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旧】 剃头

舍人

望明早起，郑蒿就去摆置那烧剃头水的小锅灶。

锅灶固定在一个方方的木架子上，生铁铸的小锅，比钢盔大不了多少。架子的一角竖起一根二尺长的荆木棍子，棍头吊下尺余长的滗刀布，微风轻来，乌皂油腻的滗刀布像经堂的幡儿不住摇摆。

灶里的柴火有些湿，郑蒿蹲在灶门前，探身歪头，手执破碎的芭蕉扇子，有紧没慢地煽火。      

郑蒿五十多岁还是光棍一条。一副瘦长脸白白净净，没一点皱纹，淡眉细目，了无胡须，温口善面，语声细弱。若是换一领长衫，戴副老花眼镜，坐在学堂里，就俨然是一文雅的教书先生。可惜他不识字。

郑蒿谨遵当年师傅的教诲传授，做的活儿极细密，剃过头后，再用剃刀的角刃轻轻地去扫刮耳蜗，然后用刀柄搅挠大眼角，痒痒得顾客咿咿吖吖地哼唧，时不时有秉性弱的人竟舒服得晕迷过去。等到两只手朝顾客的肩上快击两掌，再响亮地拍一下巴掌，那顾客像重囚遇赦一样急急站起离坐。剃一个头足得两顿饭功夫，那些生计忙的来客都急得直跺脚。郑蒿有了这个改不掉的毛病，生意就受了影响，三餐不继会不时而有。

吃早饭的时候，铁匠老朱来剃头。进门来一屁股崴在凳子上，粗嗓门催道：“快拿家伙什，给俺去去长毛！”郑蒿一边把围单裹在老朱脖颈上一边嘟囔：“你这头成年论辈子不洗一回，煤灰都有一镉子厚；这么大个头还外带一副张飞胡子，做你这活儿俺亏大了。论讲人家剃一个头给两毛钱，你就得掏双份儿！”老朱愣起眼往上看着他：“只听说论头要钱，没听说论大小要钱的！做活儿慢的像摸鳖一样，杂巴调子还不少哩！”
      
郑蒿寒着脸不吭声做起活儿来。

换了两盆热水才把那大头洗得露出些头皮意思。郑蒿拿过剃刀在滗刀布上啪、啪啪滗了几下，左手掯紧头皮，右手拇指执定刀面，其余三指捏紧刀柄，余下一小拇指直直地翘起来，像极了戏里青衣的花指。先在头顶上小试刀锋，然后运足腕力，从头顶到脑勺直至脖颈，一刀下来，老朱的头皮顿时显出青瞿瞿寸许宽的道路来。

才剃了半拉脑瓜子，门旁来了个卖馒头的老汉，探头探脑地问：“吃热馒头不老郑？刚掀锅的。”郑蒿软声说“还没挣到钱哩，等会儿再说吧。”铁匠老朱从兜里掏出两毛钱递给郑蒿，馒头才得以到手。拿在手里烫得慌，左右比划没干净地儿放，就权且放在烧剃头水的铁锅沿上，返身继续做活儿。

门外悄悄溜进来一只大花狗，扒上剃头架子，衔起锅沿上的馒头跃身跑了。郑蒿只顾专注地给老朱刮胡子，没发觉身后这事，老朱却觑个正着，不由得惊叫一声“嗨嗨！狗把馒头噙跑了！”惊得郑蒿拿剃刀的手一哆嗦，生生地在老朱的颧骨旁拉一口子，血像小长虫一样顺脸颊流下来。

郑蒿撵到门外，大花狗已不知去向，这才慌忙折回来，从破袄袖口揪下一团污黄的棉花穰子，揞在老朱伤口上。老朱气得跺脚骂道：“哟啡！咋弄球哩！是我这口子当紧，还是你那个馒头当紧呐。”

郑蒿一肚子糟闹，幽幽叹一声，“两毛钱买个馍又给噙跑啦，今儿个算是给狗剃个头！”老朱闻言推开郑蒿的胳膊，跳起来吼道：“放你娘那屁郑蒿！你买个馒头喂了狗，碍我蛋疼！脸上划口子，我都没跟你计较，你不该一裹脸皮把老子骂上！”他一手捂脸，一手指戳着郑蒿的脑门子骂个不停。

郑蒿袖着手，满脸木然，身子不住地向后躲闪老朱耙齿般捣来的指头。
      
老朱不泄威，飞脚踢翻剃头架子，一路骂骂咧咧地去了。

郑蒿沮丧地扶起剃头架子，拿笤帚去扫地上的乱发污水，忽然想起什么，出门喊道：“老朱你折回来，你那胡子还没刮干净哪！”
      
远远听到老朱的骂：“下回我宁可用烙铁，也不找你剃啦！”

初晓微茫

从被窝儿里爬出来占沙发，别让大哥大的帖子受凉。明天看。

舍人

初晓微茫 发表于 2021-10-18 20:53
从被窝儿里爬出来占沙发，别让大哥大的帖子受凉。明天看。

这业敬得！

鸳鸯明月刀

一会儿来赏。去泡脚。

天空随风

活灵活现

巫山烟云

非常好看，真实，语言朴实，形象，细腻！

巫山烟云

话说你给了人家一刀，多危险

衫风

舍人写的文字，轻盈，生动，很有画面，喜欢读

跑调天后

上午没抽出时间，下午一定赏，先送花花

舍人

鸳鸯明月刀 发表于 2021-10-18 22:00
一会儿来赏。去泡脚。

头上功夫木有脚上功夫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