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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严的法庭,肃穆的法官,正襟危坐的律师和检察官,旁听席上座无虚席的观众,一片鸦雀无声。随着法官一声洪亮的声音: “带被告人入庭!——” 两名高大的法警,绷着脸,器宇轩昂的押着两个稚气未脱的大男孩儿走了进来,男孩儿的手腕上,带着明晃晃的手铐。 其中一个男孩儿就是我。当冰冷的手铐触在我手腕上的一瞬间,那种冷,一直冷彻心扉。 那一年我十七岁。
十七岁那年的春天,我们这座城市搞了一个青少年艺术节。艺术节搞得像模像样儿有声有色,一些活动开展得如火如荼。某天下午,校团委辅导员找到我,交给了我一个光荣的任务。 任务其实很简单。艺术节有一个活动,要排一个青少年普法教育剧,分给我们学校两个角色。到时要全市学校巡演,并且要拍成电视剧。 欣然领命,兴冲冲和一哥们儿赶赴教育局。进了会议室,一屋子美少年美少女,导演把剧本发给我们,讲了一通排此剧的重要意义和要求,然后分配角色。 剧情很简单,就是一真实案例的情景再现。讲述两个不良少年不爱学习不听教导不注重思想改造没有树立正确的三观,最后发展到持刀抢劫走上了犯罪的不归之路。 很荣幸,我和我哥们儿是此剧的绝对主演,就是那俩持刀抢劫的不良少年。——我当时心情沮丧到了极点,他妈的,一群花季少年,哥们儿不比别人差哪儿啊,怎么看也是一脸正气玉树临风的,怎么着也得演个警察啥的吧,凭什么 我就得演一罪犯啊?这导演什么眼神儿啊,哪儿就看出我有罪犯的气质啊? 带着满腔的不情愿,我硬着头皮开始了排练。排练的时候,我满脑袋江姐刘胡兰的光辉形象,昂首挺胸大义凛然,回答讯问面带微笑不卑不亢,用后来老茂老师的话说,“就咱这形象,怎么着都是一打入敌人内部的卧底儿。”那个演法官的哥们儿不乐意了,跟导演直嚷嚷:有这么演的吗?有这么嚣张的犯罪分子吗?无辜无畏的跟革命者似的,我们成什么了啊?我们是日寇还是国 民 党啊?! 于是导演就找我谈话。导演就是导演,一席话谈下来,我是豁然开朗茅塞顿开。是啊,整部戏我是主角啊,那几位不都是摆设吗?词儿都一板一眼规规矩矩的,除了我俩可以发挥,他们敢多说一句吗?尤其演警察的那俩哥们儿,一句词儿都没有,跟电线杆子似的杵在那儿,连个表情都没有,整个就是一道具。舞台上没有小角色,只有大演员,何况哥们儿这角色还这么大,导演真是慧眼识珠老马识途;何况,何况那个演我辩护律师的小姑娘那么漂亮。 有这么漂亮的女孩给我辩护,抢劫算什么,杀人都在所不惜。
艺术来源于生活。从小到大咱一直是根红苗正优秀学生干部三好学生红花少年,没有生活。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哥们儿身边儿的朋友里,真的蹲过大狱的不是没有,曾经在上课的时候,就被警察直接从课堂上给提走了。有榜样,再加上哥们儿的天赋和后天的揣摩,成了! 一番紧张的排练之后,我们开始了正式的巡演,那时有个名字叫“青少年模拟法庭”。法官检察官警察的服装是真的从公检法借来的,两位律师西装革履煞有介事。那俩演警察的哥们儿还专门从分局整了俩枪套别在腰里——废话,真枪,真枪谁借你!——除了俩枪套之外,还有两付明晃晃的手铐。 那俩哥们儿据说此前还专门跟警察学习了怎么铐人。枪套儿是空的,手铐却是真的,演出之前,俩哥们儿就拿着付手铐晃来晃去的炫耀。正经家的好孩子谁见过那玩意儿,大伙儿都好奇,围着摆弄来摆弄去,那俩哥们儿就给我们卖弄,说老警铐人干脆利落,要把手铐打开,往腕骨上轻轻一敲,“咔嗒”一声,自动闭合。大伙儿就轮流试戴,逮着这么个体验的机会谁都不想放弃,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再来?——得了吧,这种机会以后还是留给别人吧,谁也不想再来。 我那个美女辩护也要试。妈的那个一脸青春痘的傻大个“警察”一点儿不懂得怜香惜玉,抓过来就往手腕上敲,不知是角度问题还是紧张,就听“哎呦”一声儿,白生生嫩兮兮宛若嫩藕的皓腕上立马被磕掉了一块皮,血一下就流了出来,疼的美女是银牙狠咬秀眉紧蹙。想打开,不知咋地,偏偏又打不开了;一帮人手忙脚乱一通乱鼓捣,却是越弄越紧。所谓“狼牙铐”,铐的端面带齿,状如狼牙,越弄越紧,眼看那冰冷尖利的“狼牙”,一点一点咬入女孩的手腕了,我心里那个急那个气那个疼啊,差点儿心绞痛了。 好在最后有惊无险,美女成功脱铐,大家才知道,这玩意儿真不是好玩的,一点儿都不好玩儿。
