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草的心结

淡竹

　　　
　　　“嫩绿柔香远更浓，春来无处不茸茸。”（明·杨基《春草》）春天来了，最先破土而出的，是草。春寒正浓，西风还盛，在向阳坡上，那些细如针尖，柔嫩如蛋黄的小草，总让我不由得赞叹生命的力量。在苍茫大地上，草不畏严寒酷暑，年复一年，轮回着同一个梦想。“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唐·白居易《赋得古原草送别》）在诗人眼里，草多么顽强啊！而在我记忆深处，对于草，尤其是野草，既爱又恨。
　　　“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唐·李商隐《晚晴》)广阔的地天给草以无限的生存空间，因为它要养活万物。而在人类眼里，对草的情感有极大差别。草是牧人的神，却是农家的敌，而在城市里，又被人当贵客供养起来。对于我，在不同年龄段，对草的感受也不一样。在农村，人与土地接近，和草也更加亲密。幼时，不识劳作之苦，眼中所见，皆好奇而美好。村庄内外，房前屋后都长有各种草，甚至房顶上，也能看到草的足迹。草给我的童年生活带来许多简单而实在的乐趣，也算我的启蒙老师之一。它教会了我许多能力，比如感知、想象、生活知识等。最有意思的，莫过于在盛夏季节，扯断一片草叶，将其伸入蚂蚁洞里，钓其幼虫。利剑般的青草，插在洞内，那片叶，就成为想象的风帆。趴在地上等待，也需要耐心。当那白色的幼虫被钓上来，就有了收获的激动。后来稍大点，为给猪、羊找饲料，田间地头的草，成为最爱。最喜欢个头大、肥硕的大姥姥秧、胖胖草、铁秀秀，能很快装满筐。不喜欢刺刺荄，叶面上长有尖刺，不小心就扎破手。
　　　到能帮大人做农活后，那些混在庄稼里的野草，成为现实苦难的根源，是我眼中钉，肉中刺。为除草，不得不头顶烈日，被隐藏在草丛里的蚊虫叮咬。而那些草，即使被连根拔起，过几天又会长出新的来。最痛苦的，莫过于稻田里除草，稗草，与水稻容貌相似，生命力特强，每星期都要去拔。喜欢沙田，硬硬的，感觉踏实，水也清。不喜欢有泥糊的田，踩在泥里，心里极不舒服。最让我恐惧的，担心被皮条虫咬。有时，正专心拔草，突然感觉脚面或者腿上钻心的痛，拔脚就往埂上跑，到上面连拍带打，方能将其打落。心里的难受，却要好久才能平息。后来，有了除草农药，地里的草少起来，再不用那么辛苦，对草的恨意才渐轻了。
　　　上大学后，离开农村，到城里生活。与大地就渐渐生疏起来，与草的距离也越来越远。城里的草，被打磨得整齐划一，失去个性，很难引起我的注意。在城市里呆久了，才知道广阔的天地，茂密的青青草，对于人是多么的重要。没有了与草相伴的生活，如囚徒般被困在钢筋水泥建筑群内，人的感知力变得越来越弱，想象的翅膀也似被一根迟钝的线缚住，内心起了莫名的焦虑，且变得越来越强烈。有时就渴望，自己拥有一处院落，可以种些菜，栽几棵树，再养几只鸡。闲暇时，远离喧哗，坐观行云，静闻鸟语，那该是多么惬意啊！所以每到乡下，最喜欢观察的，不是庄稼，而是那些杂乱的草。看它们生机勃勃，个性张扬，或婀娜独处，或盈盈相簇，不管啥样儿的，皆能让我昏昏欲睡的精神重新振奋起来。
　　　不知从何时开始，草成为人们宣泄情感的对象。春暖花开，恋爱的人，幸福的人们喜欢到郊外踏青，于是就有了“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汉·无名氏《古十九首·青青河畔草 》）的欢欣。失恋的人，相思的人，看什么都不顺眼，却拿草来出气，于是就有了“细草愁烟，幽花怯露，凭栏总是销魂处。”（宋·晏殊《踏莎行》）的感叹。
　　　这些年，随着年龄增长，对于草的印象，越来越理想化，对草的心结，也完全解开了。我有时想，或许是祖先几万年来沉淀下的记忆复苏了吧？在无数次的轮回里，我和草，有着不同的际遇。在广袤的大草原上，无数的草，组成一片波澜壮阔的绿色海洋。我是一个牧民，赶着成群的牛羊骆驼，徜徉在绿海里，乐而忘归。巍峨的高山上，柔弱的草，征服了坚硬的花岗石，破石而出，登高望远。我是一名疲惫的登山者，在那孤寂的山巅上，与那棵草，默默相对。我是一个渔民，手中竹杆轻点，脚下小船悠悠，滑行在银光闪闪的湖泊里。看碧绿的草随波逐流，成群的鱼虾在草丛里流连，怎不教我兴奋？我们在繁华的街市里奔波，根本无心关注那些低矮的草，但它们尽心尽力，默默贡献着氧气。
　　　“劲草不随风偃去。”（宋·范仲淹《欧伯起相访》）其实，不管你喜欢与否，草就在这里。草的脚步强健，既能爬上高山，也可涉入深水。它没有鲜花的光鲜外表，有的还很丑陋，但并不自卑，只是踏踏实实的活着。在一块巨石上，柔弱的草迎风而舞，任谁看到，都会震撼。溪流淙淙，碧绿的草漂浮在浪花上，袅袅娜娜，怎不教人怜惜？我认为，见多了高山流水，听惯了竹韵松涛，对于浮名虚利，草自然是不屑一顾。踏实、坚强、朴素、博大......这些，就是草的精神！
　　　2014-5-2

淡竹

看来以前的文章，全没了？要重新开始了呀？

十娘

一股青翠的气息，扑在我的鼻端。一篇婉丽的文字，展现我的眼前。

风来紫衣舞

与草的情结，与年龄的更迭、心境的不同有关
虽然，草默默的蓬勃着，其坚韧的精神却是亘古不变
淡竹 博览群书，借鉴的佳作许多，难得
好文字，喜欢

笑雨

最先破土而出的，是草
所以简称破草哈

翱翔

野火烧不尽 春风吹又生

可见草顽强的生命力~~

翱翔

淡竹 发表于 2014-5-2 11:24
看来以前的文章，全没了？要重新开始了呀？

这个我喜欢

默默沉香

天生万物皆有情。在竹的文字里，感悟，感动。

那些在自然界最最普通不过的小草，在竹的文字里，也有这般品格。喜欢！

默默沉香

淡竹 发表于 2014-5-2 11:24
看来以前的文章，全没了？要重新开始了呀？

你以前用这个名字也发过文么？我怎么也不记得？

默默沉香

十娘 发表于 2014-5-2 19:41
一股青翠的气息，扑在我的鼻端。一篇婉丽的文字，展现我的眼前。

呵呵，问好十娘，看来我们都一样喜欢竹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