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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盛如兰 于 2019-2-11 19:07 编辑
今天我感到奇怪,莫名其妙的收到了一张喜帖。喜帖上用硬钢笔写着结婚人的名字:余风、任可儿。这两个人我都不认识,甚至和他们的八辈子也没有一点关系,他们既不是我的同学,也不是我的亲戚,再说,那些同学,即使当年再好的也有五年没有联系了,而那些亲戚,我只是会心血来潮时给他们打电话,电话的主要对象是我的母亲,她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具体五十几岁,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家在中国中部平原的一个小镇子上,那个镇子叫秋水,当然,五年之前我也住在那里。
接到喜帖那会儿,我纳闷了老长时间。当时我正站在一座桥上,看桥下的河水自东向西平缓地流淌着。那是下午两点钟的时候,太阳的光照在河面上,河水挺清,透过水,可以看见太阳的光照在水底的石头上,光扭曲了,接着是石头跟着扭曲,水里似乎有鱼,我不知道,有两只水鹭站在河边的水里,用长长的喙抓鱼,我看了有十分钟,这两只笨鸟连一只鱼也没有抓到。我的家乡也有一条河,那条河里的水是从西向东流的,和我脚下的这条正好相反,家乡那条河里的鱼很多,尤其是夏天的时候。
桥上风挺大的,空气有些冷,这个城给我感觉很安静,就连路上的车都那样少,我很喜欢。我在桥上站了估计有半个小时,在想该往哪个方向走,我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开始我还以为是被风吹的,接着又被拍了一下,我回过头,看到一个哈萨克人正对我微笑,黑黑的脸上露出两对白白的牙齿。我下意识的对比了一下,觉得他的皮肤更黑。我对皮肤黑的人怀有好感。看到我的笑,他的笑更灿烂了。他对我说,嘿,小伙子,去参加一场婚礼吧。话说的磕磕碰碰,像是不会说汉语似的。我问他是谁的婚礼,他没有回答我,而是把一张喜帖塞到我的手里,走了。我打开喜帖一看,原来结婚的人叫余风与任可儿,我把出现在我世界中又能被我记住的人的名字迅速的过滤了一遍,确定不认识他们。我回头找那个哈萨克族人,想对他说,嗨,那个人,你送错请帖了,我和结婚的这两个人不熟,但他已经不见了。
我的肚子有些饿,我走下桥,顺着马路走了一段,看到一家餐馆,名字叫好再来,我走了进去。屋里的人都在注视着我,对于这一点我早已经习惯。我把包从肩膀上卸下,想看看这里有什么可吃的。挑了半天,让老板给我做了一份素面。
吃完饭我擦了擦嘴,问老板多少钱,老板说不要钱,我愣了一下,之前我也吃过不要钱的饭,还不止一次,但那是在别人家里。我向四周瞅了瞅,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之前我在一家餐厅吃饭人家也打算不要我钱,而是把我当成乞丐,当时我拿了一张一百元的人民币摔在桌子上,对老板说,找钱。现在我可没有一百元,口袋里只有一张二十元的毛票皱巴巴的缩着。我硬着头皮问老板为何不收钱,老板走过来,拿起我放在桌上的喜帖,说道,因为它。我没有理解,为何?我问。
因为这张喜帖,他接着说道。我还是没有理解,老板没有再做解释,我也没有接着问。我觉得这张喜帖有一股魔力,在我接过喜帖的时候我就感受到了,我感觉喜帖上的一股魔力灼痛了我的手。我把喜帖装进上衣口袋,背着包走出了好再来。我本打算往下走的,到一个叫人间净土的地方,那也是我来这里的目的地。我决定放弃,不再向下走,一场婚礼在等着我,这是我二十九年两个月二十天以来参加的第一场婚礼,一个陌生人给我送来了喜帖,让我参加一场陌生的婚礼。
我决定找一个地方住,长时间在外走让我的身上有一股风味。我顺着栽着银杏树的街走,阳光扑闪扑闪的照在金黄色的银杏叶上,天空一片蔚蓝,街上车很少,人也不多。我左拐右拐再左拐,就在我把自己转晕的时候一家叫驼铃的青年旅舍出现在了我眼前,旅舍大门口有一头大半人高的昂着头的骆驼,看起来是陶瓷的,像是在对天嘶鸣。我曾经在沙漠里看见过一头白色的小骆驼,漂亮极了,可惜当我追它的时候跑了,消失在沙漠尽头。
我推开驼铃青年旅舍的门,客厅里安安静静的,就像没有人一样。就在我准备喊的时候,一个黑乎乎的脑袋露出了柜台。这是一张三十岁左右胖乎乎的脸,酷似范伟,笑时眯着眼睛,让看的人觉得更像。我拿出身份证,他给我登了记,在我准备付房钱的时候他没有要。收到喜帖了吧,他问我,我点了点头。收到喜帖的人不收房钱,他说。我问他,你和结婚的人有关系么?有的,他们曾在这里住过,接着把我带到二楼的房间里,我满腹狐疑,但打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没有再问。我不是一个喜欢追根究底的人,有些事不知道更好,知道了反而失去了探寻的乐趣。
