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集 • 贰 | 红

换手不换刀

题记：12月7日，是万劫不复的梦魇。

白血病，是因人体内白血球泛滥滋生而毁灭人体造血功能的恐怖癌疾，狰狞着威胁了地球上过亿无辜善良的生命，通过骨髓移植而重获新生的，十万患者里仅其一。有一个善良的姑娘，并未能成为那个幸运儿，在一个有鬼的傍晚，她灿烂妩媚的生命，泯没凋残。


最后姿势

那是小雪最后一种姿态；那是最艰难的一次释放；那是美伦绝世的谢幕旋舞。

何必再问询呢，躯体是拥有抑或占用。活的存在只为阐释自由的欣喜、感知的荣耀！

是小雪要求冰天把生命毁灭的遗迹完整详实地展示给芸芸众生，证明她是一个格外珍重生命的女人，证明她是一个生来就渴望将自己燃烧成灰烬的女人。可小雪从没意识到，死，绞缠给一个活着的人，将是多么残酷的剜心切肤。

抬起笔，冰山的姿势很惨然。因为他从未获得过嘲笑或蔑视任何与灵魂相关事物的特权，而且依然是个无法驾驭生活、放纵感情、左右命运的庸夫俗子。以至，面对小雪，面对小雪把生命抛散在天空的一刻……冰山，只能以一个庸俗的灵魂去严肃地复原一段生命的原声：

冰天：你害怕死吗？

小雪：那算什么！那算什么！只要我生前是个活人！

对！说的对！重要的是真的活过。只有卑贱的灵魂，才会担忧一个终究会到来的结果。


冬泳

在严冬的青岛，大海始终像无穷尽的奇迹。

冬深了，海水早褪去了娇柔妩媚的碧绿，变成冷峭阴郁的暗蓝，放眼能望见一种触动心魄的雄壮，仿佛一头回归生命根源的巨兽，有一种异样的光泽，有一种压迫的力度，预示着即将响起的长啸与怒号，冷酷亦沁魂。

这冬，冰山恰巧路过被北风刮得嗖嗖的滩涂，反射凛洌寒光的礁石背后，就是一片被严冬越拥越紧的海。潮涌间还有一只若隐若现红色光点，起伏于波峰浪谷间。

专注望着，冰山竟逐渐忘却了这些年体腔里所有的压抑与悲哀。或许，这世上真的有一道奇迹！

生命真是种绝顶奇妙的东西；爱情，更是个难以穷尽的未知。对峙北风的冰山，感觉自己已变成一颗即将破壳的种子，刹那间膨胀开来，一直禁锢自己的那层壳给挤破后，许多苦痛也随之消失了。

冰山肯定这不是种幻觉。他很想问问小雪，冷吗？冰山当然知道，小雪一直都乐意在严峻的时刻释放快乐！

冬泳——是小雪关于美丽的选择。于这萧瑟、冷寂的人世，能拥有如此热烈的美丽，已是冰山今生最大的荣耀。如果生命容许一次使赖，他只想陪小雪逆流而上。


白菜

大白菜是北方人的过冬日常。伴随生活水平陡增，“白菜炖豆腐”在餐桌上朴实的已略显“卑贱”，但冰山永远都吃得那么香，因为那是生命的滋味、爱情的滋味。

那年冬天，小雪演出提前回到家，说肚子好饿。冰山看表已近凌晨，可冰箱里的储备早被独守阵地的自己糟蹋一空，只有半颗大白菜在厨房窗台上歪歪躺着。就是它了，冰山一边洗米切菜，一边嘟囔着：这么晚了，就凑合吃个炖白菜吧，你要是不乐意，我就陪你出去吃。虽然说的坦然，但冰山心里还是有点不过意。小雪风尘仆仆回到家，自己却准备了顿如此“寒碜”的接风宴。

没料想，小雪竟从身后环紧他的脖颈，无比深情地说：有温情的男人，有温暖的屋子，有喷香的白菜，生活没可能比这再好了！

“大白菜”——一种无言可喻的生命温暖。

人这一辈子总是在不停休地掠取，欲望个永难填满的深渊。当冰山拥有了自己的公司、自己的房子之后，从前那种比上述破东西贵重不知多少倍的，可说是无价宝的“温暖”，却纵而永逝了。

生命总是这样，让愚弱、卑渺的人类在失去与拥有的两端徒劳挣扎。当你自信地认为自己能够完成难度系数极高的动作时，结局会告诉你，倘若能做到坚韧的平衡，都算得上一次壮举，甚至是奇迹，

