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客传奇【连载】（42、43楼更新）

寻常放荡

    闲暇时，喜欢盯着书房的那扇老窗。
    看着看着，黝黑的窗棂就变成了一面镜子。
    于是，我看见了自己的蜡黄，看见了自己的眉目，和天灵盖上冒起的苍烟。再看下去，窗棂四围泛起了水渍。我迷迷糊糊地揣测着，昨晚老天是不是来了一场小泣。

    着实不喜欢现在的自己，劈头盖脸忙生活，常惑于自己究竟是头狼还是一只鸟，抑或悬崖上的不老松。
    我眼中，装模作样终是一种美德，可以迎合诗人的撩骚情怀，和歌者的莫名其妙。

    忽觉饿了，去厨房热了一碗疙瘩汤，撇半勺子辣酱，溜到窗前小啖。
    山间的空气清澈无比。呼出的糟气排到城里，绝会讴歌为生态大境。人饭时善感，就如现在的我，跳脱于岁月的烦恼，甘心沦为微笑的奴隶。
    身子探出窗户，忽觉得脖后一凉，再看碗里，一泡鸟屎扎起点点涟漪。琢磨着吃或不吃的当口，疙瘩汤的热气让我眼前朦胧起来……


                                                                  ——序

寻常放荡

    一棵千年古树下，看见他远远走来。我不知该称之先人还是壮士，骚人亦或偶像。

    他是一位喜着奇装的男子，曾掐着四书五经的兰花指，踏着劈山开水的悠闲步，顶着权贵滚蛋的潮流帽，封了世人的乌眼青。
    他错在太嚣张，天天拎板砖，从ABC拍到了XYZ，从鸟兽禽砸到了木草灌。当他发现实在无人可砸时，便揣着板砖上了金銮殿。“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谁都明白他拿皇帝老子试问。皇帝被骂嘈了，开始怀念自己开裆裤的儿时，和稍后与世无争的务农时代，于是金口一开：擦，斩立决！

    刀架脖颈始知凉。于是，他跪在了菜市口，一脸菜色，但不忘撩起了监斩官：兄弟，我胡子太美了，你帮我把它送给维摩诘菩萨做胡子吧。午时三刻，扑哧一声，赤练当空舞，激溅三尺余。一颗脑袋滚落地上，望天一群南去的鸟，飞在软软的棉花糖中，它吧嗒着微笑的嘴，觉得此时很美妙。
    嘴唇动了动，谁也听不见它说了什么，除了颜延之。
    老颜抱头痛哭，当然，他抱的不是自己的头，是那颗落地头。
    头说：“请带我问候一下皇上，问候他祖宗八代加孝子贤孙！”须臾，它又说：“延之，你说句实话，老陶翘之前是不是很佩服我？可惜啊，他的桃花源我是去不了了。”颜延之含泪点头，这次是他自己的头。
    “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吟完这两句，它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寻常放荡

    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谢客作出这诗时，已是名赫天下的山水诗人。

    天下才气有一石，曹植独八斗，我得一斗，余下一斗古今名仕分。有才的男人就有人气，谢客就一直在人气中不断气人。自负，造就了他荣光又悲催的一生。

    谢客，字灵运，家世显赫， 曾祖大将谢弈，曾祖哥名相谢安，祖父淝水战王谢玄，叔叔大诗人谢混，姑奶奶名媛谢道韫……人云：谢家占晋三成，若非时运不济，天下早归谢家了。

    谢客一出生就是谢玄的宝：没想到我那二货儿子，能给了生个这么聪慧的孙子。

    千年老树打了个颤，提醒我不要叙述太残忍。还是说点美好的吧……

    谢客不但有才，而且是帅呆建康的主儿。

    男人看了七窍生烟，女人看了七窍流血。总之，他每次从街上飘过，都会留下一地欲仙欲死的女子。

    于是，魏晋谢客时代，民间十余年少有嫁娶，姑娘们多慕可伺其左右，有“十少女，九花痴”之说。更有传言，诸多风流寡妇从此安分，抱着他画像夜眠；青楼女子都纷纷从良，以期某天以清纯痛击谢靓仔。

    一时间，大晋民风大变淳朴。但男人们却倒了霉，有钱人纳妾都需派出暗探，打听谁家少女不思春。

    千古名句“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造就了建康纸贵，连陶渊明都艳羡的行情。这充分说明了一点：帅，可以成为一种经济。

    颜廷之自豪与谢客为友，但甚少敢与谢客并行上街。

    某秋日，他们步行于花市，谢客的低檐帽刮落。顿时，大群女子蜂拥围拢。一丑女耳语老颜：“这么丑还出来吓人？滚一边去！”老颜很纳闷，自己也算仪表堂堂，怎招来如此非议？于是跟着耳语：“姑娘，你是第一个说我丑的人。”女子大呼：“这厮说自己很帅！”人堆里顿时铺天骂声：“屁也，屁不知己为屁也”，“你妈出麻疹时生的你吧”，更倡议“砸丫不要脸的！”

    从此，颜廷之与谢客的交往，仅限于朝廷和府中，偶奔于野外。

寻常放荡

    才气加帅气，谢客纵横了建康时风，达官贵人们跟随不断穿骚境界。道法自然的魏晋遗风，从此多了些亮晶晶的时尚元素。

    16岁那年，谢客到姑奶奶谢道韫家玩。

    谢姑奶为赴一场名流会，正试穿宫廷裁缝赶制的博带长裙。虽极尽雍容，但迈步逼仄。谢客见状，俯下身，把拖地裙摆打了个花结，上提，移至腰间右侧，博带下移一寸，果然利索了许多。

