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已过万重山

凝惜

轻舟已过万重山
那史书下笔太狠，成全了残忍。
一
当刺眼的灯光照射在叶舟的身上时，她惊骇的眼神让人为之震撼，谁也想不到她就是名满华南的叶家大小姐。
叶家在华南地区名声响亮，不仅是由于它的财富，更是由于这位大小姐——叶舟。据说，她看到国家动乱的情形之后，很是忧心，便参加了爱国组织“民军”，并成为了岭南地区的负责人。表面上，她是叶家大小姐，声色犬马，高高在上；实际上，她是组织领袖，风餐露宿，倍感艰辛。
当叶舟在岭南地区的钦差府中被捕的消息传来之后，几乎人人震惊了。就连钦差大人也察觉到了事情的重要性，急匆匆地押送叶舟回了北京城，留下了诸多谜团在民间流传。
二
完了。
叶舟看到灯光亮起的刹那已经是万念俱灰了。
作为叶家大小姐，她并没有多少惊心动魄的经历。即使参加了“民军”，她也习惯于在黑夜行动。这次的行动，她从未想过会失败，毕竟有其他几个领袖与她同行，谁知道，竟然还是失算了，唯一值得庆幸的应该是那个人终于还是逃走了，这让叶舟坚定了活下去的勇气。纵然不知道前方的路，叶舟也觉得满足了。
三
江帆。
这个名字在叶舟的心底来回翻滚着，既甜蜜，又苦涩。作为“民军”的老大，叶舟明白江帆的重担，而且愿意与他一起担当，可是，如今自己身在囹圄，又谈什么未来呢？
若相思，定不负。
这是江帆很早就给她的承诺，也是她如今唯一的慰藉。
四
看到那个瘦削的钦差，被绑在椅子上的叶舟心底很是不以为然，那么脆弱的人，长期重病，居然可以布下陷阱让自己成了阶下囚。叶舟再怎么大度，也不会原谅自己的敌人，终有一日，她会让历史证明自己的选择是对的。然而，看着载湉紧盯着自己的目光，叶舟竟然有了一丝胆怯，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龙威吗？这就是被他们唾骂的卖国者、昏庸主吗？
你好大胆子，除了你，还没有哪个千金小姐敢盯着朕看。载湉温厚的声音传来，却并没有多少责备的语气。
皇帝也是人，为什么不能看。接受西方教育的叶舟很是不以为然。
载湉没有再说什么，仍然紧盯着叶舟，焦点却已经开始涣散，这是陷入沉思的征兆。你们为什么要革命？当叶舟坐的不耐烦的时候，听到这么一个问题。
叶舟不禁在心底暗笑皇帝的昏庸，却依旧淡淡地说，当然是为了拯救国家和人民。
难道你们以为没有了朕，没有了朝廷，国家和人民就会幸福吗？现在朕已经举步维艰，诸国使者和太后却依旧没有废弃朝廷，难道仅仅是为了一个名誉吗？没有了朕，就不成朝廷。没有了朝廷，就没有了国家。在各国虎视眈眈的情况下，你们有能力推翻一个朝廷，并且重建一个和平的时代吗？载湉的语气有些激动了。
叶舟却陷入了沉思。这是一个乱世，她不知道何去何从。
你们也是有血性的人，朕不杀你，也不放你，从今以后，你就做朕的贴身宫女伺候吧。载湉的安排出人意料。
叶舟笑道，你不怕我下毒害你？
如果你想要陷国家于不义，尽管下手。不过朕相信，站在高处俯瞰以后，你的观点必定有所改变。
就这样，革命者的领袖，钦差的俘虏——叶舟更名为云舟，作为宫女服侍大清皇帝光绪。
五
第一个月，云舟，即叶舟，见识到了皇帝的至高无上，和森严的宫廷制度。第二个月，云舟见识到了皇帝真正的内心，他并没有民间所说的那般昏庸，反而心系民生，甚至与康有为相谈甚欢。在两个月的接触中，云舟确实感受到了皇帝的不易和谣传的讹误。载湉不能说是一个昏庸的皇帝，只是在这种情况下，他的能力不能够完全的开展。一方面有外国的压力，另一方面，还有太后的威压。
不出三月，维新运动开始了。
载湉的脸上第一次绽出了笑容，云舟也不由得为他开心起来，可是想到杭州的江帆，就敛了微笑。
载湉时常和云舟谈天说地。一个讲古代传统文化，一个讲外国科学知识，两人亦师亦友，互相折服，载湉相信，维新运动必将改变国家命运，国家有能力起死回生。二人沉浸在豪情壮志之中。
可是，他们忽略了太后的影响。
不过百日，太后从颐和园返回紫禁城，立即下旨斩杀革命党人，通缉康有为等人。更让云舟心惊胆战的是，太后秘密软禁了载湉！
六
软禁的日子里，载湉备受煎熬。玉澜堂的涛声他听得到，却看不到。四壁空墙遮挡住了外面的风风雨雨，却也遮挡住了渴望的目光，对于一个皇帝来说，这是多大的讽刺！虽然云舟还可以随身服侍，但是载湉已经失去了皇帝的权力，无法重新登上金銮殿了。所有的命令都是太后懿旨，所有的奏折都由荣禄等人批阅，宫中甚至传闻皇帝被废。云舟虽然痛恨这个时代，对于载湉，却是心存怜惜的。那个温和的人，已经急剧消瘦，每日的事情无非睡觉、用膳、请安、跪拜。看着载湉一次次地跪着请安，然后笑着说可以休息了，云舟就忍不住在夜里无声的流泪。