如今，冰山有时间会尽量陪父母吃饭。这些年，母亲老了，但她炖得大白菜始终是那么香，小雪也早已远去了，但冰山爱的依旧张狂。


践踏巴赫

从阿烨的酒吧离开，冰山送喝醉的楚楚回家。

楚楚一上车就啪地把一张唱片扔给了冰山，“送给你了，陶冶一下情操。”

冰山只轻扫了一眼，就立刻感觉胸腔里有个地方“突突”直响，许多热辣辣的物质在那里汇集，急速膨胀。

那惨白唱片封面上，生生印着“巴赫经典”几个血肉模糊的字。冰山的有些恍惚，有气无力地敷衍了一句：“乐队的兄弟姐妹们散了，觉得空落落的……”

楚楚望了冰山一眼，微微叹了口气……

关于钢琴，关于巴赫，冰山连皮毛都不详知，但他知道那是小雪心中的神圣。

那是在十六年前的深冬，冰山和小雪第一次约会时，他们在仁合路的一间音像店闲逛。女老板因为他俩翻看了很久都不买一张而发作，冲小雪嚷嚷：都看了“半年”了，买不起就别瞎翻楞，而后就污言秽语地絮叨起来。

小雪被突如其来而且莫名其妙的责骂激怒了，欲和她理论，被冰山劝住。冰山拿出六百块钱把小雪手中的“巴赫精选”以及店里全部的二十张全都买了下来，然后他们一起在那间小店的门前把一堆CD痛快的一通乱踩。老板娘见状彻底气急败坏了，与丈夫一起抡起马扎追打他们，他俩就像一对勇敢的猎兔飞奔而去，跑的很凛然，跑的很优雅。

事后，他们并未对这偏激、甚至有些错误的举动而忏悔。他们彼此都懂，那是两个面对人性丑恶而抗争的单纯灵魂，在瞬间达成了共识，而后交融、沸腾。小雪还噘着小嘴俏皮地嘟囔，“可惜全踩了，应该留一张的。不过，得到的更多，得到了一个能够保护我的男人！”

他们在街头接吻了，很久，很久……

如今，冰山已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商人，每天都说言不由衷的鬼话，经常做一些在底线边缘徘徊的事儿，正义似乎在严酷的现实中早已依稀缥缈在亘古以前。冰山知道，自己并不是别无选择，也不想为自己找任何借口，可每每面对纯净的生命，灵魂总是在不可节制地退却。

小雪生前的职业是个策展人，也是个业余的歌手。记得她曾天真地对冰山说，假如有天他发了财，一定要拿出二十万给她录张唱片。二十万，今天冰山真的可以拿得出了，小雪却不在了……音乐呢，音乐在肆意泛滥的“选秀表演”背后，更像一缕毫无生机、毫无质感、等待蹂躏的海藻……

物欲横流的今天，冰山缅怀、渴望的并不是一份被神话了的爱情，而是那种久违的人性善真。冰山知道在音乐、文学以及许多关于生命意义本身的领域里，他的才华面对小雪望尘莫及，但在缅怀至爱的一刻，他仍为自己的坚强而自豪。

小雪，你知道吗，冰山一直在坚韧写着。尽管他深知路已很难改变，也从未试图做一些无
谓的挣扎，只是在进入文字的一刻，他会尽量让生命真诚一些，或许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冰山是多么希望小雪能再为他再弹唱一曲。小雪也不曾得知，从“践踏巴赫”开始，冰已将生命深深涉入古典音乐那无空无际的永恒的魂音中。