这是一个六人间,屋子里只有一个人,正躺在床上玩手机。看到人进来了,他先直视我几秒,对我笑了笑,露出两排牙齿,上排的牙齿长着两只虎牙,但他的人比较瘦小,干巴巴的,躺在床上像一份发了霉的奶酪,看样子与虎没一点关系。看着他露出的两段白牙,我同样笑了笑。把包放在床头,从包里掏出衣服、毛巾与洗发露。我觉得我该洗澡了,我觉得我的身上有些臭了,洗澡的时候会搓出一层霉菌来。我走进洗澡间,让温热的水冲刷着我的身体,我没有搓出霉菌,却搓下了一条条黑漆漆的浮游生物,我只能搓了又搓,让自己换发出新的皮层。
当我洗完澡用毛巾搓着头发走出浴室的时候和屋子里的那个人打了一个照面,相互微笑致意点头,他下楼去了,我进屋子,坐在床上等待头发干。我的头发有两尺来长,我不记得我上次剪头发是什么时候了,大概是五年前的时候,那时我还是一个充满朝气的小伙子,在办事处部门,每天端着水杯看报纸;那时我的头发短的就像没有一样,我的胡子也是,那时我的胡子和头发差不多长,就像没有一样,而现在我的胡子就像老山羊的胡子,不过老山羊的胡子一般是白色的,而我的是黑的。
整个屋子异常安静,就像从窗子射进来的阳光一样,整个世界除了我的思想其它的一动不动。我的眼睛盯着桌腿,甚至连眼皮也不眨一下。我想到一个月前的一个场景,那时我正在攀一座山,一座高高的山,山的名字叫玉珠。那时我一个人,背着包,我背着包走呀走,沿着冰与雪的世界爬呀爬,在半山腰的时候觉得自己感冒了,头疼的厉害,我觉得自己还可以继续向上走,我就继续爬,等我到山顶的时候头像炸了一般。那时天下起了雪,狂风吹着雪拍打着我,像拍打着一株枯树,我只好向下走,走着走着天就黑了。我只能躲在山腰上临时露营点的帆布房,用别的登山者遗留下的液化气煮了一碗面,当我睡下,感觉一种苦味顺着胃向喉咙蔓延的时候我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但第二天日出的时候我又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全新的一天,我也就在这新的一天里下山了。所以我还活着,仍旧在阳光里行走。
我的头发干的差不多了。我把喜帖掏出来看,想知道这张喜帖的魔力在哪里,我拿到阳光下,对着阳光看了五分钟,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我把喜帖放在桌子上,有阳光照射的位置,就躺在床上,很快睡着了。我已经好久没有在这样舒服的床上睡过觉了。
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夕阳的光正拉到我的床脚下。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我走进卫生间,洗了脸,对着镜子看着。我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看到过这张脸,感觉有些不适应,仿佛这张脸不是我的,而是另一张脸假扮的。我伸手摸了摸它,像摸一面驳杂的墙。我对着镜子笑,那面墙也就对我笑,我对着镜子皱眉头,那面墙也就对我皱眉头。仿佛我和墙是一对孪生子。
我又用水洗了洗脸,想把关于墙的幻觉洗掉,我发觉没有什么用,墙依旧是墙,像是在我的脑海里站稳了脚跟。我走回屋子,用一根黑皮筋把头发扎起来,让头发成为一个马的尾巴,我对桌子上的喜帖看了一眼,走出了屋子,走到了外面的街上。
傍晚时候的街生气了些,遛狗的、斗鸟的、牵手的。还有放学后叽叽喳喳的孩子,走在街上像一群飞过的麻雀。走了一段路我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人们打招呼的时候不是说,嗨,晚上准备吃什么,明天准备去哪儿呀之类的,而是会问你收到喜帖了么?你明天几点去婚礼现场?或者其它类似的问题。几乎认识的人今天都是这样打招呼,不认识的人也是如此。我就遇到了几个,他们迎面走来,突然对我来了一句,嗨,兄弟,你收到余风与任可儿的结婚请帖了么?我只好说,有的,有的。那张请帖现在正躺在我睡的屋子里的桌子上。
走了有一公里,我看到了一家酒店,名字叫水榭。酒店门前的广场上站着许多人,有的人在门至马路之间的路上扎花门,有的在玻璃门上贴着喜字,大门两边的窗户上也有人在贴着。我走过去左瞅瞅又瞅瞅,想知道谁将在这里结婚,没有看到关于结婚人的信息。于是我就问一个站在门边指挥贴喜字的人。明天整个县城只有一对人结婚,指挥的人回答,那就是余风与任可儿。我知道了,他们结婚的地方在这里。我的好奇心起来了,在那里磨叽了一会儿,想知道哪个是新郎,没有看到,新娘也许不在,也许在屋子里。我想明天就能看到他们了,只是时间迟一点而已,我走开了。顺着马路一直向前走,一直走到尽头,走到那条由东向西流动的河的边缘。河边有人在钓鱼,我可以看到下午接到喜帖时的那座桥。我顺着河边的鹅卵石路走,走着走着太阳下去了,天慢慢黑了,钓鱼的人走了,多了许多沿着河堤散步的人。那座桥就闪烁起了五颜六色的灯光,灯光印在水里,看起来一动也不动,再看时又轻轻波动,我觉得好看。有一轮月亮悬挂在天际,还有星星,整个天都是,月亮悬挂的很低,也很圆,像十五时候的样子。我对着月亮看了又看,确定天真的黑透了,就往旅舍走,在十字路口买了一个红薯。
