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89-92

烟柳人家

怀念我的几个战友

我的一对红

由于年头久远记不清他的名字了，他是我从新兵连分到老连队的同班战友，68年兵，河南人，篮球打得很好。那时候新兵老兵结对子搞一帮一一对红，他是负责带我的老兵，我们叫我的一对红。这个兵大我两岁，那年刚刚20岁，虽然平时话不多，但是办事有板有眼，军事技术也挺过硬。有一天后勤机关的一栋仓库漏雨派我们连队去修房子，房顶上有一道380伏的高压线，在修房顶时他不小心脑袋碰到了高压线上，一下子就被电流击倒了，虽然身边的人抓住了他没让他从房上掉下去，但是当时就停止了心跳。经抢救无效我这个战友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他换下来的衣服还是我帮助洗干净真理好和其他遗物一起交给他父亲的。那天他穿的是解放鞋，头上的帽子左侧被电流烧坏了蚕豆大小的一个洞。奇怪的是在他之前我们副连长也用头碰到了那根高压线可就没有触电。虽然过去几十年了，我依然能回忆起他的摸样。


机械班的两个拖车司机

70年我从勤务连调到储备库任保管员，我们师也从北京调到了湖北执行任务。我们仓库有个机械班，一个班的战士负责好几十台各种机械的使用。有一天机械班两个战友开一辆解放30的拖车去帮地方拖拉机站拖一辆陷在泥塘里的拖拉机。在回来的路上车开到一条铁路上时突然熄火，巧的是恰好那时候火车开过来了，两个战友试图重新发动汽车冲出铁路未果，结果一辆解放30大卡车被火车撞得稀巴烂，当地在农田里干活的老乡拿着铁锨锄头撬开了被撞汽车的驾驶室救出了我的两位战友，可惜因内伤过重两位战友双双以身殉职。那时候医院也没有冷冻设备，出事当天晚上领导决定把这两个战友的遗体放进了我的一间闲置仓库里，那时候我也算老兵了，为了不让新兵害怕，我抱着冲锋枪陪着我这两战友度过了一整夜。其实最幸苦的要算我们那个卫生员，他每过一个小时就要过来给这两个战友全身擦一遍酒精（天热呀），也是一整夜没睡。现在回忆起来战友的身影依然历历在目。



小通讯员

71年我们师某团下属一个连队的连长从新兵连挑了一个小通讯员，这个孩子聪明勤快长得还漂亮，大家都喜欢他。有一天连长得知团长要来连队检查工作害怕团长见到这个通讯员会把他要走，就让这个通讯员第二天不要在营房也不要去工地，而让他去另一条山沟去玩。哪那么巧连队施工的工地搞爆破一块馒头大小的石头飞过山头砸到了这小战士头上。晚上大家找到他时他已经昏迷很久了。部队把他送到武汉军区最好的医院也没能挽救他的生命。



  烟柳人家讲故事 第90

军旅生涯的零散记忆

师长武宏
1969年底，我还不满18周岁，应征入伍到了军委直属工程兵某师服兵役。当时我们师的师长武宏是个传奇式军人。当年他在京津地区组织了一支两千来人的农民武装（也有人说是土匪），专门打日本人、国民党部队，并杀富济贫。京津地区有钱人曾流传一句话“宁守三年穷，别碰上大武宏。”可见其名气之大。后来带队参加了八路军，任团长。虽然他能征惯战但是老犯错误，所以这团长他从抗战一直到抗美援朝结束也没得到升迁。说起来他所犯的错误也是让人哭笑不得错误。第一次是抗战期间一次打日本鬼子的战斗，仗打得很苦，敌方阵地火力很强，我方伤亡极大，我们这位团长打急了，亲自带了一只突击队往上冲，冲到半路他负了伤警卫员的腿也被打断了，出于职责警卫员死死抱住了他的大腿不让他继续冲，他挣脱不了就用手枪对着警卫员说“你不放手我就打死你，”警卫员说“你打死我我也不能放。”他就真的开枪把警卫员打死了。然后带领着战士们冲了上去。结果那次战斗还就在他的带领下打赢了。战斗结束后他抱着死去的警卫员哭得死去活来，谁也劝不了他。这次战斗他立了功也受了处分。还有一次是他的岳父在他的办公室偷看了他的机密文件，晚上他约上老婆和岳父去河边散步，他岳父知趣的走在了他夫妻俩前面，能让这夫妻说说悄悄话。他忽然问他老婆：“你见过枪毙人的吗？”他老婆说没有，他就说：“我让你看看。”然后掏出枪来就把他岳父给崩了。结果我们这位团长又受了很长时间审查，幸亏经过查实他岳父的确是有目的偷看文件，他才躲过一劫，可还是背了一个大处分。从朝鲜战场回来后，军委组建工程兵，他被任命为我们这个四四制加强师的师长。带领我们师用三年半时间完成了一个计划10年才能完工的绝密工程。因为我在师直机关，所以能够经常见到他。他爱兵如子那是有口皆碑的，有空还经常和当兵的聊天。有一天他步行走出师部大门，门岗给他敬礼他好像正在想什么事就走出去了，出去了20多米他突然又返了回来，走到门岗面前规规矩矩的敬了个礼。弄得门岗不知所措，他说你别紧张，我出门时忘了给你还礼了，现在补回来。武师长喜欢坐快车，每次坐车他都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把左手放在司机大腿上，每当车子开得慢了，他就用两个手指使劲拧司机大腿，他说我这两手指头就是油门，我越使劲我这车子就跑的越快。上世纪60年代初，有一次傅作义将军和周恩来闲谈时提到了武宏，说：那些年你们有个武宏搅得我很头疼，这家伙挺会打游记，我用大兵团进剿找不到他，派小股部队每每让他给我吃掉。我还真想见见这个人。周总理就在一次部队高层首长开会时问：“原来活动在华北地区的一个叫武宏的在你们谁的手下呢？”我们司令员陈士榘说“他是我这里的一个师长。”总理说你让他来一趟，傅作义将军想见见他。陈司令员就给他打电话传达了这个意思，他居然说：“傅作义我见他干嘛！手下败将。”可是他一点没敢耽误驱车赶到了司令部。司令员逗他说：“你不是不见你的手下败将吗？”他说：“司令员您和总理的话代表的是毛主席司令部的声音，毛主席的话我哪能不听呀。”这就是听说的我们这位可爱的老师长一些传闻。



