻子是几个弟妹陪着。
我定居苏州后,每年都要数次返回常州,住在龙城里恩娘的家中。说实话,我回到常州去过的次数,远远超过回南浔。一直到十年前恩娘去世,都没有中断过返回龙城。
如今常州早已巨变,龙城里也不复存在。我也有十年没有回过常州了。只是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是吃着常州恩娘奶水长大的人,自己是个常州人的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