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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1 19:3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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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已不在
文/城山三郎

       茫茫50亿人中,我只会对一个人用“喂”这样的称呼。

       云淡风轻,阳光灿烂,洒在海面上的光芒点缀了波浪,摇曳着,一片片金灿得耀眼。我独自走在细细软软的沙滩上,海浪顶着白色的浪头轻袭过来。这片沙滩,我和容子来过很多次。我走着?低头看见沙堆里有一枚光亮的玻璃。于是蹲下来,轻轻地拾起它,然后举起来,透过它去看头顶的蓝天。“啊,好漂亮啊!”耳畔响起容子的声音。“是啊,的确很漂亮。”我说,“喂,你看,那朵云真有意思,就好像在天空飞翔的鸡蛋卷。喂……”没有声音回答我。“喂……”我回头叫容子。蓦然,身后还是那片寂寥的沙滩,还是那一次次涌上来的孤独的海浪,还是我一个人独自行走的足迹。低下头,我再次告诉自己:“原来,你已不在……”

  没事的,有我

  容子走了过来,停在了门口。夕阳照进房间,轻柔的风掀起窗帘。我转身看着她,容子也望着我,眼里闪动着泪光。我张开嘴,欲言又止。刚刚还在高声唱歌的她,终于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你啊……”我苦笑了一下,打破了沉重的气氛,但是接下来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因为我也哽咽了。

  我张开双臂,迎接着一头扑进我怀里的容子,紧紧地抱着她,“没事的没事的,有我在你身边,没事的。”

  也许怀抱是我唯一能给她的一点安慰。但是我口口声声说着的“没事”却是那么软弱无力。什么叫“没事”,连我自己也不清楚,我还那样不停地说着自己根本无法自圆其说的谎言。但是,那时那刻,我唯一能说出来的,也就只有这一毫无意义的谎言了。

  我轻轻地拍着容子抽搐着的背脊,让她在我怀里尽情地哭着。容子的泪水湿透了我的衬衫,渗到我的皮肤上,凉凉的。身为丈夫,面对哭泣的妻子,我的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无奈和无能为力。

  我能做什么?我该做什么?我反复地问自己。我不能代替她生病,不能代替她痛苦,我能做的就只有这样给她一个紧紧的拥抱,给她一点点心灵上的依靠。在病魔面前,在生死面前,再伟大的人也只能俯首称臣。我渺小的力量又如何能撼动这个摧毁性的悲哀呢?我抱着容子,同时也抱着自己不知所措的心。

  “没事的……”我继续机械?说着……

  依旧是那最灿烂的阳光,它投射进来,用暖暖的光辉将我们这对无助的白发夫妻环绕在淡淡的金色中。从那一刻开始,容子一天天走向衰弱和死亡。她的生命就这样被突然宣判了,猝不及防……

  回首,君已逝

  看着挚爱的妻子即将离我而去,对我而言,这是一份难以承受的痛苦。我们一起走过这几十年的风风雨雨,穷日子的时候她没有怨言,也从不挑剔。容子是我的贤内助,生活中所有事情她都替我打点、为我准备,我从未担心过饮食起居。我们好不容易携手到白头,突然之间,永远的离别却摆在我们眼前。

  面对生离死别?活着的人能做些什么呢?我该怎么做呢?守候在病床前,紧握着容子冰凉的手,我只能默默地祈祷,希望分别的时刻来得晚些,再晚些……

  三个月过去了,容子并没有像医生预言的那样离开,而是在病床上迎来了新的一年。不过容子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容乐观了,一天不如一天,每况愈下。

  容子不拒绝服用抗癌疫苗,我查到了一种疫苗的购买渠道,于是每周去一趟东京取药。独自坐在客车上,望着窗外的行人,我试着去想象每个人的生命旅程。出生、死亡,每个人都逃不出这个命运的循环。为了让容子能够多一线生的希望,我来回地奔波着,这世上?多少人和我一样有着自己一生珍贵的东西,在最珍贵的人即将要离开的时候,谁都会像我一样去极力挽留。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