烟柳人家讲故事 第91

三个副师长

武宏师长的三个副手是完全不同的三个类型。王副师长夫妻都是老大学生，所以这个副师长总是文质彬彬的，从来不发脾气，但他是我们师长的智囊，考虑问题特别周到细致，总能够帮助武师长补台。就连他的老婆也没有一点官太太习气，和干部战士的关系极好。经常见她在师部小卖部买东西，人多时她就安安静静的在后面等着，即使别人让她去前面她也不去。她的温良恭俭让其实是王副师长为人的体现。
耿副师长是那种在身经百战后幸存的老军人，据说他最喜欢打硬仗，可有关战争年代他的故事知道的人极少，毕竟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呀，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人即使活着也都回地方了。所以我们对他了解的极少。大家都知道的一件事就是他的警卫员、秘书、司机等所有身边工作人员必须姓耿，不姓耿他绝对不要。
李副师长是朝鲜战争时的战斗英雄，也是师级领导里面最年轻的一个，当时他只有40出头。论年龄他甚至比我们的很多连级干部还年轻。（那时候我们部队很多连营级干部都50上下岁呢）因为年轻，下面的很多干部战士见了面也未必想到他是副师长，加上他下连队时总习惯系上武装带（按条例要求团级以上领导是可以不系武装带的）所以很多人认为他可能就是师机关来的参谋干事。结果是基层的很多问题往往最先发现的就是他，加之他是具体负责战备与训练的，所以那时候基层最怕的就是个李副师长。我入伍的第二年他被提拔为另一个师任师长。走的时候他从我们师带走了二百多人，从司机护士直到副团长这二百多人几乎涵盖了一个师的各个领域。他到了新单位马上把原来那个师几个团长政委提拔到师机关担任了副参谋长、政治部副主任、后勤部副部长等职务，而把他带来的副团长副政委安排到了各团的团长政委位置上。我也就是通过这件事才知道了什么是明升暗降实剥兵权这句话的含义。


任海良主任
这个任主任是我的直接领导，我们师储备库主任。他是东北人，从小跟随爷爷讨饭，十几岁时爷爷去世，留给他一本书，让他一定要好好钻研。据说他爷爷是个风水先生。爷爷死后他就参加了八路军，在部队认的字，可是由于战事繁忙他一直没顾上看这本书。直到我们师转成军委工程兵驻扎在**地区，他才开始研究爷爷留给他的书。我们的驻地属于张北地区，张北山区严重缺水，苏联水利专家考察张北地区曾断言张北地区地下没有水，可我们任主任依据爷爷书里的知识感觉这个地区有水。毕竟没有先例，所以他选好了打井地点后直接找武宏师长要了一个工兵排，秘密的开始了他在张北山区的第一眼水井的挖掘工作。在坚硬的山石上靠四方锤和钢钎往下凿了好几十米，这一个工兵排干了好多天也没挖出水来，再往下是一层看起来很厚的大青石，工兵排长都失去信心了。任主任来到井底附耳在大青石上听了听，高兴地叫了起来：“快，拿炸药，把这青石板炸开！”一声炮响之后，青石板下面的泉水咕嘟咕嘟的冒了出来。任主任打破了苏联专家张北山区没有水的断言。自那以后他给张北地区打出了几十眼井，被张北地区群众称为任半仙。可惜的是他的那本书在文革中被人提意见说是封建迷信被迫烧掉了。我是任主任把我从勤务连调到储备库任特种库保管员的，所以我和他的关系很好。平时聊天他也给我背过他爷爷书里的文字：“两山加一沟地下是石头，两山夹一嘴当中必有水。”找水除了地形因素外还要看候鸟植被等很多因素。他曾想让我帮他把他爷爷的书在整理出来，可惜后来因为他的工作调动没能实现。那时候张北地区和我们师领导协商想要他，可是我们主任是个怪才，师长根本不放他走。他是汽车兵出身，凡是代发动机的机械他根本不用钥匙能够开起来就走。修理各种机械他是一门灵。武宏师长喜欢开快车他为了首长的安全偷偷把里程表调慢了，后来被师长发现了连问都没问就知道是他干的，一是别人没这技术而且别人没这胆子。可就这样师长也舍不得骂他一句。在营职干部里面不喊报告敢推门就进师长办公室的恐怕也就他一个。



