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子割了草长出来（一）

雪夜听风

                                                                                       一
  要说不会用手机的人，在我身边和周围的人当中几乎没有。
  如果我要说真有，也许不少人会跟我抬杠，这怎么可能呢，在现代社会如果不会用手机，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嘛。可我仍然坚持说有，并且非常坚决地肯定说有。
  这个不会用手机的人就是我的母亲。
  站在现实生活的角度，母亲现在既算不上在我身边生活的人，也算不上是在周围生活的人。然而，母亲却是一直生活在我心底的那个人。
自打十六岁那年，我背着被子，提着一只草绿色的箱子离开家时，母亲就不能算是在我身边和周围生活的人了。因为从那时起，我就离家在外生活。母亲的生活近况都是通过书信或者是我回家探亲时在兄弟姊妹的纸言片语中，多少零星地了解一些母亲的想法。就像存钱似的不定期，并且确实觉得有点闲钱时。而在现实生活中我想起存钱的时候还真不多。主要是拮据，钱经常不够花，其次就几乎没有存钱的打算。因此，当生活像流水似把日子一天天漂走时，我突然觉得对于母亲就像是一场久远的记忆，从那些久违的记忆的碎片中，试图拼接关于母亲、甚至关于父亲的点点滴滴时，觉得是那么的陌生和无从着手。
   一切变得那么的遥远而模糊。
   当我觉得由一天天的时间构成了过去在书本上读到的岁月时，这条记忆的河流也将自己给变得一天比一天苍老起来。时间过得太快了。
转眼就是三十多年的光阴过去。三十多年的离家岁月，却又是一天一天的从日出月落过程中而消失的。

  现在，我的母亲已经是年过八旬的老人了。   
  我每次回家去探望母亲，却总是带着“路过”顺便的意思。说真的，我在这三十多年的时光里，除了因为结婚那年，要把新娘子专门带到父母跟前儿外，还真没有专程为了看父母而请假。即便是唯一那次的请假，也是在父亲去世的当天，连夜赶回家奔丧。
  自打父亲十五年前因为癌症去世后，母亲就几乎是一个人独自生活着。
  像我每次踏上回家之路时一样，今年国庆长假当我看见高速公路栅栏外，已经收割的稻田在早上九、十点钟的阳光照耀下，尽管是一掠而过，但，却从那些零乱地堆放在田里的稻草垛旁边，居然发现了大片生长的野草，绿色的像麦苗似的杂草。我为自己这漫不经意之间的发现而惊喜了。谷子收割之后，稻田里没了水，而是一片荒芜的景象，是要再等待一些日子，就播种麦子了。
  所以，我能断定那些长在稻草垛周围的杂草，一定是谷子收割后，才从地里重新生长出来的。就是在那瞬间，所有对于父母、亲情、家庭和离家久远而麻木的记忆被这广袤而源自大地的生长所唤醒，就像是埋藏多年的酒在我的内心散发着淡淡的芳香，经久不息。我觉得人世间唯一不能割断的是亲情，就像这田野里生长的杂草，在麦子、稻子播种收割的过程中，在历经干旱烈日的暴晒中，在历经洪涝暴雨的浸泡中，漂泊的情感开始在渐渐落地生根、发芽。

  我的母亲是我的亲人，是我最至亲的人，是将我带到这个世上的人。   
  我在选择词汇时是非常小心谨慎，我母亲所在的地方，我用了回家这个词汇，而不是使用了回乡，或者是故乡的字眼。尽管捷克籍作家卡夫卡曾经说过：“我们生活在一个恶的时代。现在没有一样东西是名符其实的，比如现在，人的根早已从土地里拔了出去，人们却在谈论故乡。”
  我是早就不谈故乡的人。或者是失去谈论故乡资格的人。正如卡夫卡所言，我的根也早已从土地里拔出去了。因此，我觉得自己的这一生一直处于漂泊的状态，始终在寻找着落地生根的机会与可能。就像我的父亲一直盼着能够落叶归根，最后仍然把自己通过埋葬异乡的方式，让自己的情感最终找到了归宿。然而，即便是这样，父亲仍然心不甘、情不愿，埋葬着他的骨灰的西山上，他的墓碑不是方方正正，而略为侧斜朝东南面，正对着远方的老家。

   第一次被“拔出去”的是我的父母。他们早在1969年的那个春天，就带着哥哥、姐姐，还有我去了异乡。
   我呢，在几乎是懵懂无知的少年时代，又一次被“拔出去”，去了在父母身边和他们周围生活的人们普遍一致认为：遥远的地方。
正是在那个遥远的地方，我似乎坠入于一种非常尴尬的时段。上一辈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下一辈人折腾在自己的现实里。
我时常就是在这样的尴尬状态，进退维谷。就像母亲在明知指望不上我什么时，却始终把注意身体作为再三叮嘱的常用语。
   现在母亲老了。
   老的重要特征不仅是她老人家的头发全部白了，也不是牙齿也没剩下几颗，更不是她的背已经驼了，而是没有力气走路。岁月就是如此地无情，无情到自己想为母亲作些什么，却觉得一切都是徒劳而无意义的。母亲因没有力气走路，在我再三动员和鼓励之下，她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下楼。因为    那一天，室外出太阳了。是秋天的阳光，而不是夏季的烈日。   
   母亲牵着我的手，就在那一刹那间，母亲的身子轻轻摇晃了一下，通过她下意识抓紧了一把我的手传递出来的信息，我明白什么叫衰老了。        
我感受到了母亲是真的没力气了。

忘忧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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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听风

忘忧草 发表于 2015-2-26 1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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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仿

系列文章吗，拜读，好文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