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城(二)
有一天你可能会回来,但我已不在——凤
相信我,凤儿,这不是一个诅咒,不管你所预言的结果是不是真实。但我相信,如果有一天,我还可以再回风城,你还在,起码,在我的记忆里依然鲜活如昨:
某个清晨,我们一起漫步在丁香花儿开满的细雨的长街,不说话,只用手心小心易易地接住那些晶莹珠粒,然后,我们交换;我们依然会在傍晚,坐在河边的柳树下,我吹着口琴,你一边给我织着围巾,一边轻轻地跟着轻唱;一起去钓虾,那是三月的郊外,春暖花开;一起去踏浪,那是在五月的东钱湖,草长茑飞;一起去普陀,那是八月的海上,碧波青天;一起吃一块烤白薯,你推我让,那是在十二月,十二月的江南没有雪,十二月的江南寒风似剑……
蓄满眼窝的泪水,无声地流淌而出,回忆往事,一组组画面清晰的叠印出一个含笑的面孔时,翻遍所有的角落,我竟然再也找不到凤儿留给我那张唯一的照片了。那个有着天使样爱心的女孩,那个最后被迫远嫁他乡的女孩,在记忆里定格成一个回眸的背影,风城的七月,我们背着简单的行李,告别。一个月之后,我在故乡接到她写来的信,说是远嫁到了山东,我回过一次信,石沉大海。许多年以来,这是我无法释怀的心结,虽然我明白,路遇的人,最终是要走散在路上。
秋雨濯洗之后的天空格外的高远,一场降雨带来的冷悄然过去后,迅速回升的温暖,让人学会了珍惜。一杯淡淡的花茶,一把沙滩椅,一本《读者》,依然是我喜欢坐上阳台,享受午后安闲时刻的方式,风儿很轻柔,无声无息,绕道而行,只怕打扰我难得的宁静。阳光如一池温水,浸泡着干涩的心情,剥开一层淤积的忧伤,我看到,那一道有着黑紫色的生命的创口里,爱正以它的明艳,在浸染出一朵花儿,那是否能够根植我的骨骼?
选择流浪的生活方式,其实是一份无奈的浪漫,无根的漂,自由而孤独,寂寞而凄美。拥有洒脱的不羁,以看似冷漠的外表封尘内心渴望被接纳,被认可,被亲近,甚至,被一双有力的手拥抱,只因为,害怕不经意的伤害。于是,很多的时候,我情愿一个人上路,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蛰居。凤儿,是一个你无法拒绝的朋友,当她那双不大但友爱的眼睛深深地读进你的脆弱,以一种柔软却有力如藤条般的坚韧拉扯你走出孤独,感伤的沼泽,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再继续下面的这些文字时,已是夜幕降临。我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想要更加完整地回忆在江南的日子,我也试着用钢笔想将凤儿的模样描绘出来,那怕是只绘个大概,也足以让我在抚摸她的微笑中,感受着曾有的那种亲近,但我失败了,特别是现在,在我努力要去记忆凤儿最爱穿的什么衣服时,她那并不高大的身影竟然模糊了,渐渐一片飘荡的风景,如是初春的田野。
风城春天是多情的,风城的夏天是浪漫的,风城的秋天是温柔的,但风城的冬天,却异样的冷漠和残酷的。干凛的寒风撕扯着郊外光秃的枝节,抽打长空发出鬼哭狼嗥般的声响,穿透路人的衣衫,刀锋般直剌入骨血,以至于让人有如在死亡中挣扎的苦痛。我本不是一个特别害怕过冬天的人,故乡的冬天也很冷,常常在清晨的河边可以抠出一些冰块,捂在手里玩,塞在嘴里嚼,品尝冬天的清纯。可能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远离故土,内心的孤独感早已冷冻了我的身体吧。反正,那个在风城的冬天,我很难感觉到暖和,如果没有凤儿,我是否能够坚持到春暖花开?我不知道。
详细的叙述,只怕会将我的心情拽回到那场冻雨浩劫的沮丧,我要让记忆尽快地跳过一段,躲进一道残墙下,让凤儿将我的双手揣进怀里,说是烘烤一块上好的白薯;或者,让自己的身体全部裹在凤儿的棉衣里,被她抱成一个在路上拾到的布娃娃……一段并不复杂的往事已被岁月切得零零碎碎,当流光刷白了梦中凤城的影象,我是否还能够在遥远的张望里,看到那条小河边的扶桑花儿?
风城不是城,它只是我路遇凤儿的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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