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河谷【持续更新】

醉笑陪君三万场

 

  走过来坐在我的身旁 　　 　　

不要离开的这样匆忙 　　 　　

要记住红河谷你的故乡 　　 　　

还有那热爱你的姑娘 　　 　　 

 ——打理空间的时候, 

沉浸在背景音乐《红河谷》中, 

勾起一段往事，是与这首歌一起走过的青春岁月。 　

　 　　

 2013年12月23日。 　　 　　

  本故事纯属虚构 

醉笑陪君三万场

　　【一】
　　
　　那年我刚上大一就迷恋上了足球。那时的大连是全国知名的足球城，你要不会踢几脚球，你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在大连上学。那年是国足第一次冲击世界杯，刚刚2:0赢了科威特，同学都跑出去游行庆祝，把洗脸盆都敲烂了。
　　
　　每天除了上课，我几乎天天在操场上踢球。
　　师大南院除了中文系,还有外语系和体育系，我经常跟体育系的师哥们踢球。我刚入学不久，跟本班同学还不太熟悉 ,跟球友们倒挺熟的。
　　
　　这天是周日，中午的阳光特别好, 我从食堂出来，路过操场，几个体育系的学哥在踢球，见到我就喊：老四来踢一场啊？
　　我说我回宿舍换衣服就来。换了运动服出来,见操场边的单杠上晾着一排被子，其中一床被子掉在地上了。
　　
　　我跑过去，把被子抱起来。
　   粉色的被子被阳光晒得软软的,还有一点淡淡的香气，这是哪个女生的吧，我这样想着，把被子重新挂到单杠上。
　　挂好了被子刚一转身,一个大眼睛女生有些拘谨的站在我身后，说了句"Thank you very much! "好像怕我听不懂英语，又赧然一笑说：“谢谢你。”有点奶声奶气的。
　　这也太藐视我了吧，好歹高中也学过英语对吧，“Thank you ”还是听得懂的。
　　我说没事，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粉色的被子.不知为什么我还笑了一下， 她不好意思了，捂着嘴笑。 　　
　　
     没几天，学校文艺队招新生,我们班导员吕老师推荐我去，在音乐教室面试的时候，音乐老师让每个人表演一下才艺，有人唱歌，有人跳舞，还有打快板的，轮到我的时候，我唱了一首《外婆的澎湖湾》，当时很火的流行歌曲。老师说你会唱民族的么？我说什么是民族的？老师笑笑说：好吧你下午再来找我，下一个。
　　
　　下午，我惴惴不安的又去了音乐教室。
　　走到门口，听见里面有人在弹钢琴，推开门，老师不在，坐在钢琴前面的居然是那个晒被子的女生。

醉笑陪君三万场

　　【二】
　　
　　那个晒被子的女生，正在弹着什么曲子，她认出是我，赧然一笑，问：“你来干嘛？”
　　
　　我说：“我是81中文的，老师让我下午来。”
　　
　　她一脸意外：“是你啊。来来来，再唱一遍《澎湖湾》我听听。”
　　
　　说着，她先在钢琴上“叮叮咚咚”弹了几下，定了定调，白皙的手指在琴键上舞动，边弹边说：“你唱男生部，走。”
　　
　　“晚风轻抚澎湖湾，白浪逐沙滩，没有椰林缀斜阳，只是一片海蓝蓝。”
　　
　　她看着我，嘴角上扬，随着节奏点着头，唱到和声的时候，她突然变调，我被她带的有点跑调，不敢出声了。
　　
　　她大声说“继续!"
　　
　　“......阳光，沙滩，海浪，仙人掌，还有一位老船长.......”
　　
　　这时候门一响,音乐老师夹着教材进来了。
　　
　　老师好像听见我们在唱歌了，就问她：“杨波，怎么样？”原来她叫杨波。
　　
　　杨波站起来说：“刘老师,挺好的,就他吧.”说着冲我一歪头，挑了一下眉毛。
　　
　　刘老师坐下来喝了一口水，很严肃地对我说“杨波的二重唱是我们师大文艺队的保留节目，上一个跟她对唱的男生毕业走了，既然她选中了你，你要好好向杨波学习。”转头对杨波说：“你们准备几个曲目，新年要参加师大联欢会，还有一系列的演出活动，你们要拿几首好歌出来。”
　　
　　第二天下午，我正在教室上自习，门外传来一声奶声奶气的呼喊:“王国建”，引得全班同学都抬头观望，教室的门是开着的,但看不到人,我知道是杨波。
　　
　　我走出教室，见杨波在门后站着，说我们去练歌，转身就走。我跟在她后面，下楼。
　　
　　她留着齐耳短发,穿着一套很新的军装,那年代很流行穿军装，但真正的军装很少，我的军大衣也不过是商店买来的仿制品而已。
　　
　　杨波的这身军装很合身，应该是自己改过的。她个子很小，目测应该不到一米六，如果没改过，军装会肥肥大大的。
　　
　　我们俩一前一后出了中文系教学楼，横穿操场，走向文体馆的音乐教室,
　　
　　这时候班级都在上自习,偌大的操场上就我们俩个人。我回头看了看四楼我们班教室,见我们班几个同学趴在窗户上看着。
　　
　　我就这样认识了杨波，外语系大三的学姐，波姐。
　　
　　以后她经常在下午自习课的时候，到我们班上喊我一起去练歌，而每次我离开教室，都能听到身后同学们的窃窃私语。
　　
　　可能是因为她经常在学校各种活动上登台演出，师大南院的学生几乎都认识她，我和她无论在教学楼还是在操场上并排走，都会引来同学注视的目光。
　　
　　但她好像毫不在乎，旁若无人。
　　
　　我们一起练了几首二重唱歌曲，有王洁实谢莉斯翻唱的校园歌曲，《外婆的澎湖湾》《乡间的小路》，还有《校园的早晨》，《祝愿歌》。
　　
　　波姐是纯粹的通俗唱法，但唱歌声音很轻，当时很少有适合女生唱的通俗歌曲，所以她只能选择二重唱。
　　
　　每次练歌都是她来喊我，我从来没有去找过她，很长一段时间，我甚至不知道她的教室在哪里。
　　
　　那几首歌其实几天的功夫就练会了。但她依然经常找我去练歌，好像是一种习惯。
　　
　　转眼冬天来了。

醉笑陪君三万场

　　【三】
　　
　　那个年代的大学生活，回忆起来很美好，当时却觉得很乏味。每天寝室——教室——食堂，三点一线的日子，似乎与青春毫无关系。
　　幸好我还有喜欢的足球，还有经常跟杨波一起练歌。只有这些时候，我才觉得快乐。
　　
　　这天，雪后的一个下午，我心不在焉的在教室里捧着《中国古典文学选编》，准备应付期末考试,一边看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边百无聊赖地向门口张望，很希望这个时候杨波来喊我。
　　好像过了好久也没见杨波来，我有些坐不住了，站起来跟同座说，我去图书馆找点资料，穿上军大衣就出了教室.我并没想去图书馆，一出来，就自然而然的往外语系走，也没想去找她，只是坐不住了。
　　外面的雪还没化，洁白的雪地上，满是纷纷乱乱的脚印。我漫不经心的走着，到了拐角，拐过去就是外语楼。就在转角处，迎面碰上了杨波。
　　
　　杨波低着头，正顺着教学楼的墙根往中文系这边走。
　　她穿着一件很短的蓝色羽绒服，羽绒服在当时是最新潮的服装，对我们穷学生来说也很贵。下身穿着牛仔裤——这是我入学大半年来，第一次看到校园里有人敢穿牛仔裤。 那时候牛仔裤刚刚进入内地，只有流氓敢穿。
　　她围着一条手工织的白色围巾，严实实的包着脑袋，只露出一张脸，红扑扑的。
　　
　　我们同时站住，惊讶着在这里遇到对方。
　　杨波说你干嘛去？我喏喏地说：“我想......我去图书馆”。
     她往我身后看了看，似乎在戳穿我的谎言，图书馆在我身后的方向。她笑笑说：“我正要去找你呢，你去图书馆看书啊？你们要考试了吧，哎，国建，你学习怎么样啊？”
　  这是她第一次省略了我的姓，直呼其名。
　  我没回答，因为刚才的小谎言穿帮了有点尴尬。我说“我们去练歌吗？”直接转身准备跟她去音乐教室。她拉住我的胳膊说：“音乐教室今天有上课的，你跟我回寝室吧。”一指身后一座红楼：“你还没去过吧？在那边。”
　　
　　感觉她今天似乎比平时兴奋，转身走在我前面。我默默的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紧绷的牛仔裤。
　　
　　一路随着她来到女生宿舍楼前，一座红色的三层旧楼，整个师大南院的女生都住在这里。一进大门，门卫室阿姨隔着窗子看着我，似乎要对我宣读“男生未经学生处批准，不得擅自出入女生宿舍”之类的管理条例，杨波低头对着小窗口说：“阿姨，我们是回来练歌的，马上就要演出了。”说着就拉着我上楼了。
　　
　　她的寝室在二楼，218，她推了一下门，没锁，转身示意我在门口等着，她自己推门进去，听她在跟什么人说话：“你没去上自习啊？我带他回来练歌。”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服和整理被褥的声音。一会，一个头发湿淋淋的女生从寝室出来，瞟了我一眼，神秘地冲我笑了笑，走了。
　　
　　杨波把门打开：“进来吧。”
　　我不知是紧张还是害羞，总之有点忐忑，进了杨波的寝室。