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挺奇怪,我梦见自己结婚了,结婚的对象是一只山羊,当然是母的,梦中的我竟然没有感觉到奇怪,其他人也没有感到奇怪,仿佛我和一只山羊结婚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仿佛我真的和一只母山羊相亲相爱了。梦中母山羊咩咩的叫声像极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仿佛有一个女子的魂在一只山羊的体内,向我发出呼唤,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声音梦中的我才会和一只山羊结婚。
早晨醒来我想到了这个梦,我以为自己变成了羊,我摸了摸自己的头,没有角,我还是一个人。我知道一个人在睡觉醒来之后是不会变成羊的,即使他梦中与一只羊结婚。我知道梦不是真的,但梦可以给予人以昭示。我想知道这个梦给予我的昭示。我想到了那个声音,想到了山羊的叫,我觉得山羊的叫像海豚的叫,海豚越出水面,扑打出带浪的水花,然后对着阳光发出叫声,在梦里被我听到了。我想到今天还有一场婚礼要参加,结婚的人叫余风与任可儿,我突然想到这个婚礼与我梦中的婚礼肯定有命定的地方,而我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参加一场陌生的婚礼也是一种命定。
我起了床,在背包里翻找着衣服,我想让今天的自己穿的像样一点,至少看起来像是那么回事。我是一个要参加婚礼的人,我要让自己看起来和正常人像一点,虽然我认为自己是正常人,但别人都不这样认为。 从背包的最底部,我翻出了一套衣服,一套西服,崭新的,我只穿过两次。一次是在结婚之前的店里,一次是在结婚的时候,不过婚没有结成。那也是五年之前,那时什么都准备好了,我也觉得自己要结婚了,但临到当头我跑了,我把一个叫小雨的女孩丢在了酒店里,我跑了。那时我正准备给她戴婚戒,一种恐惧突然笼罩了我,就像夏天的暴雨瞬间笼罩天空一样。我觉得有一种力量在攥取我,像攥取一滴泪。接着那种力量又像鞭子一样在身后抽打我,让我不得不跑,然后我就跑了,松开小雨的手,头也不回的跑掉了。跑的时候身上穿的正是眼前的婚衣。看见这套衣服我就会想到小雨,所以我已经很久没有把它拿出来了。其实有一件事情我没有和任何人说,我也是喜欢小雨的,很喜欢的那种。我不知道现在的小雨怎么样了。我已经有五年没有回家,我想我是不是该回家一趟了,看看家里的老母,看看小雨。我突然发觉梦中山羊的声音好像小雨的声音,好像小雨在梦中向我呼喊。我捉摸着这件事,这是不是又是命定中的一种暗示。
我穿好西服,对着镜子看了看,觉得五年没有穿它还是挺合身的,就是穿在身上有点绑。我里面穿的是汗衫,又加了一件抓绒衣,因为这个城的天气还是挺冷的,我可不想像一个月前那样再生一次病,那次我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吐了一捧血,差点把我的肝给吐出来了。我的头发太长了,而且编的又是脏辫,看起来乱糟糟的,我用手想把头发捋平一些,发觉无从下手,我对着镜子想了半天,最后还是不搭理它了,让它自然的垂落在西服后面,像一条牛的尾巴。我向掌柜的要了一把剪刀,把山羊胡修剪成了络腮胡,我觉得满意。现在我唯一差的是一双鞋子,我脚上的鞋子已经穿了三年,被我补了又补,但是我又没有别的鞋子,我只能穿着这双鞋子将就着。
我发觉自己很看重这场婚礼,我期待起了一场陌生人的陌生婚礼,在我几近五年的流浪生涯里值得我期待的东西寥寥无几,而这场婚礼就是其中之一,这也许就是我来这个地方的原因。
我在想着要不要为新人送礼物,我知道空手参加婚礼是不合适的,但是送什么呢?我翻我的包,在包的侧边口袋里找到了一块石头,差不多小孩拳头大小,椭圆形的,鹅卵石状,青色的。我想到了这块石头是三年前穿越一片沙漠时捡到的,那次我走了十天,差一点渴死在里面,而这块石头就是那次穿越的纪念。我的背包里还有一些其他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一头羊断裂的角、牦牛的骨头、黑色的或绿色的石头,一块用锤头怎么也砸不坏的金属等等,都是我在路上捡到的,但我觉得这块石头合适,它光滑明亮,带着雨的气息,当时我捡起这块石头的时候就纳闷了半天,因为我在沙漠里遇到了一块带有雨气息的石头,那时我已经渴的受不了了,我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果然,一天之后我找到了一片绿洲,绿洲边长着胡杨树,有几只骆驼正在喝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