  我每天去两次医院,从家或者工作室走过去,路上买些吃的。我和容子每天一起吃晚饭,亲手把饭喂到她嘴里。我像照顾孩子一样精心照顾着容子,吃完饭后就漫无边际地和她聊天。容子靠在窗台,我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迎着温柔的光线,我们讲起很多往事:讲我们去旅游时发生的种种趣事;讲我专程去阿拉斯加待了一周也没看到极光的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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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1 19:39 | 显示全部楼层
  身体状态好的时候,容子的笑声还是那么爽朗。容子性格开朗,喜欢和别人交流,聊天的同时会把自己的快乐传达给周围的人。不论走到哪里,只要容子是开心的,她周围的人也一定会跟着?心起来。护士小姐有时候也会加入到我们的谈话中。她问我们一起旅游时会不会经常吵架,她跟她丈夫新婚旅行时,就开始吵了。

  于是,容子解释了我们为何不吵架的原因:“到了观光地我们就各走各的,他喜欢逛名胜,我就是特别喜欢逛商店、买特产。所以我们想吵也没机会吵啊。”

  说到极光的事情时,护士小姐都在笑我:“先生您居然不知道白夜现象啊!”我一脸尴尬,笑得最开心的却是躺在病床上的容子。

  容子住院那段时间,女儿纪子几乎天天都在医院照顾容子,经常陪容子聊天。一天我还没走近病房就远远听到母女俩在笑。

? 一进门女儿朝我坏笑着说:“爸爸,原来是这样的啊?”

  “什么这样的?”我不解。

  “我长这么大一直以为爸爸和妈妈是相亲认识然后结婚的呢!”

  “哈哈,你猜错了吧?”容子接过话去。

  “我和你爸爸可是真正地通过自由恋爱而结婚的。”

  于是,我们又讲起在图书馆的相识,讲起那封坚决的绝交信,讲起我们奇迹般的重逢。

  女儿嘲笑我:“看不出来啊,爸爸,你第一次见妈妈就上前搭讪啊?”

  “哈哈,我那是真男人的行为,懂得该出手时就出手……”

  “哈哈哈哈……”我们都笑了起来,整?病房都被笑声点亮了。我们就这么回忆着过去的美好,谁都不愿去触碰即将到来的生离死别。

  好景不长,进入二月,容子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最后到了起不了床的状态,只能安静地躺着,时不时喃喃地说几句。有时候容子会疼得睡不着觉,我就轻轻地帮她揉揉腰,希望能缓解一下她的痛苦。到后来人为的按摩已经起不到一点缓解疼痛的效果,医生开始使用吗啡镇痛。看着病床上痛苦的容子,我意识到任凭我有多么的舍不得,任凭容子有多么的不情愿,最后的离别还是来了。

  二○○○年二月二十四日,杉浦容子与世长辞,享年六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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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1 19:3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常常觉得,和容子的分别是那样的突然。检查出身患肝癌后的第四个月,入院治疗后的两个多月,容子就永远地离开了。太突然,我甚至没有准备好该如何去面对。作为比容子年长四岁的?夫,我从未想过容子会走在我前面。容子曾经答应过我,一定照顾我直到我离开人世的那一天,因为没有她我就不知道该怎样生活。

  “我知道啦,爸爸你走了以后我还要健健康康地活十几年呢!”容子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而如今她失约了,先走了,留下不知所措的我。

  就在容子停止呼吸的那天傍晚,我和女儿纪子坐在病床边和容子还聊起全家一起去非洲旅游的经历。

  “爸爸和我们都吃坏肚子了,就妈妈一个人一点问题都没有。妈妈肠胃真厉害啊!”纪子说。

  “是啊,某个人还说什么明明是自己想减肥的,但就自己没事,太不公?了。呵呵,那时妈妈你还真生气了呢。”我凑近容子,笑话她。

  容子躺着,听我说完跟着笑了起来,“看着你们那么难受,我是真想替你们受罪啊!”虚弱的容子声音细细碎碎的。

  “等你好了,我们再一起去非洲吧!”