醉笑陪君三万场

　　【四】
　　
　　女生宿舍跟男生宿舍差别很大，干净，整洁，满眼的花花绿绿，还有一种特别的气息，大概是洗发精或者化妆品的味道吧。我不知所措地站在寝室中间，杨波随手关上门，拍了拍门后的下铺：“这是我的床，坐下吧。”
　　格子床单，粉色的被子，我抱过的那床被子。床上还有一个装饼干的那种方盒子。床的内侧墙上，挂着一把吉它。
　　
　　她让我坐下，然后掀开床边上的一个大箱子盖，里面是一架蓝色的手风琴，她有些吃力的把手风琴搬出箱子，坐在我对面，熟练的把手风琴背带挂在肩上，打开风箱扣子，左手往外一拉，右手在键盘上一划，飘出一串悦耳的琴声。
　   我看着她这一连串的潇洒动作，一脸的钦佩，杨波看到了我的目光，毫不掩饰得意的表情，说我给你拉一首曲子听。说完眼睛望向窗外，手指灵活地在琴键上起伏飞舞，音乐从她的指缝里流出。
　　
　　一段悠扬的前奏之后，她随着琴声轻轻唱着：
　　田野小河边，红梅花儿开
　　有一个少年，最使我心爱……
　　唱着唱着，她慢慢停了下来， 神情有些落寞，可能这首《红梅花儿开》让她想起了什么伤心的事吧
　　
　　我见她不开心，说：那今天不练歌了？她放下手风琴， 略含歉意地找着话题：“我给你看看我的影集吧。”说着从床下拉出一个皮箱，打开，拿出一本影集。
　　我不经意往箱子里看了一眼，除了还有几本影集，大都是女人的衣服，其中非常刺眼的是几个胸罩。我们家没有女孩，我在生活中从没接近过任何女性，所以我几乎没见到过这种东西，只是本能地知道这是什么。耳热心跳之际，箱子已经关上了。
　　寝室里比外面暖，我觉得有一点燥热，脱下了大衣。波姐也脱掉蓝色羽绒服，里面穿着一件米黄色的圆领毛衣。把两件外套一起挂在上铺的床架上，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她的胸，有生以来第一次关注女性的这个部位。感觉她的胸脯鼓鼓的，但我不辨大小，因为没有比较，倒是在心里对照了一下刚才看到的胸罩。
　　
　　波姐应该感觉到了我在盯着她的胸，但她很自然，拉了拉毛衣的下沿，拿着影集坐在我旁边，一页一页的翻着影集，一边给我讲解每张照片都是什么时候、在哪里拍的。这本影集里的照片大都是她近期照的，上大学之后。照片比她本人看上去多了几分妩媚，可能是为了拍照而做出的姿态和表情吧。
　　
     杨波是那种第一眼看上去并不很惊艳，但比较耐看，越看越好看的那种。
　　
　　看影集的时候，她跟我贴的很近，几乎肩并着肩， 我捧着八开的影集，她把手从我的臂弯里穿过来，给我翻看着。看完了影集，我心里很盼望她从箱子里再拿出一本影集看，我对她产生了强烈的好奇，或者是被她的女性气质所感染。
　    她把影集放在床上，转身拿起床头的那个大铁盒子。打开盖子，里面装的都是水果糖，奶糖，巧克力，芝麻饼干，还有我叫不上名字的零食，那个年代的平常人家是很少见到这些东西的。她很殷勤的一样一样拿给我吃，又起身给我倒了一杯水，说这是我的杯子，你喝吧。
　　
　　一边吃着，话题自然转到我们要唱的那些歌上。认识她之前，我对音乐缺少常识，仅仅是喜欢唱歌， 这段时间，我从她那里学了很多唱歌的技巧。聊了一会唱歌，她又说起我们学校、某某老师，一些我不知道的趣闻，直到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
　　
　　 冬天，天黑的早。
　　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说下自习了。我站起来，从窗户往外看，操场上已经陆陆续续地有人往宿舍这边走。我穿起大衣说我走了，杨波从盒子里抓了一把零食塞在我大衣口袋里，穿起羽绒服说：“我也下去。”我们一起下楼，到寝室楼门口，我出了门往中文楼那边走，她去外语楼了。 。
　　
　　我在波姐的寝室里呆了一个下午，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私密地接近女生，第一次感受到女性的气息，我对波姐产生了爱慕之心。

     那时我刚满十八周岁。

醉笑陪君三万场

　　【五】
　　也许是巧合，从那天去过杨波的寝室之后，我开始不断地听到有关她的传闻。
　　据传杨波曾经有过一个恋人，就是上一个跟她对唱的那个男生，体育系的，比她大两届，这在南院是公开的事情。两个人出双入对，如胶似漆。那时的大学明令禁止学生谈恋爱，私下里也有谈恋爱的，也是很前卫、很另类的一件事，几乎相当于绯闻。
　　不止绯闻，简直是丑闻。
　　不知什么原因，在那个男生即将毕业的时候，两个人突然分手了。
     他们的分手似乎比他们恋爱更让师大南院的学生们兴奋。各种传闻和议论更加沸沸扬扬。分手的原因，有的说是杨波父母强烈反对，还有的说是学校给男生施压，不给毕业证不给分配。还有杨波红杏出墙啦怀孕打胎啦男生始乱终弃啦，不一而足。只要你能想到的版本，都有。
　　但这些都只是传闻，到底为什么，不得而知。
　　有一个事实是：上个学期，我入学之前的那个学期，杨波跟男友分手后，休假了好长时间。直到我们入学的这个学期，杨波才若无其事的回来上学，据说人瘦了许多。
　　看来，不管分手的原因是什么，这场恋爱和分手，都似乎很惨烈。
　　
　　另一个传闻是，新学期一开始，好多外语系和体育系的男生都在追求刚刚失恋的杨波，但杨波似乎心如死灰，一概置之不理。
　　这也是我和她的来往那么引人注目的原因。
　　还有一个传闻，说杨波的父亲是市教委的领导，所以她才敢那么张扬，比如南院唯一一个穿牛仔裤的，唯一一个公开谈恋爱的。谈恋爱和奇装异服，都是学校明令禁止的。但学校唯独不管她。或者是管了她也不听，而学校也拿她没办法。
　　总之，杨波其人其事，在师大南院近乎传奇。
　　还有一个巧合，从我去了她的寝室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她没再找我练歌。
　　
　　眼看着新年不远了，而杨波似乎忘了练歌的事。偶尔在食堂，或者操场上踢球的时候，不经意的看到她，她也并不看我，远远的走过。

醉笑陪君三万场

【六】
　　这天中午，我在食堂吃饭。
　　
　　南院有两个食堂，中文系一个，外语系和体育系共用一个，但两个食堂饭票是一样的。都是学校发的统一饭票，所以实际上学生可以自由选择去哪个食堂吃饭。大一的学生比较守规矩，都在各自的食堂吃饭。大二以后就有窜食堂的，恋爱中的情侣都会在一起吃饭，或者哪里有喜欢的、钟意的异性就去哪里。
　　食堂里只有桌子，没有凳子。八个人一张桌子，那时候大学寝室的标配就是八个人，一开始都是同寝室的一桌吃饭，慢慢的就乱套了。
　　站着吃饭，是那个年代大学生活的一大特色。
　　
　　认识杨波之后，我发现她也在中文系食堂吃饭。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躲避体育系和外语系的那些追慕着，以前吃饭的时候，杨波跟我隔得很远。我经常往她那边看，但食堂人太多，她个子又小，我很少能看到她，只偶尔在食堂门口遇见她，一点头就过去了，也不说话。
　　
　　这天中午我正在食堂吃饭，刚吃几口，不经意往食堂门口扫一眼，看见杨波端着一个饭盒，施施然走了进来。

