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一只跳墙狗

拈花笑佛

      我家原先是农村的，农村人一般都习惯养一条狗用黑粗的铁链拴在门口。为了防盗，还可以防止它出去“偷狗”，但毕竟也一刀切了地阻止了与其它异类的正常交配。其实白天狗显现不了什么作用，假如个小偷真要偷东西,我想狗是挣不脱那牢固的铁链的。弄不好铁链倒成了它驱赶小偷的最大束缚，这与养狗人的原先愿望是相悖的。至于为什么都要拿根铁连拴住，我曾经问过年老的人，好象是听说狗越拴越凶。直到后来我才明白：一条狗长期的寡居会引起内分泌失调导致更年期提前到来烦躁得见谁都想咬也是情有可原的。当然还有一部分人也用放养的方法。



      我家曾养有很多条狗，一般都是春节抱养,到冬天一般都会成年。给我记忆最深的是那条叫黄黄的狗，刚抱回家的时候还有惺忪的眼屎。但不用担心，狗是最能存活的。无论你喂它吃什么，它都能安然无恙的长大，夭折率很低。家里每天的残汤剩饭随便再加点菜水，都能够吃下去。那时的农村口粮还很紧张，都是计划供应。这也是小的时候一直没把它送人的原因。狗不论家贫家富，这点与人是有区别的。

      起先的时候，黄黄尾巴尖上有一个小白点，按农村人的说法那是不吉利的，准备扔掉，在我苦苦的哀求下才留下来的。到了两三个月大的时候它就知道跟在人的后面，热情地蹭你以示亲昵，摇晃着那永不知疲倦的尾巴。开饭的时间到了，它显得尤其亲热。那时的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还不知道谈情说爱。黄黄也似乎特别有灵性，家人从地里干活回来,隔拉好远它都能嗅到气息，竖起它的耳朵，不停地吠。黄黄慢慢地长大，也显得越来越世故，已经不再满足于残汤剩饭了，偏好于骨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说辞这时在黄黄身上慢慢显现；而且它懂得调节摇尾巴的频率，对经常喂它的人频率明显要高于一些无关的人。我没有丝毫责备黄黄的意思，毕竟它还是一条狗，而且是为求生。人有时都知道一些刻意的迎奉。久而久之我发现黄黄也是一条特别有自尊的狗，它不随便进人家的家门。顶多在别人门口远远看着，期望施舍一点口粮。比起那个华人与狗不得进入的年代，我觉得黄黄在思想上有了一次大的升华。令我更加惊喜的是因为它个头窜得快，懂得领导一群狗到处觅食。客观上讲这样的团结协作更有利于填饱它们的肚皮。

      我曾见黄黄有过一次咬人的场面，我想那天要么它是饿疯了，要么是追求哪位异性被拒绝。总而言之，那一天它特别烦躁。那天它不知道去哪寻到了一块骨头，因为骨头不是一下能吃进去的东西，它躺在那慢慢的撕咬。邻家的小孩特别调皮去弄它，开始远远地试探了一下，黄黄这时颈部的黄毛耸立起来，口里发出低声的呜呜声，作出了攻击的动作。但小孩肯定没注意到，继续弄了一下，黄黄刷地站了起来，猛地一下冲上前，往那小孩腿上咬了一口。事情的结果是那家人赶紧到诊所去注射了狂犬疫苗；父亲母亲也提着罐头红糖登门道歉。因为这件事家人明显冷淡了黄黄，我则从这件事情当中发现了黄黄的勇敢。

      这件事告诉了我们两个道理。其一：人不要与狗斗，后果只有三种，一是比狗还狠；二是跟狗一般见识；三是连狗都不如。很显然那小孩没明白过来这其中的逻辑关系，中了连狗都不如的圈套。我觉得黄黄活的很悲壮，其实它才是受害者。它有理由在一个想在狗口夺食的人面前自卫。其二：狗比人勇敢，孩子只不过是在那张牙舞爪一下，它却敢于伸出那张舔过排泄物的口。而且黄黄似乎是背水一战，吃不到东西饿死这是它的底线，而小孩则不同，他身边有一大群帮助他的人，可以充分享受人类的物质文明。从一开始因为两者的底线不同注定狗在这场战斗中要占上风。我想那天如果是人咬狗，黄黄那天回去也只能悲情地舔着自己的伤口，当然也谈不上注射疫苗之类的，何况根本还没狂人疫苗之类的针剂。

