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读雨同题】秋深宜量旧风物

行天

秋深宜量旧风物。

       幼年的老宅老园子，已经有廿年未曾再去。想来，园依旧人亦旧吧，毕竟岁月催着，不仅仅是物亦是人。老宅里的物事，皆是有些年代的老东西，家具书画用品，现代化的用品在记忆里，只有耳房里有台12英寸的黑白电视，不知黑胶留声机算不算，电器应该都算吧，记得廊下灯笼用得是白炽灯，昏黄的那种。老宅子里好像都是老人，那些穿着灰半长衫的老家伙们，在昏暗的角落里，抽着那种尺半长的烟袋，烟雾在昏暗里盘绕，微皱的眉头下是半眯的眼睛，时常会在梦回里出现，总觉得有死气挥之不去。心里终究是不喜欢有那些人的老宅，不明白破四旧时，为嘛没有破掉这处宅子。我的心理终究是有问题的，总是巴望着它被拆迁掉，一代代的这么破落般的延续，还是该多见见阳光才好。正如年少也有轻愁时，虽然稼轩词尝言“少年不识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愁如何？终究不是稚嫩可以理解，未曾伤春悲秋，却亦喜爱南苑的春色，以及秋里的那抹黄。老宅灰墙长满茅草的青瓦，以及暗褐色的窗棂。下午三四点钟的阳光，洒落一抹昏黄，半树金橘杏叶斜掩，零落阶前青石上薄薄一层。也许对此景，在心底确实有所怀念，尝过愁滋味后，愈发有点爱如此的秋浓，清凉寺的扫叶楼，经过历代修缮，尚有些旧物之貌，铺地的杏叶随风卷成堆堆，偶然的钟声，于闹市之中隐隐有些苍凉。可惜夕阳无法斜映，只有凋零进尘埃里的落叶，无声细述，终究比老宅缺了一点说不出的情绪。

       前几天，采秋去了一座远郊老寺庙，不是烧香拜佛，只因那里有南朝栽种的银杏树，此时正是杏黄时。初见此处，还是二十多年前，受到文革的影响，庙里出家人还俗了，留有香房八九间，半拉子破庙两间半，一口铜钟还能敲响，荒草稀稀疏疏，铺满近一亩空地。秋浓时节，草枯黄，杏叶鹅黄，黑瓦上亦有枯草，墙面有发白的黄墙。这儿有三棵千年银杏树，是梁昭明太子读书礼佛时栽种的四棵之三，雷劈死一棵，半死一棵，余二完好。对庙观没有多少好印象，属于敬而远之类的，只是因为爱这秋黄。此地农民比较积善朴实，不大的地方，供养着三座小庙，南山巅一座，东山腰一座，北湖畔一座，只有北湖这座有此银杏树，也是历史最久的庙宇，据说是南朝都城二十四寺之一，是达摩插禅杖之所。说起来，佛东渐，达摩作为北渡第一释徒，一苇渡江的三个落脚点，惟有此寺算是保存完好的。枯木逢春的那棵不说，最喜地是挂满红丝带的那棵，它们系于枝上，随风飘扬，在黄色杏叶间特别醒目，令人有时光积淀之觉，据说有些发白的丝带是七十年代的，更有些残存的丝缕，还是此寺曾经香火盛时留下来的。树的周围是汉白玉石栏，有着黑色绿色的印迹，那些浮雕斑驳，透着时光的味道。

       此次再临，可以用物是人非形容。旧殿已经拆除，一间新殿坐落原址，香房也不在了，知客处也出新了，钟亭也重新上了漆。荒草为绿油油的草坪取代，放生池也做成新的，有鸟偶尔进去洗澡。新铺的石板路迤逦联通殿堂，杏树，香炉，香烛排，僧舍，放生池等处。入寺处有石桥，有新挖沟渠与泄洪沟相连，好像是要建造成湖岛一般吧。单纯从人造景来看，此处还是很静谧幽雅的。可惜，本着文化古迹修缮，却修旧不如旧，所有建筑拆旧出新也就罢了，那些明显带着旧印迹的物事，应该保护才对，那些历经风风雨雨的红丝带，都人为清除，名目为“保护古树”，铜钟去除污垢铜锈，也是说着保护的话语。至于那些香房，更是因其危房拆除。殊不知，失去了古旧印迹，铲除了时光积淀，还能称为古迹，称为文物吗？