  “好啊,但是,可能有点太远了。”容子的表情透露出一丝惆怅。

  “哪有这回事,坐着飞机,一会儿就到了。”我抢着说。

  容子转过脸看着我,说:“孩子爸爸,什么时候我能去了,我想和爸爸一起,就我们两个人,像以前一样,一起去多摩动物园那样。”

  “动物园啊,好啊,你知道我喜欢动物。?我笑起来。

  “嗯,我们准备好便当……”

  “对对,准备好便当,再带上小酒,看着一路的樱花……”我不停地点头,脑海中回放起我们曾经一起出游的情景。

  “爸爸,你该回家了。”一旁的女儿提醒我。

  我看时间不早了,于是准备起身回去,“妈妈,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爸爸,你今晚能在这里陪着我吗?”容子一脸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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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1 19:4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有点吃惊,平时都是纪子在这里陪着她,今天是容子第一次要我留下来,“嗯,没问题,只要妈妈你希望我留下,我就留下陪你。”

  “可是,妈妈,爸爸每天都来也很累的,今天?让他回家睡吧,有我陪着你。”女儿担心我。

  “就今天一晚上,好吧,倒是纪子你,好几天都没好好休息了,你今天就回去睡吧。”容子坚持着要我留下陪她。

  “可是,爸爸在这里能睡着吗?”女儿左右为难。

  “没关系没关系,今晚我在这里,你放心回家吧!”于是女儿回去了,我留下来陪着容子。

  夜晚的病房显得更加安静,我关上大灯,只留下床头的读书灯。我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夜色,夜空中没有月亮,路上也没有什么车,信号灯由红色变成了绿色,一盏一盏车灯开始移动。我拉上窗帘,转身回来,见容子闭着眼睛以为她?着了,于是伸手去关读书灯。

  “爸爸。”容子睁开眼睛轻声叫我。

  “嗯,我在这儿呢。”我坐到椅子上,伏在床边,握起她的手。

  “爸爸,对不起……我竟然对爸爸提出了这样无理的要求……”

  容子颤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本来我应该照顾你的……对不起……”

  我摇着头,“不,你照顾了我这么多年,多亏了你,我才能走到今天,要是当初没有遇见你……”我轻轻地说着、哽咽着。

  再低头看容子时,她已经安静地合眼了,“容子,容子。”我轻轻地叫了她两声,容子却没有再睁开眼睛,就这样她永远地离开了?……

  容子走了,我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但是每次意识到她已经不在的时候,我都会觉得不可思议。家里每个角落都有她的身影。她在我面前打扫着,在我耳边说着话,一切都还那么清晰,仿佛就是上一秒钟的事情。可下一秒她却不在了,而且再也不会回来了。

  容子走了七年了,可我依然没能适应没有她的日子。写关于她的故事时,我总会在不经意间叫她:“喂,容子,你还记得我们去那个地方旅游时你为了买便当没赶上火车吗?喂,喂……”

  抬头一看空荡荡的房子,客厅、厨房……到处都是空的,只有我的回音。这时,我才反应过来,?不得不再提醒自己,“啊,原来你已经不在了……”

  当我低头继续写作,过一会儿又会不自觉地叫:“喂,容子啊……帮我加点茶好吗……”

  容子最后的那段日子,每天都要与病魔抗争,每天都要忍着疼痛接受治疗。因此那些日子就像一张张排列着的灰白卡片,但最后留下的画面却是一张耀眼的彩色明信片。

  那一次,在纽约工作的儿子回来看望母亲。因为隔得太远,儿子担心一旦母亲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也不能及时赶回来,所以他专门请了假,捧着一大束鲜花,回来看望母亲。当然,儿子和女儿商量过,不说他是专程回来的,就说是工作顺。这样容子和我也不会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儿子有一在证券公司工作,汇率发生大的变动时,他会出现在卫星转播中,解释市场形势。因此我和容子总会在聊天时无意聊到:“下次汇率什么时候变动啊,好期待啊!”看似无意,却饱含了母亲对远方儿子的思念。

  有一天,我们真的在病房的电视上看到了儿子,容子很高兴,“啊,看起来很精神啊!这我就放心啦。”虚弱的容子咯咯地笑了,仿佛就是为了等待儿子出现在电视上而一直强撑到那一天。

  儿子回来那一次在医院待了两天,第一天正好我去东京取药了,他和妹妹纪子在医院陪着容子?儿子心里很清楚,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和母亲见面了。于是,儿子在病床前讲了很多话,还聊起了他的孩子——我们的孙子怎样调皮。

  女儿纪子说起母亲看到儿子上电视时的兴奋,容子接过话去:“是啊,我现在还盼望着汇率发生大的波动呢!”

