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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蘭叢詩話 [size=+2]清‧方世舉


  詩話屢作而屢失,今老矣,復何心哉!惟是工匪良而心獨苦,薄有甘苦得失
,無以質之當世,鼠璞終未分,雞肋又可惜也。初從朱竹垞先生遊,值友人顧俠
君《箋洋昌黎詩集》新出,凡宋人有說皆收之,用力勤矣。而諸說於昌黎身世,
多有不合。少年率爾,遂貿貿指摘於先生前,先生不責而喜之,且慫恿通考,以
為異日成書。此余為《韓詩編年箋注》所自始也。既而泛覽唐詩,又有詩話,未
及成而以事入都,先生亦歸道山矣。無所就正,蒼黃行李中,遂棄去不遑顧。
  康熙末,留都下者十年,諸翰苑之初為布衣交者,不時過從,談詩為事。汪
武曹、何屺瞻不甚為詩,而特許語有根柢。末契少年舒張編修子展一一錄之,以
為《梁園詩話》。梁園者,水木清華,余寓居也。及雍正初南歸,汪、何已先歿
,舒亦旋以訃聞,不復知所錄猶在人間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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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15 20:52 | 显示全部楼层
南歸舟過揚州,表弟程編修午橋留箋注李義山集。一日,宜田侄來自金陵,
一見而立成《語言》一律,已覺老成,又出其古近體十數篇,尤佳。余驚喜過望
,深談數日,辭歸,遂於江舟中記一小冊,余不知也。歷久為兒子所有,始見之
。王武子竟以癡叔為不癡耶?門內個中,文望溪而詩此子矣。後以徵辟起,從相
國鄂公視河,又一遇之,為誦前軍中五律十數首。時余臥矣,聞至〔馬嚼冰連鐵
,狼奔雪帶沙〕,〔辨面戈攢火,開關鑰墜霜〕等句,不覺決然起,拍其肩背:
〔子欲搞高、岑塞上作,直入杜《秦州雜詩》耶!〕久之累官直臬,奉使閱兵,
便道故鄉,匆匆一宿去,不及言詩。官直藩,余送兒子入監肄業,道病熱,迂折
至保定休養,遽得家書,以事而返,遂無商略風雅事。逮其秉節鉞,撫浙江,督
直隸,凡通顯者故學多廢,而書來省問外,輒復言詩。其《次京口不得拜先隴》
七律,有云:〔舟邊鶴過山沉月,江上烏啼夜有霜。〕情致獨絕。後又寄《三世
詩刻》、《述本堂集》屬余筆讀,余方有《漢書辨注》、《世說考義》、《家塾
恒言》諸小著述,兼盧雅雨使君為刻《韓詩箋注》垂成,零星樣本,寄本正訛,
未遑答也。今雜著已成,而詩話之屢作屢失者,猶有宜田小冊子在。見獵心善,
程子且不免,而況小子,因復理而出之。凡前人所有者,不敢剿說,不敢雷同,
惟吐胸中之片知只解,而宜田之有當余心者,入之以為一家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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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15 20:52 | 显示全部楼层
詩屢變而至唐,變止矣,格局備,音節諧,界畫定,時俗准。今日學詩,惟
有學唐。唐詩亦有變,今日學唐,惟當學杜;元微之斷之於前,王半山言之於後
,不易之論矣。然其規模鴻遠,如周公之建置六官,體國經野;又如大禹之會同
四海,則壤成賦,後學能驟窺耶?登高自卑,宜先求其次者,以為日漸之德。五
古五律先求王、孟、韋、柳,七古歌行先求元、白、張、王,庶有次第。王荊公
以為先從李義山入,似只謂七律,然亦初學所不易求。其文太繁縟,反恐五色亂
目,五聲亂聰也。

  余家傳詩法多宗老杜。明初,先斷事公殉建文之難,有絕命詞五律二首,所
謂〔死豈論官卑〕者,已是杜《初達行在》之沉痛。至先太僕公好為七律,全得
《秋興八首》之鴻音壯采。先宮詹公又集學杜之大成,晚而批杜,章法、句法、
字法皆有指授。小子才薄力弱,不能專宗,老而自傷,終莫能一。望溪兄、宜田
侄實確守之,兄以文勝而詩居功半,今藏於家;侄則表見於世矣。

  古體皆有平仄,但非律體一定,無譜可言,惟熟讀深思,乃自得之。趙秋谷
宮坊笑人古詩不諧,不諧則讀不便串,古有此謇澀無宮商之古詩乎?一篇之中,
又當間用對句,李天生太史言之。對乃健舉,如《古詩十九首》中〔胡馬嘶北風
,越鳥巢南枝〕是也。余推而求之,七古亦多,歌行尤甚。至若杜、韓二家,有
通篇對待者,益見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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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15 20:52 | 显示全部楼层
七古音節,李承六朝,杜逆漢、韓旁取《柏梁》、《黃庭》。譬之曲子,李
南曲,杜、韓北曲。元、白又轉而為南曲,日趨於熟,亦宜略變。然歌行終以此
為圓美,吹竹彈絲,嬌喉婉轉,畢竟勝雷大使舞。