      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我想黄黄可能跟很多农村的狗一样，长大成才，生儿育女，成为一个狗窝（狗是不实行计划生育的）。那是一个春天，邻村的一条狗疯了，咬了另外一条狗，于是关于狗会导致狗瘟传染给人类导致死亡的流言在村子里传开了。为了人类自身的安全，大家决定紧急行动起来。村委还特别召开了一次特别会议，以文件的形式下发了《关于捕杀若干余下带有传染病狗意见》的通知，并在村口显眼的地方以红榜的方式张贴。其效果贼好，自布告贴出之日起，人心不再惶惶！但狗的厄运也来临了。由一群精干劳动力组成的队伍多放下了手中的农活，拿上兜网、叉子、土铳向对待阶级敌人那样开始捕杀。我家的黄黄也背上莫须有的罪名在那次打扫荡中没能幸免。

      因为我是爱狗的，捕杀它的当时我躲在了自家的柴房。但我后来大概听说了当时那次捕杀的情景：约莫吃饭的时间，一群壮汉守在我家门口等待黄黄的到来，而黄黄那天似乎感觉到了兵戎相见的的气氛，回来得很晚。按原先的计划是准备诱导它到一个狭小的空间进行捕杀。但将死的黄黄特别敏感，任凭家拿着饭碗在那敲，死活不肯进屋。一群人临时决定采用包围，形成布袋让它钻进去。因为黄黄被怀疑带有狂犬病毒，刚开始那群人不敢轻易的靠近，要知道狗反扑的速度是极快的。终于有一个大胆的人站出来慢慢地靠近，大家在他的鼓动下也慢慢逼进。包围圈越来越小了，聪明的黄黄左突右突，人群也跟着变换着阵形。终于黄黄瞅准空子从一个高个子的档下钻了出去，慌不择路地跑上了高五米的墙上（农村多有偏房，一侧是45度的坡势，一侧依大房而建），至此这条狗已失去退路，又一次面临生死的抉择。偏房上的瓦大概也只能承受一条狗的重量，包围的人也不敢上墙。但狗低矮的一侧也被堵死。人与狗就这样僵持着。天渐渐的黑了，包围的人群似乎没有退却的意思。饥饿的黄黄开始躁动。就在久攻不下的时刻，有人拿来一杆土铳朝天放了一枪。红了眼的黄黄终于从那堵墙上跳了下来，演绎了一场狗急跳墙的悲剧。其结果就是黄黄跳下来的时候扭伤了狗腿，终于被那群人用网兜给兜住。最后它的归宿我没敢去问！

      直到很多年以后，我还记起这条跳墙的狗！狗的跳墙与人是脱离不了关系的，它只是由人控制……想到这里，我不禁眼泪潮湿。
      我想我的生命中再也不会出现那样一条狗。

妖神

兔子急了会咬人，狗急了会跳墙，物极必反

金缕衣

为了生存权，所有的生灵都会拼死一搏，人类占了高级灵长类的便宜，似乎只有人类的思想才是思想，可是假如能够感知到黄黄临死前的思维，人和狗是一样的

奔袭，乞讨，圈养，搏命，死亡
每一种轮回都在演绎自己，只是希望这个过程能够多些温暖和彼此相待的温情

连城

花花叙述故事能力很强，讲黄黄把人给讲哭了

连城

人有人命，狗有狗命，即使看家护院，个体权利依然被随意剥夺，这忠实又精明的生灵，好似也要受人类时代悲剧的戕害

黄黄如果生活在这个时候，在富贵人家，会怎么样呢

连城

花花，别哭了，去则去矣，怪不得你

拈花笑佛

妖神 发表于 2016-12-26 22:57
兔子急了会咬人，狗急了会跳墙，物极必反

同理，有时人急了，底线就会出来

拈花笑佛

金缕衣 发表于 2016-12-26 23:59
为了生存权，所有的生灵都会拼死一搏，人类占了高级灵长类的便宜，似乎只有人类的思想才是思想，可是假如能 ...

对头的，我自认为自己喜欢以物喻己喻人，往往从其它动物（含人类）想到自己的境遇，想到我们被设置的生活。有时无力改变，但至少我们可以说出来，不能逆来顺受

拈花笑佛

连城 发表于 2016-12-27 18:29
花花叙述故事能力很强，讲黄黄把人给讲哭了

你哭了？我递你一帕方巾擦眼泪。一般真实的东西容易感染到人，我自以为是地说

拈花笑佛

连城 发表于 2016-12-27 18:33
人有人命，狗有狗命，即使看家护院，个体权利依然被随意剥夺，这忠实又精明的生灵，好似也要受人类时代悲剧 ...

生在富贵人家，那么它一定没脱离低级趣味。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