       表舅太公在前清有功名，书香传家多有古董积累，舅公也在前朝教育部门有名望，在江南的某个县城算是望族。文革时期，他老人家将家里多数古董沉河保存下来。及至他驾鹤别居，表舅表姨继承家产，闹得不可开交。表姨心里显然充满恶意，对于男尊女卑的家族制度，充满了极强的抗争欲望，终于闹到司法干涉，所有家产各一半，本来也没啥，她却要求所有东西都平分，于是书画被剪成两片，古董被锯成两份，家具也是锯一半，连表舅婆的白虎皮也是剪成两片……一个很有文化底蕴的画家，从此颓废不起，成了如今嗜酒的糟老头，亲姐弟老死不相往来。不知面对如今这个追求古物的社会，他们看着手里的半拉子古物，该是怎样的心情？

       漂泊不定的心，流离于路上。那些多年前的藏品，早已散轶，即使后来各地鬼市淘来的旧物，也因各种借顺丢失。现在的宅子，还是后来半居的，有间旧屋里大多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东西，多有红色物品，在霉味里沉沦。近二年，闲时较多，稍微收拾旧屋，却不敢碰触，基本朽烂不可入手，连收废品的都摇头叹息。

       光阴苦短，生途漫漫。人生就是一场不归路，或是身体或是心灵，从出生到死亡，只是轮回里能够看得见的半圆。很多人喜欢怀旧，喜欢旧物，似乎可以穿过时光，寻觅到轮回的前尘故梦，为今生的半圆画出一个句号。偶然，有些场景确实有似曾相识的感受，仿若梦回，仿若潜意识里的隐藏意识。也常发生遇见的人，遇见的事，有莫名的熟识感。有人以为，人怀旧事旧物，就是有了暮气，只是有暮气的人，往往都经历了许多事，走过了许多地，见了许多人，也历了许多时光，世事不说洞明，亦不会为变化所惑，此时，潜意识里的某种未知，渐渐漫出，才会有如斯变化罢。人是否有前生，是否有来世，无法肯定，也无法否定，珍惜今生，于己于身边人。


行天 丁酉初冬笔

行天

好愁人，做好图，配好音乐，居然电脑登录说密码错误，只好手机来发帖了

心情比较郁闷，之前帖子先不回复了，望各位原谅

行天

宝微草坛与同题，好久没有写字，已经失去写字能力，如此潦草几字，还请观者谅之则个

连城

行天 发表于 2017-12-2 20:21
好愁人，做好图，配好音乐，居然电脑登录说密码错误，只好手机来发帖了

心情比较郁闷，之前帖子先不回复 ...

问好行天，上来这么不容易还参加活动，实在是感激，敬茶

连城

行天 发表于 2017-12-2 20:24
宝微草坛与同题，好久没有写字，已经失去写字能力，如此潦草几字，还请观者谅之则个

问你的宝好

好久没写就开写吧，这么好的能力常用常新

连城

读完，眼前的画面是，在一众幽深的院子内，一位游者散漫地走着，他有着沉静深邃的目光，所观之处眼底不起涟漪却含义自明

举手抬足，言语幽幽吐纳，依然是沉静里有着淡淡伤感，却是明达的伤感

连城

一处幽涩的宅子，两颗葳蕤的杏，几件残缺的遗物，这些人生所遇是不管你愿不愿遇的，欢喜也罢，讨厌也罢，经历不可躲，就珍惜着心底的小欢喜吧

馨雨萦儿

来读行天的老宅子，仿佛行走在大宅门里。

想起小时候住的弄堂房子，三层阁……

临窗读雨

行天 发表于 2017-12-2 20:21
好愁人，做好图，配好音乐，居然电脑登录说密码错误，只好手机来发帖了

心情比较郁闷，之前帖子先不回复 ...

估计郎那电脑快认不出郎了，这是在抗议吧...

临窗读雨

行天 发表于 2017-12-2 20:24
宝微草坛与同题，好久没有写字，已经失去写字能力，如此潦草几字，还请观者谅之则个

记不得有多少次听郎提起老宅子，每一次我都是一个认真的倾听者。

每次过后，都会对老宅子多一分好奇又多一分浮想...

没有主动询问过，但知，里面有很多陈旧的人和陈旧的事，还有郎留在那里的陈旧的记忆...

能够感觉得到，老宅子对郎的影响很大，从幼年直到现在...

这一次如之前的每一次一样，还是认真地倾听，再多一分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