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到李白是在黄昏的时候，他穿着一件既破有烂的运动服，坐在马路边的公交站台的台阶上，用一根树枝扒拉着地上的一堆脏烟头，不时还捡起一两个食嘟两口，一脸不厌烦地给扔开，然后继续用树枝不停的扒拉着。
我走上前，掏出身上的那半包紫南京，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从那十几根香烟里抽了一根看起来最短的递给他。
“这什么烟？？”他目光只钉在烟上，连瞥都没瞥我一眼，“老夫当年抽的，那可都是上好的特供，皇帝抽的那种，九五至尊你懂吗？？就那种白皮的，啥都看不到的，盒子一打开，只有香烟的那种烟。”
“你抽不抽，不抽还给我！！”
李白这才抬起头来，认认真真、真真正正、正正堂堂地白了一眼，反手把那根香烟塞进了嘴里，他摸了摸手上那件又脏又破又臭的运动服，然后又一次抬起头来，用他那高傲的目光重新白了我一眼，“小伙子，有火吗？？”
我无语，又是犹豫了好一会儿从此衣服口袋里掏出了那一盒我雪藏已久的火柴，我叹了口气，干脆也掏出了一根烟，点燃后，用火柴的余火也帮他给点上了。
“唉，想当年，老夫点香烟用的那都是贼婆，贼婆你知道那吗？？就那么大的一个铁盒子，对对对，就像你那个火柴盒那么大，上面一个盖子，一打开，duang的一声，那火就出来，真特么是贼婆，贼方便！！”
我对于他的嘀嘀咕咕充耳不闻，只是心疼那一盒火柴，还只有一根了，我瞬间想起了上次在关外听一小老爷们说的笑话：时间上最痛苦的事情就是烟还在，火没了……
我叹了口气，默默地吸了两口烟。
不知道为啥，那小老爷们的样子和烟一起被吸进了我的大脑，听说前段时间这爷们得罪了权贵被抄了家，家里抄出二十吨黄金，当时听到这消息真是吓得尿都出来了。
二十吨黄金！！能住多少夜宾馆，顺多少盒火柴啊！！
“小伙子，看你这穷酸样，是诗人吧！！”
我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心里也不知道该是自备还是自豪，反正就是下意识地点了头。
李白却出人意料地没有在说下去，只是自顾自地抽着烟，硬生生地把那根香烟抽短了一半，才慢悠悠地开了口，“这年代，诗人不好混啊！！”
我木讷地看着在他手指间一下子变短了一半的香烟，只是感到心疼得一笔，这败家老头子，咋能抽那么快，这可是一整根香烟！！
“听说前两天一个姓海的同行在官道上被马车给轧死，可惜啊，真特么可惜。”李白看着地上的一堆烟头发着呆，“你认识章丘的小李不？？”
“你说的是那个整天在微博上刷：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妹子？？”
“啥妹子啊，人家都能做你妈了好吧！！”李白有些哭笑不得，“章丘的小李听说也二婚了，前段时间还和家里那口子闹离婚，也不知结果咋样，反正这微博是全给删了。你说这大伙儿也挺逗的，人家小李平时闲着没事发点儿诗词曲赋吧，从来没人理睬，这一删微博，粉丝量反而上去了，搞不懂吧！！”
李白低下头去，又默默地吸了一口烟，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给吐了出来。
“这年代，诗人不好混哟！！”
我们俩就这么并肩坐着，夕阳已经垂到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梧桐树上，李白又不知怎么了，眼睛落在了那棵梧桐上。“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他低沉沉地吟道，“这树当年没被季太守给砍掉，福气啊！！比诗人有福多啦！！”
“可不是么，还把杨刺史给耗死了。”我随口应了一声，“不过，又有啥用呢？？今天死，明天死，将来不照样得死吗！！”我指了指那棵和李白那声破运动服一样破破烂烂的梧桐，“这树啊，种了六十多年了，招虫子，得往死了抓，不然真是容易死得一笔啊！！”
“莫谈！！莫谈！！”李白右手用力拍了拍我的大腿，左手拿起那根已经快烧到滤嘴的烟头又用力抽了两口，又像老和尚念经一样念叨了一遍，“这年代，诗人不好混哟！！”
李白扔掉了那个被烧了三分之一的滤嘴，转过脸来朝我笑了笑，露出了几颗被烟熏得发慌的牙齿，“小伙子，这是打算去哪儿啊？？”
他眼睛不时朝我胸口那装着香烟的口袋瞥，我假装没看见。