      她没有走向打饭的窗口，也没走向自己的饭桌，而是径直走向我吃饭的地方。我判断，她是来找我的。因为从她一进食堂，她的眼睛就一直望向我。她平时一定也没少观察我，知道我在哪儿吃饭，不然的话，那么大的食堂，她不会一眼就找到我。
　　我停下手里的勺子，等她走过来。同桌吃饭的同学也停止了说笑，顺着我的目光，一齐看着她。
　　
　　她旁若无人地走到我旁边说：“刘老师说下午要检查节目，我们中午再练一遍吧。”在同桌和邻桌同学的注视下，我有点窘迫“好的，我马上吃完。”她急忙拦住我说：“先别吃了，没时间了。”说完就转身，示意我跟着她走。
　　我只好放下勺子，嘴里还嚼着饭，在差不多大半个食堂同学的目送下，像个小跟班似的跟在南院明星级大小姐的后面走出食堂，心想好长一段时间没练歌了，因为那几首歌我们早就练的烂熟了。而且平时练歌时她也是一贯地漫不经心，今天怎么如此认真起来。
　　
　　走出食堂，她放慢了脚步，跟我并肩走，先神秘兮兮的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低声说：“我昨天回家了，今天早上回来的。”我知道她家就在本市。我心想，告诉我这个干嘛。她一晃手里的饭盒，一脸的开心：“里面全是好吃的。我从家里带来给你吃的。”
　　我说怎么这么神秘兮兮的，我伸手去接她的饭盒，她一躲，笑着说：“哎干嘛，想独吞啊？我也没吃饭呢，回寝室我们一起吃。”
　　“那，下午检查节目也是你编的吧？”
　　“那倒不是，下午真的要检查节目，刘老师告诉我的。我们吃完了再去。”
　　
　　走进女生宿舍大门的时候，门卫阿姨好像还记得我，居然冲我一点头。进了218寝室，我看到她的床上放着了一个红色的立体声收录机，SONY的。在那个年代，这更是奢侈品。
　　
　　杨波关上门，示意我坐下，又把窗前的一个小课桌搬到她的床前，先放上饭盒，又把录音机放在桌子上。我坐在杨波的床上指着索尼收录机说：“真漂亮，你的？”
　　“我爸爸从日本给我带回来的。”杨波喜滋滋地坐在我身边，按了一下录音机的键子，深情的女声传了出来。
　　“我衷心的谢谢你，一番关怀和情谊……”　　
　　当年邓丽君早红遍东南亚，但在大陆却是被禁止的，我们寝室老八有个“饭盒子”录音机，每天晚上熄灯后，我们都趴在寝室偷摸听邓丽君的歌。一边批判邓丽君的“靡靡之音”，一边流行歌手翻唱邓丽君的歌而走红，那个年代有很多这种奇怪的事情。　　
　　杨波打开饭盒，里面一大半是菜，午餐肉，虾仁，韭菜炒鸡蛋，几块排骨，还有一点米饭。杨波又不知从哪里摸出着一把精致的白钢勺，递给我：“吃吧。” 我没接：“你不是也没吃吗？”我的意思是让她再找个勺子或者筷子之类的。
　　杨波盯着我看了几秒，没说话，拿起勺子，从饭盒里舀出一块午餐肉，送到我嘴边：张嘴。
　　我有些意外，转头看着她。杨波脸色绯红，咬着下嘴唇，眼神里有一丝迷离，手里端着勺子，似乎在等待我的回应。
     
     录音机里，邓丽君的歌声深情款款：“我们在春风里陶醉飘逸，仲夏夜里绵绵细雨，你听那秋虫它轻轻在，呢喃……”
     我和杨波并肩坐在一起，听着情意绵绵的歌，她一口一口地喂我。一时有些飘飘忽忽的。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从身体里的某个角落里被释放出来，浸透全身的每一个毛孔。
　  这是不是......这是不是恋爱的感觉？
　　
　　我们一直这样坐着，吃着，听着。不说话。
　  "我要有人来爱我，有人来爱我，梦幻的青春怕蹉跎，我要对你说……"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她的身体在渐渐的向xx近，贴得越来越紧。我身体有些僵硬的坐着，心里却万般柔软，涌动着波澜。
　　
　　忽然“啪”的一声，录音机跳键了。一盘录音带放完，一盒饭菜也早已吃光光。
　　我们一下子从沉迷中清醒过来，杨波红着脸低着头端起空饭盒出去了，过一会洗了饭盒回来，她恢复了常态，只是脸上还有些未褪尽的绯红。她若无其事地打开手风琴箱子，拿出手风琴，我们把那几首歌唱了一遍。她看了看手表，说差不多了，我们去音乐教室吧。
　　我把书桌搬回到窗户前，杨波整理了床铺，一切都恢复了原样。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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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下午，刘老师听我们俩唱了两首歌，指出了一大堆问题：港台味太浓，节奏太慢了，没有青春气息等等。他亲自弹钢琴给我们伴奏，又唱了一遍，节奏明快，我感觉效果好多了，但杨波却不以为然地撇嘴。刘老师定了其中两首，再准备一首返场的，说回去按我这个节奏速度再练，演出时我给你们伴奏。
　　这让我们很开心，杨波说过，刘老师的键盘水平在省内是很有名气的。
　　我们在音乐教室待了一下午，我们的节目审完，一直看着刘老师审查完所有的节目，才各自回教室。其实我就是找个借口跟杨波多呆一会儿。我想，她也是。
　　吃过晚饭回寝室，天已经很黑了。
　　
　　室友在抽烟闲聊，我躺在床上发了一阵呆。杨波今天的举动，是不是表示我们相爱了？ 我从没有谈过恋爱，对我来说，这一切突如其来，很新奇很喜悦，还有些慌张。回味着中午的那种欣喜的感觉，却很不踏实，很虚幻，好像只是我的错觉。
     在我的认知里，两个人谈恋爱应该有一个仪式，明确恋爱关系，比如一个说：我们相爱吧，另一个说好的。
　  爱情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胡思乱想一阵，晚自习时间到了，爬起来准备跟同寝的哥几个一起去教室，刚走出宿舍楼，看见杨波穿着一件短大衣，裹着围巾，站在男生寝室楼门前。我放慢了脚步，同寝的哥几个知趣地径直走了。我和杨波慢慢地走向操场，我很诧异，她从没在晚上找过我，而且看她的样子也不像要练歌。
　　
　   深冬，又到了晚自习时间，操场上没有人，只有几盏水银灯照着操场上的跑道和孤零零的篮球架。
　　杨波低着头慢慢的走，也不说话，我没话找话的问她：“你吃饭了么？”她摇摇头，不知道是没吃还是不想回答我这个无聊的问题。过了一会，她说我不想上晚自习，想出来走走。
　　嗯。 我挺高兴是，因为她找我不是因为唱歌，至少不再以练歌为借口。感觉拉近了距离。
　　
　　我们在操场的篮球架下面折了个弯，走出操场，沿着教学楼和宿舍楼之间的一条小路，向学校大门口走去。
　　我问她：“你在我们宿舍门口等多久了？”
　   她说：“我刚到，正在想要不要上去喊你，你就下来了，我还没去过你的宿舍。”
　　她看了我一眼，问我：“你冷吗？”我才发觉自己因为紧张和兴奋，身体有些抖。冬天的夜晚也真的是有点冷。
　　我说不冷。
　　说话间，这条路到了尽头，到了校门口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要出去，我们学校的位置，在那个年代算城郊，围墙外面很荒凉。她回头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教学楼，又走向另一侧的小路。
　　
　  她突然问我：“国建，你多大？”
　  我说：“十九， 来报到之前刚过了十八岁生日。”
　   “我比你大两岁。”
　　“嗯。”
　　“那么，以后呢……”她迟疑了一下，很郑重的说：“以后，你就做我的弟弟吧。”
　　
　　很意外。当时我不能理解。也许，也许那一刻她的心里也很挣扎吧，毕竟，她也刚刚二十岁。
　　我懵懵懂懂的答应：好啊，以后我叫你姐。心里却隐隐的有些失落。
　　
　　原来不是恋爱。我期待的仪式，居然是个结拜仪式。

