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

贾蛊人

                                                      一
         那人住对面，一巷之隔，窗对着窗，床对着床。
      
                                                      二
        我慵懒爬起，踱步至书桌，推开窗增几分光亮———他居然比我早起，窗户也开得早。我还没吃早饭，他估计也没有，正专注电脑斗着地主，眨眼功夫都嫌浪费生命。我坐下来，手撑书桌，作思考者模样。又倏忽惊起，从抽屉胡乱摸出一支烟，点上，继续思考者的庄重，盯着他，打个呵欠也有点摧残光阴。
        恍惚中突然看到，他白净脸皮扭曲，开始变换表情，他伸手，扶了扶眼镜，嘴角婉婉上扬，眼神迷离，眯成一条线，作弄起一抹轻微奸滑的笑意。我看穿了他身前电脑，斗地主停在一边，打开快播，桌面开始繁杂、混乱、淫秽、迷离……他僵直身体开始蠕动，双肩间歇颤擞，瞳孔定格：放大——缩小——放大……
         他背后是张床，分明看到躺着个女人，床单抹胸，半遮半露，敞着一条修长白腿。女人柳眉轻蹙，怜惜着他的腰背，红眼泛满吝爱，憔悴中湿润起来。似乎看见隔窗的我，又把头偏向白墙。我倏忽受到惊吓，打个寒颤，慌忙别回眼来看向那人：正满脸亢奋，恨不得将头嵌进电脑，涨得脸通红，憋足了气。
        没有征兆雀跃而起，嘴里发出满足的呻吟，更像感叹。乍猛起身，慌乱三步跨到阳台，欠身依靠窗台，大口喘着粗气。他慢慢抬起头，发现我正盯着他，见了鬼似的，像泄了气的皮球，慌神之下走路不稳，一个酿跄转身走回屋，“哗”的一声关上门和窗。
        我也猛然惊醒站起，慌忙一抖手，烟头烧到了手指。
        转眼看对面，窗户还开着，他依然专注斗着地主。
        一动不动，像个和尚。

                                                             三
         夜黑得快，小琴下班回来。
        “他家灯还没亮？”
        “嗯。”
         下意识扭头，对面黑黢黢一片死寂，凌晨时分，我们正在做爱，木床吱吱呀呀。
忽然窗外一闪，射进几道光线——他回来了。
        “回来了？”
        “嗯，回来了。”
        “你慢一点，声响小一点。”
          ……
         我们住在三楼， 夜半楼下巷子，像旧时弄堂，间或杂着鸡鸣狗叫，楼下大黄狗整夜狂吠，对面楼上探出人头，闷声一句“叫你娘”，尔后听到“啪”一声，啤酒瓶爆裂，楼下刹时安静，半晌又狂吠不止。俄尔吵闹声大起，楼下麻将馆喧闹，拼爹骂娘不绝，间杂拳脚声，咆哮与哭喊，声响渐大，警笛骤然响起，车辆机械声使人不安。
          屋里被照亮，楼层灯光逐个亮起。我上身赤裸踱步阳台，点烟迎着夜风，发丝开始凌乱。两侧楼层探满了头，默契到都不做声，悄悄观望楼下，有人手里捧着西瓜。
          一群赌徒的闹剧，隔壁油漆厂工和公用电话亭老板，为几块钱。倒下的油漆工似个醉汉，被群众践踏，哀嚎声随某人举起小号煤气罐，戛然而止。警察开始忙活，我开始乏味，回到床上，高枕难以入睡。窗户缝隙，似两柄尖刀刀刃，蓦然将一张脸像披萨一般，切出一片锐角画面。他家灯一直亮着，而人专注玩着电脑，这回我见他床上只有一张胡乱叠着的棉被。我的小米1手机提醒，已经凌晨4点整，我又睡去。
          “昨晚你是否没尽兴，半夜爬起，影响了我休息。”翌日七点，小琴眼神幽怨，幽怨中带着爱怜。
           一只手已顺着我肚脐往下抚摸，我一阵激灵，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木床又吱吱呀呀。
纵欲中听到窗外，一阵木桌摇晃的吱呀声，和我家木床一样。
                                                                   四
           盘算着，我已失业半年。
           在深圳关外这片贫民区，农民房如寄生蛆虫一般，一栋挤一栋，挤压地面，挤压头顶天空，就连睡去，也会挤压着梦想。对面那人，浑浑噩噩，白天不休，晚上不睡，除了手机便是电脑。也在无人之时，听到他电脑传来岛国大片的口号。
           估计这和尚也不是个好和尚。
          也曾见他做出诡异举动，有次他在炒菜，舞着菜刀在厨房三步一转两步一跳，口里哼着京剧调子；还有次贸然见他竟学我点起一支Marlboro，神情淡然端坐如佛，听着刀郎和邓丽君，却被烟呛出眼泪，涨红脸看我一眼……
          我宅在家里，感慨自己思绪活跃如导演，纷飞进别人的世界，在自己构造的空间里，时光如白驹过隙，我的女人终于和我分手了。我并不担心她会被谁抢走，即便离开，也没有抱怨。结局只是淡淡的说一句：
          “你像个坐家的和尚。”
          我已经习惯失去，大不了还有下一个女人。
          在我恍惚中看到女人出现在他床上后，便再也没有女人临幸过他。我不敢把他和爱情扯上关系，他这样的人，整日坐在家里无所事事，不配拥有爱情。但他表现得很专一，虽然我常听到他的电脑播放岛国大片，喊口号的却一直只是小泽玛利亚，就连苍老师他都是拒绝的。
            有一次看到他其实是个手机商贩，终于知道了秘密，晚上要告诉小琴。
           哦，对，小琴已不知去哪里。
他无视我眼光，提一麻布袋走到床边，一股脑全倾倒在床上，全是手机啊，我看到心仪的苹果5、三星S5……他一脸满足，扑倒在床上，就像扑到一个女人一样，贪婪又粗鲁，手机扔的满地都是，我看见他在自足中微笑睡去……
            一个傍晚，他突然回到屋子，猥琐鬼祟，开灯，解开皮带，从内裤中摸出一张纸片凑到灯下，突然发现我在看他，看我的眼神额度而又畏惧，“哗”的一声关上窗，良久，一个似哭似笑的声音：500万啦，这是500万啦……
            我在一个夜里，看见他出现在我床边，两眼泛绿光，盯着我不说话，伸出右手要和我握手，我面如土色，睁圆了眼，精神开始紧张，整个身体瘫在床上不能动弹，呼吸开始急促，我想搭上跟他握个手或是问声好，可身体不听使唤，僵直如死尸。他苦笑一下又转身穿过墙，走回对面他房里斗起了地主。
           我必须离开这里，逃避这个罪恶的地方。在干净的地方干净的做人。
           我离去那天，天气不是很好，搭上火车，没走一会儿便下雨。雨点拍打车窗，拍打出小琴的影子。车飞驰起来，窗外飞逝模糊景色中，我似乎又看见了他。他像个堕落失业者，满脸阴霾对我笑，房间黢黑，像地狱。
                                                          五
            我在车上沉沉睡去，他恍惚一直在我身边，或是梦里，等我醒来，只是在桌上睡了一觉，对面的人还没下班，灯没亮。
            小琴在给我做饭。
            转身对我温柔一笑，欲言又止。
                                                                 