红

如果寂寞时刻开始仰望，天空倏然绽放一叶天窗，是信仰感动了上苍，还是这世界本就存在两个人的天堂？

冰山曾写下这样一句：爱情总像只候鸟乐于迁徙。然，小雪却在起飞处折断了生命的翅膀、冰山也注定从那刻起遗忘，忘记生命有种温暖叫做拥有，忘记爱情有个去处叫做记忆。

在交往的第四个年头，小雪莫名远走，还说不会再回来，还叮嘱冰山绝不要等待。

死，一定是人最艰难地一次离开。面对这世间最沉重的道别，冰山无法选择一种回应的方式，他预感到此生有一样惟独的东西已不可释怀，他是多想奇迹降临在这个悲怆的世界……

树叶枯了，又黄，悬舞枝稍的泪滴在黄昏悄悄浓缩成血红色悲哀。冷风刺穿灵魂的一霎，冰山不得不缄默着承认，生命已只剩颤抖。

时光不可阻止地凋谢着，站在丰收的季节却不能收割丝毫。冰山憎恨心变不成胃，消化不掉象征誓言的昨天。记得是小雪说，爱情就像礼花，奋力一跃的刹即是全部。感受过那瞬雍华，其余的都不再重要。可小雪忘了注释倘若生命也如礼花般陆离而短暂，那么，一秒的绽放演绎得是光荣还是屈辱？永远的枯萎脱落得是幸福还是痛苦？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冰山骄矜晦涩的魂壳，注定被小雪生命纵情释放的箭射破，他们只对视一瞬，就让无穷尽的感动凝固了所有视线。是的，冰山笃信小雪是生命真正的舞者！他不想怨恨拥有的短促，也不喟叹失去的长久，他只双手合十、虔诚打坐，以爱的姿势校正欣赏角度，矢志不渝！

在最后的两年，小雪突然远去异国。起初，冰山以为这是他们的爱情面临了最严峻的危机，冰山甚至开始怨恨小雪，他自问没有做错任何，小雪却决然离去，留于他一印消瘦的、冰色的背影……

两年后冰山才明白，原来那次分别才是他们的爱情最艰难、最悲壮、最炙烈的沸腾。他甚至矜肆地断定，一个人有幸获得过这样的一次分别，在情感世界里已再无所求。

小雪在国外的日子，没给冰山回过一封E-mail，也没打过一个电话。冰山却从未有一丝灰心，他坚信小雪决不会离开他。是爱情那种最初的信仰支撑着冰山，让他在没有小雪的日子里，珍重生活、珍重爱情，坚强地守候着。那段日子，冰山每天都记一段日记，只可惜小雪永远不会看到了……


国庆日

今天是10月1日，我们一起看过礼花后草草吃了顿只有半小时的晚饭。她今晚就要起程去北京而后转机，飞落在几千公里外的不莱梅了。小雪要飞走了，所有的乐事都要消失了。我有种从自己上剥下另个自己的感觉。

夜，辗转反侧，胸中的无奈无法释怀，难道生活就此只剩等待？脑海里只有一份期许——相信她一定会归来。其实我知道锋对她意味着什么，她是个至情至性的女人，为了感情可以放弃世界。可是我呢，我算什么呢？我怎么办，她想过我的感受吗？（当时小雪提出和冰山分手，说她要去欧洲找她初恋的男友，那才是她的真爱。爱情就这么简单，她不再爱我了，一切结束了。）

冰山并没开口问小雪是否值得，因为他感觉自己和小雪做着一件同样的事情。分别夜，面对小雪的冷酷冰山一直沉默。他也不想告诉她会一直等她，因为他相信她一定明白！每当冰山听小雪那般伤感地唱着《红豆》，他能体会小雪的心境，即使那刻他心中斥满不可道出的怨恨和委屈，他还是为她珍藏的感情而感动。

小雪外表上看是个坚强甚至透着些许骄矜的姑娘，但冰山深知那冷若冰霜般的外表下有颗脆弱的心，锋给了她初恋的刻骨铭心，那感触不可替代，但锋又何尝不是她心中最深的痛呢。虽没想到小雪会突然决定抛下自己去寻锋，但如果这样能使她幸福，冰山一样会感到开心。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再见小雪。


年

今天是小雪离开后的第二个春节，真的好想她。分别已经十四个月了，每天都在思念，脑海只一靥放肆的欢欣，像瑟风冬日里火红的晚霞，倔强，艳丽。

爱，最美不过恋恋不忘。


等

今天是2月9日，我的公司要开张了。

小雪离开的两年冰山一直努力用心的工作，一步一步、扎扎实实，他要为他们的未来打下一个坚实的生活基础。

冰山要用世间最美的花车把小雪娶过，冰山要小雪这一辈子只有好运没挫折。

小雪，等你回来。


碎

其实，小雪离去的真正原因是体检时查出了自己患了绝症。

每当想起，冰山早已伤痕斑驳的心脏会立刻再一次撕碎。他恨自己粗心该死，整日信誓旦旦，竟没能察觉最爱的女人生了重病。

确诊后，小雪去到了在德国定居的姑妈家，在那里坚持治疗，与命运做着最后的抗争。后来小雪的母亲告诉冰山，小雪说这辈子能和冰山在一起已很满足，为了冰山她不会放弃，如果她能战胜死神，她就还冰山一个永远。

