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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林达安WH 于 2015-2-10 20:49 编辑
寒冷的冬天就像一条越勒越紧的绳子,先将四肢绑定,然后是整个身体,最后禁铟住大脑。 我原是不信命运的,但现在我却在命运面前啼笑皆非。 在省音乐学院的“大”舞台上,我是不可一世的孤单王子,几千人的礼堂经常会听见我《G弦上的咏叹调》,站在巴赫的肩膀上,我显示着比他的帅气,陶醉着经久的掌声。鹤立于成群美女的艳羡中,我是恃才傲物的情种,当每一根琴弦的拔响《爱的问候》(爱德华﹒埃尔加),添加翻新的花样,我沾沾自喜在没有限制的夸奖声。在林家大院的安静里,我是一个被惯坏的孩子,琴声变成了资本,我负气任性着,无拘无束的野蛮生长。 我想象这个世界并不算大,小到没有我不敢去的地方。我相信没有只要敢想便可以创造奇迹,不管什么样的事儿,只要我想就一定能实现。我乐观有拥有驾御才事的能力,所以期待“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不管什么时候来,都是小事儿。因为从小到大,我一直站在同龄人的排头。 同样我还有着坚持的个性,有着强烈的向上心,从进入音乐学院的那天起,我就拼命地练琴,我的目标是巴赫,是西贝柳斯。 毕业季,我感觉良好,而且是相当良好。 谢绝了父亲通过关系找到的一家演出公司,我嫌没名气。谢绝了同学邀请到南方的友情演出,我嫌档次低。谢绝了亲戚递给我赚钱的橄榄枝,我嫌赚头少。 “我想既然已经长大,我必须要证明自己,一定要给所有人看看,我是不凡的,是站在潮头的弄潮儿”。 参加全国器乐大赛,我意气风发,信心爆棚。第一轮初赛下来,我取得本地赛区头名,那感觉相当爽。谁知第二轮风云突变,圣桑的《天鹅》在我的意满志得间飞走了,我不解。直到第二次参加,复比的那只《天鹅》依然没有如我所愿,候鸟一样地落在地群后。接连两次的打击,让我开始心生抱怨,然后是惶惑,最后凝结出恐惧;参加某全国著名音乐团体的遴选,我期待这是我彻底翻身的机会,谁知我在焦虑中又打乱了节奏,越是用心,越把把那支《思乡曲》拉成了落日的支离破碎,近黄昏的悲惨,除了那样的凄凉,便是无穷的不解。被淘汰的那一刻,我的心已经化作一片死灰。 事业的空白期,你成了我唯一的精神寄托。 那些天,我躲在屋里,不想听任何人的劝说,只把一腔热情倾诉在一封封邮件,一条条微信中。 ……“亲爱的,你在他乡还好嘛?” “想我的时候,就回来看看。” “学业是不是很累啊,德国的音乐教程很苦的,别太难为了自己。” 等来的却始终只有两个字:“还好!” 直到那个倒霉的下午,你终于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长信,让我读着读着,读出了心酸。“怎么样会这样?你说过要爱我一辈子,1314那个浪漫的誓言难道连一年也无法坚持?一辈子对我们来说竟然如此短暂!” “怎么能说无情?大学的四年,你像一只乖巧的小鸟,我就像一只孤傲的老鹰,你附在我的怀里飞行,让多少人感慨,又让多少人感动,怎么转眼之间就变得如此陌生。” “感情真经不起考验嘛?我相信现实的脆弱,但我坚信我们应该多么的坚强。” 还有更可怕的,当一个忙碌的下午,父亲在无法注意的时候突然结束了心脏的最后一次跳动,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任何嘱咐。事情本不可以这样巧合,但天就这么一下子黑暗下来。 命运不给你准备突然转了一个直角,连开玩笑的机会都吝啬。 我想起,每一件事情都发生在一个时刻,“下午、下午、下午,这什么所有的下午都和我做对?”我开始失落,忏悔,痛恨,无助,迷茫…… 人生,在我的视线里没有了风景,没有了企望,没有了依靠。