有次演出是在一家幼师学校。演出那天,我在后台往下一看,妈的,坏了! 幼儿师范,别名“女子学校”,几乎全是女生。台下黑压压一片丫头片子,指指点点叽叽喳喳。最要命的是,我猛然想起,我小学一很要好的女同学就在这里。 法官检察官律师一干人等全部就位,庭审开始,带被告入庭。演警察那小子大概觉得在那么多女生面前很有面子,挺胸叠肚耀武扬威,似乎脸上每个青春痘都格外的娇艳和灿烂。我忍不住想笑,那家伙居然一本正经地冲我瞪起了眼睛,我刚想嘲弄他一句,丫居然抬腿冲我屁股踹了一脚,——他妈的,真拿爷当犯人了!爷就真犯事儿了,你也不能动脚啊,这叫刑讯逼供懂吗?! 我那天理了一个小平头,向我们班女生借了件儿红底儿黑格的小夹克,以显得流里流气的。我的“同案”穿了身当时我们半大小子很流行的牛仔服,我们俩带着手铐一步三摇垂头丧气地被押上了法庭。 以前我参加过真正的庭审,我知道进入法庭后,律师一般会要求去除犯人特别是少年犯的戒具,所以我事先就跟我的美女辩护说过了,要她提出把我的手铐去掉。这段时间一起排练,我经常跟伊切磋演技交流思想加强沟通,“律师”对“犯人”明显有很大好感。——演出结束各自分开后,伊还给我寄过明信片,我还准备给她回寄呢,可惜后来一玩儿起来给忘了。 美女辩护义正词严要求给我解除戒具,这本来是剧本中没有的情结,在美女的一再强烈要求下,“警察”那小子才不情不愿地给我打开了手铐。我冲美女抛去一个感激的媚眼儿,美女一脸正气视而不见。 接下来公诉、法庭调查、律师辩护,一切都按照正常程序既定情节展开,大家唇枪舌剑一板一眼煞有介事儿。台下一阵窃窃私语,“看这小子眉清目秀挺精神的,居然敢抢劫,胆儿不小啊!” 法庭调查开始,我做出一副坦白从宽积极配合的姿态,认真回答公检法的问题,在叙述作案过程的时候,添油加醋添枝加叶连说带演幽默风趣信马由缰信口开河声情并茂栩栩如生,台下开始不断有笑声,继而台上也开始有人掩嘴窃笑,庄严的庭审开始有像小品发展的趋势,“法官”不得不提醒注意法庭纪律。 休庭的时候,我从洗手间出来,恰好一女生也从隔壁出来,我很友好地冲她笑笑,她愣了一下,忽然尖叫一声,夺路而逃。我冲镜子里看看,镜子里那家伙眉清目秀一脸善良啊,这儿怎么跟见着鬼似的啊?回头一想,恍然大悟,——咋忘了自个儿现在的身份呢? 回去就被“警察”一把给抓住了,不由分说就要上铐。我一边儿挣扎一边儿骂:干嘛这是?这不幕间休息吗,演上瘾了是不是?穿上这身皮,真觉得自个儿是捕快了啊? “警察”一本正经:接群众举报,有犯人擅自活动,惊吓女生影响治安。 庭审继续,由犯人做最后陈述。我是剖心析胆声泪俱下,希望办事处能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给我一个痛改前非改过自新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机会。 台下一片唏嘘之声。 最后法官庄严宣布,“我”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台下一阵儿骚动,到底是女生学校,女生们真富有同情心,女孩儿的心总是柔软的。——立马就有声音响起: “——才判两年啊!” 演出结束,我们在后台休息,一帮女生探头探脑。为了洗清形象,让她们知道这是演戏,我故意跟那帮“公检法”高声谈笑着。一个温柔甜美的女声传来,让我差点儿没晕过去: “瞧那小子德行,没点儿害怕的意思,还真是警匪一家了!”
大概三个月之后吧,我去那所女校找我的小同学。 正好是课间活动的时候,一帮女生在走廊里嬉闹。我目不斜视,万花丛中过,不沾一片儿叶儿。背后叽叽喳喳:哎,这不那小子吗?咋出来了?不会是越狱吧? 我的小同学越众而出,拉着我就跑,一直跑到操场边儿上。 你怎么演这么个玩意儿啊?我的小同学恨恨地看着我,——害得我跟祥林嫂似的,逮谁跟谁解释,——那家伙是我同学,优秀少年学生干部从小到大老实着呢,那是在演戏! 感谢我的小同学,为我洗清不白之冤。至此,心底立下一个誓言: ——从此以后,决不在这所女校找女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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