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轻轻靠近你】重游江郎山

笑倚东风

和江郎山比邻而居，随便挑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爬上自家楼顶，就能遥遥望见它在雾霭流岚里影影绰绰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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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靠近，又渐渐的远离时，真的印证了徐霞客所说的“移步换形，与云同幻”所言非虚。随着一步一步的视角的改变，整个山峰由渐渐一化二，再分为三座插天巨石；更震撼的是，当午后的阳光无遮无挡地照耀在灵峰那面硕大的绝壁上时，暗红的砂岩像火烧之后的赤壁光辉灿烂，心不由得折服于这伟岸的身姿壮烈的景象了，毫无理由的激起再登临的渴望。这样的念头像海边的潮水起起伏伏，涨起又落下的一直不能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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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郎山，就像一部书。曾经看过，但还未看完。有许多情节在我看过后有了更新，比如“郞峰天游”，当年去的时候通天的路还在开凿，只能仰望千寻绝壁，吟诵着白居易的“安得此身生羽翼，与君往来醉烟霞。”的诗句，默想着何日再来一次登临。像是一个约定，也是一个期许，也是一件为完成的事，像是欠下一笔未了的债，需要我在以后的日子里去衔接，去完善，去偿还。只是等待的时间太长，整整24年，十二生肖都轮回着出场两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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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年，是怎样漫长的一段时光?昔日的青葱少年已是两鬓微霜；那些飞扬跳脱都和这山峰间缭绕的云霞一起被风吹得四下飞散。默默的一步步向上攀爬，这伫立了亿万年巨石也以沉默回应，24年，哪怕再长点的岁月，在它古老的年轮里，只是眉眼开合的一瞬而已。

那年正上高二，班主任是个因为患过小儿麻痹症需要依靠拐杖的刚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比我们也大不了多少。也许是对我们所在的学校，或者是我们这群来自农村的学生并不抱多大的升学希望吧，在高一就开宗明义的宣布，能考上大学毕竟是少数，与其在这里浪费时光，不如学点其他的吧。十六七岁的年纪，刚从初中老师的管制中解放出来，这个开明之举深得人心，学书法，音乐会，篮球赛甚至野炊等活动层出不穷。惹得其他老头班主任治下的同级生又羡慕又嫉妒的。

其中最有挑战和此后若干年里还津津乐道的就是上江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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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在许多学生的春游作文中，都会写到，老师带我们去春游，而我们，确切来说应该是我们带老师去春游。那时，从学校到江郎山还是砂石路，有些路段还像马背一样的有高低起伏。汽车只能到山脚，上山的路就全靠背了。还好，全班有六十个同学，能背的有十多个，虽然才十六七岁的年纪，但大部分来自山里，有些已经挑得起150斤的柴去卖了。弯弯的山道上，六十个同学簇拥在一起，护着老师，为背着的同学鼓劲，一曲，二曲，三曲……十八个弯，撒了多少汗水，留下多少沉重的脚印，不知道。

“泥鳅！”一声清脆的童声将我从回忆中拉回，人流如梭，前脚挨着后脚，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蓦然发觉石阶的罅隙中藏着一只蜗牛，大约只认得泥鳅吧，就兴奋地叫了起来。

虽然一路控制着攀援的节奏，到一线天还是汗水涔涔而下。一进入一线天，凉风立即扑面而来，汗水很快被吹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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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峰和亞峰庄严对峙，遥想那孤独的盘古，在某个慵倦的午后醒来，百无聊赖中拾起闲落在泥地的斧头随意的朝一块巨石挥了两下，于是在天崩地裂的巨响声里，巨石一分为三，这三百米的绝壁，分得干净利落，绝无半分凝滞。仰望峰顶，这孤高的气势，超拔的意态，凛然不可侵犯的身姿，让每一位置身其间的游客心生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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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山泉一滴一滴的凌空而下，像漫天泪雨，莫非素以硬汉闻名的江郎也会流泪的么？突然想起郁达夫的诗句，“阿奴生小爱梳妆，屋住兰舟梦亦香。望煞江郎三片石，九姑东去不还乡。”这竟是“望妻石”呵，须江神女一去不返，江郎日夜等待竟化身为时守望至今。世上望夫石多矣，能以望妻为石的，江郎应是唯一吧。

五月的山风卷动潮湿的云，纷纷坠落的不是雨，那是比什么古玉还要晶莹泪—相思的泪。无情未必真豪杰，挺拔的脊梁，冷峻的躯壳里包裹着的是怎样一颗柔情温热的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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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石回峰”前，有许多游客摆出各种姿势留影，从心里自然流淌的微笑挂在唇角，记忆再次顺着岁月的河流回溯，24年的光阴磨洗，三峰无恙，巉岩依旧，甚至岩上的苍苔还是如昔日般青翠绵软，“登天坪”上人簇拥着人，摇晃着陌生的面孔，交织着各种方言口音。那六十位曾经朝夕相处的兄弟姐妹，像六十条汇入大海的小溪，再难重聚。迈着急匆匆的脚步，如我今天一般的奔走于城市乡村的各个角落。或为人母，或为人父，甚至有的还早早的告别了这个纷扰的世界觅得永世的安宁。当夜阑人静，一天的劳碌之后，捧一杯清茶，思绪重回那段生活的时候，还会不会想起那一年，我们背着老师，一步一步的将我们还很稚嫩的足印刻在江郎山的磐石上，将我们飞扬的笑容交给鼓荡的春风，将我们欢快的歌声和着老师的吉他一起交给这三位沉思着的神灵去记忆，去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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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登天坪”出发，就是连梦魂也不知向往过几回的“郞峰天游”了。在举步的刹那，我竟有了一丝犹豫，一丝隐约的不安。江郎，从他横空出世的那一天起，就是以高不可攀的面目令世人仰望，那缭绕于山峰间的白云，那穿梭的雨燕，就是一团团谜样的神奇。今天，谜底就要揭开，我那24年前读过的书，就要翻过结局的一页，一时惆怅，一时不舍，从此再无悬念，从此江郎，将和我以前所有踏过的青山，趟过的河流一道打包，尘封在记忆的某个角落里，也许可以重翻，也许再不想起。

平心而论，江郎山海拨才800多米，不是登高的理想之处，只是突兀在一马平川的空旷里才显得鹤立鸡群。或许世人有侵入和偷窥的嗜好，3500道石阶就是3500条伤痕，一条条的镂在苍劲的瘦骨上，蜿蜒的通天梯，也是一根无情的锁链，一具粗暴的枷锁，桎梏住桀骜的灵魂，引领着世俗的脚步肆意的践踏，这是一座只可仰望的峰呀，一座矗立在心头的峰，一座神圣的不容半分不敬和亵渎的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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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摸着坚硬的岩石，眼神温柔的掠过每一条纵横的纹理，据说，千万年前这里曾经是一片沧海，是的，是砂砾的凝结，风刀的雕饰才有了这绝世的风采，我在岩石的每个微小的罅隙里细细搜寻，希望能找到一枚小小的贝壳或者一颗多孔的螺号，带回去装饰我那简陋得书房，这样，在我每天的劳累后，只要一经捧起，仿佛就可以遥遥的听见苍凉的风声浑雄的水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