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茶

雪夜听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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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变得炎热起来。
   去河边喝茶。是我的一个选项。
   河边喝茶的地点在新区，临水的地方建有不少的可供居民喝茶的场所。在夏天的茶楼空调房子里，喝茶尽管凉爽，却不停地吹着空调，时间一长吹得骨头隐约生痛。
   河边凉快，即使是再炎热的天气，河谷吹着风，一场夜雨将河水变得波涛汹涌，连平时歇息在露出水面鹅卵石头的鸟，也会格外小心，不敢太放肆。而是从河边人工栽培的树林枝梢迅速地朝着对岸陡峭的山野间飞去。那里凉快就去那里待着。
一杯素茶，一把塑料椅，一张茶几在撑开的太阳伞荫凉的底下，隔河相望是一条车轮滚滚的柏油公路和逼紧的巨大山体。每到春天，山坡间便有桃花盛开，在绿色还没覆盖山野的中午。欣赏桃花，喝着沏出点味道的素茶，在许多的时候，就成为打发时间的一种方式。
   人既是惰性动物，也是图安逸的动物。天气稍热，就有些迫不及待，从茶楼里摆出椅子聚拢树荫底下喝茶。
   跟河边茶稍有不同的是，河边茶所在的场合往往还包括着烧烤摊，综合利用，到了晚上喝啤酒吃烧烤的人聚拢，一人泡上一杯茶。但在白天，人们都在忙，所以，从吃过午饭到吃晚饭的这段时间内，能够去河边喝茶的人并不多见。
   喝河边茶需要时间，需要舍得把时间愿意花在一个无所事事的下午。
   但在过去，不管是在老城，还是新区，喝茶大都是纯粹个体行为。印象中老城上桥的旁边有一座年代稍久的茶馆，一层一底的结构，但说茶馆也并不完全准确，因为二楼是居住人家的木板楼，只有底楼幽暗的大厅才卖茶水，茶具也仿佛是些年代久远的盖碗，前来喝茶的仿佛也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人，年轻人是不大去这种地方。
   那时单位上的年轻人也喝茶。只不过都是自带一把椅子和茶具，在单位宽敞的院坝，喝着自带的茶叶。茶具五花八门，讲究一点的自带一只金属的杯子，而更多的则是将形状各异的玻璃瓶作为自己喝茶使用的茶具。
   那时喝茶也没那么讲究，纯粹就是喝茶解渴。茶叶主要是茉莉花茶，品级也不高，喝着就带有一股香精的味道。
   喝茶的时间也不确定，大都是在饭后。或者是一群臭棋篓子，围着水泥茶几周围，观象棋的喧哗支招，看围棋的没有两刷子则不敢轻言指点，围棋跟象棋，一静一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还有一种情形喝茶。
   那就是单位开大会，讲究一点就是会议桌子上铺着雪白的桌布，一人面前摆一杯用瓷杯沏的茶，有人专门负责掺水。瓷杯腰身还往往印有某某单位的字样，以示此杯乃公物。
   纸杯子具体是啥时间流行记不大确切，但纸杯子出现的时候，是老城茶楼兴起的时候，起源跟“全民经商”有关。凡临街面的房子，一律拆建成了店铺，火锅、小餐馆，卖服装，经营烟酒，似乎不如此就落后了一般。
老城茶楼的兴起还跟一项活动有关，那就是全民麻将。喝茶打麻将，甚至，在手机进入个人生活时，打手机一句“来不来喝茶？”喝茶并不专门指喝茶，而意思是说来不来打麻将。
   而在此之前，除了单位自己纯粹个人的喝茶，还有去乡下，喝马茶。马茶是熬出来的茶，是火塘吊着一只被烟熏得黢黑的茶壶，将茶砖给掰碎放入壶内，就着一只小龙碗，讲究的人家还要在小龙碗内搁些酥油糌粑奶渣，吃得甜就放白糖，吃得咸就放盐。大家围坐在火塘旁边，说着热闹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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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和酒密切。
  所以，喝茶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喝茶。
再则，喝茶又往往跟谈事情有关，纯粹喝茶几乎是没有。南坪人爱说，走，找一个地方坐一坐。那一定是跟谈事情有关，而并非是完全喝茶，俩人或者几个人枯坐喝茶的情形是没有的。
   到底茶楼是从景区传到县城，还是从县城传到景区的，已无考证。况且，即使考证出来也没什么实际意义。斗地主，打麻将盛行时，不管是景区还是县城，是茶楼生意最火的时候，只要有一块地盘，稍加装修，就是一处漂亮的茶楼。斗地主盛行大约是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后期，三个人一副扑克，从中午斗到晚上，茶楼有专门的送餐服务，吃过晚饭接着又斗，斗到下半夜。
说酒跟茶密切，就在于几乎没有那一家餐馆，客人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叫喊，“老板，来一杯茶。”
