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堆狗事（６－－７）

望雲

六
　　　漂亮的公狗，被村打狗队乱枪乱棍送上西天之后，村长和众打狗成员兴奋不已。特别是村长，自以为实现了除掉公狗的多年心愿，显得更是激动，一不小心，脱口说出了一个成语:食肉寝皮。此语一出，围在他身边收拾公狗残局的那班人马，个个以面相觑，不知村长说的是什么意思。
　　　上文已经交代过，这村长是十里八乡少有的读过高中的“老三届”， 识得不少字，肚子里还有点墨水。不仅如此，他还会用解方程的方法为小孩儿们做数学题，比如2+3等于几，他会告诉你，设2+3等于X，然后再告诉你X＝5，所以2+3＝5.你看人家多有学问。刚才他激动不已，脱口说出的那个成语，是他二十多年前，在高中语文老师那里学来的，平时轻易不用，现在这里用，正合时宜，准确表达了他此时的心情。意思是，他十分地恨这只公狗，恨到什么程度呢？恨到要把它打死之后，吃掉它的肉，还要把它的皮剥下来当睡具使用。人家是有文化的人，说出的这话，那帮只会打打狗，捉捉猫的凡夫俗子，哪里知道是什么意思？当众人问村长那四个字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他只是冷冷地笑了一下，说：
　　　“不关你们什么事，把狗给我抬到院里去，再给我剥了，皮不要弄破了，然后把狗肝给我摘下来，晚饭就吃这个下酒！”
　　　众人听了十分高兴，知道村长今天心情好，晚上又要请他们喝革命小酒了。于是大家一齐用力，将那公狗的尸体抬到了村长大人的大院内。有的磨刀，有的找盆，个个忙得不亦乐乎。后来人们对公狗开肠破肚，剥皮宰肉，把个公狗弄得七零八落，如五马分尸般委了一地。村长和其他几位副职在正屋的中央抽着烟，喝着龙井，玩着开口笑，等着吃狗肝，喝烧酒。一片快乐景象，好不令人钦羡！
　　　正当人们玩得开心，忙得也开心之时，忽然从院子东边的狗屋内，传来几声狗小姐的哀鸣声，众人向声源处一看，狗小姐正坐在狗宝宝中间，伤心地哀嚎着。
　　　原来狗是不自食的，对于同类被屠之后的气味却极其敏感。村长家那狗小姐凭借其极其敏感的嗅觉，迅速判断出有同类被害了。后来它又仔细嗅了嗅，加上看见了院子中央那委了一地的狗尸，立即明白漂亮的公狗死了。它简直痛不欲生，禁不住哀叫起来。村里那一行干部对狗小姐的哀鸣，刚开始有些感到奇怪，不一会也就不再理它了，照样抽烟，喝茶，玩开口笑去了，接着他们还要吃狗肝，喝烧酒呢……
　　　从此，狗小姐每日在村长大院内哀嚎声声，持续了很长时间。那群小狗是漂亮公狗的后代，见得妈妈如此悲伤，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它们还太小了，狗小姐也不想把这事过早地告诉孩子们。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眼看冬天又要到了，狗小姐又一次想到了去年冬天与漂亮公狗一见钟情时的情景，不禁感伤起来。它对公狗充满了深深的追念，觉得公狗根本就不是一只坏狗，相反它既通狗性，也懂得人情。它在世的时候与自家主人闹的那些矛盾，根本就不是公狗的错造成的，相反是自家主人不对。自家主人不能见狗就打就骂啊。公狗刚开始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吠过自家主人，是自家主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趁其不备打了它之后，它才做出了适当的反映。这个也很正常啊，狗之本能，为何又成为自家主人一次又一次残害漂亮公狗的理由？关于那几次残害的惨状，我们狗听了都觉得要发抖，漂亮公狗可是亲身经历过的啊，可以想象漂亮公狗生前因自家主人的自私、狭隘和残忍受了多大的苦和罪！自家主人给漂亮公狗的狗生造成了极大的不幸，使它在两年多内，几乎总是处在一种逃生保命的境况中，这也太令我们狗类愤愤不平了！
　　　人啊人，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们，我们对你们没有造成什么伤害啊！公狗最后还是死在了人们的无情与专横中！听说全村其他的狗也全部被人们杀害了，当然也包括漂亮公狗的其他后代及其他与之相好过的狗娘们，真是作孽啊！本狗虽然逃过了这一劫，但不知道今后会被人们怎么处置，还有那群宝宝。我一定要把它们抚养成狗，那是漂亮的公狗留在世上唯一血脉了。等它们长大成狗之后，我会把我见到的我们狗类的一些不幸之事告诉它们，当然包括乃父的悲惨故事，让它们在人世间小心做狗，谨慎为犬，否则会死无藏身之地。
　　　做为一只狗，一辈子是否顺当，是否幸福，全看你生活在什么地方或在什么人的领地里了，你看张村的狗们现在不是都活得好好的吗？听说世界上有一个地方是狗的天堂呢，这地方叫西方吧？据说那里的人都对狗很友好，基本上把狗当成了自家的成员，狗与主人一同住，一同吃，甚至还有一同睡觉的。啧啧，那才叫我们狗类羡慕呢，可惜啊，我们这里不行。我们谈个恋爱什么的，都受主人的限制，当初我与漂亮的公狗交往时，就受到主人的干预，不是本狗拼命反抗，就与它成就不了那段既美满又痛心的姻缘，也就没有这群小狗子了。
