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季】腕表

公子牧

    喜欢戴腕表。无论皮质表带或者金属的，松紧适度，举手垂臂，它都能熨帖于腕间。便也遮住，那条细细长长的伤疤。
    说是伤疤已然不确切，在历经岁月久远后，它已沉淀成一条浅浅的痕，像是浆洗发白的棉质衬衫。
    时间是个很好的医生，它不但能抚平心里看不见的伤痕，也能让肉体的痛楚和丑陋痊愈。当然，我从未觉得那是一种不堪或是对于冲动的惩罚，也从未觉得他的存在令人多么懊恼。他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固执地存在着，却同生命一样，有他存在的必然。我能从他身上，嗅到久违的年轻的气息和激 情，也能依稀辨别出青春的惆怅和为此付出的代价。仿佛非此，不是我的青春。
    从不曾提及他，而那些泛黄的记忆，黑白镜头下的人和事，一旦落于指尖，竟也一丝一毫地清晰起来。就像飘着雨的那个夜晚，我挥拳砸下的那个瞬间。一个多单纯的动作，没有人会去想到，多年后，它会以怎样的姿态，被人怀想。
    至今也不明白，这个冲动，究竟是因为娜，还是迅。姑且自我解嘲地想，那是一场飞来横醋的产物吧。高考前晚自习的走廊，是冷清寂静的，我好暇以整地信步到走廊尽头，打开一扇窗，细碎的雨丝混着清冷的风扑面而来，它们也不能阻止我的混沌。我挥起拳，用力砸下去。一块尖锐的玻璃无声地落在手腕上，殷红的血由慢到快，渗了出来。
    那个年纪是不懂的惧怕和紧张的，或者说不懂深浅，回到座位时，一块手巾已经湿透。我记得迅惊呼：你疯了！让你去你就去啊！娜却已经面无血色，说不出话来。那是一个混蛋横行的年代吧？否则为什么我感觉不到疼痛只有快感和报复一样的心理？为什么我竟混蛋到有英雄言出必行的慷慨和高大？
    娜的一个小误会，迅的一时醋意，我的一时缺氧。
   
    时至今日，我已把它看成是一种青春的代价。不是每个人都会为此付出代价，不是每段青春都有激烈、疼痛和毁灭。只是我的，一段无可解说的，青春和代价。
    就象注定的，在一场青春舞台上，脊背最笔挺，倒地最悲壮的那一个人。不畏任何讥讽和唏嘘，只是有一些路，有一些人，走错也不会回头。
    我还能记得那天的雨，越下越急。我用完好的右手臂支撑单车，载着迅赶到医院，身上已是半边冰冷。
    实习的小医生用镊子在伤口里拨弄，寻找碎玻璃的时候，迅哭了。那戴着口罩，有着一对清澈眼睛和秀挺的鼻子的小姑娘，用我捉摸不透的语气对迅说：你还心疼啊？我奇怪地看她，呵呵地笑，笑那尴尬的天气，竟也有半分凄凉。
    半个月后，母亲带我重新做了手术。或许是肤质问题，或许是实习医生的技术问题，总之，手腕剖开了一个更大的口，缝合了八针。麻药上来的时候，觉得这躯壳并不是自己的，像一块麻木的皮革。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刀子在上面划走的声音，抬头，是白色的天花板和黄白相间的手术灯。
    主治医师问助手：这手术能做吗？答：手腕皮肤薄，血管多，特别是动脉在此，手术不大，但不敢轻易动刀。
    麻药过后，手腕的剧痛让我一夜未眠。那是我人生唯一一次整夜不眠。想不到任何心理的疼痛，都不如肌肤之痛更透彻。它像是挑衅我的肤浅和鄙薄，在那个无眠的深夜，一遍又一遍嘲笑和鞭挞我的肉体。
    而那之后，当有人不经意问及它，我只轻描淡写一笑而过。娜绝口不提，迅也只躲闪其词。
    高中毕业，我和娜分别考上省里的两所大学，迅读了电大。
    一年多后，迅在电话里告诉我结婚的消息，挂电话前她说：你不知道吧？再也不会为你和娜吃醋了，你不要我，有人要。
    而娜，却在高中毕业后就没有了联系。
    直到去年，我千里迢迢赶去参加年级百余人的同学聚时，才见到阔别十余年的娜。
    那是我刚刚结束一次二十天的旅程，回到家的第二天早上。
    班长说，看看群共享里的“致青春”吧。那些有着岁月痕迹的文字、老照片，那些带着懵懂和青涩的笑脸，以及忧伤。来吧，你这个最活跃的细胞，已经沉睡两年，该醒一醒了，不然，你怎么记得我们一起呼风唤雨、指点江山的痴傻和张狂？
    是的，它们是该为远去的青青致礼。
    那些锐意的月光还在，照着故乡八千里山河。那些温暖的声音还在，沿着夜的藤蔓，一寸一寸攀爬进心房。
    那些洁白的雪和芬香的花朵呢？还有那一望无际的芦苇荡和湛蓝的天空，那些掷地有声的诺言，和无声淹没的泪水呢？
    时间都去了哪儿？我们都去了哪儿？
    就在动心的某一个瞬间，它们，统统苏醒了。
    她说，来吧，再也不会有如此隆重的聚首，在阔别十余载，青丝染青霜的年纪，再给我们一次放纵和激 情的理由吧。
    于是我来。为一个理由拾起一段岁月，为一个名字换取一个微笑。
    我和娜是公认的所有同学中变化最小的一个。
    我还带着青春的笑脸和飞扬跋扈，风头仍健。笑起来声音清朗，沉默起来拒人千里。
    她却已然不是那个送我红豆，在我耳边轻吟“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的娜。
    她不再是那个身材高挑、神情清傲，妩媚如狐、温柔如水的女子。酒席上，离别时，都是行色匆匆，即便是逐一洒泪而别的场景中，她也只是一道点缀的风景。匆匆一个拥抱，眼神陌生而遥远。
    抽身的时候，她的提包肩带硌在我的左手手腕，隔着一块腕表，忽然便生疼起来。
    我垂首看那块全自动机械腕表，玫瑰金的表盘，棕色皮质表带，表盘下方镂空处，可以看到咬合精密的齿轮，丝丝相扣。
    我知道，只要戴在手腕上，只要给它一永不停歇的理由，它就会日复一日，不知疲港地走下去，分秒不差。
    像是我们按部就班的生活，没有风吹草动，也就波澜不惊。
    也像是从不此开过小差，让岁月染上霜痕。
    一一记匆匆逝去的青春。