   先上茶，后才点菜，上菜。这已经成为任何一家餐馆的特色服务，若是坐得时间稍久，连茶都不上一杯，那么，很有可能顾客们等到不耐烦时就必骂骂咧咧地走人，“哎，老板，人来半天了，连茶都不上，搞啥子搞？”
   生活中的细节就是如此。
   倘若店老板态度好，茶水上得勤，在坐饭局中有人不胜酒力时，早早地就将酒杯推向一边，申明道，“这几天酒喝多了，今天我以茶代酒嘛。”征得一桌子人的同意，是可以以茶代酒的。这比一些打成漂亮的在墙上的规定管用多了。
小地方人熟，俗话说，隔席不照。意思是指隔了饭桌彼此吃自己的饭，相互不干扰。但在小地方，一家小酒馆里坐得几乎都是熟人，喝到半路时，就有人端着酒杯跑过来敬酒，也有端茶杯的，理由还是很简单，“这几天喝恼火了，这不，药都带上呢，就以茶代酒了哈。”
  在一个地方生活时间长了，渐渐地观察这些生活里的鸡毛蒜皮，也是件蛮有意思的事情。小地方生活可不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之类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么。
  从每天起床开始，小地方的生活就算是正式地开始了。早餐摊上，那些满身烟熏味道，四、五个整齐男人围坐在一起吃稀饭包子、豆浆油条的，一个个脸色菊青的不用猜，那一定打了通宵麻将的，吃了早饭好回家睡觉，相反，捯饬得清清爽爽油头粉面的，那一定是要出差跑远路的人。
  摊点，茶楼既是观察人群的最好场合，也是获取许多“小道消息”的重要场所。而小道消息之所以有市场，就往往应验了那句“不会空穴来风”的话，小道消息若是都说得不准确，也就没有小道消息了。
存在即合理。
  而一切的存在又是充满着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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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碧潭飘雪”是茶楼最初盛行的一类花茶。
  此后，喝茶的人越来越多了起来，不分男女老幼了。过去，女人家若敢上茶馆，家里的长辈一定会数落她几天的。过去，坐茶楼的人，在本分的居民眼中都一些二杆子或者是不务正业的“闲人”。现在时代在进步，社会也在进步，喝茶早已是如同吃饭穿衣似变得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红茶，绿茶，素茶，花茶，也早已是各家茶楼必备的茶叶品种。但在我的印象里，“碧潭飘雪”是茶楼在这个边地小地方如雨后春笋般兴起的标志性茶叶。
   有时，坐在茶楼喝茶仿佛跟“成功人士”都沾了边似，显得那么地有派，体面，甚至跟屋里打手机，都是大声武气底气足叫喊道，“我跟某某在茶楼喝茶!”显得理直气壮，若是再不应允，就显得屋里的人是多么地不“懂事”似。
  渐渐“功夫茶”的茶楼酒肆也出现了。
  普洱茶、大红袍、铁观音，一只类似洒杯大小的茶盅，茶具也开始变得讲究了。喝功夫茶的，要上一壶，三、四个人，喝上半天。喝功夫茶的人，不一定打麻将，不过也不一定，若是实在无聊，也会凑上一桌，尤其是在“三缺一”的状况下，好在地方小，一通手机电话，总能招来一个“搭子”。
过去斗地主是三个人斗，现在却是四个人斗。
  时间总是要用来混的。
  专注于一件事情，时间就过去的特别快。到了周末，县城附近的“农家乐”就成了单位上的人乐此不疲的地方，同事或者一家人，各自找到各自的乐趣，玩着耍着。
   但有一样却永远少不了似，一杯茶。那怕是一杯纸杯中装入的茶水。
   从茶叶品种的变化到茶具的变化，转眼就是几十年的光阴一去不复返。
   河边茶是我对在河边喝茶的一种叫法，望着夏天波涛翻滚的河水，仿佛未曾变幻的山峦，每天推开窗口，就能看见东北方向的山口，错落跌宕着被时光镂刻一般的光影，蔚蓝色的苍穹深处，来自遥远北方的风，一年又一年吹绿和吹落树叶，日子中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叹。
  享受着河风的吹拂，渐渐地将一座山壁看出五指拳拢的形状，尽管大山始终是无言地沉默，可生长的草木却并不沉默，飞翔其间的翅膀并不沉默。
  近年来的冬天，这面山壁居然还会积雪。
是风吹落了雪花蛰伏在枯草表面的雪，太阳一出来就立即雪化的薄雪，从过去“视而不见”到常常独自一人凝视，我喜欢属于自己内心的那份宁静和恬静，我觉得每天生活的视线范围里的群山是那么地美丽。
   东山日出，那是清末民国初南坪文人笔下的“八景”之一，“上桥纳虹”也是，可惜上桥只有遗址还在，而彩虹却极难看到，只有夏季雨后特殊的光线时候，尚能看见一道彩虹横跨在东山和黑格浪山之间，数十年的光阴流逝中，仅见到过寥寥数次。
  而东山日出却是常见，从菜园一座耸立着羊汤庙的山谷口，总是要在早晨八、九点钟的光景，一道绚丽的光芒仿佛天灯一般照亮着山口，慢慢地打亮着田野农舍的瓦楞，打亮奔流不息的白水江面，意味着新的一天又将开始。
  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太阳每天都是新的。
