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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醉舞 于 2022-1-21 14:43 编辑
风这会儿吹得有些紧了，他把大衣裹紧了些，抬头看了看天。天上灰蒙蒙的，一些细小的东西正随风悠悠地飘落下来，落在脸上凉凉的，哦，下雪了。 天气预报有没有雪他不知道，昨天天气预报的时候他还在队里开会。队里新装的暖气很足，搞得屋子里暖烘烘的，让人分不清季节。队里那帮小年轻的穿得都很单薄，只有他捂得厚厚的，惹得内勤那小丫头背后叫他“老企鹅”。企鹅就企鹅吧，他已经过了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年龄。还是年轻好啊，年轻的时候什么也不觉得，到老了就知道了，胳膊腿儿都不听使唤了。 他忽然就怀念起队里以前那只老铁皮炉子了。那还是他的“杰作”呢，那次老局长来队里，还夸他手巧呢！那时炉火熊熊的，就象是他的一腔热血在噼里啪啦地燃烧。那时他正当年，浑身的冲劲儿，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现在呢？现在他老了，那只铁皮炉子也老了，被人扔在了角落里，他知道他也该走了。 雪居然越落越大了，不再是纤细的一点了，他已经能感受到雪片的厚重。这雪到底能下多久呢？不知天气预报是咋说的。他想起已经很久没有正而八经地看过电视了，他能记得的电视剧只有《渴望》和《便衣警察》。最近总听队里那帮小年轻的念叨什么“韩剧”，说起来就眉飞色舞的，他打心眼儿里不屑一顾。不就是家长里短的那一套吗？他韩国人就比咱《渴望》拍得好？ 他点起一根烟，眯着眼睛看着雪花儿飘来的地方。天空中一团团铅灰色的云看起来有些模糊，象一张张模糊不请的脸。他默默地看着，渐渐地那些面孔清晰起来，——这不是老局长吗？——这是老婆啊，——呵，还有儿子！ 老婆的那张脸象极了刘慧芳，那眼神儿也是那么温柔，带着些忧郁。这会儿老婆好象就在天上看着他，目光里有丝丝缕缕的爱怜和牵挂。他的心里不禁一阵温暖。那些年里，老婆的目光就是这样送他出门，又等他回来，就是这样一直守望着他。老婆是个雪一样纯净柔弱的女人，老婆那颗柔弱的心为他负担了太多，终于承受不住，终于在一场大雪之后，随雪风化而去。这么多年，他觉得老婆始终没有走远，始终在他身边，他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能感受得到那如雪一般的爱怜和牵挂。 雪还在下，他的心里某一个地方却已开始融化成水。 雪越来越大了，铺天盖地一般。这么多年，很少有这么大的雪了，今儿老天爷却发了狂一般。儿子这个时候在哪里呢？他会不会很冷？他竭力想记起儿子穿的什么衣服，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想起儿子，他的心里就有了一丝疼痛。这么多年来，他亏欠儿子的太多了。儿子小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雪天，也下着这样的大雪，他带着儿子堆雪人。儿子快乐地跑着叫着，胖胖的脸蛋儿红红的，就象那个可爱的雪人。儿子那个时候多可爱啊！想起这一切，他的嘴角不由漾起了一丝微笑。 可是自打老婆走了以后，儿子整个就象变了个人。多欢实的一个孩子，怎么就变得沉默寡言了呢？仿佛就有了重重心事似的。他怎么就能忽略了儿子的变化呢？他总以为儿子是小孩子，而小孩子是没有什么思想的，有口饭吃有件衣穿就行了。是的，他太忙了，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的，总是无暇顾及太多。可忙就是理由吗？孩子是没有妈了，可是还有他这个爸啊，没妈的孩子也不能算是孤儿啊！ 这些年日子都是怎么过来的呢？每天几乎都是儿子睡了他才回来，而当他醒来的时候，儿子已经走了。他不知道儿子每天都在干什么，儿子也不问他每天在忙什么，父子俩交流越来越少，几乎已经无话可谈。儿子长大了，已经不再缠着他要零花钱，再也不要他带着玩儿了。