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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成分不好,地主家的女儿,虽然她出生的时候已经没有那种富贵千金的好日子,但是她还是地主家的女儿。 那时候斗地主正是高潮,姥爷本是私塾先生,桃李满天下。估摸着受不了那些即将来到的酷刑,乘着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跑路了。唯一一个挣钱的人也没了,从此这个家一落千丈。
母亲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和三个弟弟,因为是地主家的崽,她们无论走到哪里都备受欺凌,虽然那时候母亲才10岁不到,无产阶级的孩子如狼似虎,只要见到就会打骂她们,母亲瘦弱的躯体只是死死护着身后的弟弟妹妹,任凭雨点般的拳头棍棒落下遍布全身。我无法体会那是怎样一种生活,即使用尽脑海中的最最丰富的想象力,我无法也演绎当时的情景。
因为是家里的老大,又是女孩子,而且那么悲惨的家庭,母亲一天学也没有上过,从小就为家庭的生计到处奔波。当然她那么瘦小也做不了什么,无非是帮她的母亲做做家务,照顾弟妹,趁着弟妹熟睡的时候出去拾捡柴禾挖点野菜。交代小她一岁的妹妹看好弟弟们,她就去那些同样贫穷的亲戚家讨些吃的。 甘肃的山区我是见过的,我想象不出来10岁左右的母亲是怎么背着背篓,走过那些羊肠小道穿梭在山林之间的。遇上天气变母亲就那样顶着风雨,像一只瘦小的落汤鸡,把讨来的几个窝头暖在怀里,往家赶的时候心里也美滋滋的。有时候走上十几里路的,也是空手而归,不是那些亲戚们心狠,而是大家都很穷。
母亲19岁的时候为了离开那个充满歧视,给她留下无数阴影的小村庄,远嫁到新疆,和家里慢慢疏远起来。那时姥爷也回到了家里,多年的逃亡生涯让这个老人落了一身的病,再也干不了活,偶尔帮村里人家写个春联写个信什么的。三个舅舅学习异常优异,家里的负担也由之增加,大舅先辍学了,开始给那些工地上干苦力补贴家用。母亲知道后就开始每年往老家里寄钱,其实那时候我们家也穷的一塌糊涂,我们穿不起新衣服,从来没有吃过零食,有时候看见母亲毫不吝啬的给老家寄上百十块钱,我心里那股气就不打一处来。从一开始的几十块到几百块到后来的一两千块钱,每年两次,母亲从不间断。后来我上了中学,这种寄钱的工作就交付于我。看看自己穿着那些捡别人的旧衣服,还有脚上的母亲亲手做的千层底布鞋,青春期的我甚至觉得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土的掉渣的可怜虫了。这样寄钱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两个舅舅上完大学。
母亲因为是外地户口,错过了许多改善自己的机会,轮到她的总是最底层最辛苦的,为了多省些钱,她几乎抠门的节俭,情感细胞也变得匮乏,除了辛勤的劳作,她没有别的任何爱好,即使我在学校得到表彰,让家长来开会,她也是冷漠的说没时间而理所应当的缺席。 母亲离家13年的冬天,曾带我回了一次老家,在那些来看新疆人的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堆里,母亲显得格外苍老,黝黑的面庞上布满了皱纹,仿佛比外婆还老,但那次的探亲是一次不愉快的旅行,或许是大家的感情疏远了吧,在一次外婆偷偷给姨姨家儿子塞苹果的时候,母亲彻底爆发,记得那天母亲哭得异常伤心,没有人能劝得住她,外婆家因此弥漫了三天硝烟战火,最终我和母亲上了回家的火车,老妈固执的不让任何人送。火车上对面的母亲双眼红肿且没有光泽,鬓边散落着碎发,一直在我眼里粗糙坚硬的母亲,如今看起来憔悴失落,我却没有合适的语言去安慰她。窗外是一望无际的隔壁荒滩,一片一片向我身后飞速移去,拖着瞬间闪过的枯草留下了加倍的荒凉。
又过了多年,两个在学校任职的舅舅趁暑假来新疆看望年过50的母亲,我太忙没有回去,只是和两个舅舅通了问候的电话,舅舅在电话里抱怨母亲脾气不好并且不讲究卫生,并疑惑满满的质问我说她怎么会这么不懂的生活。我讪讪地笑了下,无语应答。两个舅舅说工作忙,仅在新疆呆了7天便打道回府。
如今年过六十五的母亲依然在家务农,不孝的我也只是忙里偷闲的给她打电话聊一聊,给她寄衣物和本地的干果小吃。虽然我也像一个停不下来的陀螺为了每天生活旋转着,但是和母亲的命运相比,我是何等的幸福。
昨天又和母亲打电话,电话里母亲高兴的告诉我,这几天用农工的太多,她每天干8小时,都有120元的进账,我打趣她说:妈,你现在比公务员还牛!母亲问我公务员是啥,我说就是坐办公室的那些人。母亲那边便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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