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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醉舞 于 2022-2-24 11:31 编辑
一直想写一个东西,记叙一下这么多年来在业余文艺演出中的一些故事,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名字;生怕一不留神写大了,让人误会,以为是《艺术人生》之类,记录文艺界的风云变幻和艺术家们的心路历程;或曝光圈儿内的种种奇闻轶事以及星星们的秘闻隐私;这些非吾等所为,那都是娱记们的活儿。——文艺界和娱乐圈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星星们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偶尔扒门缝偷窥一眼,也只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弄不好还让星光晃了眼。 闲话少说,书归正传。 我是一个业余文艺爱好者,或者说是文艺活动积极分子,在单位里分管工会和宣传工作,就是每逢年节搞活动,经常上台抛头露面,活跃气氛逗大伙儿一笑的那种人。我们这种人若说水平有多高那倒是其次,关键我们有一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胆儿大,吹拉弹唱说学逗笑什么都敢来。 说到“积极”,一是大凡这种人都有一种表现欲,乐于展现自我,这是主观的一面;客观的一面,那就是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除非你深藏不露,伪装潜伏得很好;要不然一不留神被发现你还有一手,你便从此之后再无退路,你必须要担起“丰富广大群众业余文化生活,为部门争光添彩”的重任。——因为单位里每一次的汇演,实际上就是各个部门另一种形式的较劲和比拼。我有一位小品演得很棒的同事,对于“积极分子”一说,私下里有一句很精辟的总结和慨叹——“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哪!”…… 我早先也挺羡慕星星们的,出来进去人前人后衣着光鲜趾高气扬,后来有幸跟圈儿里人合作了几把,才知道幕后生活远非常人想象。不说别的,单是那说哭就哭说笑立马就得喜笑颜开跟刚中了五百万似的,哪怕一分钟之前刚被女朋友给踹了。别看人前跟大爷似的,导演一声令下,让你装孙子,就得装得比孙子还孙子。 这是后话,一切还得从头开始说。 每到年关将近,单位里各部门又开始蠢蠢欲动,准备各自的“活儿”。单位里对企业文化很重视,年底的圣诞和春节是两道大餐,到时还要评奖排座次。虽说是说说唱唱的事儿,到底关系到面子,也就是所谓的“部门形象”,丝毫马虎不得。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这“业余”的事儿一旦较起真儿来,丝毫不亚于央视的春节晚会。及早就开始攒本子想创意,然后挑演员找服装道具,音效灯光舞美一应俱全后开始排练,反复磨合,慢工细火,煎炒烹炸,火候一到,装盘上桌,你仔细这么一咂摸,嘿,还真是味儿! 起先的时候没那么多讲究,就是一大拼盘儿。说学逗唱,冷热荤素,一股脑儿端上。主要就是那么几个“分子”,说说笑笑,唱唱闹闹,热闹是热闹,总感觉有点儿不上档次。还是领导英明,上面发话要求突出团队精神,要出精品,要调动广大群众的积极性,要全面参与。 上面划出了道儿,下边儿就得落实。我早先是说相声,从两个人的对口说到三个人的群口,越说越没劲儿。说实话,这说相声真的是件出力不讨好儿的事情。相声是语言的艺术,讲得是靠语言打动人,这在基层文艺演出尤其是如今的基层文艺演出中,是很困难的。首先场面上不好把握,人多声杂,吵吵嚷嚷,你在上面脸红脖子粗声嘶力竭,低下不一定听得一句半句。其次是现在的人什么没见过,个个精着呢,凭你两个人往那一戳,嘚啵嘚啵几句,就想把人给逗乐了,忒容易了吧?你好不容易攒个包袱还没来及抖呢,人家已经在撇嘴了,——什么呀! 所以现在相声不景气,明显玩儿不过小品。好些相声大腕儿都不务正业了,触电的触电,改行的改行,咱就算有心振兴民族传统艺术,也没这个力气不是?得了,就别咬牙死扛着了!哥几个一合计,改!咱也玩儿一把小品。 