  有一笑了,“不过最近一段时间都比较稳定,估计近期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了。”

  “是吗?那你不可以让汇率变动一下吗?你不是证券经纪人吗?就不能想点办法?”

  母亲的话让有一哭笑不得,“妈妈,你就别逗了,这么庞大的市场岂是我一个人能左右的啊?”

  “哈哈哈哈……”?是爽朗的笑声。

  “纪子。”容子叫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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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1 19:40 | 显示全部楼层
  “怎么了?”正在收拾病房的女儿凑到病床前,挨着哥哥。

  “妈妈出院后想搬到爸爸的工作室去,那里离车站近,以后来医院看病也方便。而且,以后的时间里,我还得麻烦爸爸照?我。你们说好吗?”

  “嗯,妈妈说得有道理。”儿子点点头。

  “但是,一旦有什么事情,还得麻烦邻居帮忙啊,我担心你爸爸一个人处理不了,这么说,还是就在家好是吧?”容子开始矛盾。

  “到底住哪里好,妈妈你慢慢想吧,我们会和爸爸商量的,你现在不用着急决定。”儿子宽慰着母亲。

  “也是啊,慢慢想。”容子抚摸着胸口,安心地躺着。

  第二天,我和儿子聊起纽约的春天,我曾感受过一次,真的很漂亮,于是我们和儿子约定,等容子出院了,我就和她一起去感受纽约的春天,去看我们的孙子。

  不知不觉?儿子到了该离开的时候,飞机不等人,儿子拉起母亲的手,“妈妈,我这就出发了,下次再回来看你。”

  容子伸出另一只手握着儿子的手,“好的,代我向安子(安子是有一的妻子)还有孩子问好。”

  “嗯,我会的。”儿子收拾行李准备起身,我打算把他送上出租车,于是也跟着起身了。

  容子的目光跟随着我们,正要出门的时候,身后传来容子的声音,爽朗高亢的声音:“有一!”

  我们回头,突然容子从床上支起身体,要下床,滑了一下,好不容易站稳。更让我吃惊的是,下一个瞬间,容子整理整理病服,朝着儿子微笑着挺直腰?敬了一个军礼,说:“一路顺风!”

  瞬间,世界安静了,我们都怔住了。

  容子那么精神抖擞地站着,背后是透过窗帘的暖暖阳光,她站在那里,闪着光芒。

  看着母亲的笑靥,儿子也随即举起手来朝着母亲回敬一个军礼,“是!我出发了!”

  空气凝固了一会儿,看着互相敬礼的母子俩,我哈哈地笑了起来,容子和儿子也都笑了。我们脸上都笑得那么开心,但是眼中却含着泪水,我们心里都知道,这是母亲跟儿子最后的道别。

  身为小说家的我,见过也写过很多场面,但是容子最后一刻的爽朗是我没见过也写不出来的。我们都?她“欺骗”了,她明明心里无限悲伤,脸上却还绽放着灿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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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1 19:4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送儿子到门口,行李放上车后,儿子跟我告别,“爸爸,就送到这里吧。”

  我上前告诉他:“有一,爸爸认为,幸福其实很简单,工作和伴侣,如果这两样都满意的话,这就是幸?。”

  “嗯,爸爸,我知道了,我会铭记的。”

  从出医院上出租车到登上飞机,长时间的旅途中,儿子反反复复想起好几遍母亲最后的姿势和笑脸,忍着盈眶的眼泪,儿子一遍遍地举起右手行军礼,“是!我出发了……”

  每次回忆起那一幕,我都说不出话来。不,是颤抖着泣不成声地默念:“这样一个最后的谢幕方式,对于给了我这么多年快乐的你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格兰米勒的音乐再次响起,我恍惚回到了那个与容子重逢的夜晚。吊灯旋转着,洒下点点金黄色的光芒,酒色氤氲,音乐弥漫,我牵起容子的手走向舞池。

? 容子一袭白裙,配一双精致的白色高跟儿鞋。偌大的舞池只有我们两人,没有天花板,抬头便是皎洁的月亮。我们轻轻地迈着舞步,听得见彼此的呼吸。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容子低着头对我说。

  “但是我一直相信我们还能再遇见。”

  “呵呵,你真会哄女孩子,这么会说话。”容子以为我是在讨她欢心。

  “不,我是说真的。”我肯定地说,语气坚定。容子停下了舞步,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我。

  看着容子清澈的眼睛我告诉她:“你知道吗,这是命中注定的。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一切都注定好了。”

  容?笑了,“你怎么知道呢?”