李老班长

汽车修理连有个姓李的老班长，我当兵时他就50多岁了。李老班长享受正营职待遇，几次从现役转成职工从职工转成现役再转成职工，不管上面怎么要求师里就是不放他转业。唯一的原因就是李老班长有个绝活---修理汽车发动机。他在气修连大树底下藤椅上一坐，小战士给他沏好了茶，老班长就是闭目养神。送修的汽车开到他面前徒弟们一轰油门，他会把手里的扇子一摆，徒弟过来他说：“发动机缸盖左边第三个螺丝松了三扣。”徒弟拿扳手过去紧这个螺丝肯定是三扣。在那个年代，老班长这手绝活当属凤毛麟角了。


烟柳人家讲故事 第92
金参谋
金参谋是我们师后勤部战勤科参谋，我当兵那时候他就50多了，高大的身材有些发胖。他是正宗的朝鲜人，可能不是中国国籍的缘故吧，他一直没有得到提升。但他绝对是个人才。第一他是神枪手，不论什么枪到他手里要哪有那，因为同在后勤机关，我们接触比较多，有一次他来我们特种库，军械保管员拿出了小口径步枪逼着他给我们打麻雀，好家伙，他居然随手开枪,6发6只麻雀，军械员双手里举了一根铅丝让他打，他一枪把铅丝打断。第二是他对军事训练十分内行，对各种条例条令熟记在心，后勤部直属的十几个营连单位没有一个不服他的，有的营连长敢和战勤科长犯刺，但是绝对给金参谋面子。看来这里面的内情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为什么。


*干事
*干事是我见过的最漂亮最精神的男人，说他形如宋玉貌比潘安我觉得肯定不为过，没见过潘安宋玉，但是我相信*干事应该是我见过的最精神的男人。他是我们后勤部干部科的干事，据说在人民大会堂站过岗，后来调到我们师。这人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头，白白净净的，国字脸但是下巴微圆，不胖不瘦，说话不急不躁，为人温和，自他之后我在也没见过那么漂亮精神的男人。

杨助理
杨助理是我们后勤部供应科油料助理员，也是我的顶头业务领导。他负责我们这个加强师所有汽车机械的油料供应。之所以记得他不是因为他主管我的业务，而是佩服他的记忆力和计算能力。全师多少台车辆多少机械设备、每个月需要多少机油、汽油、柴油，哪些车辆的油料需要特供，那些车辆需要限制油料供应他脑子里这本账比现在的电脑记得清楚来得快。他的业务范围你就问不到他。


生产科长
生产科长姓王，也是个50多岁的老军人，战争年代他是管粮秣供应的。我当兵时我们师有很大一块地，有个生产营负责种地和养猪，这个王科长主管全师的农牧业生产，其实呀就是个闲差。可他资格老为人好，在师直机关很受大家尊重。我写他主要是这样一件事感动了我：王科长的儿子也是军人，而且在别的部队还是个连长。他这个连长儿子回家来探亲王科长要求必须要他叫我们叔叔，要知道我们都比他儿子小好几岁呢，可他说你们都是我的战友他是我的儿子，他不叫叔叔那不是混蛋吗。幸亏他儿子还听话，要不然也是挺麻烦的，他叫我们叔叔，我们就叫他王连长，哈哈，说不清什么辈了。

花落无言

很真实的文字，喜欢听故事。

烟柳人家

花落无言 发表于 2014-4-30 13:38
很真实的文字，喜欢听故事。

下午好言言，在部队的生活还有一组，容后再发。

十娘

生活，总会给人留念的地方。

默默沉香

真实的文字才有生命力。尽管故事并不轻松，那些逝去的鲜活的生命，在后来者的记忆中，还是沉重的敬重。

问好快乐大哥，谢谢你带来的这些故事。

烟柳人家

十娘 发表于 2014-4-30 20:53
生活，总会给人留念的地方。

一晃40多年了

烟柳人家

默默沉香 发表于 2014-4-30 21:47
真实的文字才有生命力。尽管故事并不轻松，那些逝去的鲜活的生命，在后来者的记忆中，还是沉重的敬重。

...

下次发轻松的吧

翱翔

两个想不到

一：退伍军人

二：比我大了这么多~

翱翔

深厚的战友情！！

笑雨

朴实的文字，感人的故事，沉甸甸的，让人感动，催人泪下！
问候先生，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