　　　唉，可怜啊，我们这些狗！
　　　村长家的狗小姐成天精神不振，哀声叹气，更加消瘦了；那几只小狗也慢慢长大了。有一日，小狗们围在狗妈妈跟前嬉闹，狗妈妈望着这群活泼可爱的小狗，不禁又想起了死去近一年的漂亮的公狗。他担心这些小狗长大之后，继续生活在这个村里有与乃父一样的下场，一个念头在它的脑中闪过——我应当趁机带这群小狗走，离开这个令自己伤心，让自家小狗未来没有安全保障的地方，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寻找快乐的家园！
　　　狗小姐这么想着，眼前似乎出现了它想象中西方的狗的乐园，但它很快又自我解嘲了——谁知那地方在哪里，也不知道存不存在？即使知道那地方在哪，凭我们这些狗力能到得了吗？我们还是在这方圆十里八村中找吧，听说李村就不错，不如到那里去！狗小姐带领众小狗离家出走的决心已定，就等出走时机了。
　　　有一天，村长大人又喝多了，晚上十点多钟，才七颠八倒地从外面回来，他站在外面掏钥匙，弄得叮当着响，狗小姐以为村长夫人，即它的第二主人会起床为村长开门的呢，可是它想错了，村长夫人才不会半夜起来，为醉酒回家的丈夫开门呢，即使不是醉酒回家，这么晚了，村长夫人也是懒得为他开门的，不骂他几句就很不错了。
　　　狗小姐想，人类与我们狗类不同，总喜欢生气，赌气，甚至记仇，夫妻之间也兴这个。村长夫人就是这样的人，她就生丈夫的气，与丈夫赌气，因为丈夫从来不听她的劝说，总是每天很晚才回来。她生气，与之赌气，甚至可能还有些记仇了。有一次，也是半夜了，一个女人送丈夫到门口，还与他款款道别，从那一次起，狗小姐就发现它的第二主人对主人有些仇恨了。
　　　村长今天这么晚醉酒而回，并且第二主人是不可能起床为他开门的，狗小姐觉得带着众小狗出奔的机会来了。于是它悄悄地叫拢所有的小狗，告诉它们今晚出走！众小狗听后十分激动，因为它们自出生后，还没有到外面去看看，成天被主人关在院内，差一点就要憋死了。他们根本不知道，此次狗小姐带它们集体出走更深远的意义。
　　　过了好一会，村长才把大院的门打开，众小狗在狗小姐的带领下，沿着院墙边鱼贯似地迅速溜出了大院，村长大人酒意正酣，醉眼朦胧，哪里知道众狗从自己的眼皮底下、脚后跟边溜之大吉了！狗们到达院外之后，如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觉得空气都好像不一样，格外新鲜。它们努力压制着自己因喜悦而发出的声音，纵情地呼吸着外面新鲜的空气，觉得畅快不已，舒服极了。不一会，众小狗在狗小姐的带领下一直向西边的李村方向跑去。
　　　天还没亮，它们就到了李村。那里确实不错，村庄掩映在一片绿色之中，清一色的两层农家小院,沿着一条宽阔的马路两边排列。看得出,这里家家鸡鸭成群，户户嬉嬉闹娃。尽管也有几只同类对它们的到来感觉不高兴，但大多数还是表现出对它们热烈欢迎之态。那里的人们对它们的到来也很包容，有的还收留了小狗中的几个兄弟，把它们像宝贝似地抱回家中喂养。对眼前的情景，狗小姐激动不已，它认为自己的选择做对了。众小狗大都有了好的归属，如何不让它高兴，欣慰！
　　　过了几年，原来的小狗都长大了，有的还有了自己的宝贝。当年的漂亮的狗小姐当上狗xx，也老了不少。它渐感体力不支，精神也大不如从前了，于是，它就在李村一处废弃了的仓库内安顿下来，准备在这里安度晚年，了此一生。全村的狗们、人们对它格外照顾，不时有人给它送来一些好吃的，不时有狗来它这里转转，与它亲一亲，使它的晚年生活过得有滋有味的。有时候它还会对受了委曲的，前来寻找安慰的小狗讲一些过去的狗事，以此开导它们。
　　　据说当年狗小姐带领众小狗出走的时候，曾被一位夜起方便的老年人看见过，这事后来不知道怎么传来传去，传到了乡长的耳里，乡长大人认为村长欺骗了自己，欺骗了上级和组织，隐报自家有狗，有违“除狗务尽”的指示精神，一怒之下把村长的职务给拆了，村长气得几天都没有喝酒。后来听说是中风了，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没过多长时间也就一命乌呼了。村长的家势就此衰落下去，至今也没有振兴起来。
　　　七
　　　故事快讲完的时候，老太狗又不禁笑了起来，它究竟在笑什么？
　　　老太狗最后还给我说了一句：狗的快乐世界在西方，人世间没有快乐的狗！
　　　打从老太狗那里回来后，心情似乎好了一点，身上也没那么疼了。我在反复思考老太狗最后给我讲的几句话，百思不得其解。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与人们相安无事。
　　　又不知过了多久，我发现那些过去给我送食物的阿姨们，最近不给我送吃的了，于是不由地又想起了老太狗那几句话。
　　　有一天早晨，我决定开始流浪。
　　　我低着头，压低尾巴向另一个陌生的地方跑去，此时有一人家音箱里正播着一支歌曲，歌词中有几句大概是这样的：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浪……
　　　2012年７月作于荆襄陋室