  “因为你是我的守护天使。”

  “守护天使?”

  “你将一生守护我,让我幸福快乐。我们此生要彼此相依在一起,这是命中注定的。”

  四目相对,容子看到了我的一颗真挚的心,她迎过来轻轻地抱着我,音乐继续,我们的舞步继续。“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就是我们一生的约定。

  半百夫妻的日子

  茶水车站附近有一栋高楼,里面有一个大讲堂。

  我应出版社的邀请,来参加在这个讲堂里召开的一场文艺演讲会。这栋楼里还有一家妇女杂志出版社,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此时台?坐得满满当当的听众中七八成都是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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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1 19:41 | 显示全部楼层
  主持人介绍完后,我迎着观众的掌声走上了讲台。我有些紧张地环顾了一下台下的听众,清了清嗓子,“从何说起呢……”

  我低下头思考,我有个不好的习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站到台上开始讲话时,脸部表情就会不由自主地僵硬起来,情绪也会跟着变得深沉。不管是讲学术内容还是讲生活内容,无论想展开什么话题,我总是会习惯性地变得严肃。

  我板着脸抬起头,正准备发言之时,忽然注意到二楼坐席的第一排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显然刚刚来,坐好后便转头望向我。我定眼一看,果然没错,那正是我的妻子容子。

  我看到她,已经到嘴边的话又被咽了回去。

  目光相遇的那一刻,容子突然对我做了一个很搞怪的动作:她把一只手举到头上方,另一只手放到下巴下面,就像是用两手抱着自己的头似的,然后眯缝着眼睛,朝着我“嘻……”地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这个动作是当时特别流行的一个漫画人物的标志性动作,搞怪而滑稽,在电视和广告里也经常看到,很多年轻人都在模仿。

  “容子也真是的!”我心里嘀咕着,“怎么在这么正式的场合逗我笑,周围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呢!”

  我虽然有点生气,但她滑稽的模样又确实让我想笑,终于我还是忍不住,“噗嗤”地笑了一下。声音通过麦克风传了出去。我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于是尴尬地停顿了一会儿,才整理好思路开始了我的演讲。

  不过这一次,我僵硬的表情却因为那“噗嗤”的一笑而彻底瓦解了,演讲在轻松的氛围中顺利结束了。

  我回到休息室,容子也蹑手蹑脚地跟了进来。我以为她会满怀歉意地跟我说“对不起”,结果她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脸上甚至还残留着笑意。我只能万般无奈地说道:“哎,我真是服了你。”

  “不好意思啊,刚才影响到你演讲了,以后我再也不会了。”容子轻声细语地向我道歉。

  “当然!怎么还可以有第二次呢!”我假装严肃地说。

  “不知道刚才在场的听众中有多少人注意到了容子的动作和我的反应,会不会给大家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呢?”我暗自担心?一下,脑子里瞬间闪过很多不好的猜测。不过回头一想,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必再深究了。

  因为演讲已经结束了,我不想在休息室待太久,就跟别的演讲者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容子一直乖乖地跟在我身后。

  我和容子走出来之后,她直接拉我上了出租车。

  司机回头问:“两位去哪里呀?”

  容子立刻回答:“麻烦您带我们去银座。”她转过头看向我,两只眼睛仿佛在说可以吗?车已开动,即使我有意见又能如何?我只能勉强地点点头。得到我的允许,容子兴奋地转向司机说出具体地址,像个任性的小姑娘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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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1 19:41 | 显示全部楼层
  或许读到这里的您,会误会我跟容子是一对年轻夫妇,其实,那时的我们都已年过半百。我的头发都已花白了,而我的妻子容子一直精神饱满,偶尔还会得意地向我炫耀:“今天逛街我走得很快,连街上那些高中女孩都比不过我,呵呵,我还是宝刀未老啊!”