彷徨时,我借酒浇愁,烦燥时我借酒浇愁,沉默时我借酒浇愁,似乎这个世界我只剩下这唯一的亲人。麻醉着手指,麻醉着内心,也麻醉着对世界的看法。 不敢直视,从母亲的泪水里我品味着苦涩,从弟弟的言语中我读懂了埋怨,从朋友的眼神间清楚了轻蔑。现实的社会就需要面对现实,我还能怎么样呢? 挣扎过,才明白,原来生命并不完全是阳光灿烂,也不总是丽日和风。拾起那把跌落尘埃已经生锈的琴,我饱含着心酸弹起了《杰奎琳之泪》。 要放逐更要诉说。 在丘比特酒吧,我是所有热闹里的看客,没有比我更冷漠的看待。一袭黑衣就像这冬天的夜,黑色的领结就像扼住喉咙的两只蝙蝠,守候着黑夜的残酷。瘦削的脸已经没有了光泽,两只眼睛塞满了冷漠。我在承受着丧失的代价,没有表情地拉动着弓弦,任低沉的音乐游走,在闪烁的灯光间,在人来人往的调笑里,在调酒师飞旋的瓶子上,把黑色的夜收得更紧。 我不知道这样的夜何时是尽头,但这样的情境却让我的心多了一种归属。于是我把故事奏成了《暗夜》、《相思无用》,奏成了《沧海男人心》,甚至一度改编了《化蝶》和《二泉映月》,我想这样的诉说才能排解心毒,更想以这样的故事规劝尤在红尘里醉生梦死的人们。 那是一个阴天的午后,外面的风应当很大,小雪吹着口哨的恣肆。我故意在这样的午后拉起了《思乡曲》和《天鹅》。喝酒的人并不多,他们大多数候根本不会注意到我,他们自有他们的乐子。 忽然,一个身影罩住我的眼前。“先生,能不能拉一个西贝柳斯的《浪漫曲》?” 我的心“悠”的颤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抬起头。 她就这样自然地描着我,那眼神像那支曲子里的散板,忧郁神秘又不失关切,像征询,又像执意的强求,让人难以拒绝。 我强挤出点淡淡的笑,微颔头。“好的,女士。” 这是我第一次用大提琴在这样的场合演奏这首曲子,也是我很少的答应客人的要求而演奏。因为这首曲子的某些情结让我忧郁,因为这支曲子就是我心头的伤疤。但我仍然坚持为她演奏,至少我明白她是懂音乐的人,确切地说她是这里为数不多懂得这首曲子的人。 拉动琴弦,低沉的音乐从脚底向四周蔓延,我的眼睛努力闭着,一种酸酸的味道已经蓄积在眼眶。 我肯定要用心地拉好,把我理解的每一个音符拉准,把音乐时里的情绪尽量表达到饱满,也尽量克制内心的那点激动。 当最后的一个音符在我的手指滑落,两颗泪已经不自觉地冲破遮挡,我必须咬紧牙关。但我的耳际分明听到了掌声。是一个人的掌声,在这样一场合,在这样的环境,虽然那么样的不和谐,却分明在我心里燃起的火上又浇上一桶油。 “多久了?这样掌声离我很远。” 我左手认真扶住琴身,恬淡地站起身,向那个掌声的方向深鞠一躬。 “先生,你这曲子拉得太好了,快听得我入迷了,敬你一杯酒吧。” 她轻脆的嗓声里注满了关心,而且我听得出来,就在眼前。 酒吧里规定演职人员不允许接受客人送酒送花,但此刻的我已经完然忘怯了那些规定。眼泪已经顺着我的两腮顺流而下。深吸了一口气,我畅快地接过那杯泛着白沫的啤酒,一饮而尽。从胸腔不深处迸出两个字:“谢谢!” 显然,这两个字已经把我压抑得太久。 她黑色带暗格的连衣裙,灰色长袖毛衫,到膝的黑色皮靴恰到好处地撑住了纤细的身材,长长的脖颈在那个小小的圆领里挺直,直直的有一些婷婷立住。姣好的脸在灯光下透着白晰,两只水潭样的眼睛地泛着淡淡星光,薄嘴唇浅浅人笑带着关切。 “你拉得很用情,尤其大提琴的音色更把曲子里的内在表达得淋漓尽致,这是我听过最好的演奏。” 我的情绪再次沸腾,又连说了三句谢谢,以至于其它的话似乎难以言表。 已经听完全没有风声和雪叫的干扰,此刻我只觉得这漫漫长夜里突然遇到了星星点点不可多得温暖。 见我尴尬的擦着眼泪,她随手递我一张素的的纸巾。“快擦擦吧,拉得太好了,只要明天你在,我还要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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