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古典文学探讨] 《朱术桂绝命诗》辨析

自励

《朱术桂绝命诗》辨析
      
            
        在17世纪60年代，尽管清廷征服了大陆地区，但郑氏势力仍然据守台湾坚持抗清斗争，一些明朝宗室成员也前去避难。1683年，清将施琅统兵进犯台湾，当时的郑氏势力屈辱地剃发降清。此时，有一位明室王爷却不愿忍辱偷生，他毅然自尽殉国，并留下绝命诗一首。
     
        这位王爷就是大明宁靖王朱术桂！
     
        关于他遗留的绝命诗，有两个版本：
     
     艰辛避海外，总为几茎发。于今事毕矣，不复采薇蕨。
   
     艰辛避海外，总为几茎发。于今事毕矣，祖宗应容纳。
     
        这两个版本在网络上都可以查阅到。有趣的是，有些文章居然同时引用它们却不作辨析。
     
        如果我们仔细观察，两个版本的前三句诗都是一样的，差异就在最后一句上：一句是“不复采薇蕨”；另一句是“祖宗应容纳”。
   
        到底哪一句更符合情理？
   
        当然，朱术桂殉国时我们并没有在场，无法亲耳聆听他的绝唱。但是，我们可以作一番逻辑推理：
   
        先假设“不复采薇蕨”是正版。
     
        一提到“采薇蕨”，就涉及到一个典故：伯夷和叔齐是孤竹君的两个儿子。当周武王去讨伐商纣王时，伯夷兄弟挡在马前苦苦进谏。可武王没有听取劝告，最后灭掉商朝。伯夷兄弟耻于吃周室天下的粮食，一起隐居于首阳山，采薇（一种植物）而食之，最后饿死。后人就用该典故赞扬坚守气节的仁人。
   
        既然朱术桂在诗中用“不复采薇蕨”，我们就可以反过来分析：如果他不选择自尽殉国的道路，就意味着他要仿效古人去“采薇蕨”。但是，从当时的历史条件分析，他已经不具备“采薇蕨”的自由条件了，大陆早已被清廷攻占，此时的台湾再沦陷，就意味着抗清势力完全覆灭，整个中华大地都成为清廷统治的土地。他已经无路可退，哪块土地可以供他自由自在地“采薇蕨”？何况，回顾南明历史，凡是有影响力、并落入清廷之手的明宗王爷，例如福王、唐王、桂王等，这些人最后都直接或间接地被清廷杀害。作为宁靖王的朱术桂，如果成为清廷的阶下囚，自己的生命有保障吗？就算是侥幸活下来，也将处于被软禁的境地，连自由都没有保障，如何去“采薇蕨”？朱术桂是一位历经风霜的士大夫，他无法绕开这些问题去天真地设想一个无法实现的空中楼阁。
   
        因此，该假设难以成立，“不复采薇蕨”不是正版。既然用排除法排去了它，“祖宗应容纳”这句就可能是朱术桂的绝唱了。
     
        朱术桂长期颠沛流离，并非贪生怕死。他坚持抗清斗争，就是在尽士大夫的一份责任。在最后时刻，他如选择郑克塽（台湾明郑政权的最后一位执政者）的道路，改变象征民族尊严的发式，固然有希望苟活下去。但是，在大厦倾倒之际，达官贵人屈辱降敌，凡夫俗子也各顾性命，如果连士大夫都不敢为国牺牲，难道不是民族的耻辱吗？一个民族的政权可能暂时被外族征服，但民族精神却不能丢掉。只要还有传承民族精神的志士，历经沧桑的民族迟早会重新崛起！朱术桂选择自尽殉国的道路，就是要向世人昭示：并不是每一位士大夫都乃贪生怕死之徒！既然生前不能实现自己的壮志，在最后时刻就要用自己的鲜血去激励后人！因此，一句“祖宗应容纳”就很确切地展现了朱术桂壮志未酬却问心无愧的精神境界——我已经尽到自己的社会责任，可以坦然和地下的先辈相聚了！何况，单从写诗要遵循的“押韵”规律来说，最后一句句尾的“纳”字也顺应首句和次句的尾字。

       在今天的台湾，纪念朱术桂的“明宁靖王庙”还肃立在大地上。海峡两岸尽管至今还分治，但杰出人士的精神遗产却是值得后人深思的。通过这种深思，我们更贴近古人的心灵。

冷书生

分析得很有道理，个见，两个版本，皆说得通。采薇蕨，是一种隐士行为，不复采薇蕨，即不愿当隐土。因为，普天之下，大明已无一片土，一座山，让他可以依，让他可以隐了。

当然，第二个版本，似乎更符合常情，偶赞同先生的观点

自励

冷书生 发表于 2017-3-6 22:45
分析得很有道理，个见，两个版本，皆说得通。采薇蕨，是一种隐士行为，不复采薇蕨，即不愿当隐土。因为，普天之下，大明已无一片土，一座山，让他可以依，让他可以隐了。

台湾朱一贵发起反清起义后，追尊朱术桂为“大明懿宗秉天正道元睿良敏敦文简武思仁贞孝考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