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父

兰亭湮雨

   
   他没有文化，上过小学2年级，多年的劳顿辛苦让他早就遗忘了那几滴墨水。因为家境贫寒，步入大龄了还没有结婚，于是他远赴千里投奔新疆的姐姐闯生活。老家的土地很金贵，他为了把自己的那两三分地留给家里的老母亲，不能把户口迁出来，于是他这个没有身份户口证明的外乡人成了别人口中的盲流。
   在我7岁那年，这个身材瘦小的男人成了我的继父。这个外乡人开始扮演起我家中顶梁柱的角色。虽然我年龄不大，却有很强的排他性，无论别人怎么哄我就硬是没有称呼他为爸爸。我固执并且冷酷的叫他叔叔，而且态度极其恶劣，我特别讨厌得这个闯入我家的不速之客，我甚至可以算出我与他语言的交流是正常家庭里的十二分之一。
   那时候的生活真的很清苦，母亲生了妹妹，我们这个四口之家就可怜的连面粉都买不起了。母亲也没有工作，只能做做家务，养家糊口的担子就落到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身上。他又有什么本事呢？他其实也一无所有，就连我们居住的那一间半土胚房也是我去世的爸爸留下的。连队里的土地他也没本钱去种。
   于是他就开始收别人家的羊去放牧，那时候收羊放牧的人很多，都想挣点钱给家里增加点收入。大多数人都不会相信这个从没打过交道的外乡人，没有几家人会把羊交给他放。为了让羊户放心，他就走很远的路寻找那些草壮水美的地方去放牧，就算在夏季中午也不回来午休，就近找个树林和羊一起休息顺便打个盹。午饭就是从家带的两个干馍外加一背壶井水。那时候一只羊一个月才2毛钱放牧费，放7个月的时间，一只羊能挣1块四毛钱，继父收了160多只羊，无论刮风下雨，这7个月里他从没有耽误过一天，一年下来收入了200多块钱。我们一家人的吃用也解决了。
   农闲了羊户来我家接羊，看到自家的羊一只只都圆滚滚的肥的直晃悠，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于是第二年继父放羊的好名声算是传扬出去了，别的连队的羊户也慕名而来，继父的羊群逐渐壮大起来，羊群快到400只的时候，继父开始婉拒后来的羊户。庞大的羊群给我们家带来了稳定的生活来源，却也让继父更加辛苦，有些家境宽裕的放牧人都买了马骑，可是我们家没有钱买不起马，继父捡来些装鱼肉的罐头铁盒子，用铁丝串起来，做了个廉价的铃铛，每天放羊暮归的时候摇晃着发出刺耳的噪音，用它来轰赶羊群，以免老弱病残的羊掉队，再远的路程，即使翻越那些湍急的河流，继父的步伐都紧紧跟着羊群丝毫不敢大意，他害怕把羊户的羊弄丢了而让自己一年的辛苦全部付诸东流。
   就这样继父脚踏实地的劳作了一年又一年，后来家里攒了些钱，从羊户手里买了三只退役的羊，家里再拿不出钱盖羊舍了，正赶上冬天，继父就用雪堆了一个简易的羊圈，泼洒上井水倒也结实能用。记得那三只老羊的牙齿都磨平了，储存的冬草都嚼不动，老妈就把草切碎拌上咸盐喂它们吃，终于这三只羊都陆续下了小羊，还有一只羊下了一对小羊羔，因为外面太冷，这三只羊和它们的孩子晚上都是和我们睡在一个屋子里，搞得满屋子都是羊骚味，记得有次我写作业，有只老羊还跑过来和我脸对脸的望着，当时不懂事的我心里更是对继父窝火。
   后来我上了初中，寄宿在学校里，离家远了，对继父更陌生了，我只是缺钱的时候才回家，那时候家里的日子也相对宽裕了些，家里也买了一个五亩多地的大院子盖了房子，继父已经不在收羊放牧了，因为我们自己家的羊也有100多只，而且荒地开垦很厉害，几乎没有草地可以放牧了，曾经他天天提溜着的那个简易铃铛仍在院子的角落里变得锈迹斑斑，一半已经陷进土里看不出摸样。
   后来我和妹妹都到了参加工作的年龄，我们是兵团子弟兵，工作也就是把连队里分的20亩身份地种好，但是我们都不愿意种地，毫不客气的跑到千里之外找了些没技术含量的工作混起了日子，一个月挣着两三百块钱自鸣得意。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才会穷的叮当二响的回家，言语不多的继父会给我和妹妹一人两百元压岁钱，我们只是假惺惺的推辞一下就收下了。
   再后来我和妹妹都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家和孩子，生活的不易和艰辛，令我突然想起家中还有一个60多岁的老人在耕种我们那40亩身份地，心里才有了愧疚感，我开始学着给他打电话，电话里继父还是不多言语，偶尔会发出一两声笑意，我说家里缺钱的话我这里有，继父赶忙说不缺不缺，还说自己一年种地，平时还能给人家盖房子的打打小工，一年能挣个三五万的，日子好过的很。听了他这些话我就羞愧的不得了。嘱咐他别处去给人家打小工了，多注意身体。他那边含蓄的应着。
   过年回家的时候我给他买了羽绒服，但没见他穿过，他还是那一身军黄色的老式大布褂子，一年四季不曾变过，我给他留钱，他死活不要。临走时他和老妈一同送我，寒风中一对老人的身影更加孤单瘦小，饱经风霜的面孔里写满了牵挂，我恨不得化作一只卑微的老鼠钻进草地上的裂缝里，也好将我曾经那些丑陋的心态深深埋藏。作为一个女儿，我是不孝的，作为一个人类的一员，我更是不道德的，但是这些自责都显得苍白无力，它确确实实的发生过，无论那时候是少不更事还是无心之举，都使我人生的印记里留下了一抹肮脏的黑色。即使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却没有机会去弥补缺憾。
  继父如今还在连队里种着地，妹妹接他去自家的楼房里住了20多天，差点没给他憋出病来，我们都离他很远，他执意要回家种地，因为他根本闲不住，勤劳辛苦了一辈子，照他的话来说是已经习惯了。
      

