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都是你不小心 那个怪冷怪冷的下午。 《当我想你的时候》最后一个颤音抖落,你的两个朋友突兀地出现,我先是惊喜,然后惊惶,急速地扫遍每一个目及到的角落。 “别找了,她没来。”她们的话料峭如初春的寒意。 “她?”我一时摸不着头脑。 “想和你聊聊,能赏光嘛?” 我迫不及待。 要了一间最角落的包间,给她们上好饮料,我还特意叫了两杯“蓝色夏天”。 “我们已经来过几次了,而且听说你也在打听她。你到底怎么想的?”很直接的单刀直入。 我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努力地平复了心绪,我们边喝边聊。 原来你也是一个漂着的人,而且漂的原因相当复杂。 两年前你来到B市,经同学介绍在一家国际传媒公司任企划设计,和眼前的这两个朋友在最繁华的CBD中心区共租了一套三居室的住房,你们是形影不离无话不谈的闺蜜。 你是某传媒大学国际传播专业的高材生,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任校学生会宣传部长期间,是名噪一时全国高校界美少女送爱心志愿者团队的倡导者之一,专门为贫困和突患恶性疾病的同学、重大灾难应急的残障人士等弱势群体募捐。你们凭借自身努力,取得了社会的一致好评和认可。参与奥运志愿服务、大地震后援募捐、首先支持光盘行动等等,你们的事迹在高校间成为热议,更成为清新、美丽的时尚话题。 你有一个文化渊源很深的家世,父亲是一位早年曾留学英国的著名建筑师,国内很多建筑都出自他的手笔,但他同时又是一位刻板守旧而不轻易妥协的学究型严父。你的个性里遗传了小部分母亲的随和、温厚,更多的却遗传了他的执拗。上小学你就不会轻易的顺从,你总有新奇的想法和思路,当然按传统模式教学的老师大多数不愿意待见不听话的学生,在他们的眼里只有听话才会有好成绩。父亲很忙,但很关心你的成绩,当偶尔的一次或者两次考试没达到他的标准,他就会大发雷霆,吹胡子瞪眼睛,你怕但并不屈服。上中学,陪你补所有课的任务都由母亲完成,他只给你提出了一个目标,中考要进入全省最好的省实验高中。带着如此的压力你摸爬滚打一路向前,总算没令他失望。这期间叛逆也在慢慢生长出枝丫,你在思考为什么非要按他的想法去走每一步路,为什么自己不能安排自己呢?你本无意挑战他的权威,但对他的强势和霸道也表现得忍无可忍。 你从小喜欢音乐,一把小提琴拉了整整十年,古筝也取得了全国十级的证书。你本想考音乐学院,但老爸坚决反对,他的观念里那不是正经行当。他希望你继承他的衣钵,让你学理科,目标是清华大学建筑系,你偏偏选了文科。那一次是你们真正意义上的争吵,最终他的强权输给了你的倔强,长大的路也渐渐填充进你的视线。他不再强加意愿,但你感觉明显到父亲的颓然和忍耐。 你如愿地走进了传媒大学,在那里如鱼得水的施展年轻的才华。你是众星捧月的焦点,也是鹤立鸡群的翘楚,但你却相当内敛。不具女王的范儿,也没有女神的狂,就像一个恬淡的邻家女孩,收放自如,张驰有度。 你的身后有很多火样的目光,但你从未心动。每到假期来临,很多人约你出行,你全部婉言拒绝,你说要回家陪爸爸妈妈。在家陪退了休的妈妈逛街、聊天,给晚上回来的爸爸拉琴,给他们讲学校里的故事,让他们恍然又回到了年轻岁月。当毕业季来临,你放弃了留校的机会,决然的回到家乡,回到父母身边。 在一家通信公司,你经历了人生的第一道难题,年龄并不是很大的老总对你表示出浓厚的兴趣,他是一个家庭十分不幸福的优秀男人,他的能力和魅力都相当出色。你有意的回避,并给了他善意的提醒。但沸沸扬扬的舆论和捕风捉影的小道、传闻击垮了你的心里,你只好无奈的以辞职作为结束。 父亲很是光火,他不问青红皂白的指责让你百口莫辩。母亲也为你愁肠百结,千方百计的给你介绍对象,大有早点嫁出去早省心的架势。心灰意冷之下,加之重重压力的逼迫,在和母亲作了一番深刻的探讨后,你选择到外面冷静冷静,你要重新审视自己,要寻找自己想要的生活。 来B市本属无意之选。你的大学室友在一家广告公司供职,通过电话就把你介绍到这家国际传媒公司。省去了很多约定的过程而直接参加面试,执行经理对你传媒的想象和理解大加赞赏,更看重你的外语表达和沟通能力,第一面就让她觉得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材,所以把你分派到最重要的企划设计部,并专门为你找了一位美国导师。