初夏

看你发了腕表
我说给我看看你腕上的伤疤吧
你说很丑
丑有什么关系 那是青春的印记
只要愈合了，只要不再疼痛比什么都强
那时果然年轻，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言出必行才是英雄
那时敢爱敢恨，轻易许下掷地有声的诺言

多年以后那行色匆匆的拥抱也许不再有温度
但是要相信那时的每一个微笑，每一滴眼泪都无比纯粹

初夏

时间都去了哪儿？我们都去了哪儿？就在动心的某一个瞬间，它们，统统苏醒了
看到这
一时语塞。。。。

清歌挽月

看你这么郑重其事的写东西，一时词穷。
有一种疼疼的感觉从心头划过。
青春的印记，如此清晰强烈。
那块小小的玻璃在那个雨夜仿佛割裂的不仅仅肌肤。

公子牧

初夏 发表于 2019-7-12 20:51
时间都去了哪儿？我们都去了哪儿？就在动心的某一个瞬间，它们，统统苏醒了
看到这
一时语塞。。。。

做过的事我从不后悔。但过就过了，不必要留恋的人事我也不会再在意。
所以，只是忽发感慨，文字而已。

初夏

清歌挽月 发表于 2019-7-12 21:04
看你这么郑重其事的写东西，一时词穷。
有一种疼疼的感觉从心头划过。
青春的印记，如此清晰强烈。

恩恩，把我们小青青的心也割了一小下

在这里开玩笑，会不会被打，我赶紧跑

初夏

公子牧 发表于 2019-7-12 21:05
做过的事我从不后悔。但过就过了，不必要留恋的人事我也不会再在意。
所以，只是忽发感慨，文字而已。

其实有时候，
我们不去回忆
生活还是这样
或急行或缓步
固守它既定的轨迹
一回忆，就会有一些东西悄悄苏醒了
还好你记性不好，明天就忘了。。。

清歌挽月

初夏 发表于 2019-7-12 21:09
恩恩，把我们小青青的心也割了一小下

在这里开玩笑，会不会被打，我赶紧跑

会，举着玻璃追杀你

公子牧

清歌挽月 发表于 2019-7-12 21:04
看你这么郑重其事的写东西，一时词穷。
有一种疼疼的感觉从心头划过。
青春的印记，如此清晰强烈。

点背呗，没砸过玻璃。
应该迅疾有力地用拳头击打，而不是用腕甩拳头。哈哈

初夏

公子牧 发表于 2019-7-12 21:16
点背呗，没砸过玻璃。
应该迅疾有力地用拳头击打，而不是用腕甩拳头。哈哈

对了，想着你一只手满手是血，还另外一只手单手骑车带着谁谁去医院
好帅啊，哎，怎么不是别人载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