    万没想到，这身变种在聚会上一炮走红。

    女人们围着她的裙子，东扯西拽研究起来。尚书小妾更是召来裁缝，画下图纸，赶夜制作。三天后，皇妃们争相以此裙妆为荣。

    很多人说，此为谢道韫老公王凝之的杰作。因为那个上提结，很有王凝之草书风范。若非他爹王羲之书法名声过重，“裙草”或能替代“狂草”，成为中国书法最酷的门派。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谢道韫顿成时尚焦点。

    又一次，谢客发现姑奶奶头发稀松，建议她内别一把绿牛角梳，撑起脑后饱满。这种飞天髻发型，从后面看两头高翘，左右探出碧绿，煞如翡翠嵌夜空，完全湮灭了发丝之缺。

    后世李清照，也曾着此发型，写出了“瑞脑香消魂梦断，辟寒金小髻鬟松”的经典诗句。

    谢道韫再次火爆京城，知名度一度超过公公王羲之。

寻常放荡

    说来时尚的创造力，绝对是天生的。

    曾祖辈的谢安丞相，也成为谢客的改造对象。

    谢丞相有个构造诡异的鼻腔，鼻音重，说话漏风撒气，伴有禽兽喘息声。可谢丞相是名扬天下的大诗人，不吟诗岂不碎掉一辈子的风雅？

    于是，谢客帮给革新了发声方式：嗓子后部下沉，丹田运气，将声音往天灵盖上顶，再挤压出来。果然，禽兽喘息声中和了后生的清脆，耐听了许多。后世，这种发声方式被称为“海豚音”，张靓颖用的极好。

    带着美妙的海豚音，谢丞相开创了人生新时代。

    再上朝时，就换成了这种异样好听的腔调。每次与权臣们对诗，不再羞涩于摇头晃脑展风采。

    谢丞相当年淝水之战大胜的傲娇，也难敌当下天籁之音的自豪，于是当庭赋诗一首：高卧东山意豁如，端然笑咏只清虚。晋朝负荷伊谁力，堪叹身亡国亦除。群臣掌声顿起。皇帝刘裕兴起，赋诗合道“自君之出矣，金翠闇无精。思君如日月，回还昼夜生”。

    再说一遍，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众臣跟着附庸风雅，无不以海豚音为大爱。模仿成功者，幸灾乐祸；死活不着调者，则心急如焚，只好捏着鼻子拼命挤。一旦冒出半缕唧唧呀呀，即顿足捶胸以示兴奋。

    刘裕好奇，跟着学了几天，失声半个月。怎奈后宫佳丽，纷纷变成了一群小海豚……

寻常放荡

    自16岁将姑奶推上了时尚顶峰，谢客就开启了贯穿一生的改良运动。如将口袖扩为四尺，走起来像载歌载舞；雨天扯起遮头，跑三、五里也不湿身；若进山林、草堆，挥一挥防蚊虫叮咬；还可袖内缝一兜，女人揣点胭脂水粉，随时画个水性杨花，男人揣上米酒炸鸡，一天的伙食就有了。
    大臣们上朝，也纷将笏板、奏折啥的装进袖子里。上奏时，手一抖，一张折子拿出；再一抖，手绢拿出擦拭折子；再一抖，手绢没了，折子锃光瓦亮。总之，抖得最厉害的，一定是皇帝的宠臣。抖，成为了当时热门人物的标识。长此已久，文臣们各个小臂浑圆，腕力赛过武将。

    当时，京城流行绛色，就是现在的中国红。
    只消绛色服装现街头，定是员员巡视或贵族出行。随着绛色入人心，许多村长、衙役、车把式、有几两银子的小商贾，也都绛色而行，市井小人物更是纷以浅粉、淡紫、桃红等近绛色，鱼目混珠以示附和，以至于打招呼的这样的场景：
    嗨，楚大官人，你今天绛得很出彩啊。
    是啊，是啊，贤弟绛的比我更纯正，见笑见笑。
    喂，小乔妹子，干嘛提着两只腰子啊。
    刚才爹爹杀猪，才剖出来的，新鲜着呢，再不提就黑了。看，绛吧。

    就在无数人绛呼呼的当口，谢客穿着头晚染过的袍子，一袭纯白，亭亭玉立于街头，格外得与众不同。
    谢公子来了！谢公子来了！我们的心肝儿来了！一个漂亮的女人，吹起流氓哨。一时间，方圆百米的女人团团袭来。没挤进圈子的女人，一同吹响流氓哨，方圆两公里的女人也疾奔而来。从城门楼子俯瞰，白服其中的谢客，就像血流成河中的一根白骨，惊悚却靓丽着。不消半个时辰，内着白衣女脱掉了绛服，里外无白的只好羞愧而去……

    众人皆绛我独白，谢客再次征服了建康城。
    谢客还喜欢编竹篾帽子，帽舌又长又宽，风光凉快，然后驾着装了风铃的马车，在悦耳中渐行渐远……再远一些，白衣没了踪迹，绿帽子炸眼于红尘。

花落千江水

旷远 发表于 2020-9-25 22:28
书写熟捻，用典精辟，看来是一位识古之人啊
id不说，单看你这签名着实令我目瞪了一下，哈哈~

咋一看到这个头像，我以为是你呢

花落千江水

那边 发表于 2020-9-25 17:37
不知贴完没？进来插一脚~
文风恣意洒脱，或庄或谐，风趣幽默，不知马甲还是新朋，都欣赏了！
名字和签名 ...

是的是的，当时和我是一组。我看到这个头像也吓一跳

花落千江水

旷远 发表于 2020-9-25 22:31
我都恍惚了，哈哈~以为自己游离了~

我以为是你的分身呢

花落千江水

我先留下脚印，今天有点晚了，随后来慢慢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