  虽然我在东京上了六年的学,但闲暇之余几乎都在国立公园、吉祥寺附近活动,去银座的次数少之又少,即使结婚之后也难得去一次。我总觉得自己跟银座这个地方实在没什么缘分,归根结底,太繁华、太嘈杂的地方不太适合我这种文人。

  容子则与我相反,她说从日本桥前的三越商场、高岛屋商场出发,穿过银座,再走到新桥车站是她唯一的健身方式。对容子而言,逛银座简直就是她的家常便饭。有时候她会去淘一些打折品,不过更多的时候还是去饱饱眼福,边走边看,感兴趣了就去试试。这种自由的闲逛方式无疑是容子生活的乐趣之一。

  有一天,吃晚饭的时候,电视里正在播放一则美国新闻:人类可以利用人造卫星把自己的遗骨发射到太空中,于是遗骨就能绕着地球一圈一圈地转。这样,人类就真正实现了 “长眠于天国”之说了。

  看完这则新闻,一旁的容子认真地望着我,说道:

  “老公,拜托你,你千万不要去尝试!”

  我带着几分吃惊又有几分疑惑地问她:“为什么?你怎么担心得那么远?”

  “因为你喜欢坐飞机啊!喜欢飞向蓝天的感觉。所以等你死了之后,你也肯定想飞在空中。然后每天在天上俯瞰着我。那样的话,我去逛银座的时候,想到头顶上有一双眼睛在瞪着我,该多不自在啊!”

  正吃着饭的我差点把饭喷出来。听起来虽然有点搞笑,有点幼稚,但容子竟然就这么认真起来了,似乎真的开始担心了。

  所以我只好说:“好好好,我不那么做就是了。要是真那样天天绕着地球转,我估计我会头晕到吃不消的,所以你放心吧!”

  “哈哈,那太好了!”容子用手摸了摸胸口,松了口气接着说,“你也放心吧,即使你不监视我,我也不会盲目购物的,我坚决实行理性消费。”

  我也不知道世上还有没有像我们这样对话的老夫老妻。看着容子认真的样子,我只好苦笑着,默默地点点头。

  命运的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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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1 19:42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和容子的相遇,还得追溯到我的学生时代。那是一九五一年初春的一个上午,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和容子相识了。五分钟,不,三分钟,只差三分钟,也许我们就会失之交臂,擦肩而过,没有第一次的相遇,更不会有相守一辈子的机会。然而,这一切似乎都是命运安排好了的,不早也不晚。于是我们恰好在那个时间点相遇了。

  我一直认为这是命运的邂逅,让我们彼此在对的时间遇见了对的人。

  当时的我还是个学生,在东京上大学,忘了是什么缘故,我回到了名古屋的老家。我家附近有一个图书馆——名古屋公共图书馆,我和容子也是在这个图书馆相识的。

  对于酷爱文学、酷爱书籍的我而言,图书馆无疑是个天堂,但对于不爱文学,不爱书籍的容子而言,图书馆无疑像个地狱,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她是打死也不会去的。所以我一直坚信,能和容子在图书馆相识,绝对是上天的刻意安排。

  名古屋图书馆是由实业家矢田绩投资修建的。矢田绩曾经帮助过福泽桃介(日本明治时期思想家福泽谕吉的养子)、丰田佐吉(丰田汽车集团创始人)等名人。后来,矢田绩把自己大量的藏书和他修建的这座图书馆一并捐给了办事处,成立了名古屋公共图书馆。

  与一般的公共图书馆相比,名古屋公共图书馆里经济产业方面的书籍比较多。我父亲年轻的时候经常来这里看书。也常常给我讲述他在图书馆的藏书中看到的涩泽荣一、大仓喜八郎等人的传闻轶事。这里的藏书丰富了父亲的头脑,也丰富了我的童年。算是继承了父亲的优良传统,我喜欢读书,从小就爱去这家图书馆看书。到了大学时代,偶尔回老家时,我也会根据自己正在研究的课题,不定时地去图书馆寻找资料。

  遇见容子的那个初春,我正在写一篇题为《中京财界史》的论文。在论文中,我打算将幕府时代末至现代的所有名古屋经济人士为经济发展所作出的努力与贡献总结一下。为了查找一些相关的资料,我一回到家就去了图书馆。