醉笑陪君三万场

【八】
　　
　　她今天晚上突然来找我，只是为了说清这件事？她是怕我误会她吗？她是要告诉我，她没有爱上我，她只是当我是个小弟弟？
　　我没再说话，就这样一直走着，不由加快了脚步，似乎想快点结束这次不愉快的散步。杨波有点跟不上了，叫了一声：“国建......小弟......”我停下，她从大衣兜里抽出手，伸进我的衣兜里，摸到我的手，然后把手放在我的手里。
　　
　　她的手很小，柔软，温热。
　　我转头看她，杨波好像心思重重，低着头， 楚楚的样子，让人莫名地怜爱。中午在她的寝室那种晕乎乎的感觉再次涌上来。可是又想到，她刚刚说的只把我当弟弟的话，又茫然了。
　　
　　之后几天，我们都以这样的关系相处，既不是一般的同学和朋友，也不是恋人，是姐弟。
　   而事实上，我们更像情人，只是自欺欺人地彼此不肯承认。
　　杨波似乎因为跟我明确了关系，没有了负担和压力，更坦然地跟我在一起， 上午上课，下午以练歌的名义去她的寝室，晚上相约在在校园里散步。整个南院，都以为我们在谈恋爱。
　　
　　直到演出那天。
　　一九八一年的最后一天，师大迎新年文艺汇演如期举行。
　　上午没上课，我和波姐——从那天晚上开始我叫她姐，文艺队排练节目时同学都叫她“波姐”——去了大礼堂彩排，走台。她反复地教我如何走台，如何鞠躬行礼，还有，在台上不能有任何小动作。
　　彩排之后，她拉着我回寝室，不让我去吃午饭。她说唱歌之前不能吃饭，不能喝水。
　　
　　下午，我们早早去了礼堂，进后台，后台好多人在慌乱地忙碌着，我们的节目排在后面。杨波先给自己化了妆，进女更衣室换了演出裙出来，叫我：“小弟来，我给你化妆。”
　   我坐在化妆台前面，杨波撩起演出裙的下摆交到我手里，然后她就站在我前面，站的很近，因为她个子小，几乎是骑在我的腿上。她让我仰着头。
　　她化了妆的脸离我很近，鼻息扑在我的脸上，痒痒的。我听到她的呼吸声，闻到她身体的味道，她先把彩妆油涂在手掌心，双手揉搓之后，再抹在我的脸上，我感觉到她手的温度，那种感觉，就像温柔的抚摸。
　　我情不自禁伸手搂住了她裙下的腿。她在裙子里穿着薄薄的打底裤，我的手放在她膝弯上面的地方。后台虽然很多人，但有宽大的裙摆遮盖，别人看不到我的动作。
　　
     杨波身体一抖，停止了化妆，眼睛盯着我，隔着一脸的油彩，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她近乎呻吟地娇嗔：“小弟……”
　　“弟，别动”。
　　我双手抱着她的腿，一动不敢动，直到化妆结束。
　　
　　我们的演出很成功，尽管我有些怯场，但杨波能压住台。
　　杨波是那种极具舞台表演天赋的人。别看她个子小，气场却很大，在台上举手投足，都非常引人注目，加上我们唱的是当时最流行的歌曲，非常受欢迎，掌声不断。
　　当然，大多数掌声都是给杨波的，我那天的表现很一般。
　　我们唱了《祝愿歌》和《外婆的澎湖湾》，谢幕退场，台下掌声呼声不断，主持人出来请我们返场，又唱了一首《校园的早晨》。
　　
　　难怪刘老师让我们准备一首返场的歌，看来绯闻归绯闻，师大的同学还是很捧杨波的场。后来几次演出之后我才明白，返场早已是杨波演出的惯例。
　　演出结束后，学校放三天假，新年的一月四号上课，很多同学散场后当天就回家了。

     卸了妆从礼堂出来，波姐没有回家，跟我去了食堂。新年放假期间食堂照常开餐，因为还有很多远道的同学不能回家，波姐和我一起打了饭，然后在一张桌子上吃饭。食堂里人不多，感觉同学都在看我们，窃窃私语议论着。因为这场演出，我们俩更加引人注目了。
　  杨波一如既往滴旁若无人，可能她早就习惯了这种被关注。
　　
　  我十分地困惑，杨波既然不想跟我谈恋爱，为什么这么高调地地跟我在一起？是情不自禁，还是有别的原因？我感觉她跟我在一起的时候非常开心，但她为什么不承认我们是谈恋爱呢？
　　
　　她心里，是不是还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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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吃过晚饭，杨波说我今天不回家了，陪没回家的同学玩会。于是我们各自回寝室了。
　　
　　我们寝室有四五个没回家的，聊了一会下午文艺汇演的事，他们有意无意地问了我几个关于杨波的绯闻的事，我说我也不太了解她。
　　晚上，我们班的几个女生来敲门，让我们都到他们寝室去。我们班女生寝室跟外语系女生寝室在一个楼里，那座小红楼。 没回家的同学自发组织了一个联欢会。
　　往女生宿舍楼走的路上，远远地看见208寝室灯光亮着，窗上贴着花花绿绿的窗花，隐隐地看见人影幢幢。我想，杨波也在和同学联欢吧？有没有男生？
　　我从没去过我班女生的寝室，入学以来，我跟班里的任何一个女生都没有来往。
　　
　　302寝室早就布置好了，女生还买了苹果和花生瓜子招待我们，那年代这是联欢会的标配。我们班一共41名同学，有二十几个没回家，都是外省的，三天时间刚够往返的，而再过半个月就放寒假了。
      小小的寝室，四张上下铺几乎坐满了人，所谓联欢会，其实很简单，就是每个人出一个节目，唱歌或者诗朗诵，中文系学生的看家本领。一男一女两个比较开朗的同学说笑着张罗，算是主持人，大家轮流表演节目。
　　
　　晚会开始，一个叫丛霞的女生坐在我旁边，跟我说话。以前我没太注意她，今天才发觉她很主动地接近我，那眼神有点异样，跟杨波看我的眼神差不多。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一点不假。 有一首马来西亚民歌：“”河里青蛙从哪里来，是从稻田向河里游来；甜蜜爱情从哪里来？是从那眼睛里到心怀。
　　知情的人，一个眼神就知道爱与不爱。
　　
　　轮到丛霞表演节目，她站起来大大方方地说：“我给大家唱一首《校园的早晨》，邀请王国建同学跟我一起唱。”大家起哄叫好，我有点意外，说我们没配合过啊，我怕唱不好……
　　丛霞半嗔道：“切，看不起我们呗。”我赶紧站起来说：“好吧，我们咋唱啊？一人一句？”丛霞说：“你和杨波咋唱的，就咋唱。”话音里带着三分醋意。
　　没有伴奏，我们就那么清唱。
　  丛霞唱歌也很好听，原生态，声音甜脆清纯，细节处理上好像不如杨波那么有技巧，但也没有杨波声音的那份甜腻腻 。跟我配合的倒是丝丝入扣，分毫不差。
     唱完大家一阵叫好，要求再来一首。我跟丛霞商量，你还会唱什么歌？
　　丛霞白了我一眼，说：“你和杨波唱的我都会，你们俩在三楼练歌，我在寝室都听到了。”说完感觉自己说漏了嘴，转过脸去哈哈哈一阵笑。
　　我不想再唱跟杨波唱过的歌，我说我们换个风格，有一首《远方的书信乘风来》你会不？她点了点头。这首歌比校园歌曲难度大得多，而丛霞唱的也很好，她的嗓子更适合唱这种民歌。
　　大家拍手给我们打拍子，气氛很热烈。唱完之后，几个女生说：王国建，以后你跟丛霞搭档唱二重唱吧，比跟杨波搭档好多了。
　　
　　在场的同学每个人都唱了一首两首歌，有个女生拿出一个饭盒子录音机，放出了舞曲，问你们谁会跳舞。八十年代初刚刚流行交际舞，很少有人会跳。而学校是禁止学生跳交谊舞的，只让跳集体舞。我会一点，但不敢表露。 有几对女生答肩跳起来，也不是很会，直踩脚。丛霞拉着我下场跳舞，一边跳一边看着我。我不敢和她对视，看到她的眼神我就想起杨波，只好回避她的目光。
　　
　　一直玩到深夜，联欢才结束。离开的时候，丛霞偷偷拿了两个苹果给我。走到楼下，我回头看了一眼，其实我想看看218，却看见302的窗子开着，丛霞在窗口往下看，刚好看见我回头，冲我挥了挥手。