小品看起来可乐,真演起来可不容易。我们第一个小品的创意来源于我那上初二的小外甥。有一天中午小子回家眉飞色舞地说起他们班排练的一个节目,我一听挺逗的,就上了心。后来专门请小子撮了一顿麦当劳,他边吃边侃,我拿个本子坐对面恭恭敬敬地记,那架势跟“焦点访谈”似的。 本子攒出来后开始物色演员,这比较容易,大伙儿虽是业余,热情却很高,一个个争先恐后。演员落实,角色分配完毕,也不用导演,大伙儿一起边琢磨边走戏,很快一台戏就这么搭了起来。 第一次演戏,从表演到服装,整个一全业余。演员不说,服装是就地取材。工装棉大衣反穿过来,就是杨白劳的破棉袄;腰里再扎一根绳子,头上扣一棉军帽,俩帽耳朵耷拉着,这杨白劳就算齐了。黄世仁马褂就不错了,影楼里借的;最搞笑的是喜儿,使一哥们儿反串的,头上的假发不知打哪儿搞的,居然是一头金发还打着卷儿!赶上那哥们儿本身就长得比喜,——您想想吧,一个顶着一头黄色卷毛的喜儿是什么模样!——那哥们儿一出场,还没开口,就这么满场一转悠,低下就笑趴下好几个。 演员们表演真的很认真,但业余毕竟是业余,低下词儿遛得滚瓜烂熟,一上场照样犯晕。有一场戏是这样,黄世仁抢走了喜儿,杨白劳正在家悲痛欲绝,大春来了。
大春:(拎两瓶“脑白金”上,亮相)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还收脑白金!眼下年关快到了,我给喜儿家送礼去! [大春绕场上,敲门,杨白劳开门] 杨白劳:大春,你可来了!你喜儿妹子被黄世仁那王八蛋抢走了! 大春:(愤怒地将脑白金摔在地上)我废了他狗日的黄世仁! 杨白劳:(担心地)你行吗? 大春:(自豪地)相信我,没错的! [大春与杨白劳下。灯光转暗]
至此,这一幕就结束了。 扮演大春的哥们儿身高一米九二,体重一百九十二斤,长得是虎背熊腰,一副英雄形象。这哥们儿在下面很认真,台词儿很顺溜,一上台就晕菜了。灯光一亮,这哥们儿拎着脑白金就上来了,亮相,接着是那句千家万户都熟悉的广告词儿,然后绕场,敲门,杨白劳开门,到此一切顺利,没想到下面坏了。 二人相见,杨白劳抓着大春的手是痛诉辛酸。没想到杨白劳刚说了句“大春,你可来了”,下面半句“你喜儿妹子被黄世仁那王八蛋抢走了!”还没说呢,“大春”咣当一下就把“脑白金”给摔了,气吞山河地说了句“我废了你个狗日的!”当场就把个“杨白劳”给整傻了。 下面是一片哄堂大笑。 还这个小品,第二次演出时杨白劳换了演员,此人有几分艺术天分,属于“兴奋型”演员,特别是人多的时候特来劲,有点儿“人来疯”。有一幕是杨白劳的独白,独白过后灯光闪烁,节奏强劲的音乐响起,杨白劳有一段“猫步”表演。演出那天不知怎么搞得音乐出了点问题,杨白劳独白完以后,音乐本该响起的却没有响,一下把个“杨白劳”给晾在了那里。 真正考验一个演员的时刻到了,这哥们儿真是可以,丝毫没有慌张,一边儿搜肠刮肚地编词儿,一边等着音乐响起。“我杨白劳今天要蹦迪!”他故意大声叫着,意在提醒音响,可音响仍旧无声无息。“我真要蹦迪了!”他在台上转着圈子的叫着;音乐仍然没有。“天啊!”他看来是真绝望了。一下子跪在台上仰天长叹:“你真的不肯给我一点动静,让我蹦一回迪吗?!”话音未落,音响终于被鼓捣好了,音乐忽然喷薄而出,全场掌声雷动。 这里忽然想起另一件与此类似的事儿。有一年春节晚会,其中有一个节目也就是一个游戏,叫做“春歌对抗”,几个队比赛唱歌,看哪个队唱得带“春”字儿的歌儿多,不许重复。很快几个队的选手都被淘汰了,只剩下我们队我们两个和另外一个队的两名队员。我们队那哥们儿简直太厉害了,就在台上这么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唱,唱得是有板有眼,直到把对方唱得全军覆没。——只有我们自己知道,那些歌儿全是他自个儿现编的!——后来对方还满怀狐疑地打听:“哎,你们那谁唱的,有那个歌吗?怎么就没听过?” 再往后演出就渐渐有了些专业色彩。服装后来就从歌舞团和艺校借了,不再瞎对付。服装什么的专业了,演员的素质就得跟着提高。后来就请了专门的导演来导戏。导演四十多岁,人长得比实际年龄要年轻,早先在前线话剧团,后来为了爱情转到了地方,从事起群众文艺工作。导演姓张,我们称其为张老师。张老师很厉害,能写能演能导,曾经参与过央视某个电视剧的摄制,在里面客串了一把,饰演陈小艺的什么亲戚,这部电视剧曾在黄金时间播出过。 专业的排戏和业余玩儿票完全是两回事儿,我们这一群在我们那儿算是“腕儿”的家伙,在专业人士面前跟傻瓜差不了多少。