直到那天他才终于明白，儿子真的长大了。 那天为什么要跟儿子动手呢？想起这些他就后悔。不就是一棵烟吗？儿子已经十七岁了，已经是个小男人了，抽棵烟又能怎样？他不明白自己当时怎么会发这么大火。这一段时间他总隐隐觉得儿子变了，这种变化尽管他一时说不清楚，但却让他很不舒服，而且有一种隐隐的担心。那天原本他是想好好跟儿子谈谈的，是儿子那种冷漠和漫不经心激怒了他。 那一耳光落下去的时候儿子没有躲闪。儿子直挺挺地站在那里，象一株不屈的小树，以一种冷酷的带着些不屑的姿态迎接着他的狂风 暴雨。儿子目光冷冷地看着他，他也楞楞地看着儿子。他忽然发现面前的这个小小的男人是如此的陌生。儿子的个子已经超过了他，他发现他必须仰起头才能够得着儿子的视线。儿子的鼻梁挺直，很象他的母亲；儿子的嘴唇厚厚的，上面已经长出些细细的绒毛。一缕殷红的血从儿子挺直的鼻子里蜿蜒而下，一直流到嘴角。那一丝殷红刺得他的眼睛生疼。 他伸出手想为儿子擦去那一抹殷红，儿子却自己一把擦掉了。儿子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在门口的时候儿子停了一下，冷冷地抛下一句话： “我走了，不会再回来了，你也不用找我，我没有这个家！——老乔，我恨你！” 儿子的话砸的他的心一阵痉挛的痛，痛得他不由得就跌坐在了地上。这是我的儿子吗？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问自己。夜色和泪水一起渐渐弥漫了他的双眼，恍惚里他又看到幼小的儿子雀跃着向他跑来。他无法把那张胖胖的红扑扑的小脸和面前这张冷漠的脸重合在一起。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呼唤着老婆的名字，心里充满了无助和孤独。 他抚了一把脸，竭力把自己从回忆里拉出来。我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干吗会想这么多？呵，到底是老了。他有些自嘲地笑了。 他活动了一下腿脚，尽量让自己蹲得舒服些。不服老不行，腰已经开始隐隐作痛。按说五十多岁还不算老，年轻的队长跟他开玩笑说，老乔你这年龄搁政治局还是预备队呢！他心里明白，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身体已经糟蹋了。 今天是他最后一次蹲守了。退休报告已经递了上去，局长已经签过字了，就等着开欢送会了。原本他可以不参加行动的，队里那些伙计也劝他不要来了，他不同意。他有自己的想法，这也许是他今生最后的一个案子了，无论如何他都要给自己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他可以无愧地拍着胸脯说，我老乔是一个好警察！——可你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吗？他无法回答自己。 好在就要退了，以后就有时间多陪陪儿子了。一定要找个机会跟儿子道歉，好好跟儿子聊聊，毕竟还是两父子，这样以后他也可以无悔无愧地去见老婆了。 这样想着，他心里似乎舒坦了一些。感谢队长，给他安排了这样一个蹲守的地点。他明白队长的用心。他们面对的是一个穷凶极恶的盗窃团伙，曾经犯下了多起大案并毁了两条人命。队长他们都上了几个大商场，特意安排他蹲守这个小仓库。这里比较偏僻，相对发案的可能性不大。临了队长把对讲机交给他，反复叮嘱他一定注意安全，有事就呼叫，不要急于行动。 他口头答应了，心下却不以为然。队长是个好小子，干刑警还嫩了些。怎么说自己也是老警了，一辈子大风大浪经多了，还对付不了几个小蟊贼？ 暮色随着风雪转眼间就把一切覆盖了。他抬头看看天空，只有密集的雪雾，什么也看不清。操！这雪下的！他嘟哝一句，裹了裹大衣，掏出棵烟，却没有点火。 远远的雪雾里影影绰绰似有几条人影朝这边走来，边走边四处张望着。他蓦地扔掉香烟。 来者有三个人，清一色带着大棉帽子和口罩，看不清面容，看身形举动都很年轻。他松开怀里握着枪柄的手。都还是孩子，他还不想动枪。 来者掏出工具，动作娴熟地行动起来，看上去十分老练。“小兔崽子！”