事情已经十分危急了，载湉的老师、朋友死的死、散的散，除了太后，没有人可以做出决定。而且，据云舟所知，那个未来的皇帝溥仪，已经被接入宫中了，载湉危在旦夕。
七
云舟，你走吧。这是晚上，载湉悄悄告诉云舟的。
云舟知道，载湉什么都知道了，泪水就那样落了下来。
载湉忍不住为她拭去了泪水，悄声说道，明天朕就去跟太后赔罪，溥仪还小，太后毕竟年迈，朝中定有人瞒骗他们，为了替他们争取时间，朕可以做一个傀儡，可是，云舟，你不能留下。你的身份毕竟有碍，朕不敢保证可以随时救你，你暂且离开吧，走的越远越好，等时局稳定了再回来。
得到了放行的保证，云舟的心里却没有多少欢喜，她放不下江帆，但是又何尝放得下载湉？云舟的泪再次喷涌而出。
云舟，朕知道你的心上人叫江帆，他还活着，你出去以后就去寻他吧，只是以后不要再革命了，那很危险，朕不希望你处于危难之中。至于朕，太后介于压力还不会对朕不利，你大可以放心。
云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直哭着，纵然她经历过风风雨雨，在这一刻也不能自持。
载湉咳了两声，一个人从窗户外翻了进来，跪在地上问安。
载湉道，徐化，你今夜立刻护送叶舟回江南，从此隐姓埋名。你要保证她的生命安全。
徐化悄声道：谨遵圣命。再次磕了头。
载湉为云舟理了鬓发，悄声道，徐化是可信的，有什么事尽管问他。你日后多多保重，不要同朕一样。
云舟仍是不言不语，只是拉了一下载湉的衣袖。
载湉道，你们这就去吧。
八
云舟就这样被徐化带出了宫，回了苏杭。
她刚回到叶家，就听仆人们说，皇帝崩了，太后也去了。
叶舟的泪再次落下，她终于想起载湉说的最后一句话：不要同朕一样。话外之意就是要去寻死啊。叶舟顾不得旁人诧异的眼光，带着徐化回了房间，第一句话就是：他是怎么去的？
徐化声音低沉：我去带你出宫的时候，留了牵机药。
叶舟一切都明白了：什么继续做傀儡，什么不会不利，都是骗她的。溥仪已经成了太子，哪里还会再给载湉翻身的机会，太后纵然不会对他侄儿不利，那些狗腿子难道不会吗？叶舟昏昏沉沉，如在梦中。
九
叶舟和徐化走在熟悉的街道上，看到张灯结彩的“叶帆楼”，不禁想起了往事，信步走了进去。台上的摆设还是和她走之前的一样，似乎她并没有离开这里。她走到台上，唱起了当年有名的曲子“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清澈的嗓音想起，熟悉的人也陆续出现，叶舟见到了革命军的那些部下和朋友们。
你们知道我回来了，特意这样欢迎的吗？叶舟打趣地问。
一名部下怯生生地说：今天，是江军长的婚礼……
人群散开，叶舟见到了江帆，新婚的他更加俊朗非凡，身旁是小家碧玉的江南女子。
若相思，定不负。这是江帆的话。
此刻叶舟心中却忽然记起了载湉教她的歌：青荷盖绿水，芙蓉发红鲜。下有并根藕，上生同心莲。她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只是这明白已经太迟。
其实，叶小姐当年被捕，是有人写了匿名信。徐化的话语响在耳边。
叶舟这次没有流泪，她只是紧紧抓住徐化的衣服急切地问，他知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如果知道，怎么舍得将你送回来。徐化叹道。
叶舟的泪水汹涌而下。
十
十年之后，宣统皇帝退位，中华民国成立。
有人经过清西陵时叹息不已，却听到一阵啜泣和凄凉的歌：金英烂漫绕朱栏，佳色清香秀可餐。不看菊花看稼穑，我知民事甚艰难。不看菊花看稼穑，我知民事甚艰难……如果有遗老听到，他们会知道，这是那位可悲可敬可叹可怜的光绪皇帝的《赏菊》诗。
后来，徐化接到叶舟从国外寄的信件，知道她一直在国外过得很好。可是，徐化知道，她的情和爱早已在那十年里耗尽了。历史上没有记载“民军”，没有记载叶舟，连那个故事的主角——载湉也只是在维新变法之后一笔带过，无人纪念。诚然，与家国的动乱比较起来，那都不值一提，但正是因着这动乱而让人更加悲恸。
叶舟，人如其名，就像一叶孤舟，飘荡在那个混乱的年代。可是，谁又不是在漂流着呢。

恬静雪雪

楼主博学多才  还是先沙发  一会读后感

醉客老唐

小舟从此逝
江湖任我行
多少情和恨
都付风雨中
很有意思的小说，一段江湖儿女情，与一段历史相响应。也更像一部剧本，给人很大的想象空间。

三月风

在时光的长河里，能留下的记忆能有多少呢？包括我们自己，不过是风一样的，匆匆过客而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