“坐车去南站，这地方不好混，诗人也当不下去了，回家种田去。”
“种田好啊，种田踏实！！”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我的口袋，一副锲而不舍的模样让我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这生活，潇洒！！”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或许是那俩句诗感动了的缘故，只好乖乖地又拿出了一只香烟递给了他，为了节省火柴，我用自己的香烟给他点燃了。
“老夫打算去南边看看，前段时间听说那边有人造反，正好去瞅瞅。”
“你这是打算去入伙？？”
“别乱讲别乱讲！！”李白急忙用力地摆着手，“平西王那哥们才闹了多久啊，皇帝紧张得很呢，这时候可不能乱开玩笑。”他很快就恢复了之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朝我露出一副脏兮兮地笑容，“老夫打算去那儿买点奶粉什么的，家里儿媳妇不是快生了吗！！老夫准备先回趟家，拿家里的那匹五花马给卖给隔壁村的烧烤店换两个钱。五花马你知道吧，就是前前任老圣上赐我的那个，前段时间老夫给他安了四个保时捷牌的马掌给提了个速，时速能上60里，不过现在没啥用了。再好的马现在都没啥用了，除了一身肉还能卖，啥都没用了，就和咱俩一样，除了一身力气，啥都没用了。”李白猛地抽了好几口烟，然后又习惯性地叹了口气，慢悠悠地来了一句：“这年代，诗人不好混啊！！”
我觉得他脑子可能有些问题，并没有搭理他的打算，只是暗自盘算这回去后到底是种些啥呢？？其实种花是最适合我的，可惜花卖不出价钱，只能送女朋友，可我连女朋友都没有，烦得一笔！！
“你知道吗，当年前前任老圣上还赐了老夫一件千金裘。千金裘你知道不，奢侈品，高端大气上档次，高调奢华有内涵。蓝黑色的，当然也有人说是白金色的，当然这个不重要！！关键是，好看啊！！高贵啊！！有内涵啊！！”李白用力地拍着大腿，一副情绪失控的模样，我下意识地往边上挪了半米，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反感，他的情绪少许平复了一些，“结果呢？？老夫就去酒吧庆岑夫子和丹丘生喝了几杯酒，那店小二非要问我要消费，硬生生地拿了我一百块！！这样就算了，最后一算账，非说那酒里加了金箔。傻逼啊，老夫又特么不是花公款，喝那加金箔的酒有病啊！！”
李白闷闷地抽了俩口烟，滤嘴又烧掉了三分之一。
“这年代，诗人不好混啊！！”
也就在说话的时候，远处的地平线上，一辆公交车晃晃悠悠地过来了。
公交车停在了我面前，运气不错，我可以先走了。
我直接跳上了车，丝毫没有理睬李白在我生活逼逼叨逼逼叨的废话，投完了俩个硬币，直接找了最后一排的座位坐下来。
车子开动了，透过后面的那一排窗户，我看到了坐在公交站台上的李白，他那瘦弱的身子在夕阳下成了一道弓形的剪影，看他手上的动作，显然是在拿着那树枝在地上的那堆香烟头里扒拉着什么。
“这年代，诗人不好混啊！！”
我耳边又回响起了他的那句话，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那句话就和李白的身影一起被我扔到了记忆的深处。
我掏出了一根烟，看着火柴盒里仅剩的一根火柴，没舍得点，就这么把那烟干叼在嘴里。
回去后，我到底是种粮食呢还是种蔬菜呢？？
That's a ques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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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2-28 0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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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2-28 09: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