醉笑陪君三万场

　　【十】
      回到寝室，一个个都兴奋得不肯睡觉，于是大家凑钱出去买了酒和罐头，在寝室喝了起来。放假这几天，寝室管理也不那么严格了。我喝了几口酒，又抽了几颗烟，不一会就晕了。想起丛霞的眼神，马上就想起杨波。这样反反复复的，感觉心里很乱。
　　大家都喝的差不多了，老大明珠点起一颗烟，跟我说：“老四。”我在寝室排行老四。
　　“我们都看出来了，丛霞对你有点意思。这段时间你跟我们班同学都不怎么来往，大家都对你有看法。你说实话，你和杨波，你俩是处对象了不？”
　　“没有。”
　　老三说：“骗谁呢？真没有？”
　　郁闷啊，我倒是希望我是真的跟杨波谈恋爱，但是，真特么没有。
　　
　　明珠倒是相信我，他知道我性格单纯，毫无城府。
　  他喝了一酒，接着说：“那你这是嘎哈呢？一天天地，跟杨波回寝室，晚上还满操场溜达，你要真是处了，那就啥也别说了，没处，你这算啥玩意啊？南院差不多都知道你俩处对象了，风言风语的。”
　  老三说：“咱是新生，你咋那么不注意影响呢？”
　  另一个寝室的齐鲁是山东来的，比我大好几岁，是我们班长，也来我们寝凑热闹喝酒，这时插话说：“要是真没谈，还真是好事。我跟你说，就算你要谈恋爱，也跟丛霞那样的谈，不能跟杨波谈。”
　　
　　老三说：“就是，丛霞哪儿不比杨波强吧你说？长的比她漂亮吧？个头也比她高吧？唱歌也比她不差啥啊？你看今天丛霞唱的多好。最主要，杨波打过胎……”

     明珠捅了捅老三：“老三喝多了袄，瞎说话。”
　　明珠转移话题：“这段时间你都不在班级呆着，你不知道，我们班同学好几个男生围着丛霞转的。”说完瞟了老三一眼。我虽然很少跟班级同学来往，但晚上在寝室，没少听大家修理老三，说老三狂追丛霞，每天给丛霞写情诗。
　　
　　我笑笑没说话。我当时也很想跟同学倾诉一下我的苦闷，但不知道从何说起，我不能跟他们说杨波只当我是弟弟，这太没面子，所以我只好沉默。
　   我知道从理性上看，大家说的都有道理，我也挺喜欢丛霞的那种气质，但我无法抗拒杨波。
　　后来大家又唠叨了些什么，我心不在焉也没听进去，喝完了酒，他们又张罗打扑克，我看他们玩了一会，心里一团乱麻，迷迷糊糊睡觉去了。
　　
　　一觉醒来，已是新的一年了。

醉笑陪君三万场

　　【十一】新年第一天。
　　
　　一睁眼，已经日山三竿了，脑子里第一件事就是，杨波回家了吧？起来打扫打扫寝室卫生， 又去操场踢了一阵子球，中午去食堂吃饭，也没见到杨波。从食堂回来，见到丛霞站在男寝门前。
　　
　　丛霞穿得整整齐齐，大衣手套，围着围巾，身边一个皮箱，向着食堂的方向张望，见到我过来，说王国建你来一下。
　　
　　我走过去问她：你要回家么？
　　
　　我知道她和杨波一样是本地人。她高考成绩非常好，本来可以上重点大学，进京或者南下。那年代没有什么一本二本，也没有985、211、双一流，但好的大学通常都在北京上海和南方大城市。她父母不愿意让走那么远，所以她只报了本市这个师范大学。那个年代的年轻人都不愿意当教师，没人愿意报师范院校，上师范的都是分数太低没有选择。我就是。
　　
　　她说：“是啊，昨天没回去，是为了晚上跟你唱歌。嘿嘿嘿。”
　　
　　她顿了一下，低声说： “回家之前，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啊？”
　　
　　她说：也没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大家都在传言，你和杨波.....是不是......处对象了？
　　
　　我说：没有。
　　
　　“真的吗？ 没有就好。”我心说好什么啊。
　　
　　她笑了笑，把手套摘下来，颀长的手指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这个送个你，先别打开，回去再看。”
　　
　　我感觉有些懵。这个时候，我最怕的就是这个。我犹犹豫豫，机械地伸手接过信封放进大衣兜里，
　　
　　丛霞却好像卸了一副重担，很轻松地说：我去坐车，你送送我不？
　　
　　我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丛霞手里的箱子，一起向校门走去。
　　
　　虽然是冬天，但大连的冬天只要不刮风就不太冷，今天就没刮风而且阳光很好。学校门外，马路对面有一个公交站牌，上面写着“101路 师范大学”。
　　
　　我和丛霞来到站牌下，她再一次脱下手套，伸出手，有些害羞地说：王国建，我们交个朋友吧。
　　
　　那一瞬间，我真的挺感动，虽然我并不完全理解她“交朋友”的意思，但她的真诚和阳光，很有感染力。
　　
　　她的手纤细，手指修长，握上去凉凉的。
　　
　　握手时 ，我抬头注视了一下这个陌生的女同学。她比杨波个子高，长发，马尾辫在脑后高高巧巧，清秀，雅致，英姿勃勃，有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少女的圣洁与庄严。
　　
　　我报以微笑。心里很欣赏她的这种气质。以前我很少注意女生，原来女生也可以如此帅气。
　　
　　收回了手，她说你回去吧，我等车。
　　
　　我犹豫了一下要不要陪她一起等，刚好这时候车来了。她拎起箱子上了车，回头摆了摆手。
　　
　　我目送汽车驶离，刚要过马路，见马路对面，学校门口站着一个人，蓝色的羽绒服，牛仔裤，拎着一个大包，正在看着我。
　　
　　杨波。
　　
　　突然看见杨波，一阵欣喜，还有点慌乱，不自觉地把大衣兜里的信封往里面塞了塞。
　　
　　杨波笑吟吟的看着我过了马路，问我：小弟，你跑出来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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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

      我匆匆过了马路，笑了笑说：“姐回来啦？我出来送个同学。”回头看看，车已经走远了。刚刚跟丛霞握手那一幕，也不知杨波有没有看见。
　　杨波说：“这么恋恋不舍的，是女生吧？”
　　我说：“不是，啊是……是我们班的女生，我帮她……”杨波哈哈大笑。我有些尴尬没有说下去，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大提包，像是衣服之类的东西，不是很沉。我们边走边说，进了校门，往她的寝室走。
　　
　　到了218，寝室里还有两个没回家的女生，我放下提包说“姐我先回去了。”杨波说：“好的谢谢你。”送我出来时小声说：我带好吃的了，晚上吃饭的时候你过来，我在寝室等你。
　　我如闻赦令般地走了，口袋里装着丛霞的信，再跟杨波在一起，让我觉得做了贼似的很不自然。
　　
　　回到寝室，老大他们还在打扑克，看我回来了，调侃我说：怎么去了这么半天？什么情况昂？我们都说这俩人是不是私定终身去了哈哈。
　　我说：“丛霞回家，我就是送送她。”没提遇到杨波的事，然后躺到自己的铺上，拿出那个信封。
　　
　　一个物资局的公函封，她爸是物资局的？上面没写字，也没封口。打开信封，先摸出一张贺卡。
　　一张很普通的贺年卡，正面印着恭贺新年之类的字和什么图案，没细看。背面是丛霞写的几行字，祝你在新的一年里学习进步之类的学生话。稍有特色的是落款：朋友：丛霞。
     那年新年突然流行送贺卡，这几天收到好多，落款都是同学。
　　丛霞应该是练过字的，一手魏碑字写的很漂亮，每个“捺”都明显地往回勾，勾的很飞扬。
　　
　　信封里还有东西，再掏，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得纸，不用打开我就知道是食堂的饭票。
　　整整一张，最小面额一分，最大面额两角。二十一块钱。
　　那个年代的师范生享受国家补贴，不收学费，教材也是免费的。每个月还有二十一块钱的助学金，学校以饭票的形式发给学生，差不多够一个月的伙食费。如果用不完，可以换钱。
　　大多数男生都不够用，因为男生吃得多，女生一般都用不完，剩下的换了现金当生活费。所以当年在学校里，男生跟女生借饭票是常有的事，好多男女生之间的私交，都是从借饭票开始的，而借了不用还，就另有深意了。
　　丛霞主动送饭票，除了关心，还有不分彼此的意思。一整张的饭票，应该是丛霞刻意省下来的。
　　在那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饭票既是面包又是玫瑰。
　　再往信封里看了看，没了。
　　
　　还好还好，我松了一口气。如果她写封情书，提出要谈恋爱的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人家既然没问，我也就不用费神了。
　　但还是有些踌躇：这二十一块钱的饭票怎么办啊？收下还是还给她？
　　先放着吧。此刻，丛霞在我心里并不重要，想到一会就可以见到杨波了，还是很开心。我把饭票贺卡一起放回信封，打开我的箱子，把信封放在箱子底，然后看明珠他们打扑克。
　　
　　很快，到了吃晚完饭的时间，明珠招呼大家一起去食堂，我说我不去了，他们也不问我为什么不去。这段时间我除了白天在教室上课，晚上回寝室睡觉，平时很少跟同学们在一起，他们也都习惯了。等他们走了，我洗了把脸换了套干净衣服，才慢慢向小红楼那边走。