兰亭湮雨

       那是我小时候

　　常坐在父亲肩头

　　父亲是儿那登天的梯

　　父亲是那拉车的牛

　　忘不了粗茶淡饭将我养大

　　忘不了一声长叹半壶老酒

　　等我长大后

　　山里孩子往外走

　　想儿时一封家书千里写叮嘱

　　盼儿归一袋闷烟满天数星斗

　　都说养儿能防老

　　可儿山高水远他乡留

　　都说养儿能防老

　　可你再苦再累不张口

　　儿只有清歌一曲和泪唱

　　愿天下父母平安度春秋

　　那是我小时候

　　常坐在父亲肩头

　　父亲是儿那登天的梯

　　父亲是那拉车的牛

　　忘不了粗茶淡饭将我养大

　　忘不了一声长叹半壶老酒

　　等我长大后

　　山里孩子往外走

　　想儿时一封家书千里写叮嘱

　　盼儿归一袋闷烟满天数星斗

　　都说养儿能防老

　　可儿山高水远他乡留

　　都说养儿能防老

　　可你再苦再累不张口

　　儿只有清歌一曲和泪唱

　　愿天下父母平安度春秋

　　都说养儿能防老

　　可儿山高水远他乡留

　　都说养儿能防老

　　可你再苦再累不张口

　　儿只有清歌一曲和泪唱

　　愿天下父母平安度春秋

安小闲

终于可以进门来了

安小闲

我看哭了，想着兰兰写继父的时候，肯定心里也充满了感激。

安小闲

多么朴实的勤劳的老人啊，在他心里，一定重来都是将你当着自己的孩子，一直都担起父亲的责任。都说生与养是两种不同的责任，我想，继父真的是尽了他所有努力地撑起了这个家。

东南西北风

图片是您继父的背影吗？勤劳 沉闷 善良的老人
别自责了年少不更事都是叛逆惹的祸，一个陌生人来家里肯定都会排斥，还好现在已经接纳了他，勤回去走动走动吧！

兰亭湮雨

安小闲 发表于 2019-10-2 21:56
多么朴实的勤劳的老人啊，在他心里，一定重来都是将你当着自己的孩子，一直都担起父亲的责任。都说生与养是 ...

小闲是个善良的孩子，当初年纪小不懂事，只希望当下的日子他老人家能健康长寿

兰亭湮雨

尹初音 发表于 2019-10-2 22:08
哎呀呀，你赶紧把咱草坛的羊领去你继父那儿，好好养着，快年底了，咱要吃羊肉来着

可惜他老人家已经不喂羊了，不过初音的提议咱还是可以考虑一下

兰亭湮雨

东南西北风 发表于 2019-10-2 22:58
图片是您继父的背影吗？勤劳 沉闷 善良的老人
别自责了年少不更事都是叛逆惹的祸，一个陌生人来家里肯定都 ...

图片是网上找的，感觉很像他老人家的背影。虽然现在心里充满了愧疚，也极尽补偿，但是还没有和他照过相

兰亭湮雨

尘土飞扬 发表于 2019-10-2 23:58
这样的文字是最打动人的，不需要刻意的修饰，不需要刻意的渲染，一切都是生活中的经历，一切都是心中涌动的 ...

谢谢飞扬砸钻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