      

七掬

这是小说呢，占个位，慢慢看

七掬

感觉像是写对面的人，也像是在写第一人称的自己。

贾蛊人

七掬 发表于 2019-3-2 13:45
感觉像是写对面的人，也像是在写第一人称的自己。

是的，无意中翻出这篇，修改下发了出来。写于2011年刚出社会到深圳，收入低的上班族生活现状，是在写对面的人，也是写自己，对面的人真实存在，只是我俩同一状态，工作不稳定，收入低，挤在农民房区卑微的过日子。这大概也是当时一类人的真实写照。

贾蛊人

七掬 发表于 2019-3-2 13:35
这是小说呢，占个位，慢慢看

写的不好，请指教。

七掬

贾蛊人 发表于 2019-3-2 13:51
写的不好，请指教。

歪，客气了呢，俺不会写小说
就是来学习的

蕙心如兰

小说很特别。很有画面感。隐约又似乎有点梦幻的感觉。
两个和尚，好像都是互相望去的两个，其实是相似的生活。
有时候迷失自己，需要从彼此的对望中获得。
是一种生活的挣扎吧。

欢迎朋友。

贾蛊人

盛如兰 发表于 2019-3-2 13:55
小说很特别。很有画面感。隐约又似乎有点梦幻的感觉。
两个和尚，好像都是互相望去的两个，其实是相似的生 ...

感谢点评，非常到位，向您学习。

蕙心如兰

我慵懒爬起，踱步至书桌，推开窗增几分光亮———他居然比我早起，窗户也开得早。我还没吃早饭，他估计也没有，正专注电脑斗着地主，眨眼功夫都嫌浪费生命。我坐下来，手撑书桌，作思考者模样。又倏忽惊起，从抽屉胡乱摸出一支烟，点上，继续思考者的庄重，盯着他，打个呵欠也有点摧残光阴。



个人观点：
小说语言还是要更通俗一些，有的地方不要添足。
比如这一段里面，慵懒，踱步，这些词会显得生涩，影响阅读。
再比如。我引用这一段里面，红色部分都是可以去掉的。你试试看。

蕙心如兰

我慵懒爬起，踱步至书桌，推开窗增几分光亮———他居然比我早起，窗户也开得早。我还没吃早饭，他估计也没有，正专注电脑斗着地主，眨眼功夫都嫌浪费生命。我坐下来，手撑书桌，作思考者模样。又倏忽惊起，从抽屉胡乱摸出一支烟，点上，继续思考者的庄重，盯着他，打个呵欠也有点摧残光阴。



个人观点：
小说语言还是要更通俗一些，有的地方不要添足。
比如这一段里面，慵懒，踱步，这些词会显得生涩，影响阅读。
再比如。我引用这一段里面，红色部分都是可以去掉的。你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