  換韻,老杜甚少,往往一韻到底。太白則多,句數必勻,勻則不緩不迫,讀
之流利。元、白歌行,或一韻即換,未免氣促,今讀熟不覺耳。吾輩終當佈置均
平。

  協韻必不可用。不得其唇吻喉舌清濁高下,而惟韻書之附見者是從,徒見窘
迫。於本韻中不得已而●扯以便棘手,曾何合於自然之古音乎?李間有之,杜則
絕無,昌黎惟用之於四言。四言宜也,是仿《三百篇》。若他體用之,則龜茲王
驢非驢、馬非馬矣。

  通韻亦不可依。今韻注者,如一東通二冬,只冬之半耳,鍾字以下則不通。
《廣韻》依古另為三鍾,後每部一一分署;今上下平各十五部,乃後人所並耳。
作古詩當以《廣韻》為主。

  通只五古耳,七古不通。昔在京言之,館閣諸君問所依據,余舉杜以例其餘
。遍尋杜集,果然惟《憶昔》七古二首中通一二字,或偶誤耳。七古之通自東坡
始,人利其寬而託鉅公以自便耳。

  昌黎五古通韻有泛濫常格之外者,歐陽子不求其故而臆說之,不可為讀書法
也。余考得《史記龜筴傳》〔乃刑白雉,及與驪羊〕一段,凡二十六韻,雜用東
、江、陽、庚、青、元、寒、先、真諸部,此韓之所本也。詳在《韓箋》,不復
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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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15 20:52 | 显示全部楼层
古樂府必不可仿。李太白雖用其題,已自用意。杜則自為新題,自為新語;
元、白、張、王因之。明末好襲之以為復古,腐爛不堪,臭厥載矣。李西涯雖間
有可取,亦可不必。杜句〔衣冠與世同〕,可作詩訣。

  唐之創律詩也,五言猶承齊、梁格詩而整飭其音調,七言則沈、宋新裁。其
體最時,其格最下,然卻最難,尺幅窄而束縛緊也。能不受其畫地濕薪者,惟有
老杜,法度整嚴而又寬舒,音容郁麗而又大雅,律之全體大用,金科玉律也。但
初學不能驟得,且求唐人之次者以為導引。如白香山之疏以達,劉夢得之圜以閎
,李義山之刻至,溫飛卿之輕俊,此亦杜之四科也。宜田冊子中未舉香山,而言
二劉,一長卿也。然長卿起結多有不逮。

  大曆十子一派,言律者推為極則。然名上駟而實下乘,狀貌端嚴似且勝杜,
究之枯木朽株,裝塑佛、老耳。望之儼然,即之無氣,安得如杜之千秋下猶凜凜
有生氣耶!

  五排六韻八韻,試帖功令耳。廣而數十韻百韻,老杜作而元、白述。然老杜
以五古之法行之,有峰巒,有波磔,如長江萬里,鼓行中流,未幾而九子出矣,
又未幾而五老來矣。元、白但平流徐進,案之不過拓開八句之起結項腹以為功,
寸有所長,尺有所短耳。其長處鋪陳足,而氣亦足以副之,初學為宜。李義山五
排在集中為第一,是乃學杜,雖峰巒波磔亦少,而非百韻長篇,其亦可也。

  七排似起自老杜,此體尤難,過勁蕩又不是律,過軟款又不是排,與五排不
同,句長氣難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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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15 20:53 | 显示全部楼层
王新城教人少作長篇,恐其傷氣,是也。然杜、韓二家獨好長篇,學者誠熟
誦上口,如懸河泄水,久之理足乎中而氣昌於外,亦莫能自禁。余與望溪兄五古
所謂〔大李杜韓,小王孟柳〕,言氣勢也。

  韓昌黎受劉貢父〔以文為詩〕之謗,所見亦是。但長篇大作,不知不覺,自
入文體。漢之《盧江小吏》已傳體矣,杜之《北征》序體,《八哀》狀體,白之
《遊悟真寺》記體,張籍《祭退之》竟祭文體,而韓之《南山》又賦體,《與崔
立之》又書體。他家尚多,不及遍舉,安得同短篇結構乎?

