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第二年春天,我把房间里的旧物清理了一下,我想要更新的生活了,我感觉我需要一份温暖,来迎接这个美好的季节。业楠就是这个时候走进了我的生活。
业楠是北京人,家里有很多房子,他经常带我去的那个地方,是一座四合院,我很喜欢那里的巷子,出了门,外面又有一道门,仿佛人住在里面,会无比安全。我想那时候我太需要一种安全感了,这种安全感,业楠可以给我。他有时候带我去看京剧,看到兴奋处,忍不住站起来叫好。起初我被他吓一跳,我无法理解一个年轻、时新的外表下会有这样古老的迷恋。但是后来我逐渐觉得这种行为萌起来了,甚至有时候我会跟他一起哼唱。
空闲的时候,业楠喜欢宅在家里玩游戏,我倒是很放心玩游戏的男人,因为他的眼睛总盯在虚拟世界里,彼此相处里,都是简单、没有芒刺的人。
之后我们结婚了,妈妈也从四川赶来,她对这个女婿是极为满意的。后来我们一起回到四川探家,妈妈特意把业楠带到她的伙伴那里,当着他的面,把他毫不留情地夸赞了一番。我之所以喜欢业楠,也是因为业楠太乖了,他竟然很配合妈妈,还当场嗨了起来,给她们表演了一段霸王别姬。
我们婚后的生活虽没有多少新奇,但是每天都很享受,又过了一年,小菠菜出生了。妈妈时常从四川来到北京,帮我带小菠菜。我知道妈妈终究是离不开四川的,就跟业楠商量,拿出一部分钱,在老家给妈妈买了一套房子。但是我没有想到,妈妈后来认识了一个老伴儿,为了我,在跟他领证前,居然又把房子过户给了我和业楠。
不管怎样,我是乐见妈妈的快乐,为了我,她辛苦了这么多年,该给自己找个晚年的依托了。
(五)
如果不是某一天,我发现某件事,原本我们一家就这样安静地过下去,虽然没有富庶的生活,却也衣食丰足,其乐融融。尤其是小菠菜一天天长大,我把全部生活的重心,都放在了他身上。
那天下雨,空气阴冷潮湿,路过京剧院门口的时候,我一眼瞥见一把花伞,那伞我认识,是我认识业楠那次,业楠带的花伞。我对自己笑笑,六金呀六金,你真是太自私了,难不成相似的东西都是你家的不成。
我准备继续赶路,但是分明伞下的人吸引了我,是业楠。
个子高高的业楠,拥着一个男人。
起初我还笑自己想多了。但是后来连接几次,我都发现他们在一起。他叫厉小真,会唱京剧,人长得面容清秀,身姿妩媚。
结婚两年多了,我第一次发现,每日跟我相拥了睡在一张床上的业楠,对于我来说,竟然如此陌生。
我终于忍不住,很含蓄地跟他讲,他并不否认厉小真的存在,但是反复跟我说,他只是喜欢他。
喜欢吗?我觉得可笑极了。我算是一个比较开化的人,但是我怎么也没想到,这样戏剧的情节,竟然会发生在我的身上。自那以后,我们分居。
感情从来是我梦里的一朵皎洁,婚姻更是,我容不得它有一丝不和谐,我玩不起。
之后的日子,跟所有闹矛盾的婚姻家庭一样,我们开始貌合神离。虽然在面对小菠菜的时候,我们都有想靠近的心。但是,那个梗一直卡在我的喉咙里,我睡觉的时候,都感觉呼吸困难。
这些事,我自是不能跟政协表姑去说,她如果听到,表面上劝我,实际上会来嘲笑我吧。妈妈那里,我更是不能言语,我怎么忍心把她解决不了的麻烦,放置在她渐趋安定的生活中呢。
一事不顺百事皆衰,这之间,工作又是连续地出状况,我觉得我快要疯了。我决定离家出走。
(六)
墨脱,是我很早就想去的地方。
我相信在我的身体里,也是流淌着两个女人的血,一个自由奔放,向往着无拘束的远方跋涉,另一个,坚韧、温婉,有着传统女性的善良和温柔。
而此刻,想去墨脱的那个必是自由奔放的那个。
曾经特别喜欢安妮的莲花,因为喜欢,对其中描述的墨脱也心存神往,据说墨脱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那里的人,不理人间烟火,过着原始淳朴的生活。我在想,这样的一程于我或者也是必要的洗练。而且我也相信,有些奇迹,看似不可能,其实近在咫尺。
飞机我这辈子是不会坐的,小时候荡秋千,有一次从高处跌落下来,虽然人没伤着,但是恐高的毛病是烙下了。之后,无论去哪里,我都选择把自己装进集装箱里,始终保持一路贴近地面。
在网站上找了有同样出行愿望的伙伴,约好了出发的日子。给业楠留了个消息,我就跟随他们一起上路了。
我们选择的这条路,大概是最靠近生命边缘的一条路,尽管提前做了各种预想,我依然被一路的艰辛所震住。在那条路上,我经历了无数的险象,跨越了这一生中从来不曾跨越的障碍:我不得不于杳无人烟的大雨滂沱里不得回头地走,有时候我站在仅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小路上,低头就是万丈深渊,有时,我需得穿越一个瀑布,才能找到前行的路,而在我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并不是孤单的自己,与我同行的都是些孤独的人,他们也如同我,一个人寂寂地走,但是你别指望会有更多的温暖,他们顶多于泥泞处会扭头瞥一下你,然后继续低头走自己的路。
路上很安静,除了雨声,还是雨声。除了瀑布水流飞泻的声音,还是瀑布声。
夜间,我们围在一起,生起火,烤淋湿的衣服。同行的小诗,此刻,他正举着一只杯子吃烧熟的面。小诗跟我年龄相仿,通常是工作半年,行走半年,有时候忽然就心血来潮,说走就走了。他喜欢写诗,空间里都是诗。小诗说他死过三次,所以,他更珍惜生。说起女朋友,他轻描淡写,说从前的女朋友都嫁人了。如今他不想结婚,说如果不能给与对方最好的,莫若放手让心爱的人去寻。
我想如果放在十年前,我大约会跟小诗有同样的看法,那时我喜欢一切自由和纯洁的东西。但是现在,我忽然有些犹豫了:走在凡俗的人生里,我们从前眼里的山水已经不只是山水,它是一日三餐所需的柴米油盐,是我们必须面对的人生剧场中的生旦净末丑。
路上,一个伙伴出了状况,生命岌岌可危。生死如此无常,我被吓住了。回到驻地,因为情绪低落加上长时间淋雨,我发起了高烧,昏迷中,我看到的都是业楠和小菠菜的影子。清晨的时候,小诗很早过来看我。朦胧中我听到他轻声对我说:回家吧,他一直在等你回去。
那一刻,我仿佛重新活过来一般,我那么渴望见到业楠和小菠菜,甚至我在心底对他讲:原本厉小真那样的唱腔,我也并不讨厌。
清醒过来打开手机,手机里塞不下的消息,业楠找我要找疯了。 看到小诗的空间里有一句更新: 迈向远方还是回到起点,有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同,当你感觉抬不起脚来的时候,不妨安静下来,听从你内心的声音。
现在,我的一只脚向着家的方向不由自主中已经迈了出去。我给业楠发了个消息:来接我,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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