后来有两回比较重大的演出,都是跟专业的文艺团体一起,有一次是和蒋大为、关牧村和曲比阿乌同台演出。跟我们配戏的前后有三位演员,有一位姚先生六十多了,曾跟李保田是一起工作过,现定居在北京;还有一位姓李,很年轻,是一位武生,练功时伤了腿,阴天下雨就不得劲儿。 导演说给我们排戏很累,这不是他有意如是说,而是真的很累,其实我们也累。原先以为我们个个能说会唱,心里还有几分骄傲,几次下来才知道远不是那么回事儿。导演一遍遍给我们掰开揉碎地讲,甚至一个动作一个表情地示范。台词原来得这么说,表情得要这么做,台得这么走位得这么站,一举手一投足都得有戏。这才明白,敢情以前我们那些都是小孩儿过家家。 那次我们排的是一个反映我们日常工作的小品,一个师傅和四个徒弟,五个人五种方言,意喻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扮演徒弟甲的就是那位走“猫步”的“杨白劳”,戏里他要有一段山东快书,辅之以一串戏曲旦角的杨柳碎步。开始的时候他那段山东快书怎么也说不顺溜,在底下说得好好的,简直是倒背如流,一排练就卡壳,而且每回都在同一个地方卡壳,跟见了鬼似的;弄得哥们儿那阵子整天嘴里念念有词,连睡觉说梦话都赶着辙,吓得他女朋友怀疑他是不是着了什么魔。 好不容易嘴上倒过来了,脚下又犯起了“别”——那几步碎步无论如何是怎么也走不好。导演一遍遍示范,还是不行,气得导演直骂人。越骂越发懵,这哥们儿最后干脆走成了顺拐了,跟螃蟹似的横着就过来了,气得导演哭笑不得。 另一个哥们儿演的是一南方小男人,要求说一口南方味儿的普通话。让我们北方人说南方话,就跟让南方人说普通话那么麻烦。单是一个抒情的“啊”,就把那哥们儿给整得头都大了,反复地“啊”,总是达不到导演的要求。弄得那哥们儿那一段时间总是“啊”“啊”的,跟让鱼刺卡着了似的。 还有一哥们儿,戏里扮演一河南小伙子,要求说河南话;后来导演可能觉得河南话不太顺溜,就让他改回普通话。他倒好,一直都挺顺的,就是一到“俺娘说了”这四个字儿就变不回来,仿佛是道门槛儿,他就是迈不过去;任凭导演怎么示范,他自个儿也一脑门子汗,可就是改不回来。导演说;亲爱的,求你了,咱不能说普通话吗?他哭丧着脸万般委屈:导演,我这就是普通话啊!把个导演气得七窍生烟:你这是哪国的普通话啊?!这哥们儿抄着一口地道的京腔转头问我们:哥们儿,可急死我了,这普通话怎么说啊?! 说来说去,其实最走运的是我,最惨的也是我。说走运,是因为导演对我还算满意,尤其是台词,得益于以前说相声练就的基本功,嘴皮子还利落,一口东北话整得赵本山都以为我是他老乡,铁岭那疙瘩的活雷锋呢!唯一不足的就是表演有时候过于冷静,时常游离于戏外。真的如此,有时被导演骂过之后,自尊心作怪,情绪不能及时调整,好半天入不了戏。 说惨真是惨,正式演出那天忽然嗓子哑了。喝了一壶“胖大海”又蒙头睡了一上午,仍不见好。彩排走场的时候也没敢大声说话。临正式上台前,导演特意叮嘱音响师给我的胸麦调响一些,“他的嗓子哑了。” 到了台上一开口,妈的,就是这么背,五个演员五个胸麦,单单唯独我这一个不响,偏谝我还有一段唱! 无论如何,演出还是成功的,如潮的掌声是对我们最好的肯定和鼓励,感谢我的兄弟们! 著名喜剧演员陈佩斯说过,“人们都喜欢看喜剧,其实喜剧最不好演。作一个喜剧演员很不容易,这意味着为了别人的欢笑,你要奉献许多,痛苦,甚至是自尊。” 很久以前听过一首歌,一直都无法忘记,歌的名字叫做《小丑》。
掌声在欢呼之中响起, 眼泪已融在笑容里。 起幕时欢乐送到你眼前, 落幕时孤独留给了自己。 是多少的磨练和多少的眼泪, 才能够站在这里; 失败的痛苦和成功的鼓励。 这是多少岁月的累积。 小丑,小丑 是他的辛酸,化成喜悦 呈现给你——
我其实是一个内心很落寞的人,我不知道我怎么会自如地站在舞台上,面对着那一双双意味不同的眼睛。也许是因为尊严,也许是因为梦里的宿命。 周星弛在他的《喜剧之王》里说:“其实我是一个演员。你可以叫我‘跑龙套’的,但我不是‘死跑龙套’的。——我真的是一个演员。” 我不是一个演员,甚至不是一个“死跑龙套的”,但我依然走上了这个舞台;请给我一点掌声,让我给你一点快乐,一点感动。 我相信这是你需要的,也是我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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