     走到楼下，看见杨波在218寝室窗子里跟我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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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
　　
　　一进门，听见收录机正放着邓丽君的《何日君再来》：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愁堆解笑眉,泪洒相思带……
　　
　　杨波关了收录机说：“你怎么这么慢呀？”我说：“我故意磨蹭了一会，不愿意路上碰到你们寝室的人，挺不好意思的。我总来，打扰人家休息，想回寝室都回不来。”
　　
　　杨波说：“没事，快脱了大衣吃饭。”她已经把桌子摆在她床前，桌上除了上次那个饭盒里面装满了饭菜，还有两瓶罐头，一个是午餐肉，一个是橘子罐头，还有两把勺子。
　　
　　我过去坐在她身边， 我们已经习惯了这样挨在一起坐着。多像一对情侣啊，我想，我们要是真的一对情侣该多好。
　　
　　我拿起一把勺子，准备吃饭，杨波神秘兮兮的问我：想不想喝酒？啊？想不想？
　　
　　我很惊讶地看着她像变魔术一样，从白天回来时拎的提包里摸出一瓶葡萄酒：“我从家里偷的哈哈。”
　　
　　通化红葡萄酒。
　　
　　杨波拿出喝水的杯子，倒了一杯酒，端到我的嘴边：“弟，新年快乐！”我张开嘴，任她往我嘴里倒，杨波一边往我嘴里倒酒一边拉着长声说：“ 多……喝……点……这个酒……挺甜的。”
　　
　　倒了大半杯在我嘴里，然后她自己喝了剩下的半杯。
　　
　　虽然有两把勺子，但她依然不停地喂着我吃菜。边吃边问我：“好不好吃？我妈做的，对了这次是我妈让我带来给你吃的，我告诉我妈我有个小弟…… ”
　　
　　几杯酒下去，杨波很有兴致的说：小弟，我唱歌给你听。
　　
　　她的脸通红通红的，目光盈盈，从墙上摘下吉他，叮叮咚咚拨了几下，调了调琴弦。一段前奏之后，她轻轻唱着：
　　
　　“人们说你就要离开村庄，我们将怀念你的微笑……”，
　　
　　这首歌也是谢莉斯王洁实翻唱的 ，我跟杨波的二重唱基本就是翻唱谢莉斯王洁实的。
　　
　　杨波说“以后我们换这个歌吧，校园的早晨像儿童歌曲。”
　　
　　我说“我不会唱这首歌的和声部分。”
　　
　　杨波说我教你，我说我们都唱主旋律不行吗？她说不行，那太不专业了，拿不出手。不容分说，她找了一个本子一支笔交给我：我唱，你记歌词。
　　
　　那时候就用这种笨办法学新歌。当年我们听邓丽君的歌，就是用录音机放歌，放一句暂停一下，全寝室猜歌词，猜的那叫一个五花八门，笑话百出。
　　
　　一会就算学会了，杨波夸我说：“小弟挺有唱歌天赋的嘛”。
　　
　　我们一边唱歌一边喝酒，一瓶酒被我们喝都掉了。对酒当歌，我有些陶醉了， 红葡萄酒合起来甜甜的，后反劲儿，上头。杨波也有几分醉意，收拾了碗筷，回来也不开灯，靠着我坐下来说：我有些头晕。
　　
　　天渐渐黑了下来，楼道里响起脚步声，已经陆续有人回宿舍了。我站起来说：“ 她们快回来了吧？我该走了。”
　　
　　杨波看了看表说：再坐会吧，我们寝都走了，没人回来。
　　
　　白天不是有两个人么？
　　
　　她们不是我们寝室的，是216的，昨天在这儿玩了之后睡在这儿的。
　　
　　新年放假，每个寝室就几个人，一般都聚到一个寝室吃喝睡觉，但我更怀疑是杨波为了跟我在一起而安排他们离开的。
　　
　　杨波靠在我胸前，头发弄得我脖子痒痒的。我说：“姐，要么你睡觉吧？”
　　
　　杨波闭着眼睛说：“谁这么早睡觉啊，你往里面去一点。”
　　
　　我往床头那边挪了挪，杨波捋了捋头发，仰面躺了下来，头枕着我的腿。 我感觉自己的心脏“扑腾扑腾”都快跳出来了。想起几个月前的那个秋天的下午，我在操场上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想不到，那个大眼睛的奶声奶气的女生，现在就在躺在我的腿上。
　　
　　她闭着眼睛，胸部随着呼吸起伏，我看着她的脸，发现她的眉毛很细，我低下头，看的更清晰些。她 感觉到我的鼻息，睁开眼。杨波眼如秋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我。
　　
　　我用手指摸了摸她的眉毛，说：“姐，你的眉毛这么细。”
　　
　　“嗯。好看不？”
　　
　　说着，她拉住我的手，放在她的脸上。
　　
　　她的脸好热。
　　
　　她也把手放在我的脸上，闭着眼睛，轻轻的抚摸着。
　　
　　摸到我的嘴唇，杨波忽然勾住我的脖子，抬起头，在我的嘴唇上吻了一下。
　　
　　我很慌张，不知道是因为喝酒还是因为激动，血都一下子涌到头上，低下头闭着眼，吻了杨波一下。
　　
　　我的初吻，献给了杨波。
　　
　　我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在抱着她。我睁开眼看见她雪白的脖子，黑黑的头发散落着。
　　
　　我感觉手都酸了，轻轻放下她。她把头埋在我的腿里，我们就这样一动不动。
　　
　　我轻轻摇了摇杨波：“困了么，姐。”
　　
　　杨波动了一下，还是不肯抬头。我慢慢搬起她的头，看着她半羞半醉绯红的脸。
　　
　　我们在黑暗中彼此凝视。凝视是爱情里最庄严的仪式。
　　
　　我们热烈地拥抱，亲吻。
　　
　　很晚很晚，我才跟杨波依依不舍的分别，从女生宿舍离开。

醉笑陪君三万场

【十四】
       走之前，杨波说：“小弟，马上要期末考试了，你好好复习，我也要补补课程，我们……再联系吧。”当时我还想：怎么还叫我小弟呢，也许是习惯了吧。
       杨波在我心中是女神一样的存在。现在，她是我的女朋友，我的爱人——这一念让我悠然生出一种幸福感，叫什么都无所谓。
       回到寝室，明珠他们在打扑克，我深夜回来，他们也不问我干嘛去了。
　　
　　昨天我没跟他们一起去食堂吃晚饭，他们应该知道我去找杨波了，然后就到现在才回来。
　　
　　事已至此，可能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我的心思完全沉浸在跟杨波的恋情里，也不太介意他们问不问的。
　　
　　第二天下午，我去操场踢球，放假回家的同学陆续回来了，校园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晚饭时，我在食堂门口转了好几圈，也没看到杨波。杨波说先不联系，可看看总可以吧。

没看到杨波，看到跟她同寝室的李冬梅，就是我第一次去杨波寝室那次，那个头发湿淋淋的女生。冬梅看到我在食堂门口转，笑了笑说：杨波回家了，今天没回来。
　　
　　我从食堂直接回教室了，心不在焉的在教室里发呆，晚自习的时候，丛霞一进教室，看到我居然一愣神，很意外的样子。

　　
　　下了晚自习，下楼的时候，丛霞跟我一起走，我礼貌性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丛霞说：“就晚自习那会儿回来的。 好久没见你上晚自习了，今天好用功啊。”好像，发现我今天没有跟杨波在一起，她很开心。
      
      第二天起，开始复习，准备期末考试。这些天，杨波没再找过我，甚至我就一直没有见到她。
　　
　　开始那几天，我还以为她也在复习，没时间找我，后来觉得不对劲了。去食堂吃饭的时候，也看不见杨波。有一天我在食堂找到李冬梅，问她：“冬梅姐，杨波呢？”
　　
　　李冬梅看着我可怜兮兮的样子，说：“杨波这几天没来，请假了，好像是身体不舒服，在家复习呢。”
　　
　　我说：“她怎么不告诉我？”李冬梅说：“她没跟你说么？那我就不知道了。”
　　
　   马上就放寒假了。
　　
　　那些日子，我内心很煎熬。每时每刻都在期盼，也许下一秒，杨波也许就会出现在我面前，赧然而笑。但杨波始终没有露面。