  太阳照亮着山泉水，茶叶不好，水好，既是一种自我解嘲，也是一种心理上的安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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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总是在河边的灯光亮起时降临。
  白天浑浊的河水，在夜晚的灯光照耀下变得仿佛清亮起来，小河风吹起，岸边爬满枝蔓的蔷薇散发出令人微熏的香气。
从对遥远的神思，回到所谓的现实当下，我喜欢独自一人坐在河边，沏一杯茶。
  从那个两百多年前一个叫罗伯.福钧的英国男人，受东印度公司委派化妆深入到中国内地窃取茶种和茶树苗，到此后若干个植物猎人深入到更边远的腹地，读着一本关于茶的旧书，日子就是如此一天天地在打发。
  我原以为是回到当下的时候了。
  可神思这东西却可以将人带到遥远而漫漶的地方。
  我喜欢漫漶这个词汇，意思就是遥远而模糊看不清的意思。是啊，虽说是看不清，但至少却没迷失方向感。
  就像这个叫福钧的英国男人，他正因为看不清，并不知道将要前去的江浙和福建内陆山区会有什么样的际遇在等待着他，甚至几次遇到山匪和来自内部的暗算，而他却成功了。这或许就是世事难料吧，成功就意味着福钧的故事成了传奇，而他的努力改变了整个英国和欧洲的饮茶供应链，他成为了英国皇家学会的传奇人物。
  有一个细节我不会忘记，为了忽悠中国茶工前去喜马拉雅东边的茶园，福钧奉命雇佣了十多个人的技术熟练的中国茶工，旨在教会印度当地人种植茶业和采摘制作红茶的技术，而茶园农场却是分散式的，这就需将中国茶工分开，中国茶工以此要挟；要么增加工资，要么他们就不分开。精明的东印度公司居然在合同中遗漏了这一条款，最终只得让步。这也算是一次唯一的小胜利吧。
  然而，二十年后，当位于印度毗邻喜马拉雅山区的茶叶成了气候时，因其特殊地理条件和气候，所产出的茶叶品质超过了中国的顶级茶。
  直到今天，最顶级的红茶不在中国，而是在印度和孟加拉等国家，由于福钧窃取了中国茶叶加工的核心技术，大清收入的支柱产业——茶，从此一落千丈。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茶叶产业的衰落，也是大清朝的衰落。
  一种植物决定了一个国家的命运甚至走向。
  与此同时，还有一种植物，直接造成了一招封喉，那就是罂粟。
  所以，英国作家莎拉.罗斯总结说，鸦片战争其实就是两朵花的战争。她说得既漂亮却又透着历史的残酷。
  茶改变了英国人的生活饮料习惯。要知道改变一个国家的习惯是件多么艰难的事情，然而，茶做到了。茶改变了英国人甚至欧洲人的一种生活习惯，对于产自中国的茶的巨大市场需求，巨大的利润空间，引发了战争。
  然而，罂粟也改变了一个国家。
  那就是中国。
  英国人用罂粟提炼的鸦片倾销到中国，换取了大量的银子，又用这些银子购买中国的茶，通过海上运输送回到了英国，以高于数十倍的价格卖给英国人，尤其是中国的红茶，产自福建的乌龙茶和大红袍，当时的市价远超过黄金的价格。后来，居然引发了美国人不断用新技术改进了汽轮的航行速度……
  由于福钧等早期植物猎人的活动，在收集中国茶种和优质茶树苗的同时，还将沿海、中部山区的植物及标本大量地采摘，弄得到了威尔逊时代，这些地方几乎没有可采摘的植物。于是，这才铤而走险，深入了类似川西高原这些中国西部边远的地方，然而中国太大了，边远的西部果然没有让威尔逊及他后来的追随者约瑟夫.洛克们失望，他们通过实地踏勘，不仅弄走了大量地植物种子和植物标本，而且，还成了当地民族学、人类学等方面的专家。
  坐在河边，我会偶尔抬起头，望着茫茫群山，我的眼中不仅是茶，还有植物，那些又高山峻岭间生长开花的植物。
  茶是植物。
  是跟我们的生活早已是密切不可分的植物。南坪不产茶，但却有弥足珍贵的蓝天白云，高山中生长着许多“孑遗时代”的植物。是这些大量生长的种类繁多的植物养活了早期的先民，使他们能够在这片大地上生存了下来。
  诚如一个朋友戏言，你那里是在喝茶，你是在品孤独。
  是，孤独是要慢慢来品的。
  就像是河边茶，从最初浓浓酽茶喝到淡淡的颜色像白开水似的淡茶，一个静谧下午就如流逝的河水般过去。

  就像对历史的反刍，在文字记载的世界漫游，总是能够有着愉悦的收获。而历史却是现实的折射，所以意大利历史学家克罗齐说；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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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丹

河边茶，喝的是一味心情。

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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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城

由茶生发的习俗和文化，就是一个鲜活的社会，把这社会描摹得如此通透，文化与技巧一样的深厚

连城

需要沉静，细细品，越品，越有味，好一道功夫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