  長篇以杜為最,案之只是讀得《風》之《東山》、《七月》、〔氓之蚩蚩〕
、〔習習谷風〕以及《雅》之〔厥初生民〕、〔皇矣上帝〕諸篇爛熟,得其遠近
兼收,鉅細畢集。韓只得其細碎以求逸致,如《史》之射虎、牧羝而止。

  韓詩不可專學。東坡云:〔退之仙人也,遊戲於斯文。〕遊戲三昧,何可易
言?香山寄韓詩云:〔戶大嫌甜酒,才高笑小詩。〕畢竟是高才而後能戲,亦始
可戲。要之還要博學,博學不是獺祭,獺祭終有痕跡。手不釋卷,日就月將,不
待招呼而百靈奔赴矣。余家不蓄類書,不蓄《韻府》,剛制於己,使無可以望救
,亦是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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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15 20:53 | 显示全部楼层
《陸渾山火》詩不過秋燒耳,遂曼衍詭譎,說得上九霄而下九幽。玩結句自
為一炙手可熱之權門發,然終未考得其人。以詩而言,亦遊戲已甚矣,但藝苑中
亦不可少此一種瑰寶。先宮詹為門生子侄之為翰林者,選《玉堂詩膾》一書,又
取《董生行》一首,而此詩亦不遺,卻不加點,似默喻以審乎才學,以為取捨。
  徐文長有云:〔高、岑、王、孟固布帛菽粟,韓愈、孟郊、盧仝、李賀卻是
龍肝鳳髓,能舍之耶?〕此言當王、李盛行之時,真如清夜聞晨鐘矣。余嘗因此
言,而效梁人鍾嶸《詩品》,為四家品藻:韓如出土鼎彝,土花剝蝕,青綠斑斕
;孟如海外奇南,枯槁根株,幽香緣結;盧如脫砂靈璧,不假追琢,秀潤天成;
李如起網珊瑚,臨風欲老,映日澄鮮。此無關於專論大端之詩話,聊及之以資談
柄。

  七律八句,五六最難,此腹耳。腹怕枵,一枵則《孟》之陳仲子,《莊》之
子桑戶,有匍匐耳,尚何助於四體之手舞足蹈哉!何以充之?要跳出局外,以求
理足,又斂入局中,以使氣昌,是在熟誦工夫。

  第七句又難,此尾耳。尾要掉,不掉則如棄甲曳兵而走,安能使落句善刀而
藏,為之四顧,為之躊躇滿志哉!何以掉之?要思鷹轉尾,翔而後集。八句是
集,七句要翔。

  宮詹公嘗問人:〔汝輩作詩,今從何句作起?〕此佛門棒喝。蓋料皆先有項
聯,而後裝頭,此則非頭矣。內而血脈,外而肢骸,全繫乎首以領之,可不貫冒
,可不自然耶?故必先得起句,卻又非下筆即得之滑句。

  押韻未有不取易者,如東韻之〔中〕,支韻之〔詩〕,灰韻之〔來〕,庚韻
之〔情〕,皆似易而實難,往往如柳絮漂池,風又引去,須當如舂人下杵,腳腳
著實。宜田嘗舉杜〔江從灌口來〕,晚唐人〔巴蜀雪消春水來〕,以一〔來〕字
見萬里險急排蕩之勢。太白〔落日故人情〕,老杜〔因見古人情〕,以實字寫虛
神,有點晴欲飛之妙。又如義山〔卻話巴山夜雨時〕,東坡〔春在先生杖履中〕
,〔時〕字、〔中〕字皆有力。引證甚當,足解人頤。

  古人用韻之不可解者,唐李賀,元薩都刺,近體皆古韻,今昔無議之者,特
記之邂逅解人。

  比興率依《國風》之花木草蟲,《楚辭》之美人香草止耳。愚意兼之以《周
易》彖爻,《太玄》離測,尤足以廣人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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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15 20:53 | 显示全部楼层
余嘗覺文格前一代高一代,文心後一代進一代。香山云:〔詩到元和體變新
。〕豈元和前腐臭耶?但日益求新耳。老杜自喜有云:〔每於百僚上,猥誦佳句
新。〕然又云:〔賦詩新句穩,不覺自長吟。〕則新必須穩。宜田冊子中有言不
可求冷癖事,不可用作態句,此便隱射著求新而不穩者。

  宜田又云:〔意有專注,跡涉趨逗,亦見醜態。〕旨哉言乎!只就無學無才
而好和險韻者觀之,每於上文早謀安頓,便是趨逗,便是醜態。

  宜田冊子中,又有其別後自記者云:〔詩有不必言悲而自悲者,如『天清木
葉聞』,『秋●醒更聞』之類,覺填注之為贅。有不必言景而景自呈者,如『江
山有巴蜀』,『花下復清晨』之類,覺刻畫之為勞。〕