      我发现，每次杨波跟我亲近之后，就会消失一段时间，
　　
      如此若即若离，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期间，我一直跟丛霞一起复习。她的课堂笔记比较全，还根据期末复习范围做了一套答案，拉着我和她一起复习，还有几个上课不记笔记的同学，我们算一个小圈子，天天在一起背题，临阵磨枪。
　　
　　丛霞以为我真的不再跟杨波来往了，对我很用心。但我情绪一直不好，除了一起复习，也不大理她。
　　
　　她送我的那张饭票一直在我的箱子底放着，我一直在打算着如何还给她，一时没找到机会，又有些不忍。因为还回去，就意味着断绝来往。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优柔寡断。
　　
　　背题累了，就去操场拼命地踢足球。
　　
　　跟杨波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就没怎么踢球。现在重新回到球场，我发现体育系的那些师哥对我有点冷漠，不大理睬我。我想，肯定跟杨波有关。
　　
　　不理我，我就找中文系的同学玩。刚好中文系也成立了一只业余球队，他们都因为那次演出而认识我，很欢迎我的加入。
  
     球队联系了一场比赛，跟大连理工的一个杂牌队，在理工体育场。比赛这天，吃了午饭后，我回寝室换衣服。把球衣穿在里面，再套上棉衣。一场临时的业余比赛，估计理工体育场不会让我们用更衣室。然后下楼跟队友们在操场热身，队长安排好了位置，组织了几套战术，让我们跑跑位，跑的我一身大汗。
     我正在操场踢球，一个球传了过来。太高了，球从我头顶上飞出去，滚出好远。我追出去捡球， 有一个女生站在操场边上，看着我。
　　
　　我从她身边跑出去几步，才回过神来。
　　
　　杨波。

醉笑陪君三万场

　　我茫然的走回来，走到她身边。十多天没有见到她，朝思暮想。她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好像瘦了一圈，寒风中显得很单薄，嘴唇有些苍白，表情复杂。她看着我满头大汗，好像有些心疼，又有些歉疚：“这么拼命干嘛。”
　　我剧烈的喘息着，直勾勾的看着她，没有回答。
　　杨波说：“明天下午师大跟大连交大有个联欢，刘老师让我们去音乐教室。”
　  我跟杨波直接去了音乐教室。刘老师跟我们说了明天的演出任务：挑选几个节目参加师大跟交大的学生联欢。
　　杨波说刘老师，我们想换一首歌。
　　什么歌？
     红河谷。
　  刘老师摇头说：“不行，红河谷是爱情歌曲，不适合学生演唱。”
　  被刘老师给否了，杨波很不高兴。
　  出了音乐教室，杨波说：“等下吃了晚饭，我们练练歌吧。”
　  我摇头说：不用练了，明天直接上吧,我心里在抗拒着杨波不清不楚的亲密和无缘无故的疏离。其实我很想跟她在一起，我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脚要跟她走，但我害怕亲密之后，她又会莫名其妙地消失。我不愿意再承受若即若离的煎熬。
　　杨波消失这十多天里，我想的最多的就是这个。我很希望杨波能给我个说法，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我要明明白白地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什么。
　　她一声不响地消失，伤害了我少年的自尊。
　　杨波 眼里闪过一丝失望，随即若无其事地说：“那好吧，明天下午一点到音乐教室集合。”说完，她慢慢地转身，慢慢地走向女生宿舍。
　　我知道自己可怜的自尊不堪一击，如果她再坚持，我肯定会软下心跟她走。
　　
　　目送杨波在暮色中离去，我一直站在文体馆门前。站了很久，直到见很多人从食堂那边出来，才想起还没吃晚饭。下午踢了一场球，很累，也很饿，但却不想吃饭，就是觉得疲惫，直接回宿舍了。
　　
　　回到寝室直接躺在床上睡了一觉。晚自习结束他们都回来了我才醒，明珠见我醒来，指着桌子上说：“没吃饭吧？有人给你打饭了。”我坐起来看了一眼，桌子上有两个不锈钢饭盆扣在一起。不是杨波的，杨波的饭盒我认识。
　　“嗯？谁啊？”明珠端着洗衣盆往外走，没好气地说：还能有谁？
　  “丛霞？她怎么知道我没吃饭？”
　　明珠走到门口，白了我一眼，说：“闲的。”说罢出去洗衣服了。
　　
　　我心说老大今天怎么了，气儿不顺？不知道这句“闲的”说的是丛霞还是我。丛霞的事，怎么办才好呢？我们是同班同学，还有三年多的时间低头不见抬头见，弄僵了不好。但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哪天找她谈谈吧，开诚布公。可是谈什么呢？说我跟杨波谈恋爱了？如果是真的，我倒是愿意早点告诉她，可我和杨波这镜花水月似的关系，算谈恋爱么？
　　
　　想起复习那些天，丛霞看书的时候就戴上眼镜，她说她有点近视，但平时不喜欢戴眼镜。我脱口而出：你戴眼镜挺好看。从那以后，她就天天戴着那副眼镜。现在我一看见她戴眼镜就后悔自己说了那句话，嘴欠。但丛霞戴上眼镜的确挺好看，她五官清秀，就是眉毛有点淡，戴上眼镜显得很精神。
　　
　　第二天早上，我把 饭盆洗干净了，早早去了食堂，把饭盆还给了丛霞。  

醉笑陪君三万场

　【十五】　下午一点，文体馆集合。
　　参加联欢的同学陆续来了，有三十几个人，有老师，学生干部，还有我们文艺队员。杨波穿了一套军装，背着吉它，手里拿个袋子。杨波脸色很不好，没精打采的样子，刘老师说你怎么了？杨波说有点感冒了。刘老师说赶紧溜溜嗓子，又泡了一杯胖大海给杨波喝。刘老师又问杨波你背着吉它干嘛，杨波说：“演出结束我就直接回家。”
　　刘老师说对大家说：“这次是联欢性质，不用化妆也不穿演出服，就穿便装演出，大家抓紧把自己的节目走一遍，等会学校大客车把我们送到交大，晚上交大招待我们吃饭，可以喝酒，但不许喝多。”大家都笑了。
　　
　　联欢会在交大的一个食堂里举行。现场简单布置了一下，拉了几条横幅，写着欢迎师大师生联欢之类的。大厅摆着十来张桌子，坐满了人。前面一块空地，算舞台。
　　我和杨波坐在靠前面的一张桌子上，出场方便。现场没有灯光幕布 ，只有一套音响。
　　先是领导讲话，然后联欢开始。有两个交大学生主持，交大和师大节目轮流上，我们这边的节目就由刘老师安排，叫谁上谁就上，自己报幕。
　　轮到我和杨波上场了，刘老师背起手风琴给我们伴奏。唱完了两首歌，我们三个鞠躬下台，大家掌声不断，主持人邀请我们再来一首。
　　其实也不是我们唱的多么好，是人家交大的师生热情，礼节性的。
　　
　　刘老师刚要站起来背手风琴，杨波拎着吉它先上去了，自己报幕说我们给大家演唱一首加拿大民歌，《红河谷》。刘老师一瞪眼，坐下了。
　　杨波在前排拉过一个椅子坐下，我站在她身边。叮叮咚咚的吉它声响起，现场就是一片掌声。那个年代，除了音乐专业的，会玩吉它的不多。
　　杨波很投入的弹着前奏，我低头又看见她雪白的后颈，浮想联翩。
　　
　　“走过来坐在我的身旁，不要离别的这样匆忙……"我一低头，杨波刚好侧身，扬起头看着我，眼里满是伤感和留恋。
　　我和杨波下来，坐在刘老师边上，杨波冲着刘老师挤挤眼睛，看来她背着吉它来演出，是早有预谋的。刘老师瞪了我们一眼，没说什么。毕竟是学生联欢，又不是什么正式场合，再说现场效果非常好，也给他这个音乐老师挣了面子。
　　演出结束，撤了桌子上的水果、糖、茶，摆上酒菜。杨波并没有独自回家，我们一起吃了饭，还喝了几杯酒，有敬刘老师的，还有交大老师和学生过来敬的酒。整个联欢过程中，我和杨波一直坐在一起，但各自看节目、吃饭、喝酒，没说几句话，像两个关系普通的同学一样。
　　
　　回到学校，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下了车，杨波低头就往宿舍走，我看她萎顿的样子，一时踌躇，我叫住她：你感冒了吗？杨波笑笑说：“没事，回去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等考试结束你来找我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第二天开始期末考试，考了三天。
　　考试结束，辅导员宣布，明天上午班级开个联欢会，下午开始放寒假。又安排了一些假期的事情，就让我们自由活动，准备节目。
　　我准备回寝室。路上，丛霞从后面追上来，问我：“明天联欢会，我们唱首二重唱好不？”丛霞戴着眼镜，一脸的真诚。我迟疑了起来，我本来想找个机会跟她谈谈，虽然没有跟杨波正式谈恋爱，但此时占据我心里的，还是杨波。
　    但发现这个开朗大方的丛霞很难拒绝，她从不说暧昧的话，不表示亲昵，大大方方的跟你来往。人家跟你交朋友而已，为什么要拒绝。这样一转念，我也爽快的答应：“好，你选歌吧。”
　　“《红河谷》。我听说你们在交大联欢唱的非常好，我也会唱。”
　　这事怎么传的这么快？我感觉丛霞在有意挑战，挑战杨波在我心中的位置。
　　
　　晚饭的时候，我去校门口的小卖部买了两瓶水果罐头，一袋橘子，去看看杨波。