  那一天,我同往常一样,早早地去了图书馆,等我到那里时,我才发现图书馆没有开门,门口立放着一块“今日休息”的牌子。

  “今天不是图书馆规定的休息日,大概是图书馆发生了什么事,所以还没有开门吧!”我这样告诉自己,并凑近了几步去看个究竟。

  “真奇怪啊……”我心里嘀咕着,但还是不死心地呆呆地站在图书馆门前。看着图书馆里空无一人,没有丝毫要开的意思,我终于决定打道回府。我转过身刚一抬头,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一位身穿红色连衣裙的女孩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正迈着轻盈的步伐朝我走来。一张青春盎然的脸上,洋溢着阳光般的微笑,阳光洒在她红红的连衣裙和橙色的手提包上。我怔住了,与暗淡的图书馆相比,眼前的女孩是多么的光彩照人!她身上的灵气与光芒,点亮了周围的一切,同时也点亮了我的心。我甚至怀疑她是不是从天而降的天使。

  我一直愣愣地盯着她,直到她来到图书馆门前,停在了我的右手边。“啊?今天怎么会不开门呢?” 她斜着小脑袋自言自语。站在一旁的我不知道该不该回答,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今日休息”的牌子就摆在面前,她懊恼地嘀咕着,看她满脸疑惑的样子,大概是不知道该等待还是该离开。

  我知道图书馆附近有一个叫“荣町”的电车交汇点。从那儿徒步到我家只需要七八分钟。荣町是名古屋最繁华的地段,相当于现在?京的银座尾张町。它是市内交通的中心,那里有发往东南西北各个方向的电车和巴士。所以不管想去哪里,在荣町都能坐到去那儿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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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1 19:42 | 显示全部楼层
  此时的我不知哪儿里来的勇气,大胆地对她说:“估计今天图书馆不会开门了,我们都回去吧,要不我们一起先走到荣町?”

  她点了点头,“嗯,好啊!”

  就这样,我们俩一起离开了图书馆,并肩走在林荫道上。初春时节,沐浴着暖暖的阳光,与如此美丽的女孩一起漫步于林荫大道,只记得当时我的心一直怦怦直跳,心里美滋滋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我已经忘记了当时那感觉是兴奋,是激动,还是腼腆,也许,三者兼有。

  我们安静地走着,我想找些话题跟她攀谈,但刚开始我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此时,她突然问我: “请问,你在哪个大学上学啊?”

  这个主动的提问打破了我们之间的尴尬气氛。我断定她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于是我们聊起来了,我告诉她我是一桥大学的。她带?疑问的口气说了一句,“一桥大学啊?”,然后就没说话,也许她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学校。

  她没听说过这个学校很正常。我是从队伍复员回来才参加考试的。当时的一桥大学还叫“东京产业大学”。 我入学后,学校恢复本名“东京商科大学”。 后来学校又设立了法学、社会学等专业,成为了一所综合性的大学,于是便以学校的发祥地命名,更名为“一桥大学”。虽然说的都是同一所学校,可校名却变了又变。况且更名为“一桥大学”的时间也不长,因此,她没听说过也不足为奇。

  我进一步地给她讲了讲我的大学,告诉她“一桥大学”是一所以经?学为主体的大学。并且学经济的很多学生毕业后都会去公司做职员。于是她顺口问我毕业后是否也想进公司当职员。我的回答似乎出乎她的意料:“我不打算找工作,现在的我算是一个未成名的学者吧,毕业以后我打算先在某个大学就职当教师,然后一步步走进靠笔吃饭的生活。”

  听了我的回答,她竟然吓了一跳,停下了脚步看着我,十分认真地向我确认:“靠笔吃饭?真的吗?”

  “嗯,是啊。”

  “这样啊……”之后她陷入了沉默。

  看她如此惊讶,我以为是她认为文学界很不安稳,靠笔吃饭很艰难,才会替我担心今后没有出路。?后才知道,我完全会错意了。

  原来她正好有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家里是文具批发商,专门批发各种笔。听我说要靠笔生活,她瞬间想起了好朋友家艰难的生意,于是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我的职业理想,就沉默了。

  知道了原委的我真是哭笑不得。也许因为当时的我话说得不够清楚,所以让她很贸然地作出了判断。

  为了缓解沉默的尴尬,我问她:“你经常去那家图书馆看书吗?”

  她顿了顿,很郑重地告诉我:“不是啦,今天是第一次去。”

  我听她说她家住在中村公园附近,从那里到图书馆还有点远,这么大老远地跑来图书馆?我当时还肯定地以为她一定非常喜欢看书。事实证明,这次我又判断失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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