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兰头〗
马兰头刚刚冒出地面,就有剪子插入根部,这是春天的必备仪式。
少年在家乡时,每年春天,父母都会沉迷于挖野菜,剪马兰头。在乡间的田埂上,被微醺的阳光照着,低着头,如爬虫般,在密密匝匝的嫩芽里,剪啊剪。
飞鸟掠过,菜花乱颤,他们傍若无人,继续低着头,枯燥般地剪啊剪。这场景,像是无休无止地童年回忆,又仿佛年轻时吃过的苦,还没有吃够,还需不停地剪,不停地吃。
马兰头生性微凉,不易多食。父母剪回,洗净焯水后,细细切碎,用香油调拌,分食一盘马兰头。无比享受的样子,俨然又回到艰难但很年轻的岁月。
慢慢长大后,有了自己的孩子,生活变得无序繁忙,热气喧哗的职场竞争压力,把人折腾得焦头烂额,厌世之心欲生。久而久之,一些愁绪的结累,需要一个渲泄的出口。这时,想到了父母,想到了故乡的马兰头。
于是,择一斜风细雨的午后,提着小竹篮,披上雨衣,摒弃一切杂念,走向天地广阔间,低下头,像父母一样匍匐着,寻找那葱葱郁郁的马兰头。这些碧绿的小嫩芽,一簇簇,一丛丛,蓬蓬勃勃地生长着。雨丝飘浮在脸上手上,凉意悠悠,而那醺染着泥土的青草芬芳,令一颗焦燥的心慢慢地平伏下来。
细雨停后,鸟雀在树枝深处,一声递过一声,从头顶洒下。蜜蜂东倒西歪,在耳边嗡嗡作响。起身放眼,曾经枯萎的野草,已被春风染绿。无比的迷离,又无比地安静。仿佛此刻,天地不会老,我也不会老。
《诗经》里说:“春日迟迟,女心伤悲。”这哀愁焦燥是春之荡漾里生出得怅惆,细若游丝,又像少女的心,欲断还在。是青春消逝,留不住的回望。
搬入带院落的新居后,工人师傅在整理院子时,我特意要求把东边的一小块地,用花岗岩细边砌成三块小菜园。并从网上购买了菠菜种子,生菜种子,大蒜苗子等等。一批批播种下去,一批批失败返馈。菠菜没发芽,生菜被虫吃了,蒜苗长得像野草。只好摆手,让菜园空着。
某天,偶然经过小区绿地边缘,看到高大香樟树根部,挤挤挨挨长满了马兰头。我灵机一动,何不把这些马兰头移植到小菜园里去?进进出出了数次,小菜园终于种上了马兰头。
不需要浇水,不需要施肥,生命力顽强的马兰头,在小菜园里密密麻麻蔓延开来。它们自由生长,坦坦荡荡,肆意铺陈,茁壮成它们自己想要的模样。
你看,染着菜园泥土气息的明媚小菜—-马兰头,在这个三月,第一次被我端上了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