你也不负所望,很快就成了骨干和精英。 这期间父亲没来看过一次,但从和他为数不多的电话里你听出了男人那种心底的关心和怜爱,也从母亲的话语里知道了父亲原来是多么在乎着她的每一天。你很理解,时不时的挤出时间去看看他们,在父亲苍老的皱纹里你读懂了什么叫深沉。 “她怎么没来?”我很上心。 “哎,你不知道,她已经住了两个多月的院了。” “啊?怎么了?” “别提了。两个月前的一个周末,我们出去逛街,在卓展购物中心前面的路上,一辆车闯红灯把她撞飞了,司机出事后逃逸了,多亏一个过路的年轻人帮忙,把她送到了医院,还留下5000元钱。” “那她怎么样了?”我的眼睛一下瞪圆。 “右小腿粉碎性骨折,腰部受重伤,医生说看术后恢复程度,效果好将不会留后遗症,效果差将可能瘸或者行动方面的残疾。” 我的心突然发紧,两颊有些虚热。 “噢,今天我俩来有两层意思。一是打听了好长时间,终于知道那天伸援手的人就你们老板,受她之托先来致谢还钱。二是想问一下你能不能抽点时间去看看她?这些天她闷得够呛,哼唱最多的就是你那支曲子……”她们的脸上写满期待。 长吸一口气。“没问题,我明天一早就去!” 两个人也像舒口气。“那好,友谊医院307病房,我们明天在那等你。”言语里生出欢快。 送她们走,我向老板告假。他很欢爽的答应了,并着重叮嘱:“带上琴吧,既然她喜欢听,就给拉上一段。不过不能总拉,那可是医院,不是音乐厅,更不是酒吧。” 工作结束,我很麻利地装琴,小薇站在我的身后。 “听说你明天要去医院?” 我点点头。“听说 她有可能落下残疾。”我很凝重地看着她的脸。 她没再说话,闭了闭嘴,一把把琴提起送进我手。“演得好一点。” 一整夜,你的影子都翻来覆去地出现,一会儿是你的黑色暗格的连衣裙配着灰色长袖毛衫,泛着星光的眼睛,挂着浅浅的笑;一会儿是你仰卧白色的病床上,头上缠着白色的绷带,凄楚的流泪;一会儿是你和女伴们在音乐声里自顾耳语,毫无掩饰的自娱;一会是你拄着拐杖,满脸愁容……我在哪呢?半梦半醒之间,我听见提琴如泣如诉的拉响着《浪漫曲》 当窗帘透进了光亮,那张床像长出了弹簧用力地把我推起,让我坚决地翻身下床,打开琴套,仔细地校正琴轴、琴弦和琴马,把琴头和琴身擦得铮亮。 等阳光穿透窗帘,我已经迫不及待地锁上了房门。 我要去扎一束鲜花。虽然在家里我不会卖鲜花,但我知道所有的花语,我要了一束红色的康乃馨,点缀上粉色风信子和山水仙,连花店老板都觉奇怪,但他怎知我的心。 爬三层楼梯自觉比乘电梯还快,当走到307门口的时候,我却住了有些慌乱,抬起的手僵在那里。 定了定神,我坚定地敲响了房门。 (十)怎么忍心让你受折磨 连敲了几下,屋子里没有丝毫动静,我疑惑的慢慢推开门。 两张病床空空地平躺,两床白色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透气窗打开着,窗帘被徐徐的风吹动像裙摆摇摇。阳光亮亮地无遮挡照射,把整间屋子里的白色燃起,迷晃我的眼睛。 我有些懵,用心地看了一眼门上的标牌,三个红色的阿拉伯数字清楚无误:307。 恰巧有位护士经过,我拦住她:“请问307房间的客人出院了嘛?” 她上上下的打量了我,然后摇摇头:“没有,她去一家康复医院了。” “那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她笑笑:“你是那个拉琴的吧。她不会再回这儿了,她要在那边住院了。” 我急切地问:“那你知道是哪家康复医院嘛?” 她这一次没有笑,很麻利的从白色口袋里取出一封信。“别找了,她知道你要来,所以早早的退了这边的房,留下这封信,说如果你来了就给你,你看完就明白了。如果你没来,那就让我烧掉算了。” 急急地把信打开。 嘉铭: 如果你看到了这封信,请原谅我的失约! 说实话,当两个姐姐昨天带回你要来的消息,我是多么的开心。虽然这事她们没和我商量,但我明白她们的良苦用心。 想了一整夜,我觉得还是不能以这样的方式见你。因为腿上和腰的伤还没有痊愈,头上还扎着绷带,我不想以一个病人的身份博取得你的同情和怜悯。如果真的有缘,我们会在琴声里重新约定。 我很欣慰,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在茫茫人海里,我们有幸擦肩并恰巧相遇。