  又云:〔《三百篇》之五言,如『豔妻煽方處』,句眼在『煽』字,此少陵
字法之祖。〕余嘗喜《考工記》每有一字而曲盡物理物情者,安得與宜田覿面縷
指而共論之。

  又云:〔少陵《夢李白》詩,童而習之矣。及自作夢友詩,始益恍然於少陵
語語是夢,非憶非懷。乃知讀古人詩文以為能解,尚有欠體認者在。〕

  又云:〔句法要分律絕。余嘗為舟行詩,起句『幾層輕浪幾層風』,自謂是
絕句語,不合入律。〕宜田此見,鞭心入微。

  又云:〔余嘗舉宮詹公批杜有云:『是排句,不是律句。』分別安在?質諸
息翁先生,先生曰:『排句稍勁蕩耳。』余曰:『匪惟是,音節承遞間讀之,自
不可易。』先生曰:『子論更細。』〕

  又云:〔『習習谷風,以陰以雨』。婦值風雨而愁歎,只是觸感生情耳。注
云:『陰陽和而後雨澤降,猶之夫婦和而家道成。』婦人之見,豈暇出此?朱子
釋經,自應依理立論耳。〕其讀書得間如此。余亦有經史之探微索隱者,惜不能
與之印正。今載在《家塾恒言》中。宜田別論甚多,往往附劄子後,再撿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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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15 20:53 | 显示全部楼层
老杜晚年七律,有自注時體、吳體、俳諧體。俳諧易知,時體、吳體不解。
案之不過稍稍野樸,以〔老樹著花無醜枝〕博趣,而辭氣無所分別。當時皆未有
此,何自而立名目?又杜所稱賞之蘇渙,據《唐書》有為〔白蹠〕者,不知即此
人否?其詩有古律二十餘首,不知即杜所稱殷殷几席者否?其事其人皆不足以深
究,其詩非古非律,不知何所據而創之?

  晚唐體裁愈廣,如杜牧之有五律,結而又結成十句;如義山又有七古似七律
音調者,《偶成轉韻七十二句》是也。

  香山有半格詩,分卷著明。昔問之竹垞先生,亦未了了。意其半是古詩,半
是格詩,以詩考之,又不然也。今吳下汪氏新刻本,不得其解,竟削之。然陸放
翁七律,以〔莊子七篇論,香山半格詩〕為對,又必實有其體。

  余於七律,取為杜氏四輔者分之,卻皆不可專學。四人中劉夢得差可耳,伐
毛洗髓不如白,鏤金錯采不如李,風流自賞不如溫,卻抄撮三家之長,骨肉亦停
勻矣,中邊亦俱到矣,不知者幾以為可專學矣。然其氣浮,其音靡,其熨貼近俗
,其圓美近時,猶之子莫執中,執中無杜之權,亦與如白如李如溫各偏一長者何
異。五七絕句,唐亦多變。李青蓮、王龍標尚矣,杜獨變巧而為拙,變俊而為傖
,後惟孟郊法之。然傖中之俊,拙中之巧,亦非王、李輩所有。元、白清宛,賓
客同之,小杜飄蕭,義山刻至,皆自辟一宗。李賀又辟一宗。惟義山用力過深,
似以律為絕,不能學,亦不必學。退之又創新,然而啟宋矣。宋七絕多有獨勝,
王新城《池北偶談》略采之,又由東坡開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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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15 20:53 | 显示全部楼层
東坡亦未必逼真古人,卻是妙絕時人。王荊公、歐陽子、梅都官工夫皆深於
坡,而坡亭亭獨上。

  詩之有齊名者,幸也,亦不幸也。凡事與其同能,不如獨勝。若元、白,若
張、王,若溫、李,若皮、陸,一見如伯諧、仲諧之不可辨,令子產〔不同如面
〕之言或爽然;久對亦自有異,讀者不可循名而不責實。張、王、皮、陸,其辨
也微,在顰笑動靜之間。元、白、溫、李,則有顯著,如元之《騅馬歌》,白或
未能;溫之《蘇武廟》,李恐不及。其無和,亦或不能和耶!

  懷古五七律,全首實做,自杜始,劉和州與溫、李宗之,遂當為定格。凡只
項聯者,不足觀。

  溫之《蘇武廟》結句〔空向秋波哭逝川〕,〔波〕字誤。既〔川〕復〔波〕
,涉於侵複。且〔波〕專言〔秋〕,亦覺不穩,上有何來路乎?老杜云〔賦詩新
句穩〕,名手有不穩耶?當是〔風〕字,用漢武帝《秋風辭》,乃非泛設湊句,
乃與通篇之用事實者稱。從無推敲及之者,負古人苦心矣。又有詩題《過孔北海
墓》,案之是其本朝先輩李北海也,與孔融何與乎?當作〔李〕。凡唐詩誤句、
誤字、誤先後次第者,余辨之批於各集甚多,老而倦勤,不能一一拈出。惟辨義
山、辨昌黎已刻全集,世可見之。又批有人從不置喙者,如太白《上雲樂》,微
之《競渡》詩,玉川《與馬異結交》詩,皆非遊談無根。已載之《家塾恒言》,
不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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