行云流水

哈哈，真是幽默中不乏哲理啊！辛苦了，耐着性子读完了。狗的悲惨，折射了人性的丑恶！

望雲

行云流水 发表于 2014-4-9 18:05
哈哈，真是幽默中不乏哲理啊！辛苦了，耐着性子读完了。狗的悲惨，折射了人性的丑恶！

谢谢您花时间读拙作。可能很少有人能读完这样的文章，不知道怎么评论这种现象。荣幸，真得很欢迎听到您的指导意见。

行云流水

望雲 发表于 2014-4-10 17:13
谢谢您花时间读拙作。可能很少有人能读完这样的文章，不知道怎么评论这种现象。荣幸，真得很欢迎听到您的 ...

客气了。您的视角很独特，看似以另类写的，其实反映了许多现实里的问题。当今世界，许多人其实比另类更可怕，更龌龊；世界需要您这样的视角，需要这样警示社会的力作。该我感谢您！期待您，更多的精彩！

行云流水

其实，狗是人类忠实的朋友！
我上小学的时候，听见有人骂某某人是“走狗”当时不理解，虽然是反话，可是体现了一种绝对的忠诚。
当今世界缺乏诚信，尔虞我诈，实在需要一股清新之风来匡正视听，震撼心灵。这样的作品，值得一读，值得深思！

望雲

行云流水 发表于 2014-4-10 18:58
客气了。您的视角很独特，看似以另类写的，其实反映了许多现实里的问题。当今世界，许多人其实比另类更可 ...

太高评了。多多交流。

行云流水

望雲 发表于 2014-4-10 19:55
太高评了。多多交流。

客气了，实话！

望雲

行云流水 发表于 2014-4-10 19:59
客气了，实话！

忘忧草

草儿继续占位，敬茶，明天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