虽然我们谈过的话很有限,但从你的演奏里,我触摸到你忧郁和不屈的内心。不知道我这种感觉对不对,但我始终相信我的第六感。 和你一样,我也是漂泊客,如大海里的一根浮木,随着潮涨潮落漫无方向。每个清晨来临的时候,我的心都在阳光里老去,因为日子带给我的除了紧张便是忙碌。多少次挣扎在孤独的岸边,我企望着一个能赐予我力量的人。多少次茫然于落日的余晖,我凄凉到心如死灰。 我曾想过放下这样的快节奏,可身不由己。在快的环境里,放下就等于被遗忘。我曾想过回家,在父母的膝下享受温暖和安稳的日子,可骨子里尚存的不甘心又时时骚扰。我曾尝试让自己多找些乐子,可现实的残酷让我缺少安全感,而且一个乐子过后冷漠的时候会更长。我也曾强制的说服自己,得过且过吧,人生一世,何必强求?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你是不是觉得我工作稳定,有足以过活的薪筹,有无话不谈的闺蜜,有可笑可哭的资本还这样矫情?其实当初的我确实存在这样的纠结,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我忽然发现生活原本不需要这么复杂,我不想只当一个生存的机器,我要找回做人原本的生活状态,我要在活着的时间里,为自己找到幸福和快乐的归宿。 似乎不应该说起这些,因为一定也会勾起你的一些不快。但没有办法,这些话只能和你唠叨唠叨。唠叨出来我的心敞亮了许多,轻松了许多。你不会认为我自私吧,但愿你不会生我的气。 还是说说《浪漫曲》吧,知道我为什么那天突然的想让你演奏嘛? 我也是一个拉过十年小提琴的人,我期望有一个音符般的人生,在那张五线谱上,谱写出最美妙的华章。可天不遂人愿,我的父亲不但是老古董,更是老顽固。在我前行的路上强行给转了弯。梦想的西贝柳斯就这样在我的身边消失,所以每当我感觉痛苦的时候,我就会拉一次《浪漫曲》,提醒记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一首浪漫曲我拉过不下几千遍,但每一次都会有不同的感觉。 我了解小提琴和大提琴的演奏有着太大的区别,在我习惯的琴声里我不想只有麻木后的沉睡,所以请你演奏是我一时性起,也是我想知道在你的琴声里,《浪漫曲》将发生怎样的心灵撞击。 可以肯定的告诉你,在我们打了那个照面之前,我已经听过你的演奏好久。 看见你孤独的演奏,那音符就在我的身上附体,我的心就会不自觉的向你张望。看见你沉默的寡言,那寂寞就会刺痛我的神经,让我有想依偎的感觉。 我侧面打听过你的一些事情,以至于闺蜜笑我是不是心猿意马,说如果可能她们就帮我拴红线。我想那时的我和你一样正经受着独在异乡为异客的煎熬,一定是音乐打开了那扇门。 所以当我冒失的情不自禁后,我很长时间不敢再去丘比特酒吧,我怕听见你的琴声,我怕看到你演奏时呜呜咽咽的投入,我怕你演奏完像一块木头一样倒进椅子- 终于把心里的话一吐为快,它再也不会堵住我的心让我心事如霾。 嘉明,你不会笑我吧。我期望冥冥之中,这就是缘,是相知相契的缘,你怎么看? 如果你看到了这封信,谢谢你有心来看我,我可以猜想那悠扬的琴声里飘着温暖的问候。如果你没有看到这封信,那我就谢谢你曾经的琴声,给了我一段美好的回忆。 清渃留笔 我的血一下子冲上头顶,快速的抬头寻找刚刚的那个护士,早已人去廊空。我重新捧起那封信,再一次细细读过,一团真气慢慢地涌出将我包裹。 挪下楼梯,我的两只脚如长了锈。走出医院的大门,我才想起,那束花?身后还背着一把沉重的琴。 走在回去的路上,阳光依旧灼灼,空气里有了些甜甜的味道。“是开春了嘛?” 你游晃在我的身前,我像影子想加快脚步,你也加快,我放慢你也放慢。 “你到底伤成什么样?”此时我才有些清醒。 “不管怎样,我一定要找到你。我要陪你康复,帮你治疗,我相信只要有信心,身上伤早晚会好。我会给你拉琴,为你排解孤单和寂寞,只要有情在,你的心永远不会伤。不管你怎么样,我都会陪伴你,相知相爱的人生才最美丽。” 此刻,我已经感觉到你伤痛的部位,因为我的心已经搭住了你的神经。如果你有感应,就告诉我你在哪里,我怎么忍心让你独自忍受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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