他轻声对着对讲机骂了一句。 “你骂谁呢？！”那头传来年轻队长不满的叫声。“队长，兔崽子们来了！”他轻声叫道。“老乔，你听着，你不要行动，我们马上就到！”“来不及了！”他嚷了一声，把对讲机一扔，狗一样窜了出去。 “别动！警察！！”他一把把离他最近的那个小子扑倒在身下，其余的两个家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震住了，一时竟楞在了那里。他乘机掏出手铐，一把就铐住了那小子的一只手腕子。 大概是冰冷的手铐刺激了那人，那人一使劲竟把他掀翻了，起身就跑。他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肩膀，死死不放手。那人回手这么一挥，那一瞬间他就觉得雪光一闪，胸腹间一阵冰凉，身体上似乎空了个洞，一股狂风夹着冷冷的雪，似乎一下子就穿透了身体。 他低下头，就看到自己的血在洁白的雪地上红得触目惊心。那是刚从他身体里流出的液体，还带着他的体温，在冰冷的雪地里似乎还蒸腾着缕缕热气。 他一下就支撑不住自己了，踉跄着倒了下去。那人也被他拽倒在地上。“强子，还不跑，你他妈找死啊！”那边儿两人已经回过神来，冲被他拽倒的这人声嘶力竭地大喊着。 他的胸口象被谁重重擂了一拳。他预感到了什么，挣扎着一把扯掉了那人的口罩，一张年轻的被惊慌和凶恶扭曲的脸，那个挺直的熟悉的鼻梁...... “强子！” “爸爸！” 他感到整个天空塌陷下来，漫天飞舞的雪花旋转着劈头盖脸地向他压下来，混身冷得发抖，刀口却火烧火燎得疼痛。他喘息着挣扎着把手铐铐向另一只年轻的手腕。 “不！”儿子挣扎着，象一只暴躁的小狼。 那两个黑影跑过来，抡起了手里的家伙。他觉得脑袋轰然一声，一股热热的液体顺着额头流了下来，模糊了双眼，他不由一头栽在了儿子身上。 “混蛋，找死啊，还不快跑！！” 他感到儿子的双手使劲推开了他，推得那么果决那么有力，他轰然栽倒在雪地里，一颗心却跌落到了万丈深渊...... 冰冷的雪让他恢复了些许清醒，他很想站起来，两条腿却不听使唤。他费力地睁开眼睛，前方三条黑影正不顾一切仓皇地奔逃着。 他掏出手枪，手却抖得厉害。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老婆正在清冷的天空中目光莹莹地看着他，“对不起了，老婆！”他在心里默默地说。透过准星，那条奔逃的身影正化成一个小小的身影，雀跃着向他跑来...... “爸爸，爸爸——”清脆的童音在深邃的夜空中回荡，震落了心底簌簌风雪，让心中一阵抽搐。 “儿子——”随着撕心裂肺地一声呼喊，枪响了。 他闭上眼睛，一颗热热的泪划过脸颊，深深地渗进厚厚的雪中...... 他挣扎着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过去，用围巾扎住儿子流血的腿，脱下身上的大衣盖在儿子身上，最后把儿子腕上的手铐的另一头铐在了自己腕上。 做完这一切，他感到万分疲惫。他费力地抽出两棵烟，给儿子嘴里塞上一棵，另一棵留给了自己。他很想把儿子抱在坏里，却终于一头栽倒在儿子身边。 雪，纷纷扬扬无声地落着。 远处，隐隐传来凌厉的警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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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1 1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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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1 15:01
先看题目就觉得很应景
带动后面一波波的热浪，和潮声。有皇者归来的感觉。非常荣幸和开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