最终，小雪的病情恶化，回到了青岛，等待最后机会进行骨髓移植。只是，她没等到。

12月7日18点10分，小雪把一种弥散芬芳的微笑，永远定格在了这个世界。她释放生命的一刻没有一丝痛苦，那种表情让冰山坚信她一定是转世的天使，注定为人间嫣舞一场，而后回归天堂。

冰山点燃了为小雪准备的婚纱。既然不能拥有永远，就不盼长久、也不哭，让爱情礼花般奋力一跳，让世间所有的爱与痛在永恒的一秒飞散……


后记：

小雪是只属于红色的女人，是渴望燃烧生命的女人，她用无比痛疼的割舍，还给了冰山生命的所有。


《生死情歌》  

光华，射——
飘散……
爱，已密密麻麻
在对面的世界
一副人多势众的样子
我从唯一空隙，伸出手
最后求救！

一只果，离开眼眶
他不选择流浪
只穿过海
穿过裸体的女神……

——题

▓ 初面  

上帝喜欢故伎重施
在四月的过午
在站满双樱的巷子
投一瓣雪

我急需赶往祈祷的时刻
急需一种滋润
所以顾不上问清原因
成为了重神鼓掌间的傻小子

我很快就融化，流成一种暖
心甘情愿与她交汇
水，不是缘分
却自由、坦白
足以感动

她把清澈眼眸抬起
上帝，假惺惺
向下一笑……

▓  强吻  

暮秋风真冷！
四周没人
我得趁最后一片枯叶落下前
终结世界的干燥

鸟儿还算识相，抬起翅膀
遮住所有光线
我用手臂将她环紧
送她一条世间最暖的围巾
我甚至还有个贪婪企图
与她相连，而且
永不分开

没有语言，两张嘴唇
第一次深情交谈……

▓ 生日礼物  

挨了这么多年，站在这儿
就为装饰这个属于你的日子
你想要点儿什么？
我深情笃笃
信誓旦旦

她淡然一笑
射出一支有史以来最冷的箭！
——把烟戒了
啊——？

▓ 礼花  

我们有多长？一秒！
礼花映红怀中的她
我惊惶瞳孔，放大
——解析她的形状
一遍又一遍！

如果爱情是一次谎言
我还是种下一盆杜鹃
夜很软，梦很长
永远到底有多远？

▓ 初夜  

她身上泛着安静月光
噙泪的湖很遥远

我推开窗，外面很冷
星斗变成含苞待放的山茶
羞答答，交头接耳
月亮重合她温婉面庞

关上窗，她的垂发轻刺我胸膛
火越烧越旺！远方，那条河
缓缓流淌……

▓ 离  

其实，我最想送她一把剪子
任她改变我的生命
有爱，谁还在意命运的形状

我把心和诗行奉上
想证明忠贞
她却潸然而泣，释放双手
说，花只开一季

我想长成花朵，在她的鬓旁
表达美丽
她却打散青丝，任风泄过
无缘的世界

▓ 撕裂  

撕裂声音
飞机划破长空
她走了
绝望呻吟
飞机落回地面
爱塌陷了

我们的距离真的很近
听得见，呼吸声
可怜的是，即使紧攥那只手腕
却也触不到脉搏
原来，她走时只带走了钥匙
回来后才摧毁一切

美丽的泡沫，真的很想留住她
但，泡沫注定在空中舞蹈
若用手去抓，结局显而易见

只能
默默望着
望着她
随风而舞
消失天际……

▓ 碎

我不停抽烟，一支接一支
这条凶险的走廊
充斥着令人窒息的来苏水
我不敢嗅，那是死亡的味道

信命么？你可以说不
你却无处遁逃
这是一个真实的黄昏
这是一个血色的黄昏
这是一个有鬼的黄昏

十八点十分，一只百灵鸟
清脆地啼叫一声
太阳出来了
雪花飘落了
上帝诈骗了
那些人世仅存的灵魂！

种子，裸坠
种子，可以生长
种子，埋葬……


倘若那滴泪源头了生命，那么是谁相信了红色，又是谁把爱情融化在滚烫的热血！

扎西才让

一场凄美的绝世之恋。。

扎西才让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
愿世间不再有病痛、离别。。
问好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