醉笑陪君三万场

　　【十六】
      女生宿舍来来往往的人很多， 大家也都习惯了我和杨波的交往。那时候，包括刘老师在内，南院所有的老师和学生都确信我跟杨波在谈恋爱。只有两个人例外：一个是丛霞，另一个是我自己。
　　
　　丛霞是因为相信我，而我是因为不相信自己。
　　
　　杨波真的是感冒了，在屋子里还穿着羽绒服，手里正在织着毛线。她的脸微红， 招呼我进来。
　　寝室里没有别人，应该都去吃饭了。我放下手里的东西，过去摸了摸杨波的额头，有一点热。我拿起她的水杯，找到暖壶，给她倒了一杯水。
　　“吃药了没有？”
　　杨波咳嗽几声：“吃了。”拿起手里的毛线，说：“我给你织了一条毛裤，织到开叉了，你试一下 。”我说：“不用了，再说你还病着呢。”
　　杨波摇头说：“我赶在放假前织完，你回家就可以穿了。棉裤虽然暖和，但不方便。”
　　
　　接着就要面临在杨波面前脱裤子的问题，我又有些迟疑，杨波一边笑，一边咳嗽，一边命令我：快把棉裤脱下来。我扭扭捏捏的脱了厚厚的棉裤，里面穿着秋裤。
　　毛裤从腰织起，刚织到大腿的位置，像一个大裤衩，杨波用线把织口串起来把针撤掉，让我穿上试试。我套上毛线大裤衩， 杨波让我站着，然后她蹲下去，前后看看，用手在我身上整理着。
　　我低头一看，发现毛裤的前面留了一个小口。这个细节让我无限尴尬，又觉得很好笑。
　　
　　杨波抬头，疑惑的看着我：“你笑什么啊？有什么不对吗？”说着前后摸了摸毛裤衩，摸到那个口处，恍然大悟，噗呲一下笑出声来，这一瞬间，我忽然感觉，我和杨波不像是在谈恋爱，更像是姐姐和弟弟之间的亲情。
　　笑了好半天，杨波脱了羽绒服，又让我站起来，她用手在我身上比划着，量裤腿要织多长。我注意到，她下身只穿着毛裤。小巧又丰腴的身材，凸凹毕现。
　　
　　杨波心无旁骛的蹲着，低着头，双手在我腿上比划着，我忽然很想很想，伸手摸摸她的头，那一刻，我心中充满了强烈的渴望，渴望再一次和她热情相拥，***亲吻。但我不敢。我不知道这一把摸下去，接下来会怎么样，更之后她又会远离我，又开始新一轮的煎熬。
　　我心里这么翻腾着，人却一动没动。
　　杨波浑然不觉，说了句好了，站起来，我端起水杯递给她。平静了一会，杨波开始织毛裤的两条裤腿，一边无意识的哼起歌。
　　人们说你就要离开村庄......我们将怀念你的微笑......
　　我安静地坐在她对面，看着她织毛裤，听着她哼唱。
　　走过来坐在我的身旁......不要离别的这样匆忙......
　　
　　我多么希望，时间就凝固在这一刻，让我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她的身旁，永远。
　　
　　过了好久，忽然有人敲门。李冬梅在门外说：“吃饭了，你们俩吃饭不？”她知道我在这儿，不然早就直接进来了。杨波说：“你进来吧冬梅姐。”
　　李冬梅缩头缩脑地推门进来，对我笑笑，然后在自己的床上找着什么。
　　我站起身说：“姐 ，我先走了。”
　　嗯，杨波用手摸了一下毛裤：说明天放假你先别走，等我把毛裤织完再走。

醉笑陪君三万场

　　五月的一天中午，我在操场上踢球。
　　
　　见不到杨波的这些日子，我除了上课，大部分时间都去踢球。只有在拼命奔跑中麻醉自己，才可以暂时忘掉那煎熬的滋味。踢球的时候，我都时常向操场边上看，但每次都很失望。
　　
　　后来干脆不看了。
　　
　　足球飞了过来，从我的头顶上飞出了出去。我跑过去追，差点跟一个女生撞上，我一边跑一边说：“对不起。”那个女生笑吟吟的看着我，竟是李冬梅。
　　
　　我转了回来，急切的问：“冬梅姐，杨波呢？”
　　
　　李冬梅摇摇头：“国建，我正要找你。”说着拉着我到操场边。
　　
　　我问李冬梅：“杨波怎么了？”她有些忧郁地说：“她没事，我们都在师大附中实习呢。”说着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影集：“杨波让我交给你的。”
　　
　　我接过来，打开，是个新的影集，第一页夹着一张照片，是杨波坐在她寝室床上抱着吉它照的。照片下面写着一行英文：
　　
　　The Red River Valley
　　
　　我疲惫地坐操场边的台阶上。她怎么不回来看我？让李冬梅送来这本影集是什么意思？
　　
　　李冬梅也坐下来，沉吟半晌，说：嗯……国建，在你入学前，杨波曾经跟一个体育系的男生谈过恋爱，这件事你知道么？我点点头。忽然想起，杨波从来没跟我说起过这个人，这件事，我都是听别人传说的。
　　
　　李冬梅看着我，断断续续的说：“国建，我们虽然不很熟悉，但你和杨波之间的事，我都知道，我和杨波是无话不谈的姐妹。”
　　
　　李冬梅意味深长地说：“我下面要说的话，不是杨波让我说的，但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那场恋爱，给她留下了无法愈合的创伤。”
　　
　　“其实她很喜欢你，很爱你。 但是，她失去了女生最宝贵的东西，她无法面对那么单纯的你，她不想，也不敢把这么沉重的包袱让你去承担，一旦你们相爱，等你知道真相，她觉得你无法承受，所以……
　　
　　那一瞬间，我好像被电了一下的感觉，好像过去的所有的事一下子都清晰了起来，又好像过去的所有的事一下子都混乱了起来。
　　
　　我笑了笑。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笑，但当时真的笑了笑。
　　
　　“......感情的事，谁也说不清，反正，你们就这么错过了。”
　　
　　影集一直在我的腿上打开着，我一直看着杨波的照片，没说话。
　　
　　李冬梅俯身看了一眼杨波的照片，轻轻说了一句：“波姐真的很好看，是吧。”
　　
　　我点点头，心中某个地方疼了一下。
　　
　　李冬梅说：“我回附中去了，有空再回来看你。”我坐在地上没动，李冬梅摸了摸我的头，说：“你还小，也许经历了这件事，你也就长大了。”
　　
　　说完，转身要走，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指着照片下面那一行英文，问她：冬梅姐，这句英文是什么意思？
　　
　　李冬梅回头说：　The Red River Valley——红河谷。
　　
　　    李冬梅走了。我低着头慢慢地翻看影集，除了第一页的照片，后面都是空白的，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纸，是哪天她教我唱《红河谷》的时候，我记的歌词。
　　
　　春天的阳光从文体馆那边照过来，照在我的脸上，暖洋洋的。我合上影集站起来。
　　
　　操场边上，那一排单杠，依然晾着好多被子。
　　
　　一阵风吹过，一个被子吹落在地上。
　　
　　【全文结束】

初晓微茫

醉笑陪君三万场

谢谢巫山和兰羽，此处配的音乐不理想。等我写到结尾，还是要配赵鹏版的，才是那个味道。

初晓微茫

大腕儿出手了啊，先前排落座，上茶~

婉言

每一段青春，都是限量版，那时候阳光正好。

等更！

初晓微茫

这图片像是中学，感觉是南方的学校，走道都在外面。

初晓微茫

校园恋情啊，挺吸引人，青葱岁月应该是初恋吧。

不过这也太含蓄了呀。找谁就大大方方的找去呗

初晓微茫

醉笑陪君三万场 发表于 2022-4-23 08:37
未完待续。

你更新可以在后面楼层，我回头可以给挪到前面来接上的。