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车回乡途中,入眼,原野上一片萧索。大地露出嶙峋的肌肤,树木也抖落了一身的华彩,光秃秃的只剩下伶仃的枝干。即便有些叶子未落,也是失了鲜亮,颜色委顿。
枯败的枝权间,那一个个鸟窝吸引住我的视线。一路上刻意地数了数,竟有几十个之多。或在高大树木的顶端,少数在细小树丫间。多数茕茕独立,彼此相距一段距离;偶尔一棵树上便有三四个,挨挨挤挤亲亲热热,似是一家数口几代比邻。
树木叶繁叶茂时,这些鸟窝被浓密的树叶遮住了并不容易被发现,此时却显露了出来。树木高耸,无从攀爬,故而很少走近了去看。但是知道在野外的树枝间筑巢的,多是喜鹊。喜鹊叫声喳喳,大而嘈杂,性子率性不知收敛,属于那种粗放型的鸟。其窝也同样并不精致,多由较粗的树枝搭建,以野草絮其间。比起燕窝的精致安稳,喜鹊的窝能遮风挡雨而已。
几根枯枝一蓬乱草便是一个温暖的港湾,我想,于喜鹊而言已是相当满足了吧。窝简单,却是它赖以栖息的爱巢,它在里面生儿育女,经历季节的辗转和季风的变换。一季又一季,一年又一年。
鸟窝,是自然的眼睛。春看繁花着锦,夏看农人苦辛耕耘,秋看大地铺锦绣,冬看雪落满径。看寒风涤荡了草木,在原野山川肆虐横行;看河水一天天消瘦,一点点散尽粼粼的柔情,直至河水冰封。看秋坦然退场,将生命的密码和信任交付于冬,看雪默默地覆盖了所有。
它看寒来暑往,星移斗转。看万物盛极必衰轮回往复;它看到了孤寂萧索,也看到了希望和憧憬。
鸟窝,是自然的耳朵。它静静地听南来的风将万物唤醒,听风与雷的霸道嘶吼,听秋的丰硕沉甸甸地挂在枝头,听北风呼啸怒号,听雪娓娓诉说着冬的坚守和寂寥。听天籁地籁,听岁月深处的呢喃。
繁华落尽,这一个个鸟窝,孤零零地安安静静地卧于树的掌心里。严苛的冬,将所有的故事尘封,雪静静地飘落,时光凝滞不动。
当候鸟为寒冷驱逐,展翅南飞,留下的鸟儿们寂寞地守着这段凛冽漫长的时光。面对冬天的空旷寂寥,没点勇气和胆量,要如何捱过?没有了繁密的叶子遮蔽,冬的风很容易便长驱直行,那小小的巢,能否护得住那几只鸟儿?这寒冷的一冬,它吃什么呢?
转而又想,不觉叹自己胡思乱想杞人忧天。鸟儿留在寒冷的北方,自然有它的道理,比起春夏秋三季的丰盈,纵使冬再严苛,环境恶劣,食物减少,但历经一冬,来年春天它们仍欢脱如故,吱吱喳喳地叫响春天第一声。不曾有半点的损伤,生命力一如既往地强大。
人习惯了从自己的角度去审度,得出自己的感触和结论。万物生灵自有其运行繁衍之道,依序依道遵从自然法则便是了。人类如我,又何必瞎操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